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舒辭。
陸萬青舌尖抵牙, 這個名字在心裏悠悠念了一遍。
一道暖流仿佛從胸口滾過,暖意順着血液四散蔓延,讓陸萬青有片刻恍惚。
在他曾走到過宿命的盡頭, “舒辭”的歸宿不是他陸萬青。
他原以為他遇見了真愛,于是欣然答應離婚,可後來總是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他的周圍,莫名其妙地圍觀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場面, 就這樣旁觀了“前伴侶”血淚模糊的小半生。
午夜夢回,陸萬青還會想起他懷孕被人推下水的那天。
即使只是彼此有寥寥數語交談的前夫, 陸萬青也做不到對普通生命消逝的冷漠旁觀。然而無論是跑去救人,還是打電話求救, 他都做不到。
就像是神明對他降下了束縛的禁咒。
他用盡全力都沒有掙脫掉身上的枷鎖, 困囿原地,一步都邁不出去, 眼睜睜看着鮮活的生命、孕育着另一個生命的人沉入水底,直到應該出現的人——顧岚逐的到來。
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 比起毀腺體, 損壞作為omega的全部根基, 落水都只能算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但就這樣, 他最終還是會走入那個人的懷抱。
他曾一度堅信着, 有的人就是擁有他人無法扭轉的運,和任何人都無力改變的命。
在新的開始裏, 也許他應該過好自己的一生, 不要生出無謂的憐憫和善意, 更不要在意別人的生死命運。
他還是失敗了, 敗給了自己該死的道德感。
回到最初的起點, 他還是忍不住把車開到了中央酒店附近。
然而與之前不同的是, 這次的舒辭,朝他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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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青色眼眸一掃頹喪唯諾的空洞,勾着魂魄地望進了陸萬青心裏。
從那天起,他便意識到,他是舒辭,卻又不是“舒辭”。他似乎是一只長着翅膀的精靈,将命運之輪扇動地搖搖欲墜。
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或許這個舒辭能順利摘去他身上的枷鎖,擺脫他既定的命運。所以他忘記了教訓,忘記了反思,又開始不遺餘力地幫他。
獨立,離婚,只要舒辭想,他都可以答應。
他應該去追尋自己的人生。
直到他意識到自己朦胧中幻聽到的聲音與舒辭那樣相似,陸萬青心中陡然生出了隐秘的欲念。
如果單純看他觸碰過的照片,或許只是某種玄之又玄的意外,那麽加上能聽見他的聲音,事情是巧合的可能性就變得微乎其微。
——他和舒辭之間存在着尚未被驗證的聯結。
這種聯結使他在這個瞬間無端陷入名為嫉妒和猜忌的深淵。
是否只有他如此?其他人……也會有感覺嗎?
和他100%匹配的那個人,也嘗過同樣的滋味嗎?
“陸上将?”研究員對上陸萬青暗潮洶湧的眼眸,打了個寒噤,“我們研究計劃有什麽問題嗎?”
陸萬青視線落在被自己捏皺的實驗計劃書一角,頓時斂了心神。
“沒有。”他淡淡地說,“你繼續。”
“哦……好。”
研究員擦了擦額頭的汗,帶他們往裏走:“上次異常壓強帶來機場大雨後,現場出現了一些具有腐蝕性的物質。而我們發現剝離腐蝕性物質後所留下的,是一種此前并不存在的新物質!”
研究員講着講着,臉逐漸漲得發紅,眼睛裏放着光。
他頓了頓,卻發現兩位領導似乎并沒有理解他語言裏的震驚。
無論是物理性質、化學成分,還是晶體特性、譜學特征分析,被剝離下來的都是獨一無二、自然界前所未有的新礦物。
倘若這不是軍方項目,那群研究員早就快樂地奔走相告,上報國際和國家學會,接受命名和分類一條龍,進而深入分析它的各方面價值。
一般礦床的經濟價值研究是最重要的,其次便是地質研究。
然而出現在他們研究所的物質不僅成因不明,而且與危險息息相關。
在完全研究清楚之前,新物質是沒有辦法接受認證的。
研究員找了個口才好的同事講完,好不容易讓賀元帥和陸上将了解清楚了發現新物質的重要性,幾人來到實驗皿面前,紫中泛黃的礦物沉靜地躺在那裏。
“單看色澤,像不像蔓越莓和西柚的混合?我們內部暫時命名為紫柚石,之後給兩位的報告也将沿用這個稱呼。”
陸萬青俯身,仔細看了一眼實驗皿中泛着紫光的礦物,眉宇鎖起。
他想到了舒辭那條山茶花項鏈。
“确定不是人造的?”賀廉問。
“确定。”研究員點頭,“人造的一般痕跡很重,成分和連接縫隙也都和天然造物不同。我們很确定,紫柚石是一種自然物質。”
陸萬青聞言,多看了那塊形狀有些張牙舞爪的紫柚石一眼。
紫柚石也好,不明生物也罷,完全沒有在那趟軌跡已定的命運裏出現過。
舒辭這雙翅膀,究竟扇動了多少變故?
