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遠遠的就是笛聲,飄飄揚揚忽遠忽近,再不通音律的人,也能聽出這曲中的哀思之情。
夜已闌珊,天被将出的太陽熏染的發白。
玉羅剎還在啃手上的蘋果,一邊啃一邊趕路。他的老朋友自是沒有那麽高的音律造詣的,能吹出這般曲子來的人,十有□□是他那個小徒弟。
山上很靜,一道身影立于山間巨石之上,極淺極淡,影影綽綽仿佛下一秒就會飄散于天際。
玉羅剎到的時候,吹笛人已經走了,只有那身影還在原地等着。
颠颠自己手裏吃的七七八八的蘋果,他擡起手丢了過去:“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那道人影忽的散了,蘋果什麽都沒有觸到,直直的嵌進山壁裏。
玉羅剎大笑:“三年未見,精進不少啊。”
話是這麽說,他早就調整到了最适合出手的姿勢,每一塊肌肉緊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
“彼此彼此。”那道身影又出現在了山壁的另一個位置。
玉羅剎挂在衣角上的銀鈴随着山風叮叮當當響起,他動也未動,仍是笑:“只可惜還是這般藏頭露尾的模樣。”
山裏的風更急,鈴铛也響得更加細碎。
“慚愧慚愧。”那聲音不急不緩,嘴上在說慚愧,卻分明能聽出幾分傲慢與自得。
“有自知之明向來是你的好習慣。”玉羅剎摸摸下巴,眼神冰冷。
那聲音沒回應他,一時間山裏只能聽見細碎的鈴铛聲響。
風嘩嘩吹動樹葉,樹枝間隙點點光亮傾瀉而下,可見一輪紅日緩緩東升。
玉羅剎在随身的小口袋裏掏摸了一會,竟是又摸出一個蘋果吃了起來。
那人影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玉羅剎咔擦咔擦嚼着蘋果,口齒不清的問道:“為何不動手?”
“我若是能動手,你現在也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玉羅剎點頭:“這倒也是,你這人就是,”停了一下,把蘋果咽下去,他接着道,“就是膽子太小,瞻前顧後的才做不成大事。”
他這個老朋友,雖是武功極高,偏偏極不善于組織勢力,若非有個靠譜的徒弟給頂着,估計早就窮的去街上要飯了。
這一次玉羅剎好似戳到那人的痛處,回應他的是一塊石子,像是閃電一樣沖着他腦袋急速而來的石子。
玉羅剎跟沒看到一樣,還是在那裏自顧自的啃蘋果,那石子在碰觸到他的前一秒,悄無聲息地碎落一地。
“你突破了?”那聲音第一次有了波瀾。
“你說呢?”玉羅剎衣角一整圈小銀鈴響得亂七八糟,順着越來越大的山風奏樂。
那人影沒有回答他,一片寂靜。
玉羅剎閉起眼,半響之後,風驟地停了,小小的鈴铛也跟着風的停止瞬間凝固,沒有半點聲音。
擡起頭看看山壁上的人影,他冷笑一聲,那身影便霎時碎裂,溶于将明未明的天色之中。
他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幾步,一腳踢開草叢中的石塊,石塊之下,一灘鮮血觸目驚心。
山壁上的人影不過是個幌子,從一開始他們兩人的距離就進到僅有幾步遠,但是就像玉羅剎所說的,那人總是太過謹慎小心,說得難聽點就是畏首畏尾,才會被玉羅剎搶占先機。
一只小蟲子巴着玉羅剎的衣角艱難地往上攀爬,越過高山穿過丘陵,雖然個頭小爬起來速度可快得很,眨眼的功夫就爬上了玉羅剎的肩膀。
玉羅剎挑挑眉,從肩膀上把小蟲子捏起來。
小蟲子傻乎乎的蹬愣着腿,兩根短短的觸須甩啊甩的完全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一下子飛起來。
平心而論它長得并不難看,還沒有小手指蓋大的小東西,晶瑩剔透的翠綠色背殼,嫩綠的肚腹,幾道深綠色紋路生在背殼上,被光一照竟有幾分溫潤的光澤,讓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塊天然的玻璃種翡翠。
“看在你這次立功了的份上。”玉羅剎點點它晃悠的觸須,看着它受驚蜷成一團,才把它放在肩上。
小蟲子爬了爬,縮在他鎖骨處,露出尖牙一口咬在玉羅剎的肉上,然後趴伏着把半個身子埋進去,只留出堅硬的背殼在外面。
一陣尖銳的刺痛之後,玉羅剎摸摸自己的鎖骨處,微微的凹凸感,觸手溫潤,即便是被人看到了,也只會認為他在那裏嵌了一塊翡翠飾物,任誰會想到那是能號令天下蠱蟲,百毒辟易的蠱王呢。
幾個月前這小東西還不是蠱王,黑不溜秋除了兇猛一點來歷不明一點之外看不出任何出色之處。
直到玉羅剎順手喂了它半塊從聞人羲身上取下來的胭脂燙,它才從此麻雀變鳳凰,一夕之間黑色甲殼一小半泛着綠綠色,五大三粗的尺碼小了不止一倍,聞人羲翻了三天古書才找到關于它的記載。
蠱中之王青蠶傀,唯有在劇毒之物的催化之下才能從黑不溜秋的幼年期長大。
而且還得是胭脂燙那個級別的毒物。
