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節
骨親的絲竹空痛失交臂。
心底狠狠地将黃子睿腹诽了一氣,尚不解氣。一擡手,糯軟的糕點七零八落地滾了一地。
第四十二節 賣唱
門突然間又開了。
他站在門外,我站在門內。
眼尖若他,聰敏若他。黃子睿一眼瞥見被我拂落于地的糕點,原本輕嘲的笑意瞬間凝固到冰點。瞳孔放大、縮小、再放大、再縮小,迸射出犀利而駭人的光。嘴唇半啓,兩行倒豎的劍眉不自覺地跳動着。足足有兩分鐘,他保持着那副神情沒有變,我心下清明,這絕對是火山爆發的前兆……
果不其然,兩分鐘後,他手中的那只茶壺便沖着我的面門臨空飛來。虧得我夠機敏,一貓腰側身躲過,才幸免毀容的厄運。
然,壺雖是擦着我的發髻偏過了,可從壺中迸濺出來的滾水,卻燙得我唧哇叫成一團,顧不得惶恐,連忙胡亂地拍打起被滾水烙貼在肌膚上的小衫。
黃子睿惡行得手,卻仍不肯罷休,跳着腳對我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數落。
‘你個不識好歹的小賤人,活該被餓得奄奄一息,隔夜馊硬幹冷的饅頭給你吃都嫌浪費,難為本王心善,姑息茍延你殘喘,适才費盡心力地覓得這盤細致的小點,卻叫你這般作踐的麽?!‘他氣急敗壞地沖進來,眸光中飽含着痛惜,俯下身,将散落一地的點心悉數拾回盤內,在一聲聲唏噓中塞進自己口中。旋又出聲,憤怒的音調中卻明顯夾雜了哽咽。
‘時下,江南各府連年遭災,哀鴻遍野、餓殍載道一類的消息風聞不斷。乏食貧民,所在多有。僅開封一地,靠赈災得以維系的災民就達7萬餘。由于旱災,各地災民或逃荒,或鬧荒。或祈雨,均無濟于事。各處饑黎鬻妻賣子流離死亡者多,其狀苦不堪言。旱魃為虐,禍及蘇北、皖北。蘇北各地開春至年底,一直未下透雨,海州、棉田等地大片大片的農田減産絕牧。旱災又引發蝗災,禾苗被吞噬一空。旱蝗交迫下,災民逃亡餓死者不計其數,一些災民甚至饑則掠人而食,致使旅行者往往失蹤。相戒裹足。社會次序。因嚴酷的旱災而變得動蕩不安。‘‘連續的饑荒。使農戶蓄藏一空,愈來愈多的災民滑向死亡的邊緣。饑餓難當的災民為了茍延一息之殘喘,或取小石子磨粉。和面為食;或掘觀音白泥以充饑。結果,不數日間,泥性發脹,腹破腸摧,同歸于盡。既無可食之肉,又無割人之力,一些氣息猶存的災民,倒地之後即為餓犬殘食。一些壯年饑民甚至在領受赈濟途中倒地而斃……‘末了又加上一段,言語間充斥着滿滿地戾氣與怨憤。
‘有些人怕是待草原安逸舒适得久了,連感官都變得麻木遲鈍。竟可以對故土沿途所見不止一處死去的飛禽、幹涸的河床、龜裂的土地、枯槁的人形視若無睹過目即忘。早知如此沒心沒肺之人。小巷中,不若教那幫蛇鼠之輩一并淩辱了去。‘不得不承認,他前面的話句句明理,只最後歹毒的那句嚴重傷及我的自尊,讓我認定必須與他對抗到底。他說了那麽多,無非是想省下我的口糧去赈災!想現代為了減肥,六天粒米未進也未曾将我餓死,單單穿越到古代就不行?我不信。再則,禁衣好歹也是他黃子睿的朋友,就算忽略當初對他的救命之恩,僅憑當初禁衣的一番舉薦,想這孩子還不至殘虐到将我活活餓死的地步。
權衡過利弊,心下愈發失衡。雖明知他所言甚是,面上仍舊強硬地沖他咆哮回去。
‘不就區區幾只糕點麽?至于惱羞成怒到要诋毀姑娘家清譽?你就一瘋子!‘聽我如是說,他戾氣漸消,眉眼含笑。只那笑,浮現出的卻是一番叵測的猙獰。
‘清譽?你還有麽?本王看來,在射濯狼王宣讀放妻書的那刻起你便失得個幹淨。‘‘你……‘
我一時語塞,強壓下心頭怒火,竭力尋覓他言語中的破綻,以圖予以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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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與我多做糾纏?倒不如各走各路,讓眼前落得個清靜。‘黃子睿冷哼一聲,細長雙眸中升騰出黑亮的光,咄咄逼人。
‘你倒是想?!如此作為,只不過讓我先前對你身份的猜測越發篤定了。‘‘随你怎麽想。‘
