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玩具
雖然心有不願,但薄朔雪還是留了下來。
畢竟,為了留他用膳,那般驕縱的長公主竟連自己的癖好都可以忍耐割舍,實在也是堪稱煞費苦心。
她都那麽努力了,薄朔雪覺得,他身為臣子,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其實在哪裏吃飯對于薄朔雪來說當真無所謂。
他去沙場上歷練時,甚至常常抱着鏽跡斑斑的破銅碗在塵土飛揚的路邊将就,并沒有挑剔的習慣。
至于為何不願,實則是因為,不想被長公主“看着”。
他甚至寧願長公主頑劣,把挑食不吃的東西扔到他碗裏,也好過被長公主用那般戲谑的眼神看着,或是對他說些暧昧不明的話,又或是被她捉着手摸來摸去。
每每這時,薄朔雪都覺得骨頭縫裏直癢,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甚至有種手腳發軟的慌亂感,仿佛自己的所有舉動都被長公主仔仔細細看着,品評着,還不曉得偷偷在心裏給他打了什麽樣的等級。
他如今已經知曉,殿下對他的确是十分心喜,但殿下最好還是不要太過頭了。
他有點承受不住。
為了不再被長公主捉住模仿打趣,薄朔雪已然下了決心,從今往後,必然要做到,食不言。
膳房依照着他這幾日所用的菜式重新準備了一份上來,裝米飯的碗用的是一個墨紫色的陶碗,堆得高高的,還冒出一個白白軟軟的尖。
長公主桌上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碗,只不過那碗裏裝的是骨頭湯。
郁燈泠看看他的碗,又看看自己的。
挑了挑眉,郁燈泠微微開口,似是要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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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朔雪趕緊低頭捧起碗,姿勢優雅而快速地吃起來。
難以察覺的耳根處,發紅發燙。
不是他吃得多,分明是長公主吃得太少了。
若是長公主去軍營裏看一圈便會知道,所有人都是如此,他才沒有奇怪。
他沒有談話的意思,郁燈泠遺憾地閉上了嘴。
感興趣的目光,卻一直落在薄朔雪身上,不曾移開過。
郁燈泠極少有與人一同用膳的經歷,因而僅僅只是看人吃飯,也覺得新奇。
明明是很尋常的食物,怎麽能吃得那麽香的。
難道是他碗裏的比較好吃?
但,長公主是絕對不可能去跟別人用同一副碗筷的。
猶豫了一會兒,郁燈泠拿起筷子,試探性地夾了一片藕片,塞進自己嘴裏。
咬住藕片的瞬間,郁燈泠就皺起眉。
沒有味道。
她的嗅覺很是敏銳,但味覺卻好似徹底失靈了一般,幾乎嘗不出什麽滋味。
不管是吃肉還是米糕,擺在面前無論再怎麽香都像是假的,是畫出來的,塞進嘴裏後仿佛咀紙嚼蠟一般。她好似一縷游魂,品嘗不到人間的美味,吞咽每一口,都要付出十分的毅力。
但,看着薄朔雪吃飯,似乎不像是假的。
他一口接一口,幹淨利落,姿态文雅中又帶着果斷的殺伐氣。
最叫郁燈泠感到神奇的,是看他吃油炸雞腿。
齒間接觸到雞腿的表皮,咬下去發出酥脆的聲響,他筷子夾着往嘴邊一送,不過兩口,就變成了剃得幹幹淨淨的一根雞腿骨。
“哇。”郁燈泠發出贊嘆的聲音。
薄朔雪:“……”
他動作僵住,脖頸漸漸燒紅,拿着筷子的手臂仿佛也變得沉重,幾乎要咬牙切齒。
能不能別這麽看着他。
郁燈泠戳戳自己碗裏的米飯,夾起一團,閉上眼。
模仿着薄朔雪的動作,送進嘴中。
咀嚼的時候,她試圖封閉自己的味覺,而是回憶着薄朔雪吃飯的表情。
一定,很美味。
這些食物,一定是無害的。
這一口竟然咽下去得比先前都要順利。郁燈泠舒了一口氣,重新睜開眼。
世人說,秀色可餐。看來果然如此。
這一頓下來,郁燈泠竟主動吃了半碗米飯,開年至今,還從未吃過這麽香的一餐。
而同席的薄朔雪則有些消化不良了。
任憑誰,頂着長公主那般炙熱的視線,也絕對是吃不好的。
用完午膳,長公主又要洗漱。薄朔雪則揉着腸胃,腳步有些蹒跚地回到自己的院中。
他有時甚至感覺自己也變成了那桌上的一味蘸料,長公主無論吃什麽之前,都要拿他蘸一蘸。
難道世上其他人,被一個女子傾慕時,也是這種感覺嗎?
這也太難了。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分明是長公主傾慕于他,可為何回回都是他害臊不已。
他應當反過來,占據主動才對。
薄朔雪思定後,喚來院中的小太監。
“去替我尋一塊玉石來,不論品相,形狀越端正的越好。”
宮中最不缺的便是珍奇寶物,更何況這種不名貴的玉石,燈宵宮的私庫中便有一大堆。
如今燈宵宮中哪個不知侯爺便是殿下之外的二主子,聽聞是侯爺要,庫房的人二話不說,挑了一塊四四方方、四角圓潤的玉石給太監拿去。
薄朔雪得了玉,拿一柄帶鈎的刻刀,花了一時辰,将這塊玉從裏面掏空,外表剩個幾乎透明的殼,頂上留一個小嘴,還做了一個小塞兒。
這院中服侍的近侍太監叫張文,好奇地湊在一邊跟着看,忍不住問:“侯爺,這是做什麽呢?”
飾物不像飾物,用具也不像用具的。
薄朔雪呼了口氣,吹去表面上浮着的玉屑,淡淡道:“好玩的玩意而已。”
張文歪着腦袋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來這東西哪裏好玩。
等做好了,薄朔雪攥在手裏,藏進袖中,舒了口氣。
雙目灼灼,靜待着晚膳時。
日暮四合之際,衣香園果然又派人來請。
薄朔雪縱身而立,神情沉着,邁步前去。
走進殿中,果然又見到長公主坐在桌前,仰臉看着他,一臉的躍躍欲試。
一雙眼就明晃晃地寫着,要拿他蘸飯的期待。
薄朔雪心中冷哼一聲,坐定到她面前,緩緩擡袖,從袖中唰的一下,摸出了那塊玉。
郁燈泠無甚表情地看了一眼,就不關心地移開目光。
“這是什麽。”
“這叫做墨壺。”薄朔雪解釋,“若是殿下用膳的時候不盯着我瞧,我就讓殿下玩墨壺。”
郁燈泠聽了只覺得荒唐,不屑冷嗤:“我為什麽非要玩這個。”
薄朔雪沒再說話,取過一方硯臺,把一根小管放進墨汁內,另一頭塞進墨壺的小孔裏,墨水便自發流進了墨壺中。
郁燈泠稍微有些好奇地看了下。
緩慢無聲,一層層攀升疊加,最後裝滿小小的墨壺,毫無空隙。
外面包裹着被磨過的半透明玉石,裝着裏面小小的、滿滿的墨水。
在墨盒被平滑地封頂的那一瞬,郁燈泠的呼吸頓了一下,雙瞳也不自覺地放大。
美,太美了。
這簡直就是傑作。
郁燈泠立刻說:“要。我要玩。”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