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the end
午後的醫院安安靜靜的，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陽光漫漫，灑在門前的水泥路上，落在點點青翠的樹梢上。
沈陌獨自坐在那裏，地上落滿了煙頭。
陽光把他的發絲染成淺淺的金色，背脊微微彎起，看上去竟有些落寞寂寥。
他平時根本不抽煙的。這一點他的朋友們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了，早先年輕的時候沈陌是一杆煙槍，身邊從來少不了這東西。後來成了家，慢慢也就收斂了，後來怕影響愛人身體健康，應是戒了。大家還紛紛打過賭，沈陌肯定經不住一個月又要重操舊業，可偏偏沈陌就這麽戒了，直到那以後再也沒有碰過。
藍紫色的煙霧袅袅的，他的表情有些抑郁有些沉痛。
“姐夫！”
榮羽高高興興的往他這邊跑來，高跟鞋踩的叮叮作響。“你怎麽在這兒啊？今兒不上班啊？”
沈陌愣了一下神。
“哦，今天休息。”他看着這個面容和榮嘉有四五分相似，氣質卻完全不同的女孩子，“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榮羽微微一笑，臉卻紅了，“我都畢業了，準備當北漂一族。這是我的實習單位呢。說起來還要謝謝姐夫你幫我跑的關系，不然我也……”
她這麽一說沈陌才想起來，好像确實有這件事情。不過這也不是他親自做的，就是讓一朋友幫了一下忙。
沈陌也就點點頭，“那你好好的工作。我先回去了。”
“……姐夫，你不是來看我的嗎？”榮羽笑容僵住了，“我以為……我以為你是來特意找我的。畢竟姐姐已經……”
沈陌刷的站起身。
“你誤會了。”他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時間也不早了，我還要回家。”
“姐夫你心裏還想着姐姐嗎？”
沈陌略一皺眉，“你怎麽會這麽問？”
“……她已經沒了啊，姐夫你忘記了嗎？姐姐已經死了，就死在這家醫院，搶救無效死亡。你來這裏也沒有用。”她的聲音很輕，卻針針見血。
沈陌猛地後退一步，似乎非常的詫異。
榮嘉怎麽會死呢？
明明他都打算好了要和榮嘉過一輩子了，兩人結了婚，住在了一起，再過一段時間，等榮嘉有了孩子，他們一家三口，多幸福啊。
不，不，不是的。他還能記得榮嘉躺在他懷裏咽了氣的模樣。
榮嘉确實是已經死了的。
他差點都忘記了。
他今天走到這裏來……只是想要看看榮嘉最後呆的地方。
沈陌指尖輕輕的顫着，聲音卻依舊很穩。“別說了。”
“我就要說！我就要說！姐姐都死了那麽久了，你為什麽還記着她！？她有什麽好的，冷淡又任性，憑什麽值得你一直記着！你為什麽就不能睜開眼睛看看我，我等了你那麽久，你就沒有想過我嗎？我以為你是來找我的……剛才在樓上看見你，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姐夫，我不怕做誰的替身，只要你答應，我馬上可以嫁給你，我能代替姐姐……”
沈陌閉了閉眼睛，“別以為你是她的妹妹，我就不會打你。”
“你打呀！你打！叫她看看，你就是這樣對她妹妹的。你明明就答應過姐姐，要對我好的！我就想要和你在一起，從開始就想！”
榮羽步步緊逼。
她很清楚，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雖然利用姐姐的死亡有些過分，但是姐姐已經沒了，活着的人更要珍惜現在不是嗎？要是姐姐心疼自己也愛着沈陌的話，姐姐肯定也願意她來照顧沈陌。
沈陌長得帥，有權有勢，對感情又一往情深。
簡直就是做老公的最佳人選。
這樣想着，榮羽臉色紅色又慢慢恢複了，只要她嫁給沈陌，以後榮華富貴還不是手到擒來？
沈陌卻在搖頭。
他把手揣進兜裏，認真的看着榮羽。
兩姐妹确實很相像，但是榮羽不是榮嘉。
榮嘉并不愛笑，也不活潑，雖然是學校老師，卻一貫是沉靜的模樣，身上也有一股書香味，批改作業和準備教案的時候認真的不得了，讓人看了恨不得揉進身體裏，好好的疼她。可榮嘉的脾氣偏偏還很大，一有不合心意的臉色就會沉下來，半天不說話，像是生悶氣的小狗。她很愛生悶氣，沈陌又總是粗心大意，好幾次都把人給得罪狠了才反應過來。
她喜歡的棕色咖啡杯還擺在桌上，廚房還有那一件粉紅的圍裙，她的白色小兔子棉拖也洗幹淨了好好的擺在門廳的位置。
沈陌現在再也不會下班在外面鬼混不回家了，雖然現在也沒人在乎了。每次一完成任務，他就買上好菜回家做飯，滿滿一桌，都是榮嘉最喜歡吃的。橘黃的燈光下，兩個碗，兩雙筷子，一個人。吃不完就放冰箱裏，榮嘉不喜歡他浪費。剩下的可以第二天再吃。
他改好了很多，也柔和了很多。
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只會照着自己心意來幹的莽撞男人。
他準備的大床也還在那裏，帶血的床單已經處理了，重新鋪上了潔白的柔軟的被單。
他晚上就一個人睡，有時候看看榮嘉看的那些專業書，有時候就那樣睜着眼等着困意上來再睡着。值得一提的是，前段時間他去考試，居然還憑自己的努力考過了高級教師資格證書，證書一拿回來，就挂在客廳裏表着，和榮嘉那張一起。
