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五號
周衾走後,宋昀川先是下樓處理了一些車廠的事兒,然後回到樓上,鼻尖隐隐還能嗅到少女身上留下來的淡淡餘香。
那姑娘不知道噴了什麽香水,味道有點像水果香,淵遠幽長還不會太沖。
弄得他幹什麽都有點心不在焉的,宋昀川煩躁的扒拉下自己的頭發,低低的罵了聲。
他是個不愛管閑事兒的,但自小跟在宋老爺子身邊長大,骨子裏…總是有那麽點‘義氣’在。
一閉眼,就能想起周衾雪白小腹上明顯的傷。
沒辦法做到視而不見,确實沒辦法。
宋昀川低低的嘆息一聲,妥協了。
他就多管這麽一次閑事。
咬着根煙懶懶散散的坐在電腦前面的椅子上,宋昀川掃開手機找到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老宋?”對面秒接,聲音帶着點興奮:“你咋打電話過來了?回京北了?”
“沒呢。”宋昀川哼了聲:“求你點事兒。”
“靠,咱倆之間說什麽求不求,你有事兒就說呗。”
對面的男人有些不樂意,罵罵咧咧的。
“那就不客氣了啊。”宋昀川笑笑:“你幫我查一個人的電話號,周赫明。”
他打電話這哥們兒在警察局工作,最适合幹‘調查戶口’這種事兒了。
宋昀川輕易不求人,但想到周衾,他覺得他有必要給周赫明打個電話告知一下他閨女現在的情況。
那姑娘擺明了是,走投無路了。
哥們兒辦事效率很快,沒一會兒就把周赫明的電話給他發過來了。
周赫明在京北的部隊裏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其實聯系方式并不好弄,但他不但弄來了,還弄的是私人號碼。
道謝的話倒是不用多說,等回去請吃飯就完事兒了,宋昀川複制了號碼,直接打了過去。
盲音‘嘟嘟’的響了幾聲,對面接起,傳來一道沉穩的中年男人的聲線:“你好,哪位?”
“周叔。”宋昀川也沒怎麽故弄玄虛,上來自報家門:“我是宋青山…也不知道你還記得他不,我是他家裏人,跟您打個招呼。”
許是居高位久了,接到陌生電話,周赫明總會十分警惕。
他沒想起來什麽宋青山,狐疑地問:“你具體是哪位?怎麽知道我的電話好的?”
……
行吧,還挺有危機意識。
宋昀川有點想笑:“周叔,我爺爺和周爺爺是戰友來着,您真不記得了?”
說到‘戰友’這個關鍵字,再仔細想想宋青山這個名字,一些記憶才遲鈍的回到腦子裏。
“宋青…宋叔!你是宋叔的孫子?”周赫明反應過來,便立刻有些熱絡:“這真是意外,猛的接到電話有點反應不過來了,你叫什麽名字?”
宋青山沒退休之前官比周赫明大,更是他們家的老朋友,周赫明既然反應過來了,那自然是要多熱情有多熱情了。
宋昀川無聲的彎了彎唇角,自我介紹:“宋昀川,叔,您随便叫我就行。”
“好的,昀川。”周赫明沒有再問他是怎麽知道自己聯系方式的,但難免好奇:“你怎麽會突然打電話給叔的?”
“叔,這事兒說起來也是巧,我現在在江鎮陪我家老爺子呢。”宋昀川修長的手指轉着筆,找了個切入點:“您是不是有個閨女在江鎮讀書啊?”
電話對面沉默了幾秒鐘。
“對,我大女兒在江鎮上學,她叔叔嬸嬸在那邊。”周赫明遲疑地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要麽說這事兒怎麽很巧呢,之前您帶着您女兒去商場,我碰見過。”宋昀川随便找了個借口:“我家裏也有人在那個學校,去過兩次,那學校裏校園霸淩這事兒很嚴重啊。”
“我這不是記得您家女兒的臉麽,然後就看見她被欺負了。”
“想着咱兩家是世交,這事兒我必須告訴叔一聲才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為了圓自己的說辭編了個不存在的‘家裏人’,也他算仁至義盡了。
宋昀川說完松了口氣,然後就靜靜等待着電話對面的周赫明勃然大怒,飛奔着過來幫着周衾找場子——這才是一個父親該做的事。
結果,他萬萬沒有想到對面沉默半晌,竟然不确定的問:“校園霸淩?昀川,你确定不是同學之間鬧着玩之類的麽?”
鬧着玩?宋昀川怔了下,聲音忍不住帶上了幾絲譏諷:“叔,我這特意給你打電話難不成是騙你的麽?”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周赫明有些固執的說:“十六七歲的高中生動手動腳不是常有的事兒麽?”
“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個閨女也不是什麽軟和面團,是個硬茬子。”
可以說,面對‘自家女兒疑似被霸淩’這件事,周赫明的反應是完全出乎宋昀川的意料的。
他沒想到作為父親,他居然會這麽……不聞不問?應該可以這麽說,一點也不誇張。
“周叔。”宋昀川眉頭皺起,問的更直接了:“您不回來解決一下麽?”
