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2===
照片有定格光陰, 貯藏歲月的魔力。
進入娛樂圈後,千吟每日都要與它打交道。
但在那之前,她并不是個熱愛照相的人。
高中的某段時期, 拍大頭照的熱潮風靡,可以戴着稀奇古怪的頭飾,擺着搞怪可愛的造型, 和閨蜜, 和情侶, 最後還可以拿畫筆在出相的成片裏塗鴉愛心。
千吟放下書包, 坐在座位上溫習早自修功課時,就聽到前桌的女生們圍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吵鬧不停。
被簇擁在中心的女生拿出一張花花綠綠的照片,舉起來放在陽光下, 驕傲地顯擺。
流水線般的誇獎詞喋喋不休,層出不窮,千吟眯着眼睛瞥了一眼, 低頭做題。
這一個月按成績排名來分座位, 她受紀時述教育暫脫叛逆行列,和抽煙的大姐大斷了聯系,打算改過自新, 重新做人。
最近的月考成績她掉了排名, 是第五, 而紀時述,女孩環顧周圍找他的位置,是第二名。
所以, 她的同桌變成了另一個人, 一個文文氣氣的女孩子。
“早上好, 吟吟。”林茉在她身旁放下書包。
“早上好。”女孩向她微笑。
林茉從書包裏取出筆袋和書,她打開筆袋一張小小的相片滑了出來。
大小比證件照稍大,千吟無意一瞥,“你去拍大頭照了嗎?”
“不是我,”照片被林茉捏在手心,她略帶羞澀地說:“哎呀,也不是大頭照了,就很普通的照片,我自己拍的。”
她張開手心,上面的少年少女拘謹地站立在一起,背景是天臺落日的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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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告訴別人。”林茉朝她噓了聲。
千吟點頭:“你們拍照好拘束的樣子,他是……”
“是學長,”她猶豫着,才說:“我…我暗戀他一年了。”
千吟了然,重新看向那一張小小的照片。
畫面裏的少年背着手,目光柔和地看向鏡頭,他穿着整潔幹淨的白色校服,每一粒紐扣都規規矩矩地扭齊,橙紅的夕陽斜斜地照映在他的劉海。
林茉不敢和他靠得太近,她矜持地抿嘴而笑。
千吟支着頭,“怪不得你要帶在筆盒裏呢,在一起了嗎?”
“沒有。”她輕聲,“我們不會在一起的,他有喜歡的人。”
相片裏鎖住的笑容永遠也不會淡去,林茉摩挲着另一半的他,“起碼我們拍過合照,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一年,兩年,我的大腦會漸漸遺忘掉他的長相,從此歸還人海。但是,能和喜歡的人拍一張照片,也算留個念想,十年,二十年,青春的靈魂垂垂老矣,但它會告訴我在過去的青澀歲月裏我曾經喜歡過這樣一個人。”
“注定沒有結局的話,定格的回憶何嘗不算一種落幕。”她說,“就當我自作多情,起碼在這張相片裏只有我和他,就當,我的暗戀得到回音。”
早自習的鈴聲打響。
千吟看着女孩将照片放進筆盒,喉嚨苦澀地發緊。
“吟吟你呢,有沒有想一起合照的人?”
有的。
幾乎是不作反應的,她的神經系統便自動匹配出了他。
教室門口熙熙攘攘,大多數學生火急火燎,踩着上課鈴聲奔進教室。
他向來沉穩淡定,在人群中拔高,于是顯得格外突出。
她注意到好多女生都悄悄地往門口飄去視線。
紀時述單肩背包,嘴裏咬着吐司,不疾不徐地走進來。
千吟沉默地落眼。
“咚咚——”她吓了一跳,緊接着擡起頭。
紀時述兩指屈起,敲了敲她的桌面,因為嘴裏咬着面包還含糊不清地說道:“早上為什麽不等我去上學?”