西域雖不比苗疆巫蠱聲名在外,用毒的本事卻是不逞多讓,玉羅剎身邊自是不缺□□蠱蟲的,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功夫就給自己養了只蠱王出來。
無論如何為了他們家那兩個麻煩的臭小子,他也得想辦法多活上個幾年不是。
……
小樹林裏,玉天寶哈着氣昏昏欲睡,自從被盯上以後他就沒怎麽好好睡過覺,現在總算是風平浪靜了,他才發覺自己已經疲憊的合上眼就能睡過去。
天氣比起往年來要暖上一些,但是對他而言依舊很冷,哪怕是裹着厚鬥篷也時不時有寒氣襲來,讓他睡着睡着就打個哆嗦。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腦袋一點一點睡的半夢半醒,三五不時的發抖裹緊鬥篷,本來就不大的臉埋在毛毛裏顯得更下,臉色發白就像只落難的貓,根本看不出平日裏算計別人時神采奕奕的模樣。
伸手握住玉天寶的手腕,他緩緩渡了一段內力過去,頂不上什麽大用也總歸能讓他好受一些。
手裏的手腕細細瘦瘦,一只手就能環握,看起來前些日子在萬梅山莊養出來的那麽點肉又沒有了。
被碰到的一剎玉天寶猛地睜開眼,身子一彈差點跳起來,見是西門吹雪才重又放心的閉起眼睛昏沉睡去。
西門吹雪揉揉他的頭發,他就本能的沖着溫暖的地方蹭過去,凍得僵紅的臉頰貼在西門吹雪的手掌上,讓他沒憋住嗚咽一聲。
手微微一頓,西門吹雪把人摟進懷裏,坐靠在樹邊給他當起人肉靠墊,眼睛阖起,一手有節奏的拍打着玉天寶的後背。
火堆燃的極旺,木柴噼啪響了幾聲,拍打的手慢慢變緩,最後還是放在玉天寶的身上不再動彈。
……
這天光愈是往北走,就愈是短暫,待到某一日,太陽驟的落下卻再不升起,便快要出關了。
馬車走個不停,馬車裏低啞的咳嗽聲也響個不停,小小的火爐上一小盅藥咕嘟咕嘟煮開,陸小鳳黑着臉蹲在藥爐前,把藥倒進碗裏遞到聞人羲面前。
聞人羲老老實實地把藥喝光,腥苦的藥氣反上來又激的他喉嚨發癢開始咳起來。
喉間湧起些許腥甜,幸而陸小鳳轉身去收拾藥碗什麽都沒看見,聞人羲不動聲色地将翻湧的內息壓回去,面上挂起幾分無奈。
陸小鳳已經三天沒跟他講過半句話了。
看起來這一回好像是有點過了。聞人羲在心裏思忖着。
他們離開拉哈蘇之前,他背着陸小鳳給賈樂山施了一次針,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賈樂山的內裏被掏的一幹二淨,聞人羲耗心力給他施針一次能好上很多。
門一關就是兩天,等陸小鳳察覺到不對跑回來的時候早就來不及阻止了。
聞人羲出來的時候沒什麽,看上去和往常一樣,因而也就照原計劃上路往關外趕,賈樂山要好好養身體,和東方不敗一起留在拉哈蘇,待到天氣回暖就會去氣候更為宜人的南方定居。
到了啓程第三天,聞人羲一口血出來把陸小鳳吓了個半死,順便點爆了他本來就壓抑着的火氣。
要不是考慮到戎族到底是大事,估計他當時就能轉頭帶着聞人羲回江南。
但是必要的脾氣還是得發一發的,不然聞人羲真以為自己是鐵做的不會生病的嗎,還是在對着他強調了無數遍身體最重要的情況下!
聞人羲嘆氣:“陸小鳳……”
嘶啞的嗓子軟綿綿的語調,明顯的服軟。
陸小鳳絲毫不為所動,自顧自的收拾藥碗。
聞人羲無法,只得挪動身體,從後面抱住陸小鳳,又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這幾天雖然臉是黑的,但是陸小鳳忙上忙下就照顧他了,一轉眼當真瘦了一圈。
“下次不會了,好不好。”他溫和的說着,低頭輕輕蹭着陸小鳳的發頂。
陸小鳳不言,轉頭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聞人羲勾起唇角,“不會再有下次了行了吧。”
見陸小鳳還陰着張臉,他又說道:“我發誓總可以了吧。”
得了他的保證,陸小鳳總算面色稍霁,從暗格裏摸出塊糖話梅塞進聞人羲嘴裏。
甜膩微酸的味道沖淡了嘴裏的苦澀,聞人羲揉揉陸小鳳的頭發:“可高興了?”
陸小鳳想了想,搖了搖頭。
“那你要如何?”聞人羲皺眉,別看陸小鳳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要真是把人惹急了可是難哄的很,整整三天才給個好臉色。
陸小鳳把手裏擦幹淨的藥碗放好,轉過身一推,幹脆利落的把聞人羲摁在柔軟的毛皮上,整個人壓上去,狠狠地在聞人羲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其實這也不過是他一個人無理取鬧罷了,聞人羲和他現在撐死了也不過朋友之上一點點,哪裏輪的到他管頭管腳的,不過是咬死聞人羲對着他心軟縱容而已。
很疼,聞人羲閉起眼,卻沒去制止他,憋屈了這些天,也就讓他發洩一下吧。
不過這一生氣就咬人的習慣,當真像極了貓。
作者有話要說: 考試結束啦,回複日更!
從明天,準确的說是今天開始不出意外每天都有更新!
嗯,就先這樣,我先去睡了,碼到一半睡過去然後又醒過來接着搞導致錯過了淩晨,寶寶心裏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