“哪有小孩子之間小打小鬧,就讓人趕過去解決的呢?我這邊工作忙的都走不開…”周赫明說話聲忽然頓了一下,然後立刻拔高了幾度:“昀川,要不你幫叔處理一下這件事吧。”
“我閨女叫周衾,要是她惹的事兒,塞錢就能解決,我立刻給你打錢。要是別人欺負她,你也幫叔處理一下,叔這邊是真的走不開。”
“叔知道你是個靠譜孩子,你小時候我還去過宋叔家看過你呢,你幫我解決一下這事兒,叔不會虧待你的。”
周赫明似乎是覺得這個辦法十分有可行性,反而越說越興奮了。
如果能找到宋昀川這樣知根知底的‘靠譜人’看着周衾,那他一大心腹大患可真直接得到解決了——只可惜他知道宋昀川不缺錢,也不可能用錢這種東西去侮辱宋老爺子的孫子,要不然他真想直接用錢砸暈宋昀川讓他替自己辦事兒。
這話題的轉折猝不及防,聽的宋昀川一愣一愣的。
“叔。”男人一言難盡,說話飽含深意:“你可真有意思。”
自己家女兒都受欺負了自己不管,讓他一個跟陌生人沒啥區別的外人去看着?這得是對孩子多不上心啊?
宋昀川忽然理解少女為什麽會不找父母而找他幫忙了,就她父母這德行,确實是靠不住。
周衾的行為現在想想不是古怪,反而像是孤注一擲。
“哎,說實話我也沒辦法,我那女兒脾氣太怪了,和我弟弟一起住吧,我弟弟和弟媳也完全管不住他。”
周赫明說着說着,竟然嘆息一聲表達了自己的不容易:“性格乖張又古怪,一般人真是管不了。”
宋昀川失笑:“您家裏人都管不了,何況我這個外人呢?”
“昀川,我也不用你幫忙管她,沒人能管得了她,就是學校有事的話幫着處理一下就行…稍等,我在打電話。”
周赫明那邊似乎很忙,時不時就有人過來打斷一下,男人捂着電話交代了兩句,然後又和宋昀川無奈的嘆息道:“昀川,我這邊有急事要處理,周衾那邊你要是不忙就幫着點,叔肯定好好謝謝你。”
說完,着急忙慌的就把電話挂了。
短暫的幾分鐘通話,确實是表達了對工作的狂熱,對家人的漠不關心,還有一種居上位慣了後對任何人都心安理得高高在上的指使……
總結下來,就是這人真不靠譜。
宋昀川這通電話打完,還有點給自己打生氣了。
怎麽說呢,就是有點同情小姑娘吧,尤其是一想到周衾小腹上的淤青。
但那女孩,眼睛裏倒是一直很倔強。
周衾吃過晚飯後去了趟網吧,她拿着已經找人處理過的U盤,在網吧角落裏的電腦上登陸了三中的論壇。
少女挂了梯子,用陌生的ip地址注冊了一個新的賬號,然後在論壇發了一段視頻。
一段昨天在後巷悄悄錄下的,聶斌公然施暴的視頻。
攝像頭錄下的畫面很清晰,視頻裏一群少年少女穿着三中的校服很清晰,周衾是側對着攝像頭的,臉并沒有出鏡,被記錄下來的是聶斌重重一腳踹在女孩小腹,直接把人踹的摔倒在牆上的畫面。
視頻甚至巧妙的處理過,不但省略了之前是周衾先動手扇人,還特意把聶斌踹人的那一霎那放大重複了。
看起來更有沖擊力,尤其是配着這幫少年們身上穿着的校服。
三中怎麽說也是一個重點高中,發生了這等惡劣霸淩事件還被公然告知,輿論上就會引起軒然大波了。
周衾在把視頻發出去的一瞬間就關掉了手機,并不打算接任何人的電話。
這個時候,她裝死才能引起最大的效果。
拔掉u盤收了起來,少女想到今天上午就已經被她銷毀的攝像頭和全部錄像,毫無心理負擔的就回家睡覺了。
她和老師請了兩天的假,就該好好休息才對。
第二天一早,周衾睡飽了才把手機開機。
迷迷糊糊的趴着也能聽到一堆消息彈出的聲音,還有刺耳的電話鈴。
她半眯着眼睛看了眼,見到是‘蘇老師’的來電才接起來。
“老師。”少女剛剛睡醒的聲音又啞又飄,聽在電話對面蘇紅的耳朵裏,還自帶了一絲虛弱感。
周衾昨天沒有詳細解釋請假原因,但那個視頻一出,原因也不必問了,昭然若揭。
“周衾,你身體還好麽?”蘇紅即便心裏着急的要死,也先關心了一下學生的情況。
“還好。”周衾做戲做全套,假惺惺的咳嗽了兩聲,才問:“老師,我才睡醒,之前手機沒電了,您給我打了那麽多電話有什麽事嗎?”
“就是…你還沒看網絡上的視頻麽?我們都知道是聶斌把你打了。”蘇紅嘆了口氣:“對不起,能在校園發生這樣的惡劣事件,是我們全體教師的失職。”
“還好。”周衾長長的睫毛垂着,在白皙的眼睑打出一道陰影:“為什麽會出現在網絡上呢?”
“這個還沒人知道,大概是路過的同學偷拍的,總之鬧大了,現在聶斌的父母已經來學校了,你的身體方便過來一趟麽?和你家長一起。”
“方便倒是方便,只是…”周衾軟軟的聲音帶着一絲諷刺:“如果不鬧大,學校會管麽?”
蘇紅失語,電話裏一時靜了下來。
周衾:“老師,我這就過去。”
她當然要過去,費勁心思還挨了一腳設計的局,不親眼看着聶斌被學校記個過,她都不甘心。
就是帶着家長一起……
周衾思索片刻,拿出手機給昨天剛剛加上的宋昀川發了條微信——
[老師要請家長TAT]
[你能當我家長麽?]
作者有話說:
川哥:當你爸爸(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