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舒辭在車上小憩了一會兒,睜開眼,天色已經暗了大半。
保镖的車停在人行道前等着紅燈。
華燈初上,他撩起眼皮觀察着路上各色的行人。
離他們最近的公交車站,一群工作人員正在合力打開站臺上的牌式燈箱,将裏面舊的廣告摘下,換上新的廣告。
很快,映着明星大頭的代言圖就煥然一新。
一代新人換舊人,和他原本的世界沒有差別。
不過……他的目光落在工作人員折疊起的舊海報上。
代言人的文字被遮擋了,海報被卷得只剩下代言人的下颌線和脖頸,不知道為什麽他竟覺得有一點眼熟。
舒辭隐約覺得自己應該知道答案,可是又想不起來。
紅色變綠燈,保镖踩下油門。
舒辭收回視線,安靜了一下,說:“先去一趟我家吧。
根據閱讀記憶和沈缇的佐證,原主在大學期間和室友關系有些矛盾,從學校宿舍搬出來後住在外面的小公寓,結婚後就搬去和新婚對象一起住。
“桔青路?”
“對。”
他得趕快回去找找原主的手機。
剛剛面對廣告牌的既視感讓他心裏升起一絲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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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omega已經處在弱勢,自保手段本就少得可憐。如果再将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事情展現給其他人,是很危險的。
因此他失憶的借口只能在極少數人面前坦白。
這年頭,電子産品裏的東西多到可以當成貴重遺産繼承,要想平穩地融入這個世界,他得盡快把原主通訊錄、相冊和社交媒體好好過一遍。
最好能讓他将那些文字記憶轉化為這個世界的具體認知。
想到這兒舒辭就氣不打一處來。
可惡啊!為什麽別人穿書後不是有系統開金手指,就是能直接繼承原主記憶呢?
總不能因為他職業是導演就讓他自食其力,連個完整劇本都不給他吧?他要有這種記憶力,也不至于當選角導演時痛苦地認那些整容整得沒什麽區別的演員了。
舒辭越想越生氣。
保镖正在改道轉向,忽然看見旁邊的人猛地跺了一下腳。
後視鏡裏是一張生氣勿擾的臉龐。
他以為舒辭嫌自己開得慢,下意識地踩了油門。
因為加速而突然産生的推背感讓舒辭撞到了後腦勺,他條件反射地小聲爆了粗口。
保镖捏着方向盤的手上浮起薄薄一層汗。
“……”到底是快了還是慢了?
印象中的O都是善解人意的,尤其是已婚的,他們沒有話語權,也很少用壞脾氣來表現不滿。
這種陰晴不定的躁郁他往常只能在alpha身上見到。
後視鏡裏那張擰起的眉頭上看不出任何答案。
保镖心裏總結道:還是沈先生脾氣好。
然而,很快他就沒時間思考這些有的沒的。
方才突然的加速減速似乎誤打誤撞地讓他發現了潛伏在周圍的暗影。一輛車如鬼魅般跟在他們後面,不知不覺拉近了距離。
他陡然沉下臉:“舒先生,有人跟蹤。”
舒辭還在心裏埋怨自己穿書沒有金手指,聽見這話猛地坐直,歪頭看向後視鏡:“哪兒呢!哦看到了,是那輛黑色——”
等等,這邊世界的車都是什麽牌子來着?
究極細節控的舒辭在腦內小小糾結了一番,把自己的話咽下去,目光死死盯着後面不緊不慢跟着的那輛車,大腦飛快地轉起來。
這個時候除了顧岚逐,他想不出任何人會跟蹤他。
看來不管他有沒有在中央酒店裏失身,他追他逃的劇情一旦開啓,短期內暫時沒有辦法避免。
可是為什麽是跟蹤,而不是像原書裏那樣直接上門威脅呢?
顧岚逐難道不應該在知道他是舒家的兒子之後,上門守株待兔,順便幫他打舒家人的臉嗎?
按照顧岚逐那種強勢的性格,他往往都是在收到信息的第一時間出現在原主面前,步步緊逼讓對方無處遁形。
就算後來他把懷孕的原主關在小黑屋,在監控裏等他求饒,顧岚逐都沒有辦法坐在原地耐心等待,只要原主稍微有一絲脆弱的跡象,他都會忍不住打開麥克風隔空放點狠話。
選擇跟蹤實在不像是那個被認證為天花板A的作風,舒辭蹙眉思考。
那麽只剩下一種可能——
試探。
也就是說,顧岚逐此刻并不像文裏那樣手眼通天,還沒有完全掌握他的行蹤。
“你假裝沒發現他,繼續往桔青路開。”舒辭沉吟片刻,吩咐道。
彙入川流,穿梭在夜色中,桔青路很快就到了。
單行道,僅有兩條車道,狹窄極了。
人行道上停得滿是老式自行車,這環境比舒辭想象地還要樸素。
他以為便宜老公好歹是金色牌照的車主,他們婚後住所應當不差才對,不說像沈缇老公那種別墅大院,怎麽也得是高樓大平層的程度吧?
