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棠
孟泠歆沒有立刻接盛楹的話。
聽人說得輕巧, 孟泠歆仔細觀察了一下對方臉上的表情,甚至沒有找到任何僞裝的痕跡。
所以對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是一點也不在意嗎?
還是說,只是演戲演到了生活裏,在自己面前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
對視半晌, 彼此間并沒有發生想象中的那一幕。
昨晚孟泠歆想了一整夜, 循着肖思意的話她想,盛楹倘若真的來找自己的話, 自己應該怎樣安慰。
現在人真的來了, 安慰的話語顯得格外多餘。
“也不是不行, ”錯開眼,孟泠歆繞過盛楹趿着拖鞋朝廚房過去, 也似往常那樣用不冷不淡的語氣答道,“不過我得先看看你做的晚飯做成什麽樣了。”
就算是玩包養游戲,也得遵守游戲規則吧?
總不能養只會燒廚房的金絲雀在家裏。
盛楹的廚藝水平孟泠歆是領教過的,卻不料這一次對方的表現讓她有點刮目相看。
她掃了一眼廚房案臺上備好的菜, 嘗了下鍋裏的湯, 然後放心地離開。
窗外的雨伴随着廚房抽油煙機轟鳴的噪聲,趁盛楹下廚的功夫, 孟泠歆回房間換了身家居服, 然後把原本書房閑置的那張一米五的閑置床鋪收拾了出來。
新的四件套還帶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氣。
屋子裏的窗戶,她也随手打開, 霎時間整間屋子裏都彌漫着混合洗液香的清新的雨水味。
等飯菜上桌,孟泠歆從冰箱裏拿出幾瓶度數不高的果味啤酒擺上桌:“陪你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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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楹因為這忽如其來的一出愣了下, 随即意識到孟泠歆深層次的意思。
她拿起其中一瓶, 握在手心裏晃晃:“我可沒說要喝酒哦。”上揚的語調中透着些許揶揄的意味, 透明的玻璃瓶身這麽會兒已經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那……就當陪我喝。”孟泠歆改口, 手裏拿着開瓶器三兩下就将桌上的四瓶酒全部打開。
冒着氣泡的冰啤酒倒入玻璃杯裏, 三兩冰塊漂浮其中,有夏夜的味道,唯一可惜的是今晚這頓晚餐過于清淡。
按理說,立夏一過就已經算夏天,只不過京城地理位置偏北,溫度還沒有上去。
盛楹沒有拒絕的理由,她要學着做一只乖巧溫順的金絲雀。
兩人上一次這樣安靜的坐在一張桌上吃飯,已經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
孟泠歆的酒量還行,但體質緣故,很容易上臉。
杯酒下肚,她的素淨的臉龐上也染上一絲淡淡的緋紅,給人一種微醺的錯覺,就連眨眼的動作也遲緩許多:“酒都喝了一瓶了,你沒有什麽話打算和我說說嗎?”
兩人并排坐着,盛楹就坐在對方的左手邊的位置,稍許歪頭,入目就是孟泠歆清冷的側顏。
她支起一只手托住下巴,朝人望去,而另一只手則是卸了力道,随意地搭在杯身上,慢條斯理:“你想聽什麽?”
“你和經紀公司,是怎麽回事。”孟泠歆回眸看過來,終于還是提起了從進門起盛楹就一直回避的話題。
她可以收留盛楹住下,但這中間發生了什麽,她得清楚。
只見盛楹垂下眼眸,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撤回雙手手往身後的椅子上靠去:“其實也沒什麽,世先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沈棠覺得自己就是那個伯樂,如果沒有她當年的慧眼識珠簽下我,就不會有我的今天。”
“所以當我表達出想要離她公司的意思,她很生氣。”
說着,她沖孟泠歆笑了笑,端起杯中剩下的半杯酒送到嘴邊。
盛楹的臺詞功底不錯,科班出身的功底,從小練起,即便是幹巴巴地背着初中語文課文也清亮好聽。
三兩句話,孟泠歆聽懂了一點其中的內幕。
盛楹沒有明說,但最近一段時間所發生的所有事情大概都和她口中的“沈棠”有關。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對于資本來說,想要毀掉一個光鮮亮麗的明星簡直不要太過輕易。
孟泠歆對這個名字其實不陌生,她經常有事沒事會去盛楹的明星超話閑逛,沈棠這個名字在超話出現的次數并不少,對方是唐夢文化傳媒的老總,但論年齡,卻只比盛楹大六歲,今年才三十四,年輕漂亮的女強人。
關于和沈棠之間的具體矛盾,盛楹沒有細說,孟泠歆也不好多問。
桌上四瓶酒全部喝完以後,盛楹來了興致,又起身把冰箱裏剩下的酒拿上桌打開,一直喝到微醺的狀态才罷休。
八-九個玻璃酒瓶零零散散擺滿了桌子,孟泠歆是最開始提議喝酒的那一個,但實際上,她只喝了一瓶多就沒再繼續了,剩下的都是盛楹喝的。
開始怕人不喝,現在又怕人喝多。
簡單将桌上的吃剩的碗筷收進廚房,再出來的時候孟泠歆發現人已經跑到客廳的沙發躺下了。
盛楹一只手臂擡起擋住自己那雙漂亮的眼睛,另一只手随意搭放在沙發上,似醉未醉的模樣叫人難以捉摸,也有點像是被人牽線的木偶娃娃一時脫了線引。
孟泠歆挨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沒有出聲。
這樣安靜坐了會兒,她忽然想起什麽,打開手機浏覽器打下了“沈棠”兩個字。
盛楹不說,她不能自己查嗎?