他本就紮眼,好多人都八卦地投來目光。
“你起太晚了。”她說。
少年玩味地挑眉:“因為誰啊。”
好吧,她理虧,恰好這時班主任走進來,紀時述瞟了一眼提腿走向自己的位子。
“等等,”千吟忽然叫住他,“晚上放學你在操場等我一下。”
“嗯。”他悶着聲。
千吟向同學借來了相機,傍晚的操場稀稀落落亮起了路燈,她坐在長凳上,緊張又害怕。
黃白的光傾倒在女孩腳邊,花斑野貓輕快地跑到路燈下,伸了個懶腰再悄無聲息地溜遠。千吟舉起相機對着籃球場上的幾個男生,她想先試試怎麽拍。
逐漸對焦的鏡頭,是意氣風發的籃球少年,她指尖按着快門。
世界是寂靜的,只有眼前的景象在運動。
按下快門的前一秒,那人歪着頭入鏡,遮蓋住了球場上的少年們。
千吟猛地一嚇,跌跌撞撞才把相機拿穩。
紀時述掃了一眼球場,不滿地嘀咕:“他們有什麽好拍的。”
“我随便拍拍。”千吟将相機收在背後。
“找我來幹嘛。”他撕開橘子味棒棒糖的包裝紙。
她支支吾吾,“就是…就是…找你來賞月!”
剝包裝紙的手一頓,他不解地皺着眼睛。
“好吧。”少年大喇喇坐在她身邊,“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愁雲慘淡,烏雲蔽月。
紀時述仰得脖子都酸了,呵笑:“賞月?”
千吟慢吞吞地掏出相機,開始組織語言:“你說我們也認識那麽久了,爹爹我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現在你長大成人,爹爹我只有一個心願……”
“咔嚓”,是他把棒棒糖咬碎的聲音。
千吟鼓起勇氣:“那就是拍一張全家福!”
她怕他覺得尴尬,又迅速說:“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我還叫了…叫了張墨,你那好朋友,我也是他爹爹。”
“張墨?”紀時述嗤了聲,“你還跟我搶爹做?”
“吟姐——”張墨跑過來,見着還有紀時述,呦了聲:“跟大美女拍照就已經很榮幸了,沒想到還有個附贈品。”
紀時述冷着臉踹了他一腳。
他呲着牙:“走不,去拍大頭照不,這個最近挺火,吟姐到時候我們兩個人單獨多拍幾張,明兒個我拿去給哥們炫炫,讓他們羨慕死我。”
千吟眨了眨眼睛,委婉拒絕:“太晚了啦,我們就這樣拍吧,你看我借了相機。”
也行也行,張墨樂呵呵地坐到她身邊,“不過吟姐怎麽突然想拍合照了?”
“就是…想嘛,”她吞吐道:“好多人都拍呢,以後畢業了還能留個紀念。”
千吟舉起相機,心跳如擂鼓,張墨坐在她的左手邊提前擺好了剪刀手,紀時述坐在她的右手邊。
她小動作地将相機往右邊傾斜。
“我數三二一噢。”
女孩深吸了一口氣。
盛夏疏影蟬鳴。
飛蛾在燈罩下盤着旋兒,不遠處是清脆的打籃板響,傳來上達雲霄的喝彩。
她的手指微微沁出了汗。
“三,二,一,唔。”
她按下了快門,與此同時,紀時述攬過了她的肩,将她帶到身邊。
她的臉輕輕擦過少年的臉頰,少年目如星,驕矜且輕狂。
照片裏只有他和她。
蟬鳴瘋叫,愛意瘋長,她被困在那場盛夏裏,熱烈驕陽燒不盡草長莺飛的悸動。
紀時述提起張墨的書包帶子,拉着他走,彼時千吟愣愣地捧着相機,看着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單獨合照。
他那雙桃花眼斜睨,桀骜不羁。
“我,只跟你一個人拍合照。”
便是他們第一張合照的由來。
洗出的相片在某次打掃中不知所蹤,為此千吟難受了許久。
但似乎也算冥冥中告訴了女孩。
她和紀時述不會注定沒有結局。
約會的時間不長,兩人在海洋館又随便轉了幾圈,吃好中飯後回到節目別墅。
千吟待在房間,手機裏拍的一張海洋館的合照被她翻來覆去看了又看,開心地哼着小曲。
“千吟。”蘇折柳敲門,“出來一下,節目組有安排。”
“噢好的。”她收藏了這張照片,放下手機出去。
蘇折柳依舊擺着那副冰塊臉,轉身抱着手臂頗為敵視地看着她。
千吟慢慢斂了嘴角溢出的笑,問:“什麽節目組的安排?”