“我總覺得有一種背後發冷的瘆人感。”
離開研究所,賀廉沉下臉:“我之前以為是哪個國家人為制造的變異生物計劃,可現在看來,又覺得不太像。”
陸萬青沒有做出任何判斷。
自然而為如何,人為又如何?他被束縛在命運裏的經歷,從他眼裏看是自然,可舒辭卻說也許他身處在小說中,在人為創造的世界裏。
他們自認為自然純粹的一生有多少人為痕跡?他無從确認。
哲人才需要深究,而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建議從明天開始加強研究所的警戒。”陸萬青說,“不管是誰做的,是什麽原因,保護人的性命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賀廉無比贊同,或者說,這是他最欣賞陸萬青的一點。
在他眼裏從來沒有ABO的差別,所有人都是他要守護的對象。
賀廉望着天空,幽幽嘆了口氣:“今年十一月之前議會就該确定最高執政官人選了,希望他們能選出個正常人,才好商量後續是否要和民衆公開預警的事情。”
陸萬青不願摻和議政的風雲,他沒有搭腔。
沉默了半晌,他問賀廉:“之前您說讓舒辭來基地拍宣傳片,最快什麽時候能開始?”
舒辭身上的疑點太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翅膀,扇出了個天翻地覆,陸萬青想盡快和他溝通一下。
“……”
陸萬青這份急切落在賀廉眼裏,簡直像極了毛頭小子娶了媳婦兒後巴不得天天和老婆膩在一起。
賀廉自顧自地走上車,擺擺手,趕他走。
“宣傳崗的特邀工作證給他拿一張,随時來,行了吧?”
“哇——你們的工作證,也太酷炫了吧!”
陸萬青把工作證遞給舒辭時,他正在樓梯間裏兀自練習信息素拟态。
工作證的外殼是黑金色的,在燈光下看又顯得五光十色,流光溢彩。拴在證上的黑色綁帶裏藏着金色的絲線,端莊而肅穆。
舒辭從書桌上抽了一疊厚厚的紙,遞給陸萬青:“正好,我寫了十八種腳本和分鏡,你幫我看看你們負責人喜歡哪一種?我給他們看之前再打磨打磨。”
“十八種?”陸萬青接過厚重的紙張,“好像有點多吧。”
“……你在逗我?”舒辭可是深谙甲方爸爸的尿性,十八種可是他集合了人生經驗,融合了各類千奇百怪的甲方審美做出的策劃,“想當初我默默無聞的時候,給一個公司拍年會宣傳片,改了七十多版方案,最後又用回了第一版。”
他們交換了對方的秘密後,舒辭也不屑于在陸萬青面前掩飾自己的過往。
他不是原主,不是任何人,就是他自己。
陸萬青靠着樓梯間略顯壓抑的矮門,粗略地掃了一眼舒辭的方案。
每個方案都有一段話簡介,每一張紙上的分鏡都是手繪的,分鏡旁有詳細的文字說明,雖然原始,但足以見得撰寫人的用心和盡善盡美。
從島上回來才多久,他怕不是一刻不停地在做這件事。
他的視線從手稿緩緩移向舒辭,恰好對上他雀躍的目光。每一個酒紅的發絲都精神抖擻,青灰色的眼珠亮閃閃的,微張的唇流露出他的期待,而上揚的嘴角又暗示着他的得意和自信。
原來做他喜歡的事情時,他是這樣的耀眼。
他把這疊飽含心血的紙張鄭重地遞還給他:“你不用管元帥喜歡什麽,宣傳片是給征兵對象看的,他們喜歡才重要。”
“哦。”舒辭接過,眨了眨眼,“我說的是負責人,沒說元帥……不是,你們宣傳片還要送到元帥審核啊?”
“明天十二上将和元帥會一起選出方案。”陸萬青眼簾微搭,慢條斯理地說,“你整理一份電子版發給我。”
其實并不是,這種宣傳片根本不需要他們審核。
明天的例會議程是他安排的,剛剛看到十八種方案的瞬間,他便想在茶歇期間加上這一項。
他想讓更多的人看到,他的先生有多麽優秀。
“明天?!”舒辭愣了一下,“那什麽時候開拍?”
“盡快吧,你快開學了,不是準備把宣傳片計入暑期實習的嗎?”
“對哦,差點忘了。”舒辭抓了抓頭發。
一把年紀了還要重溫開學噩夢,真的離譜。
“明天我讓人接你去基地,你可以提前看一下器材和場地,有什麽需要提前準備的可以直接說。”
舒辭看了一下日程表:“啊,不過明天早晨我預約了要去服務中心辦繼承島的後續手續。”
“你預計下時間,我讓人去那邊接你。”陸萬青不慌不忙從舒辭手裏把工作證抽出來,給他戴上,深邃的目光望着舒辭的脖頸。
“明天我開會,回基地會晚點,你一個人控制好信息素。”
說完,他轉身準備離開。
十二上将的例會要準備的事情很多,他也只能叮囑這麽多。
“放心吧。”
舒辭看着陸萬青的背影,熟練地操控着信息素,繞到他面前開了一朵花:“對了,我的宣傳片裏需要一些零碎的個人鏡頭,策劃裏寫了,你們開會的時候順便讓領導從各個軍種裏挑幾個長得出挑的。”
陸萬青腳步一頓,放出信息素輕輕卷着他遞來的花骨朵,時隔多日,兩人信息素再次接觸,敵意少了幾分,卻多了些難以言喻的蠢蠢欲動。
難得見他這麽主動,提的要求卻怪讓人不舒服的。他要挑多少好看的alpha?
難道……選他不行嗎?
半晌,他收回信息素,将所有思緒藏了起來。
繼而點頭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老陸,你可是辭導的男一號呀!
——
這段時間加班回家都有點晚,可能碼完+修文就到12點之後更了_(:з」∠)_
還是日更,就是時間更不穩定了,大家不用等,第二天來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