要是榮嘉還在的話，肯定二話不說把證書全部扯下來，她最不喜歡和沈陌有丁點關聯了，要是知道自己努力了那麽久還被沈陌逆襲了的話，肯定又要生氣了……但是榮嘉不在了，所以證書還是好好的挂在那裏。
有朋友欲言又止的提醒他，死了人的房子很不吉利的，榮嘉的死又和他脫不了關系，要是晚上變成厲鬼，可就倒黴了。
沈陌則笑着說自己不信這些。
那是榮嘉最後睡的床，沾着榮嘉的氣息，他才舍不得呢。
要是真的有厲鬼就好了，他就在那裏，榮嘉要來索命那就來啊，正好他還怕再也見不到榮嘉了呢。
想着榮嘉變成厲鬼以後也只能是小氣鬼，沈陌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姐夫！”
沈陌微微一笑，“我覺得，你還是一輩子叫我姐夫的好。榮嘉她并沒有拜托我好好照顧你，所以，我也沒有什麽顧忌。幫你，只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可如果你真的心大到想要取代你姐姐的位置，那麽你的下場不會好到哪裏去。我也站在姐夫這個角度上奉勸你一句，還是好自為之吧。”
“你說什麽？”
“你姐姐最不願意的事情就是我和你有什麽。”沈陌把話說開，帶着淡淡的嘲諷，“而且，就算你想要當替身……也确實和你姐姐不大像。你姐姐比你好太多太多。”
榮羽眼眶一紅，“我不管！我姐姐是你害死的！你要補償我！”
沈陌轉身就走，背影十分的坦然。
只是煙頭還夾在手指上把那塊皮膚燙的起了燎泡他也全然沒有感覺。
“我是欠你姐姐一條命。但不是欠你的。”
沈陌欠榮嘉的，他會用一輩子去償還。他和榮嘉的感情，卻不容許別人來插手。
太晚回家可不好，榮嘉不喜歡他回來晚了，要是他回家時間太遲了，她會皺起眉頭一副不悅的樣子。
今天晚上吃什麽呢？
糖醋排骨好嗎？
榮嘉以前做糖醋排骨都做成一片焦糊，而他非常擅長這個，每次做好，榮嘉雖然不說，眼神确實非常贊嘆的。
就做這個好了，她肯定也喜歡。
當初說想要和榮嘉過一輩子，不是玩笑，也不是一時沖動。他确實打算好了和榮嘉過一輩子，連兩人晚年住哪裏都想好了，只是中途榮嘉不在了。不過沒關系，他還能繼續履行他的諾言。就這樣，兩個人，一生一世纏繞在一起。
榮嘉沒在他身邊，卻已經烙在了他的心頭。每每想來，都覺得心痛萬分。
年輕時候不懂，可也沒機會讓他後悔了。
他打開車門，駕駛座上一張照片飄然落下。
那是榮嘉，卻也不是他認識的榮嘉。
短發，白色的英倫毛線衣，架着一副眼鏡，坐在圖書館的一角，窗外是綠葉茂密的梧桐樹，看上去恬靜安然。
沈陌臉色突然一變。
他往四周一看，停車場沒有任何人影，找不到半點痕跡。
這是榮嘉……
榮嘉……并沒有死。
那在他面前玩“借屍還魂”這一招的人是誰？誰帶走了他的榮嘉！？誰幹的！？
沈陌暴跳如雷，拿出手機來打李纖夏的電話，手指卻顫抖的厲害，好不容易打通了，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陌哥？怎麽了？”
李纖夏好像是在家裏，聽得見他妻子的絮絮叨叨。前幾年李纖夏就在C市結了婚，妻子是一個普通的醫院醫生，長得倒是白白淨淨的，也不知道李纖夏為什麽就非她不可。可是感情這玩意，本來就是說不準的一件事情。
“……李纖夏，榮嘉沒有死，榮嘉沒有死！我看見她了……我……”說到後面，沈陌幾乎難以自持，撐着車子，聲音哽咽。
“什麽？！在哪裏？！”
“照片上……”
李纖夏沉了一口氣，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勸才好，“陌哥，我知道你愛慘了嫂子，可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能總沉浸在你的幻想裏面。嫂子她确實已經死了，我們親眼看着她火化的，不是嗎？”
“不，不是，火化的時候我們又沒有看到她的臉，怎麽就能确定她是榮嘉。”沈陌忽然燃起巨大的希望，“說不定是別人假扮的呢？”
“陌哥，你要嫂子死了都不安生麽？……放過她，好嗎？嫂子在世的話，也不會願意看見你這樣頹廢的。”
“李纖夏！我真的看見她了！”沈陌緊緊的捏着那張照片，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我在車上找到一張別人放進來的照片，照的是現在的榮嘉，我可以确定她沒有死！”
“真的？”
“我要去找她！”
沈陌低下頭去，親吻着她的照片，喃喃的重複：“……我要去找到她，和她在一起。”
“……艹了！肯定是上次那逃跑了的小子，我就覺得他不對勁！”李纖夏那邊也慌了，“我帶人去幫你，你別沖動！”
“嗯。”他關掉電話，突然猛地一低頭，一顆眼淚刷的滑落，砸在手背上，溫溫熱熱，就像是榮嘉的溫度。
沈陌久久的凝視那張照片，半響微笑起來，他笑起來居然還和以前一樣，明朗坦蕩，卻也多了幾分的溫柔和內斂。傍晚豔麗的夕陽餘晖中，身影慢慢拉長，終于與地平線融為一色。
作者有話要說：
額，完結了，木有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