第60章
古樸精致的懷表上, 有着典雅大氣的紋樣,與舒辭曾在沈家會客室見過的家具上的裝飾如出一轍。
拇指輕輕一撥,懷表蓋打開, 露出裏面金屬的齒輪和指針。
表盤底部藏着一張多人合影。
舒辭安安靜靜等着指針一圈圈轉過,費盡力氣才把整張合影裏的人逐個看清楚。
坐在照片前排的金發男女氣質卓絕,眉眼和神情一看就是沈家人,想必是沈凜的父母。
父親微微有些嚴肅, 但環着妻子的手顯然透着溫柔和體貼。母親的臉上則洋溢着暖暖的笑容,她一手抱坐着嬰孩, 另一只手則放在腹部。
舒辭想起沈缇曾經提過,沈家前任家主入獄後, 夫人也失去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他眉眼一顫, 又看向後排。
少男少女并肩站在沈家父母的身後,意氣風發, 眼中閃着青春的光。
男生金發金瞳,身姿挺拔, 如松柏一般挺立, 眉眼間藏着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女生單簇黑馬尾紮在側面, 順滑地垂落, 青色眼眸如春風化雨, 令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是什麽意思?”舒辭小心翼翼地把懷表還給沈凜,“我, 還有沉船事件, 和你家這張全家福有什麽關系嗎?”
沈凜沒有接, 他睇了一眼:“我母親懷裏的孩子是你。”
他的輕描淡寫在舒辭心裏落下一道驚雷, 舒辭下意識把懷表拿進, 湊到眼前仔細地看着那張圖。
莫約兩三歲地小孩, 穿得精致小巧,肉肉的手扒着女人的手臂,但抓拍的時候只拍到半邊側臉,和咧得很大的嘴角。
“不是,等等!”
舒辭扶着額頭,感到有些淩亂:“你的意思是我和你是親兄弟?我和阿缇其實是同姓親屬?不對,我們發色瞳色明明一點都不一樣,我和你們沈家人長得完全不像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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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又看了一眼照片。
時間久遠,照片微微泛舊,小奶團子的頭發不多,發色淺淡,看不出具體顏色。
沈凜垂眸,在他臉上掃了兩眼,收回懷表。
“你不是沈家的人,也不是我兄弟。”沈凜看向舒辭青灰色的眼眸,又望向懷表中的少女,“但我身邊這個姑娘,是你親姐姐。”
舒辭看着兩人相近的瞳色,微愣。
“她、我們……”
海風裏,沈凜聲音是難得的低啞:“她是我的未婚妻宋時羽,你從出生後就和姐姐秘密借住在我們本家老宅,直到那天——”
沈凜的聲音變得不似他在競選演講視頻裏那樣溫潤有力又鼓舞人心。對他來說,是将陳舊的傷疤解開,重新品嘗着被歲月沖刷後抑制下來的痛。
舒辭在沈凜克制冷靜的聲音裏走進了他的記憶。
世家的社交有一套既定規則,古老的家族們既是游戲的玩家,同樣也是規則的制定者之一,他們慕強,崇尚信息素的最強能力,掌握着最高的權力。
直到這個圈子出現了一個不同尋常的Omega。
宋之遠并不是忽然出現在各大家族視野裏的,只是他們從來不會留意寒門出身的人,更不知道這個宋之遠不知何時打破了壁壘,步入了游戲桌。
一個Omega,憑借他出色的能力、智慧的頭腦和頑強的毅力,和那些狂妄自大的Alpha相抗衡,開辟出了他的道路,樹立了自己的威信。
他風度翩翩,對誰都謙遜有禮,挑不出一點錯誤。
在那個世家Alpha站在金字塔尖能肆意欺壓平民百姓的年代,宋之遠的民間呼聲曾超過了幾大家族候選人的總和,後來甚至摸到了首席執政官的邊緣。
曾經和首席執政官失之交臂的O!
舒辭怔然,憶起賀廉元帥曾和他提過這樁事:作為失敗者他不曾被記入史書,而是被顧家等把控時局的人徹徹底底抹去了痕跡。
“看樣子你聽說過他。”沈凜的聲音裏有一絲懷念,“他就是你的Omega父親。”
“可是我們為什麽會住在你家?”舒辭茫然道。
“因為你父親知道,他越往上爬,屬于個人的隐私便越少,他的一切都會被媒體扒得一幹二淨。早在他在中央區開啓人生軌跡之前,就已經将你和時羽委托給了我父親。”
沈凜對宋之遠最初的記憶,是他帶着自己的女兒站在他父親的面前,低下驕傲的頭顱,為了給自己的孩子尋求庇佑。
那時他還不知道,這個Omega叔叔将走上一條怎樣的路。
他躲在門外,聽見宋之遠說:“我女兒的等級應該很高,如果小凜以後需要更強的後代……”
“之遠!”父親徑直打斷了他的話。
“你救過我夫人一命,不圖任何回報就算了,我怎麽能看你拿孩子做這種事情?”
“可是——”
“多添一雙筷子的事情,沈家這點事還是能做到的,對外就說是我夫人旁支寄養在我夫人名下的孩子。倒是你,那麽想為Omega發聲,怎麽還敢拿自己女兒的婚姻前程做籌碼?”
