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10號精神病院
聆聽號已經行駛了十多分鐘。
一望無際的海上,窗外的風景沒有任何變化,海面上沒有島嶼礁石,天邊也沒有任何海鳥飛過。
窗外的景色沒有什麽好看的東西,六個站臺每一站之間聆聽號行駛的距離都不近,一路上似乎都會是這樣的景色。
等到列車平穩運行後,越澤人就起身了。
——他們去找乘務員搭話了。
抓緊時間找到那個覺醒的NPC才是當務之急。
越澤人只知道列車上存在一個可以帶他們進入系統副本的NPC,但具體是哪個NPC、找到這個NPC後要怎麽做他們也不知道。
這已經是玩家們可以找到的全部信息了。
時闕看到越齊人分散到不同的車廂去找乘務員搭話後,想了想,他望向窗外壓抑的景色,在某一道浪花拍打到列車上的時候,随後才離開了自己的座位。
時闕打量了一下,确認好自己所在車廂的位置後才朝着列車前方走去。
他沒有在乘務員室前停留,徑直地穿過了車廂的連接處。
顧愉一直跟在時闕的身後,大多數時候也是這樣沉默地陪着他。
列車總共有十二節,在1號站臺上車的乘客不多,卻零星地分布在所有車廂。
玩家如果想要和每個乘客都搭上話就必須走過每個每一節車廂——乘客們的分布很浪費玩家們的時間。
不只是乘客,哪怕越澤人分開去探查每個車廂乘務員的行為也是浪費時間。
得快點找到那個NPC。
時闕記得越齊說的話——
1號站臺是列車的最後一站也是第一站。
任何踏上列車的玩家,在聆聽號重新返回1號站臺的時候全都消失了。
這是很明顯的一個提示。
上車的玩家存在時間限制,如果不能盡快找到覺醒NPC,時間拖得越久,他們就會越發危險。
最重要的是,這樣會耽誤他們進入系統副本的時間。
時闕又穿過了一節車廂,徑直朝着盡頭走去。
他問顧愉:“如果你是那個覺醒了的NPC,你會怎麽做?”
怎麽做才能讓一個備受玩家歡迎的特殊副本變得無人光顧。
顧愉想了想:“我會成為列車長。”
成為一個在聆聽號上有權力的NPC,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像是顧愉會做出的選擇。
時闕和顧愉的想法其實差不多。
這個NPC在覺醒前是什麽身份時闕并不關心,但它在覺醒後必然會擁有列車上的某個職位。
時闕和顧愉唯一不同的看法是職位。
他說:“我更覺得它會想成為列車駕駛員。”
列車長是聆聽號上權力最大的職位沒錯。
但是可以親手操控列車行駛的人只能是駕駛員,駕駛員才是一座列車上最重要的職位。
時闕剛說完就走到了駕駛室前的最後一節車廂。
顧愉笑了笑:“也對。”
根本不用時闕說什麽,祂立刻就策反到了時闕的觀點上。
顧愉回答時闕的問題是站在祂自己立場上的選擇,時闕的想法則是代入了覺醒NPC的角度後做出的決定。
就在兩人即将接近駕駛室的時候,早在他們進入這節車廂時就盯上他們的乘務員立刻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兩位乘客請留步。”
乘務員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她的臉上浮現出幾分不知所措的情緒後很快就壓了下去,同時連忙走過來叫住了時闕和顧愉。
“請問兩位客人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嗎?我可以幫助你們,還請勿靠近列車駕駛室。”
乘務員表現得很有禮貌。
很生動的NPC。
如果不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大多數人估計都要以為這是一個真實的乘務員了。
乘務員各種情緒細節的表現都很真實。
但表現得再好,也不是那個覺醒NPC。
時闕上前一步,在乘務員面前表現得十分無害。
他也就像是一個最普通的乘客。
“我确實有點事需要幫忙。”
時闕說話時,漫不經心地擡了擡手,下一秒乘務員就昏倒在了地上,它死了反而更麻煩。
代表了惡魔的黑色火焰消散,誰也不知道電光火石間發生了什麽事情。
坐在這個車廂的乘客聽到了過道上的動靜後,緩慢地朝這邊轉着頭,想要查看情況。
時闕率先說:“乘務員生病暈倒了,都散了吧。”
