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別有用心
現下,還有沒幾日範世源便要出征了,夙昧和範子玉的婚事我已和雲啓商讨定下,打算推遲到明年三月。到那時,就算範世源還沒回來,婚事還是照辦的。我宣旨此事時,見夙昧臉色未有不妥,還對我笑了一下,但笑中自嘲之意大過狡黠。範子玉倒是面色無痕,依舊淡淡的。把他們遣散了後,她也并未來找我,我便和雲啓回了群英殿。
我總覺得範子玉有些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按理說,她原先和我說過,不會自取其辱同意和夙昧的婚事,但是現在也沒一句反抗。依我看來她的性子也是有可能不同意此事而直言相拒的,而今他二人皆答應下來,不得不令人感到驚疑。範子玉這樣做,唯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她心甘情願與夙昧成婚,從來沒有過放棄一說。
夙昧曾說過她城府極深,我一開始還不以為意,現下明白竟是我錯了。為了确認我心中所想,便問雲啓:“為什麽那日你在堂上忽然要宣旨賜婚與夙昧與範子玉?如今可是多事之秋。”我眼帶探尋,卻見雲啓食指輕叩桌面,似是醞釀着欲言。
“你怎麽,突然間問起這個來了?”他笑笑,清鎏的目光對上我的。
“那麽,若不言此事,哀家倒要問問你,李複,可是你的人?”
雲啓雙唇一抿,自嘴角處泛出淡淡笑意。我忽地一晃神,他這般小動作倒是從夙昧身上延承過來,看來夙昧這個帝師當得還真有些深遠而持久。不過這也算是有些年份了,不知雲啓是什麽時候學來的,而今“帝師”的頭銜,早早已不是皇帝之師這麽簡單了,而雲啓也不再與之交好。如今的這個表情,倒頗有些諷刺了,只怕是雲啓自己還沒覺察到。
雲啓這般笑,便是表明是我猜對了。李複是新晉的狀元郎,原是個少府的官職,而今卻一下子坐上了司馬的位置,倒與聶疏言不相上下了。不過提拔李複是雲啓有意為之,這點便不可相提并論。只是我禁足半月中他送我畫屏,應是雲啓有意為之,而他平日裏與林太仆走得近倒讓我生了錯覺,他也參與反事。沒料到他竟是雲啓安插在範世源身邊的棋子。
“想知道朕為什麽而匆忙賜婚,朕可告訴你。”我飲了口茶,示意他繼續,“前一日隅中,範子玉來找到朕,說要幫朕一個忙。”
“她說”雲啓忽然地不再說下去,眼中透着精光,“木姐姐,你倒是猜猜她說了什麽?”
猜猜,這可是我們三人年少時最愛做的勞什子事了,你猜我怎麽想的,我猜他的,猜來才去,不亦樂乎。到如今每每有什麽事情,我們之間還是這樣不直言,先猜測。
“她說要幫你一個忙?”我暗自吃驚,“她幫的忙我可不知道,但我總能估摸得出她那幾句客套的話,不外乎是‘民女有罪,請皇上聽後寬恕’。”
“确實如此,”雲啓清俊一笑,“她說,朕在為雅國戰起之事憂悒,她知道誰是通敵賣國之人。她自稱是罪臣之女,不敢要求什麽,但後來又說有法子助我一臂之力,清除叛賊。”
“這這”我被驚得說不出話來,範子玉竟然是這般深不可測,連自己的父親都算計進去,她竟然不顧父女之情,而向雲啓禀報這事。若說她忠肝義膽,視國事大于天,六親不認,只為求得大瑨一個平安昌盛,我是萬萬不信的。且不說一個女子是否有這樣的氣度,有這等胸襟情懷,普天之下,屈指可數。就連雲啓本身,作為一個帝皇也難說。
這種大義滅親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我自認責任感很強,要是我淪落到這種事,但是仍會自私地選擇不上報,寧願和親人死在一處。而範子玉,視親情于無物。
範世源果真是與雅國有聯系,他這一去,也不知那個李複能否牽制。我思緒回轉過來,說:“她還說了什麽?”
“範子玉将她所知的範世源與雅國互通的書信盡數道與朕,最後說她有一計,可以扳倒範世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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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計謀便是與夙昧成婚?”我百思不得其解,全然想不出它們之間可以聯系的地方,“這怎麽說得通?”
“她說的與夙昧成婚只是為了保全性命。”
“實則,保全性命不受株連九族之害,嫁與你倒是差不多。”我打趣着雲啓。
誰知雲啓臉色再次一黑,氣鼓惱燥地望着我,我自知用言不妥,便有些無措。還好雲啓及時回歸正題:“她當然是心心念念想着和帝師成婚。如此,只是她的一個托詞罷了。”
“她已說服範世源的幾個心腹,自己也安插了暗衛進去。且到那裏便叫人悄悄調轉虎符,到時候範世源的軍令,無人會聽了。”
“你又如何相信她,若這只是她的信口雌黃呢?”