懷着這樣的心思,孟泠歆拿着在各大APP之間來回切換,在這個訊息發達的網絡時代,她很快找到了很多真假難辨的信息。
“你搜沈棠幹嘛?”忽然,耳畔傳來一聲疑惑。
原來盛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這聲提問讓孟泠歆驀一下将手機劃回到主屏幕,她轉過頭來,狀似無事地皺了下眉:“我問過你了,你不想說。”
“我哪有不想說?”盛楹無辜地眨了下眼,一雙美眸裏只剩茫然,她揉了揉自己那頭粉色的頭發,“只是……嗯,我和她的事情一句兩句說不清楚。”
說完,她将發絲往後撩過,迎上孟泠歆的眼睛。
對方也正看着她。
無聲地壓迫感逐漸襲來,盛楹抿住雙唇,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好吧,那你從網上搜到了什麽?”她問。
“很多,前段時間上映的那部電影也是你公司先斬後奏幫你接的嗎?”前段時間路演宣傳的爛片,還配合了線上鋪天蓋地的水軍廣告,口碑差得可以。
孟泠歆差點為此徹底疏遠了盛楹。
她以為,如果盛楹連這種錢都能賺,應當也不會再是當初那個談及演員夢想眼裏就有光的那個人了。
卻不料這中間有誤會。
盛楹沒想到孟泠歆最先開口提的是這個。
她轉了下身子,挨着對方的大腿重新躺下:“确實是公司接的,當初簽約的時候我其實并不火,所以對于劇本資源這一塊選擇基本沒有,很多事情決定權其實還在沈棠手上,她一個人說了算。”
而且當時的沈棠,也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當時的沈棠會幫盛楹認認真真挑選劇本,雖然不紅,但并不是有戲就接,有綜藝就上,早幾年還沒有那麽出名的時候對于各種資源的把控比現在要好很多,這也才有了瀚林想要和找盛楹做代言卻屢次碰壁的事情。
可以說盛楹後來拿到的金雞獎杯裏,也有一份沈棠的功勞。
對盛楹來說,沈棠并不只是單純的老板而已,兩人私下關系其實更像很好的朋友。
但誰也沒想到事情後來變得越來越奇怪,爆紅以後出現的一系列事情讓盛楹萌生出了要單飛的想法。
這個問題她和沈棠私下聊過不止兩三次,每次都聊崩,以至逐漸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盛楹和唐夢文化相互成就,相互依存,并非簡單的一方成就另一方,所以沈棠單方面的“伯樂說”盛楹肯定是不認同的。
雙方無法互相說服,導致一方走向極端。
“得不到就毀掉?”孟泠歆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這樣一句話,以十分別扭的語氣說出,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無法理解這種畸形的友情。
或者……并不是友情?孟泠歆隐約從盛楹的描述裏感覺到了點什麽,她身為女性的第六感很強烈。
這話也讓盛楹也愣了下。
她仰望着自己頭頂上方的人,沉默片刻後,輕輕“嗯”下一聲。
沈棠現在大概就是這麽想的。
鋪天蓋地的黑料和資源掐斷,就是為了讓自己低頭回去找她道歉認錯,但盛楹顯然不是那樣的人。
氣氛忽然有些凝重。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這樣一來,兩人出聲的時候屋子裏更加安靜了。
盛楹最受不了這樣,她不安地挪動着身子,含糊着叫了一聲孟泠歆:“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我來找你其實就是想找個安靜舒服的地方待着,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這話說得仔細規矩。
但就是不知道哪一句說錯了,惹得孟泠歆語氣又驟然冷淡了下去:“知道了,付房租。”
“來當金絲雀還要付房租?”盛楹重新坐起,狐疑地朝孟泠歆貼近。
她懷疑孟泠歆在故意開她的玩笑。
不想對方從沙發上起身,直接避開了她的靠近。
落了個空,盛楹險些栽在沙發上。
孟泠歆垂眸,睨了一眼沙發上的人:“金絲雀這個角色你代入得倒是很快,既然這樣,那你可以回自己的鳥籠子去了。”
盛楹順着對方示意的方向望去。
次卧。
她覺得不可思議:“我睡次卧?”
反而是孟泠歆瞧見她的表情變化,好心情地挑了下眉——
“不然呢,你想睡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