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地方。
車只能停在路邊,他沿着門牌號走向9號,映入眼簾簡約又樸實的獨門小院。
爬山虎密密麻麻地纏繞着鐵栅欄,指紋鎖被層層疊疊的葉子掩蓋着,不扒拉兩下都不知道怎麽開門。
舒辭試了一次就用對了正确的指紋。
推門進去前,他問保镖:“跟的人還在嗎?”
“在路口拐角處,單行道他不好開過來,很容易暴露。”
“你在外面留意一下,我很快就出來。”
舒辭點點頭,轉身走進屋。
原書中并沒有描寫過桔青路的住所,夾雜在敘事裏一帶而過。
原主失身後失魂落魄逃回家,懷着內心對“老公”的愧疚和自責,很快收拾完行李搬回了自己的公寓。後來舒家為了讨好顧岚逐,又将他直接接回了舒家的別墅。
從始至終,桔青路這套房子在書中連一句多餘描寫都沒有,就連地址還是他問了沈缇之後才知道的。
這好像和他的便宜老公一樣,是隐藏在字裏行間的、完全不重要的、可有可無的地方。
舒辭如此想着,像個初次拜訪的客人似的,換了拖鞋小心翼翼踩在地板上。
這套房子的結構比舒辭想象得老舊,雖是兩層結構,但層高并不算高,通往二樓的樓梯窄而陡,寬度最多一次只能容納一人。
他繞過客廳廚房,依次進了兩間卧室,然而裏面沒有什麽東西。
“是因為沒有寫過,所以連張床都不配有嗎?”他撇撇嘴,轉而上到二層主卧。
推開門的瞬間,舒辭這才确定原主是真的在這裏住——
床上随意地扔了幾件衣服和褲子,試衣鏡前還有兩雙鞋歪歪斜斜地放着,想來是以演員試鏡的借口被騙去參加顧氏的omega選拔前,在這裏試了很多套搭配。
除了衣服、鞋和化妝品,地上還放着一摞又一摞的專業課的教材。
舒辭在不算大的卧室裏翻翻找找,很快找到了原主的書包和電子設備。
他點進相冊,裏面沒有他期待的信息情報,展現出來的生活和書裏一樣,恬淡而歲月靜好,滿是風景和貓貓狗狗,偶爾還有兩個自己為試鏡反複錄制的視頻。
舒辭略有些失望,飛快地滑動着屏幕。很快,指尖驀地停下,終于看見了有其他人在畫面的照片。
約莫是學院導師請客吃飯時拍的照片,前幾張他不在照片裏,只有後面一張,他匆匆站在了邊緣,連笑意都沒有擺好,就被按下了快門鍵。
一看就是他先給其他人拍了很多張,最後被人叫進去拿着他的手機象征性拍了一下。
舒辭青灰色眼眸散發出淡淡寒意。
他冷眼看向那幾張照片裏,與自己如出一轍卻更好看的面孔上流露出唯唯諾諾的表情,笑得卑微,捏着手機的指骨微微發白。
在穿來之前的那天晚上,他的确寫了很多修改意見,可幾乎沒有一條針對原主本人。
在遇見顧岚逐之前,原主與其他人親緣亦不深,溫柔甜美過度就是被人欺負的份。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被标記後将身心都牽挂在顧岚逐一個人身上,即使被顧岚逐困住圈住,切斷他與外界的往來,他也從來沒有一絲怨言。
他是真正意義上身嬌心善的omega,世俗中的完美菟絲花。無論受多少苦都能忍得下來,只要悲慘又堅韌地活着就足夠惹人心疼。
他什麽都沒有做錯,卻要一生受苦。
偏偏這貨和自己同名,還他媽頂着一模一樣的臉。
他不知道現在真正的原主去哪裏了,他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差點被拉着走上屬于原主這條過于離譜的人生之路。
他煩躁地收起手機,将自覺有用的東西裝在一個米白色的雙肩包裏,用力拉上拉鏈,把那點悶氣撒了出來,快步下樓。
“喂,阿缇嗎?”舒辭撥通了沈缇的號碼,“我回家拿上手機了,現在顧岚逐的人在門外。”
他頓了一下,推開門。
“如果你不想讓沈家和崔家都連累的話,我可以讓保镖先離開。如果你願意幫我的話,我等下就把實時定位發送給你。”
正說着,門鎖聲落下。
舒辭走到小院裏,望向天空。
桔青路的路燈很暗,一彎月亮懸在天際,他青灰色的瞳孔中映着淺淡的月色。
原主害怕連累親朋,所以選擇隐忍。
而他不會。
他想讓他看看——如果他能看到的話——無謂的退讓和容忍是自降底氣的表現,一味忍讓反而會讓人一步步走向他的底線,逼近精神的極限。
而真正的朋友哪怕知道會被你拖累,也會為了你拼盡一切。
“跟我廢什麽話,快發!好像我們有多怕他們顧家一樣。”沈缇的聲音中帶着幾分嬌縱,“你等着,我和本家哥哥說一聲就過去找你,別害怕!”