“即便是,朕作勢一信又何妨,何不來個将計就計,我袁雲啓也從不是個靠女人成就帝業的人,朕自有打算。”雲啓這話說得霸氣,倒是我聽着有些不舒服。不過他也沒靠我當上皇帝的,還不是一卷聖旨定下的,只是我估摸着他這句話是完全否定了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養大的勞苦功高啊。
“你問朕的,朕回答了,那麽,朕也有一事想讓你告訴朕。”雲啓轉而看向我。
“什麽?”我有些惴惴,想來雲啓這個問題并不會讓我好過。
“你如何看待帝師與範子玉的婚事?”語一出,就叫我難以招架。
“這”叫我如何說?我不懂雲啓的意思,若要叫我分析夙昧此舉的道理所在,我又怎麽猜得出來。
“朕并不是想問你帝師是怎麽想的,朕問的是木姐姐,你是怎麽想的?”雲啓看向我,眼底不帶一絲雲霧,盡是清明,笑意淺淺,“小時候,朕曾幫過他幫你們說成了一段親。”
我嘴角有些抽搐,不明白雲啓問這個的原因:“這麽以前的話,你還當真,夙昧明明是在戲弄我啊。這事不算數的。”
“原來你是這樣認為的朕還以為”雲啓話音又止,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若你介意朕對這件事的安排,朕就有些苦惱了,幸好”
三日後。
正午,琉璃瓦,紅磚牆,白玉石,玉帶橋上跪滿着着朝服的官員們。宮門外,鼓角連天,藍底金字禦軍旗随風揚起,三軍彙集,百官伏地,高喊着“除敵掃夷,戰無不勝。乘勝追擊,凱旋而歸。”
我坐着禦辇,跟在雲啓的辇車之後,夙昧與聶疏言等站在橋邊,臨着軍隊的馬騎。我見二人有所交談,竟心生出一種悸意。不知他們所談何事,會不會與雅國戰事有關?而夙昧自始自終我都未和他談起這件事,那麽此事究竟是否與他有關?他在這場戰争中是充當了個什麽角色?
“範愛卿大義淩然,為國效忠,自願帶兵出征,其心值得嘉獎。是三軍之榜樣,是我大瑨之幸事。”雲啓從辇中出來,站在高處。
風吹動他明黃色的龍袍,鼓鼓作響,“此一去路途遙遠,而漠北又在那荒蠻之地,艱難險阻。是我大瑨之軍必将克服之事。二十三年前,雅國戰敗,我軍大勝;二十三年後,汝等,可有決心戰勝雅國,重振雄風?”
“戰勝雅國,重振雄風。再書輝煌,大瑨必勝!”
“戰勝雅國,重振雄風。再書輝煌,大瑨必勝!”
萬人斂衽跪下,将士手執長槍。
我不由得向聶疏言看去,想知道他此刻是什麽樣的表情。自從知道他是雅國人之後,我便對他忍匿許久,聽着我瑨國子民鄙夷敵視他的雅國之言而面上不為所動感到驚奇與佩服。
誰知,我這一眼為看到聶疏言,竟是生生對上了夙昧。他的眼墨黑如夜,與這正午的日光灼耀相反相成,他向眨了眨眼,光彩自瞳孔最深處輕綻。而唇角那一抹揶揄之意卻未散去,深深刻入我的心底。
我想我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定是我未尋到聶疏言,而對我感到好笑吧。我有些生氣,不想再往那邊看去,自讨沒趣。卻見到一個身形熟悉的人此人我在哪裏見過?
高束發、靖藍衣,行色匆匆,總是一瞥而過,傳與過書信聶疏言,與聶家小厮有過接觸,就是那個藍衣人!怪不得我之前覺得他眼熟,眼熟是因為他是範世源身邊的人!而現在,他走向範世源的馬騎,聶疏言也一時找不見了,這其中定有所謀。
我忙喚來小蘭子,讓他幫我向雲啓傳個話。
“恐事有變,小心藍衣人。”
誰知小蘭子一跑,就沒再回到我辇旁,我也不知道雲啓究竟有沒有收到我說的話,但我看他波瀾不驚,面色無異。也就稍稍心安了些,但也始終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一直到出發,他們都沒有什麽行動。但我總覺得心裏有個疙瘩沒有解開。從聶疏言那裏得知,逆反之事,不過一月。估摸着範世源一到達漠北,與雅皇和淮安王取得聯系後,便開始了。朝中、邊塞雙方告急,他們想殺瑨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