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向知榆眼瞅着天色由亮轉暗,心底的不安逐漸放大。
胸口有點悶,她打開一罐啤酒,憋着氣,一口氣幹了下去。
這是她第一次喝酒,沒有想象的那麽難入口。
喝完不适地打了個飽嗝,正要打開第二罐,門口處發出聲響。
她迅速看過去,只見紀柏惟眼睛通紅,嘴角處還有傷口,跌跌撞撞地走進來。
紀柏惟轉眼看見女生坐在那睜着濕濕的眼睛注視着他。
他頓時立在原地,內心五味雜陳。
他本以為,向知榆這個時候不會來了。
他認識向知榆之後總會想,這個像美人魚一樣的女生,是母親派來的吧。
不然她為什麽總能在他走到懸崖邊的時候,拉他一把。
“向知榆。”紀柏惟聲音酸澀,苦笑着說道,“我這次還手了。”
音調不大不小,可卻在向知榆的心底回蕩。
“可是他們都在指責我。”
……
今天一放學,下課鈴剛響,江闊就走到紀柏惟的桌前,敲了敲他的桌子,彎下腰湊近他的臉,冷笑道:“待會一個人來南邊的籃球場,不準告訴向知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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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地加了後面那句。
以往聽到這話,紀柏惟都是垂下濃黑的睫毛,不置一詞,然後默默地去到指定地點。
在籃球場,江闊和他兄弟會用戲耍的方式拿籃球砸他。
紀柏惟忍忍也就過去了。
可是這次,江闊還沒有得意地笑出來,紀柏惟就擡眼冷冷地拿眼睛注視着他。
那雙眼睛十分吸引人,眼睛下方,位于面中的那顆小痣存在感十足,整個人就像從漫畫走出來的人物,讓人不自覺就想接近他。
江闊動作一頓,被這雙眼睛盯着,莫名有種心底陰暗原形畢露的羞愧和惱怒。
他雙手撐在課桌上,用兇狠掩飾心虛:“你他媽的在看什麽?!”
“江闊。”紀柏惟唇齒開合,蹦出這兩個字。
江闊一愣,這是兩年裏,紀柏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只聽他繼續道:“我會去的,不過這次,我不會再站着不動了。”
他的月亮跟他說過,他沒有錯,可以還手。
什麽他媽的叫不會再站着不動?
這個小子是要動手的意思嗎?!
他憑什麽?!
江闊心底的暴虐越發狂躁,他一腳踢開身邊的凳子,鐵質的蹬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噪音。
他氣笑了,不住地點頭頂腮:“好,我等着。”
不想讓向知榆擔心,紀柏惟特意快步先離開了學校,來到籃球場。
南邊的這個籃球場很少有人過來,自從建了體育館之後,這邊就基本處于半荒廢的狀态了。
只有偶爾幾個學生回過來練練手。
江闊換上籃球服,背後一個大大的數字7,用來紀念自己母親的逝世。
他沒有叫那幾個弟兄過來,既然紀柏惟想玩,他就一人奉陪。
紀柏惟放下書包,脫掉外套,來到場地中央。
“你想怎麽玩?”
江闊面無表情地運球,一下一下,十分用力。
“随你。”紀柏惟轉了轉手腕,看向籃筐,他有好久沒打了。
“行,那誰先投進三個球,誰就贏。”
“好。”
比賽開始,江闊不管是動作還是攻勢都很兇猛,他完全沒把投球當回事,每個動作都在故意碰撞紀柏惟,手臂肌肉繃起,手肘時不時怼到對方。
紀柏惟也不甘示弱,對方撞過來他就接住,下一秒再撞回去,雖然很久沒有碰籃球,但技巧和力量完全不輸江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紀柏惟率先投進一球。
“操!”
江闊将見狀怒火直竄腦門,将球用力砸過去,紀柏惟閃身避開。
“你他媽竟然敢躲!”
他本想在比賽過程中趁機攻擊對方,可沒想到一絲便宜沒撈着,他這才想起初中的時候,紀柏惟是他們幾個裏打球最好的一個。
“我為什麽不能躲。”紀柏惟微微喘氣,直視着對方,久違的感覺自己回到了過去。
回到兩人正常對話的時刻。
“你憑什麽躲,你個殺人犯的兒子,你爸想死就去死好了,憑什麽把我媽也帶走!你還問我為什麽?!”
江闊徹底被惹怒,沖過去将人按倒在地上,眼睛赤紅:“只要還在濱寧一天,你就永遠也不能問為什麽!”