沈家是世家裏的清流,是不與那些家族同流合污的溫和派,從父親與宋之遠結識起,就始終保持着隐晦的支持态度。
對底層ABO的壓迫和剝削需要有人來打破。
後來父親又和宋叔叔聊了些什麽,沈凜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父親将一個眼睛極亮,信息素極其溫柔的小姑娘牽到自己面前,讓他從此承擔起做哥哥的責任。
他們互相陪伴着長大,見過雙方最狼狽的模樣,也參與了彼此成長中最重要的時期。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他不再停留在哥哥的責任,他開始無比期待着她成年,期待能親自陪她度過煎熬的情熱期,對一切靠近她的Alpha都懷着警惕和不安。
雖然父母從未提過,但沈凜早就将她的未來安排進了自己的人生。
“時羽是這個世界上是陪伴我時間最長的人。她不愛出門,很少有人見過她,那次出游是宋叔叔帶她過生日,沉船的那天是她的生日。”
可結果卻是,無人生還。
“當時他為Omega發聲,旗幟鮮明地争取權利,已經觸及到顧陳兩家固有的利益,所以我一直認為沉船是他們的手筆,但是沒有證據。
“沉船地點裏龍棘島不遠,并且也是洋流方向的必經之地。等我有權利能對那片海域附近進行檢查和監測的時候,就收到了你繼承龍棘島的消息。”
舒辭恍然:“所以那天我完成繼承流程,你派人和我說接送服務,是想确認我……是不是船上的幸存者?” “
沈凜不置可否。
那天他坐在車裏,一眼看見那雙和宋時羽如出一轍的青色眼眸,整個人在原地僵硬成了一尊雕塑。
後來,他拿到舒辭完整資料,腦海裏飛過了無數假設。
如果他能多去參加一些無關緊要的宴會,如果他對世家Omega圈子裏的少年們多一些了解,如果他能早點将沈缇過繼到本家,費點心思去了解沈缇的人際網絡,是不是不用拖到現在才找到他。
這樣的回憶仿佛抽幹了沈凜所有的力氣,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舒辭看着他發白的指尖,忽然明白他們見面時,沈凜眼中轉瞬的淚光,還有他仿佛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的模樣,以及原書裏他無條件的關愛。
那原來不是錯覺。
沈凜是在透過他緬懷自己的曾經,通過彌補舒辭來祭奠他無處安放的沉痛愛意。
“你可以讓我抱一下嗎?”沈凜忽然說。
舒辭微愣。
緊接着聽見他垂下頭,啞着聲音兀自說道:“送她上船的那天,我們吵架了。”
她撒嬌說,若是他能抱她一下,她就不生氣了。
彼時的少年心裏耿耿于懷,非但不抱她,還直接把弟弟塞進她的懷裏,傲嬌地沉默。
可是再也沒機會了。
在外面那個如沐春風的沈凜仿佛是一張假面,之後的創傷流膿被悄無聲息地藏了多少年,在見到他的瞬間,假面碎裂。
共情力極強的舒辭心髒像是被人猛猛捏住,劇烈地痛了一下。
“如果能讓你心裏舒服一點的話。”他往沈凜身旁邁了一步,下一秒被沈凜擁進懷裏。
這是完完全全的兄長的懷抱,悲戚的情緒沒有一絲異樣的雜質,他甚至還像長輩一樣輕輕撫摸着他的腦袋,讓舒辭這個活了兩輩子的人感覺有那麽一點點尴尬。
“因為你們倆身份特殊,我父母不敢請其他人,你其實是我和時羽帶大的。她沖奶粉,我給你換尿不濕,我後來還想,如果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有經驗多了。”
短暫的擁抱結束,沈凜松開他。
他眉眼深沉,仿佛借着舒辭這個活着的媒介和他的青春與年少作了告別。
“可是我沒有懂,我和……姐姐,有什麽見不得人嗎?”舒辭逼自己冷靜地去梳理這一切,“他是害怕我們會牽連受到攻讦,還是擔心他的工作沒辦法照顧我們?”
“二者都有,但并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是,宋叔叔是未婚生育,先後生了你姐姐和你,我們誰都不知道你們的Alpha直系親屬是誰。議員的家庭生活,尤其是私德,是很容易被攻擊圍觀的。”
“……”
卧槽,好野。
原來舒長澤這麽多年承受着的流言蜚語,其實是他親生父親本人幹出來的事情?!
沈凜還欲說些什麽,助理敲響了房間的門,請他去會客廳。沈凜眼中浮出了些許疲憊,很快換上了淡然自若的表情。
臨走前,他對舒辭說:“以防萬一,今晚晚宴你先別去了,我怕顧岚逐還會對你出手。”
“那我回我的房間?”
“就去我隔壁,這一層有保镖,他們進不來。”
舒辭頭昏腦漲地走到隔壁房間,坐在床上把腦海裏龐大的信息量梳理了一番,還有趙骞留給他們的意味不明的話,想着想着倒頭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慈善晚宴的第一夜都已經結束。
整個游輪陷入靜谧。
迷迷糊糊醒來,他喉嚨發渴,還當自己在家裏,拉開門想要去廚房倒水喝。
沒想到一開門,被門口巨大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沈凜不是說這層有保镖進不來嗎?為什麽這麽大一個人蹲坐在他的門口啊?!
舒辭驚魂未定,揉了揉眼睛,滿目震驚。
“陸萬青?你怎麽在這兒?!”
作者有話要說:
陸萬青(蹲在老婆門外坐了一晚上,吃醋版本)
——
辭寶第一重身份出來了,雖然不是親的,但沈哥長兄如父實錘
提及親生父親的小細節回顧指路:44章,52章
——
誰能想到我假期還得加班= =,如果晚上9點前沒有挂假條就是有更新,但幾點更不能保證,寫完就更,如果挂了假條就是沒有,不用等,祝寶貝們國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