舒辭嘴角勾起淡淡的弧線。
他收起手機,撥開爬山虎走出小院。
沒有上車,轉身走向轉角路口,走到那輛跟蹤的車前,輕輕敲了敲車蓋。
一位戴着眼鏡的beta從車上下來。
舒辭一眼就認出了他:顧岚逐的beta助理。所有髒活累活都替他幹,像個執行任務的機器,在他身邊助纣為虐。
“顧岚逐在找我,是吧?”
他反客為主,看見對方眼裏一閃而過的錯愕。
“是的,顧先生在舒家等您,希望能和您見一面,但舒家人聯系不上你。”
舒辭微微挑眉,看來這條線還是繼續按着原劇情走着,只不過細節變了而已,他還在插翅難逃的狀态裏。
“你原本準備跟蹤到什麽時候?是準備把我綁過去,還是有什麽借口要把我攔下來?”
“……”
助理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omega,一時語塞,很快又恢複精英模樣。
“您的項鏈落在我們酒店了,我們老板想親自還給您,順便給您受到驚吓賠禮道歉。他正和舒董談事,等您到了可以一起用餐。”
“啧,理由聽着還算體面。”他又問,“我能帶其他人一起去嗎?”
“保镖?不行。”助理大概能猜到顧總的心思,讓舒辭帶保镖顯然會加大他的工作難度。
他幹脆拒絕時,舒辭也在打量着他。
從書裏的描述看,顧岚逐這位助理雖然是B,但武力值不輸戰鬥型的alpha,他不覺得沈缇的保镖能大獲全勝。
沈缇保镖願不願意為他區區一個O拼盡全力還另說,但無論如何,顧岚逐的助理對于把他帶到他老板身邊這件事一定是勢在必得的。
“好,我可以去,但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他把背包挂在身前,嘴裏叭叭地争取自己的權利,忽然看見路口靜靜停着的一輛車。
被道旁垂落的葉子遮住,如果不是剛剛有一陣清風拂過,他甚至都沒有發現。
熟悉的越野車,還有車上牌照散發出的淡淡金光。
好家夥,便宜老公又在這兒近距離吃瓜?隐藏得也太好了吧!
“保镖我可以不帶。”舒辭話鋒一轉,“但我得帶我老公去,我大伯前些天還說我們結了婚一直沒回門呢。”
他驚訝于自己沒有生疏的演技,看到助理精彩紛呈的表情,方才的不悅稍微消了幾分。
他這理由霸道又合情合理,助理根本無法拒絕。
“這……您先生什麽時候回來?要不我先送您回舒家?”助理很快穩下心态,機智地說道。
等帶到老板面前,老板有的是方法将他們小兩口分開。
“他?你等着。”舒辭撸起袖子,從助理身側走過,氣勢洶洶地走到越野車前,徑直拉開車門。
“陸——”舒辭有一瞬間說不出來話。
陸萬青這回沒帶墨鏡,隐在黑暗中,映入舒辭眼簾的是恰到好處的輪廓。那雙眼睛被儀表盤上零星的燈光襯得幽深如水。
陸萬青怎麽這麽嚴肅?生氣了?
也是,上回兩人晚上見面他是那樣一副模樣,這回他又和不知名的男beta站在家門口對峙,像是被人糾纏。這要換成他,他肯定也接受不了自己老婆在外面亂搞。
舒辭多少生出了幾分同情,又是看着這張在黑暗中朦朦胧胧的俊美容顏,稍微消了消氣。
但是,他很快又升出幾分不爽來。
憑什麽就他陸萬青能生氣啊?他有時間在這裏看戲吃瓜也不願意來幫他解圍?這合理嗎!
電光火石之間,舒辭的心思已經走過了九曲十八彎。
他瞪了陸萬青一眼,将他從車上拉下來,挽着他的手臂走到助理面前。
“我老公陪我一起去沒問題吧。”他露出八顆牙齒,笑得優雅而不失禮貌,“這下正好,路上順便買點禮物給帶過去吧,你說是吧,老公~嗯?”
他演得用力,心裏一直在罵自己夾出天際的聲音。
舒辭話音剛落,就清晰地感受到便宜老公被他挽着小臂顫了一下,結實的肌肉整個僵硬住。
“好好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陸萬青;你确定這是失憶不是奪舍?
舒辭:《關于我的便宜老公總出現在疑似被綠現場這件事我是很生氣的》
——
以防萬一還是說下,這篇文從始至終沒原主O的事。原主對于舒辭來說就是【曾經差點接手的工作項目】【一個以他不喜歡的方式處世的紙片人】,也不用擔心會和主角有任何感情糾葛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