“不過一次約會,你沒什麽好得意的。”她說,“我和紀時述認識的日子不比你短,而且,我有足夠的把握他喜歡的是我這種類型。”
“然後呢?”
她平靜得過分。
蘇折柳稍稍被她鎮住,她抿唇:“然後就是,我會跟你競争,我要追他。”
“那你跟我說幹嘛,跟他說啊。”
她的表情居然一點危機感都沒有,這讓蘇折柳覺得很挫敗,嫉妒和醋意滋生。
她跟千吟說的這些話都被旁邊的攝像機拍攝,實時傳到網絡上,引發關于兩女搶一男,雙人修羅場的讨論。
蘇折柳湊近她,用只有她們兩個才能聽見的音量,“你應該知道高中時候紀時述寫過情書吧,你不好奇是寫給誰的嗎,他誰都沒給,但我知道裏面的內容。”
“因為那是給我的。”
好心情真是……千吟煩躁地解開頭繩,“你是在向我示威麽?”
蘇折柳聳了聳肩。
“你覺得我在乎他寫過什麽情書嗎,靠你一張嘴亂編?是不是自己偷來看的都不知道。”她真的忍不住脾氣,回怼:“還有,你期待我争風吃醋,和你明争暗搶?抱歉,不能如你的願了,我這個人的性格就是你越要耍心眼,我就越無所謂。”
“因為,我開擺都能贏你。”
太帥了,女孩朝她彎彎嘴角,略過她離開。
兩女争一男?互扯頭花?拼命吸引好感?千吟心說自己才不遂她願呢,她脾氣就是古怪叛逆,別人越激她,她就越喜歡跟人唱反調。
“男生最讨厭什麽樣的女生?”鄭漪爾拔高了音調,“姐妹你為啥問這種問題。”
千吟撇嘴。
“第一,應該是好吃懶做的吧。”鄭漪爾胡亂猜測道。
千吟即刻就将她的猜測投入于下午做蛋糕的實踐,他們九個人被分成三組。
節目組愛搞事,把千吟和紀時述還有蘇折柳分為一組。
一起做蛋糕肯定也少不了暧昧和肢體接觸的嘛,他們想。
千吟看着蘇折柳殷切地貼上去,說自己來做蛋糕胚。
鄭漪爾的話回蕩在耳邊。
“第一,男生都不喜歡好吃懶做的女生。”
她兩手一攤,雙腿一蹬開始美美的休息時間。
“你不做嗎?”蘇折柳說。
千吟抓了抓耳朵,理直氣壯道:“我累了。”
你那是累的樣子嗎?
蘇折柳捏着嗓子:“紀老師,你看她……”
“約會累了嗎,”紀時述蹲下身,聲線溫潤,“我做給你吃。”
蘇折柳傻了。
千吟一骨碌爬起來,“我又不累了。”
她蹦到廚臺前。
鄭漪爾豎起兩根手指,“第二,大多數男生不喜歡作精。”
作精作精作精……她絞盡腦汁,想象着自己認為的作精行為,她去洗草莓,“啊,水好冷。”
蘇折柳試了試水溫,難以置信:“溫水啊。”
“手都凍僵了。”千吟嬌氣道,“我不做了。”
“不是,你裝什麽綠茶……”
紀時述走過去,在兩人錯愕的目光下,掌心包住女孩的手,“暖會兒。”
蘇折柳咬碎一口銀牙。
【是小情侶的新情趣嗎?我怎麽感覺千吟在故意敗紀老師的好感?】
【謝謝更好磕了】
【我就磕這種你逃我追,你插翅難飛的劇情,越反着來我就越寵】
【看對象的啦(攤手)】
“又不冷了。”千吟抽出手,嘀嘀咕咕地轉到對面擠奶油。
蛋糕已基本成型,蘇折柳切下一小塊,見紀時述在洗東西,雙手騰不出空。
她走到他身邊,“紀老師嘗一口我們做的蛋糕吧,你現在不方便,我喂你吃一口吧。”
說着,她挖了一勺綴着碩大草莓的蛋糕,送到了男人嘴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