已經報廢的NPC并沒有什麽思考的能力,時闕這麽一說,原本還想看熱鬧的乘客又緩慢地把頭轉了回去。
時闕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甚至不需要解釋什麽邏輯,就解決了這些客人的圍觀問題。
這些乘客太好忽悠了。
時闕又拿走了乘務員衣兜裏的鑰匙。
整個列車都十分現代,但進入駕駛室的房門還依靠着最傳統的鑰匙打開。
時闕順利地擰開通往駕駛室的艙門。
室內只有一個人,他坐在駕駛座上背對着時闕和顧愉,一手握着手柄,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操作臺上。
和一般在駕駛途中會高度集中注意力的駕駛員不同,他渾身上下都很放松,握着手柄的手也半虛着透露出一種随意。
駕駛室不大,時闕和顧愉走進去後,五平方米左右的空間就顯得擁擠起來。
直到走進了駕駛室時闕才從列車前窗玻璃看清楚了前方軌道的全貌。
這些浮現在海面上軌道全部都是在聆聽號前方十米左右的位置從海裏升起來的。
憑空出現的軌道早就了無比神奇的一幕。
更神奇的是,随着駕駛員握着手柄不斷的變換着方向,聆聽號前方出現的軌道就會變化出對應的方向。
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根本就不用頻繁的調整方向,一般的列車也無法在彎道過小的軌道上行駛。
駕駛員卻在時闕和顧愉進入這個地方後無聲地表演了一番他的微小操作。
——整條列車的路線都是駕駛員規劃的。
他的職能比時闕想得還要厲害。
再加上時闕和顧愉這麽輕松就能進入駕駛室。
兩件事連起來時闕就明白了這個駕駛員的意思。
它多半也産生了一些大膽的想法。
又是一個想要和系統對着幹的存在。
時闕這麽一想,自己都被逗樂了。
他直接笑着問了出來:“系統讓你們工作都是既沒有工資還沒休息日的嗎?”
“怪不得,誰反應過來了也會讨厭那玩意。”
“嗯。”
駕駛員的聲音嘶啞,他很久都沒有說過話了。
駕駛員過了一會才重新勉強适應了各種需要發音的語調:“很讨厭。”
“帶你們,去那裏。”
他很幹脆,手柄一轉,立刻就改變了聆聽號前進的方向。
駕駛員沒有多問其他的事情——時闕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他,本來就讓他十分滿意。
實際上,駕駛員有些後悔當時他把所有的玩家都拉去了那個地方。
早知道就把那些玩家這麽不中用,當初他就不會一車車地把玩家們全拉過去了。
駕駛員低估了系統副本的危險程度,他自己不想被抓進去,試着讓玩家們去破除掉系統副本,卻始終沒有成功。
結果沒有一個玩家成功,1號站臺的名聲卻跟着被連累,徹底冷清下來。
駕駛員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再見到過玩家了。
他守在這裏這麽久,當然知道突然到來的五個玩家是為了什麽。
時闕找到他的速度又快,駕駛員不可避免地在心裏升起了一種久違的希望。
時闕聽到駕駛員這麽幹脆的配合,稍微一想也明白了1號站臺之前的意外事件是怎麽出現的,也知道了駕駛員的想法。
每一個察覺到系統真實目的的人,就沒有一個是不恨這個破系統的。
時闕給越澤傳了個話,讓他們都來了駕駛室這裏。
駕駛室面積不大站不下太多人,越澤人索性就開着門在駕駛室外聊了起來。
說是閑聊,越澤和越齊兩兄弟卻又是在駕駛員面前表演了一出完美配合。
別說,這個套話方式還挺管用。
駕駛員真的和他們聊起來了。
他等了太久,好不容易遇見幾個可以說話的人,回應得還挺熱情。
在聊天過程中,駕駛員太久沒有說話的嗓子逐漸變得沒那麽僵硬,可以說一些長句了。
越齊聊着聊着,忽然好奇地問他:“這麽久了,你就一直在這裏開車嗎?”
他說:“這是駕駛員的責任,自從我當上駕駛員開始就一直在負責聆聽號的行駛。”
又聊了一會,越齊沒有一直去挖掘駕駛員的生平,這些都不是他們感興趣的事情。
越齊從各種有的沒的話題,終于不知不覺地聊到了重點。
“我們要去的那個地方是什麽樣子的啊?”
越齊的問話有些冒犯,但誰讓他現在看起來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呢?