我氣極敗壞地擡腿便欲向外走,卻不想背後之人使出移形幻影之術,‘豁拉‘一聲将床榻上成色半新的錦被撕扯成裂帛,旋即将他自己和我的手腕纏綁于一處。
‘我說過的,真相大白之前,你休想離開我半步。‘我使勁掙了掙,只是無奈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身子,即便使出吃奶的勁,那條帛條依舊紋絲未動地牢牢縛于我和他的腕間,脈息之處旋即因出力變得酸脹紅腫。
‘你到底想怎樣?‘我惡狠狠地瞪視着他,連殺人的心都存了。
見我怒極,他卻先一步平複下來。
‘鑒于你對糧食的糟踐,從現在起,我可以吃,你只能看。‘‘我不看。‘我嚴詞拒絕。
‘這恐怕由不得你!‘
說來也奇怪,黃子睿縛着我在距京師數十裏外的麒麟鎮且走且停地行了兩日,既不打道回府,又無意将我獻納給朝廷邀功,只一味地在小鎮上兜兜轉轉。有好幾次我提起勇氣質問他意欲何為?他回應我的只是緘默不語。
不過相形于苦行僧似的游歷與心中不解的疑問,每日用膳時分卻成為我最難熬的劫數。沒錯,兩日不進食對我可以不産生任何影響,但那也只是周圍不出現誘惑的情況下。萬惡的是,那日之後,黃子睿突然改酒樓用膳。雖說他自己吃得已十分簡略,可那地界難免會遇見周遭大把使着銀子好酒好菜享用着的主。
死撐到第三日,我便又恢複到先前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狀态。見我饑餓潦倒到龜速跎行,黃子睿一副小人得志的神色。撤下與他纏綁于在一處的裂帛,只拿目光随意地盯着。
第四日,途徑一家包子鋪,望着蒸籠上冒着‘仙氣‘的白白胖胖的包子,身無分文的我第一次産生罪惡的欲念。我這邊內心正激烈争鬥着,小不留神那邊的黃子睿附在人家店家耳邊輕聲說了點什麽。先前還沖我一個勁殷情吆喝的店家,帶着狐疑的目光再次朝我望過來,正撞上我那未加掩飾的眼神,只瞬間便洞悉了我的不軌意圖,目露鄙夷地将那些可愛的包子從我面前生生挪開去。
第五日走在路上。眼冒金星的我差點餓得當街暈死。
第六日。已是我挨餓的極限。當黃子睿提出要支援一下我辘辘饑腸的時候。我驕傲的自尊于是隐沒在茍且偷生自卑的陰影裏,想都沒想,便很沒骨氣地答應了。以至多年以後回想起來。這怎麽看都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當然,黃子睿口中的支援亦不是無條件的,他提出了兩種方案供我斟酌選擇。
其一,當街承認自己糟踐糧食的錯誤,乞求他原諒。
其二,為他唱歌。
對于他這兩個變态而又無厘頭的提議,我有的選擇麽?
雖然我不得不承認,生死存亡關頭,我餘下的自尊已相當有限,但要我為求茍活不顧顏面。當街向這個登徒子認錯道歉,即便不被餓死,也會被活活怄死。畢竟,要真正放下所有自尊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輕輕松松做到的。
兩弊相衡取其輕。
唱歌雖算不得我的強項,亦不為我弱項。于是乎,我鼓足勇氣,輕吟淺唱起來。誰知且剛起了個音,就被那厮蠻橫地打斷。
‘且慢。‘
他說完,一把捉住我的手腕,連拖帶拽地走向一撥圍觀雜耍的人群,可憐我那飽受饑苦的單薄身子像片落葉般無意識地翻飛在風裏。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個天才的白癡還是白癡的天才?!我物質饑渴都表現的這麽明顯了,他卻偏偏要我欣賞視覺上的饕餮盛宴。
仗着人高馬大的身形,黃子睿拽着我左右沖突,很快便厚臉皮的擠了進去。只見裏面玩雜耍的是倆兄弟,大些的二十歲上下,小的不過十四,勉強能辨識得出他們血親的特質恐怕僅僅是他們同樣狹長的雙眼及烏黑的面龐。
我們進去的時候,哥哥正手持着鞭子指使三只身手敏捷的猴子動作娴熟地為路人表演前空翻、後空翻、雙腳倒立着繞場一周。緊接着踩高跷、投籃、過獨木橋……樣樣出彩,引得路人不時叫好連連,歡呼一片。
每個表演動作結束,弟弟便将手中的銅鑼‘哐當‘一聲敲響,旋即取下頂上的草帽,倒扣在掌聲沿場子四周向圍觀人們讨取看資。
當讨要到我們面前,黃子睿砸進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