右拳飛速地砸在紀柏惟的臉側,他躲閃不及生生挨了下來。
頭微微一偏,腦海裏想起那天晚上向知榆說的話:你沒有錯,記得還手。
一股氣從心底湧起,他翻身而起,輕易壓制住江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拳頭重重地回敬了過去。
江闊沒反應過來,歪着腦袋,眨了眨眼。
周圍有片刻的安靜,風吹動草地,發出沙沙的聲響。
紀柏惟能聽見自己胸口急促的心跳。
他直起上半身,低眸看向懵逼的江闊,聲音沙啞:“江闊,以後我不會再站着不動了。”
江闊聞言,緩過神來,移動着脖子,直視着上面的人,母親漆黑的屍體仿佛還在眼前。
明明是他們的過錯,為什麽,憑什麽他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
江闊睜大眼睛,表情有些魔怔,他推開紀柏惟,一拳接着一拳,怒吼着想将心裏的憋悶發洩。
紀柏惟一開始防守,後來逐漸放開,開始和江闊扭打在一起。
他以前從沒有打過架,也不懂什麽技巧,只能學着江闊的狠勁,把之前受的所有傷,一一還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路過的老人看見,高聲制止他們,兩個少年跟沒聽見一樣,還在你來我往。
沒辦法,路人只能報警。
兩個少年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分坐在派出所裏,誰都不說話。
民警打電話叫來江闊的父親,打給林茂泉時,卻怎麽也打不通。
紀柏惟看了眼牆上的時鐘,這個點他應該在隔壁打牌。
等江征國趕過來,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他一進去就看見江闊臉上的青紫。
眉頭緊皺,上前蹲在他面前:“小闊,這怎麽回事?誰打的?”
自從妻子死後,江征國就一心撲在生意上,想多賺點錢留給兒子。
唯一的兒子現在是他的精神支柱,自己都舍不得打罵。
這才剛從外地回來就接到民警電話,被告知江闊讓人打了,讓他來接人。
江闊淡淡掃了眼那頭的紀柏惟,江征國這才注意到那邊還坐着個渾身是傷的少年。
是紀森的兒子,以前和江闊玩得很好。
這下他心裏哪有不清楚的。
民警老孫也知道兩年前的紀家火災,心裏一直也憤憤不平,覺得自殺還殃及到無辜的人,毀了一個家庭這事非常惡心。
要死就找個僻靜地去死,害的一個孩子這麽小就沒了母親。
現在那家的孩子還敢打人家,性格真是頑劣。
連帶着這份情緒,他看着紀柏惟的眼神也越發不耐。
江征國走到紀柏惟面前,沒有吭聲。
紀柏惟見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一雙皮鞋,他擡起頭,還沒看清來人,臉上就受了一巴掌。
他被打蒙了,原本心裏的底氣也被打散。
呆呆地盯着地面,後知後覺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
身後的江闊也不由愣住,站起身來,複雜地看着這個畫面。
他胸口莫名煩悶。
“我警告你,以後離小闊遠點,這次打架我不管誰動的手,下不為例,不然我肯定要去學校跟你們老師反映一下!”
江征國先入為主的覺得是紀柏惟挑事,不知輕重,明明是有錯的一方,卻還是沒有分寸的湊上去。
不僅是他,現場的大人都這麽覺得。
他們自動忽略紀柏惟臉上明顯更重的傷,不去問是不是他先動的手,為什麽要和江闊打架。
他只能默默承受暴力,但當他反抗時,這些人就會從暗處如潮水般湧出來,将他再次按回去。
老孫等他打完才想起要攔着,嘴裏說道:“行了行了,快把江闊帶走吧,領孩子去醫院看看,臉上打的都沒人樣了。”
紀柏惟還維持着偏着臉的姿勢,雙手死扣在一起。
江征國冷哼一聲,簽完字,領着一動不動的江闊走出派出所。
派出所又陷入安靜,老孫打開保溫杯喝了口水,見紀柏惟沒有動靜,打發到:“既然沒人領你,那你就走吧,記住不準再犯。”
記住不準再反抗。
紀柏惟手裏抓着外套,身上的衣服灰撲撲的,走出派出所,站在十字路口,面前是疾馳而過的車輛。
跟那天在海邊的一樣的沖動又冒了出來。
他很想邁過去。
可是剛擡起腿,口袋裏的異物咯了他一下。
他掏出來,是向知榆送他的小雞玩偶挂飾。
瞬間,一種難言的情緒将他淹沒,胸口裏悶得就要炸開,他死死攥着小雞玩偶,發瘋似的朝老街跑過去。
他想見向知榆,就一眼也好,只要看她一眼,就可以治好久。
……
推開游泳館的後門,在看到向知榆的那一刻,急速的心跳得到緩解。
……
“木木,我想你了。”紀柏惟輕聲道。
向知榆只将自己的小名主動告訴了紀柏惟一人,但他從沒叫過,今天是第一次。
見他這幅脆弱的模樣,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向知榆開始心慌,她站起身伸出手朝他跑過去。
直到縮緊對方的懷裏,向知榆才感覺對方是真實存在的。
今天受到的委屈也在這一刻釋放。
“我也是,好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捏媽,寫em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