冒犯的意味在無形中就被消散了。
駕駛員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他想了想:“我不太好形容。”
駕駛員雖然沒進去過,但聆聽號在那裏停靠過。
他怎麽也是遠遠觀望過那個地方的NPC。
“那是一個甚至可以讓我放棄對玩家的仇視,幫你們進去的地方。”
懂了,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
駕駛員想了想,還是把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那個地方是一座精神病院。”
“你們進去後,一定要記住真的不一定是真的,假的也不一定是假的。”
“畢竟是一座精神病院嘛。”
駕駛員顯然是回憶到了什麽:“對了,到時候你們一下車就會被那座醫院的醫護人員抓住。”
“這是正常的進入方式,任何人到了那裏都是病人。”
駕駛員說完後沒多久,很快聆聽號外面的景色就發生了變化。
海水的顏色逐漸褪去,濃郁的黑色變成了一種漂亮的藍色。
天空也随之放晴,在海水表面鋪滿了反光的寶石,這是一種讓人感到震撼的漂亮。
壓抑的氛圍一掃而盡,很難讓人把眼前這幕輕松愉悅的海天景色和無比危險的系統副本連接起來。
列車行駛的前方也遠遠地出現了一圈熟悉的高牆。
聆聽號的行駛軌跡全靠駕駛員的調整。
“這條軌道可以最快到達這裏。”
駕駛員解釋了一下:“五分鐘後我們就到站了。”
他接着又說:“每天的這個時候聆聽號都會抵達這裏。”
“一天一班,停車時間只有十分鐘,兩個星期後如果沒有在這一站接到任何乘客,那我之後就不來了。”
這是駕駛員給他們提供的退路。
告別了駕駛員後,時闕等人回到自己的車廂。
被時闕打暈倒在地上的乘務員也被扶回了乘務員休息室。
五分鐘的時間不長,好在他們也沒有随身攜帶的行李。
幾人特意回到自己的車廂等着下車。
時闕給了越澤人一樣東西。
幾個人的手上都被他留了一個惡魔印記。
“可以用來交流,必要的時候可以方便我瞬移到你們身邊。”
至于顧愉,祂和時闕不需要任何印記就可以聯系。
根據駕駛員的說法,下車後他們就成了醫院的病人,五個人被分開的可能性很大。
為了确保幾人不會失聯,時闕直接給個玩家種下了印記。
越澤他們身上肯定有聯系隊友的道具,但那是系統出品的東西。
時闕不相信這些道具。
時闕教給了個玩家怎麽使用惡魔印記後,幾人才算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列車這個時候也駛入了高牆,海水被神秘的高牆隔開迅速褪去,進入站臺前聆聽號就開始減速速度,最終精準地停靠在了站臺邊上。
乍一看,這個站臺和1號站臺沒有任何區別,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站臺邊上站着兩個穿白衣服、背對着他們的身影。
車門打開後,時闕第一個下了車。
他剛下車,穿着白衣服站在站臺邊上的身影眨眼間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哪是什麽白衣服,分明是醫生的無塵服,俗稱——白大褂。
兩個醫生一個人抱着一個本子,他們上下掃視着時闕,過了兩分鐘後,就開始低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等到兩個醫生都寫完了後,其中一個醫生發話:“有病,擡走,下一個。”
瞬間時闕就個感受到有兩股看不見的力量壓在他的兩只手臂上,呈現出一種被押送着姿态。
下一秒時闕眼前天旋地轉,直接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他的腳下更是出現一種踩空的感覺,從站立的感覺變成了不知所向的漂浮。
迷糊間,時闕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兩個醫生對顧愉的評價。
“這個也有病,擡走。”
緊接着時闕的五感消退、方向迷失,就連他的精神都變得有些恍惚。
這是一種十分難受的迷離感,時闕很久沒有過類似的體驗了。
好在這種恍惚只維持了幾秒。
恍惚感是在某個瞬間忽然消失的,時闕猛地睜眼。
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赤紅色雙眼中出現了一抹不加遮掩的戾氣,和人類完全不同的眼睛漂亮而危險。
時闕眨了眨眼,很快就僞裝好了眼裏的情緒。
他眼裏的情緒變回了一慣的從容惡劣。
哪怕現在的時闕處境并不算好。
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穿在時闕身上顯得有些寬大,他躺在床上,四肢和腰部都被綁上了束縛帶。
時闕被牢牢地固定在了一張病床上。
好消息,他成功進入了系統副本。
壞消息,進來了,也變成了病人,還是病情嚴重到需要上束縛帶的那種精神病人
時闕的力量雖然沒有被剝奪,但卻無法用自己的力量掙脫出這些束縛帶的捆綁。
他嘗試着動了幾下,除了從寬大的病號服裏掙脫出一節雪白的膚色外,沒有任何區別。
時闕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弱勢過了。
嘗試了幾下掙脫不開後,時闕就不在把體力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
他開始觀察起這個病房的布置。
這是一間很明顯的雙人病房,幹淨整潔,作為一所精神病院,沒想到這裏環境比一般的醫院還要好上一些。
時闕的病床在靠窗的一側,隔着一道簾子,外側放着的是另一個病床。
時闕沒有在屋內感應到另一個病人的氣息。
想來是出去了。
時闕移了移脖子——還好束縛帶沒變态好把他的頸椎也綁住。
床頭側邊的牆上有一個小框,上面放得有他的病患信息。
時闕一個轉頭就看到了。
【32床病人:時闕】
【病情:■■■】
【上藥時間:餐後】
最重要的病情處,寫下的字眼全被油墨給暈開了。
真是不專業,這樣的病情卡也能用?
時闕知道這是系統故意為之的結果,卻還是小心眼地給系統記上了一筆。
他沒有再在屋內看到其他的信息。
倒是把病房一分為二的簾子讓時闕覺得不太對勁。
一般的醫院雙人間就算再怎麽用簾子分割不同病人的隐私,最多也是意思一下,能擋得住病床就行了。
但是這個病房不同。
從天花板上固定的卡槽上垂下來的簾子從屋子裏最上面的位置一直到地板上,都遮蓋得非常嚴實,從床頭的牆壁一直到對面的牆上,簾子也被拉滿了。
窗外時不時有風吹進來,卻怎麽也沒有吹開簾子的一角。
這就導致了時闕躺在病床上,無論如何也只能看到這個病房裏一半的空間。
都是雙人病房了,再用簾子分割成單人間的樣子也過于掩耳盜鈴了。
時闕确認自己沒辦法再觀察到更多的信息、什麽也做不了後,就不再觀察起房間。
他把目光移向窗外。
他的病房樓層不低,正好方便時闕打量起醫院外面的模樣。
窗外是一片草坪,草坪上倒是有不少穿着病號服的人。
有兩兩聚集在一起的、十多個人組合一起做游戲的、落單獨自玩耍發呆的……各種各樣的病人做着或正常或怪異的舉動。
在一所精神病院,這些患者的舉動反而看起來都很正常。
現在應該是病人們的放風時間。
時闕沒有在草坪上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不知道顧愉和越澤幾人是和他一樣被束縛着,還是剛進入副本錯過了放風的機會。
希望他們都沒有和自己一樣“患上”嚴重的精神疾病才好。
看着看着,時闕就發現草坪上的一角,剛才還在玩游戲的十多個病人中突然有兩個人爆發了争執,
一個皮膚很白、長得很瘦,滿臉胡茬的青年激動地打了旁邊正在侃侃而談的中年人一拳。
很快,原本一起玩游戲的其他病人就被這兩個人帶下水,全都迅速扭打成了一團。
發現不對後,立刻就有五個帶着兔子頭套的護士們跑了上去。
時闕這才看到了醫院裏的護士都是什麽樣子。
這些護士原本都還只是站在時闕的視野盲區裏看着病人們放風。
她們四肢纖細,體型瘦弱,很難想象這樣的護士居然可以一手兩個把病人們全部分開了。
每個護士都帶着不同的兔子頭套,她們的頭套十分逼真,毛絨的質感下,血紅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鬧事的病人們。
最開始鬧事的兩個病人早就被分開了。
兔子護士們一手一個牢牢地遏制住了開始發瘋的病人們,她們看上去并不費勁。
只是病人間的雖然争吵事件抑制住了,但還是因為這件事,護士們決定提前結束了病人們的放風時間。
被迫結束放風時間後,所有的病人都被帶了回來。
時闕的病友也要被帶回來了。
果然不一會,時闕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這個醫院的隔音很厲害,就算是時闕也只能隐約聽到走廊上的腳步聲。
時闕的病友回來後,時闕還聽到護士還給他的病友打了一針。
“放風期間和病友打架,犯錯一次。”
“念在初犯,這次就先給你打一支鎮靜劑簡單治療一下。”
兔子護士發出的聲音和人類的聲音無異,沒有帶上頭套後的甕聲甕氣。
很快護士就打完針離開了。
時闕有些好奇他的病友是誰。
很快答案就揭曉了——
“唰”地一下隔絕了病房的簾子就被打開了。
時闕只聽見他的病友說:“你是新搬進來的病人?”
眼前的人正是在放風時期挑起争端的胡茬青年。
“我終于有病友了。”
不知道是不是打了一針鎮定劑的原因,他的動作很冷靜。
病友說:“我這裏沒位置了,鄰居,可以借你的地盤用一下嗎?”
時闕也看到了另一半的病房是什麽模樣——
從床頭到天花板、從病床到床頭櫃,任何一個牆壁、家具、布料……所有有空的地方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數字。
“借你的地方算一下圓周率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