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陸小鳳睡得很好,他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舒舒服服的睡過一覺了,以至于他第二天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的轉醒。
鼻翼間是飯菜香氣,說不上是上等佳肴,但是在這種時候,總帶給人一種莫名溫暖的錯覺。
幾樣簡單的菜放在桌上,還往外冒着熱氣,陸小鳳笑笑,坐下來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一夜過去,門外的雪依舊沒停,反倒下得更大,洋洋灑灑塗白了漫山遍野,一切都好像融進這白茫茫一片中,再不見蹤跡。
陸小鳳抱着壺茶出門,便看見聞人羲站在雪裏,大雪漫天,那人白衣白發,與這滿山雪色難舍難分。
聞人羲在練劍,這是陸小鳳第一次看到聞人羲真正的動手,一柄雪色長劍,折射出水色般的寒光,袖袍輕舞,白光四溢。
陸小鳳向來自恃眼力極好,卻也看不出聞人羲的劍路,他是刺出了一劍,亦或者刺出了幾十劍,陸小鳳半點都看不透。
僅有的,他能清晰看到的,就是那劍勢所過,片片雪花都從中間精準的一分為二,随風緩緩飄零。
與其說聞人羲是在練劍,不如說他更像是在跳舞,就像白鶴于雲中舒展雙翼,每一個姿勢,帶給人的第一感覺并不是美,而是一種超脫,合于天,合于世,仿若随時可以禦風而去。
最後一劍劃過,那水色的劍順着劍勢,從劍尖慢慢消散,化為片片雪花飄飄灑灑,聞人羲張開手,任憑指尖最後一點霜白也被寒風吹去,漫天鵝毛大雪,又哪裏分得清哪是他的劍。
身上一重,聞人羲恍然回神,就看見陸小鳳抖着胡子直跳腳:“聞人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體,外面在下雪!下雪!”
他那語氣,倒不像是外面在下雪,反而更像是外面在下刀子。
聞人羲緊緊身上的大披風,剛剛陸小鳳給他披上的,這是他行李裏壓箱底的一件,厚的像是個擺設。
不過陸小鳳對這件很滿意,厚重的皮毛又擋風又暖和,最是适合聞人羲這種不能受寒的體質的人。
“略動動,不礙事的。”聞人羲有些無奈,陸小鳳對他的身體未免有些太在意了些。
陸小鳳聽了他的話,提高了聲音:“下雪!你就不能等停了再出去嗎!”說着他拉住聞人曦的手,“手都涼成這樣了還沒事,回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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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羲的手冰冰涼,捂在陸小鳳暖和的手裏,被硬是拉回屋裏,裹緊被子,不多時陸小鳳更是熬了碗姜湯盯着他喝進去。
大雪封山,他們不得不在這個小鎮裏留到能夠出行。
邊疆的荒僻小鎮,雖是排外,但對着聞人羲拿出來白花花的銀子還是很給面子的。
十兩銀子一天,哪怕是在京城最好的客棧裏,住最好的天字上房,日日吃最好的酒菜,也到不了這個價位。
他們借住的主人家并不常來打擾他們,小老百姓對于江湖人士還是有一種本能性的畏懼,而給他們駕車的馬夫更是不知身在何處。
估計是被大雪阻在了外面。
但是陸小鳳相信,一旦他們想走,那輛馬車就會不知從何而來,悄無聲息地停在他們面前。
眼下這鎮子裏的外人,就只有他和聞人羲兩人。
有山有水有美酒,還有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這裏是遠離江湖的另一個世界。
午後雪仍未停,卻隐隐露出一抹陽光來,顯得格外绮麗,陸小鳳吃的肚子滾圓,躺在床上看着聞人羲打棋譜。
北方一到冬天,很多事情就被移到火炕上完成,支一張小桌,聞人羲筆直跪坐,面前是烏木棋盤,左手執黑,右手執白,棋子敲擊在棋盤上,發出很輕的聲響。
他下的,是多年以前最出名的那一局珍珑棋局,最後那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筆确實精妙,但是在此之前的步步厮殺也毫不遜色。
陸小鳳就躺靠在床桌旁邊,只是看着也頗為自得其樂。
此時若是能小酌一杯,那便更美。
這麽想着,房門就被輕輕的敲響。
“誰?”陸小鳳揚聲問道。
“陸大俠,俺娘讓俺抱點酒來給你嘗嘗。”門口傳來少年人的聲音,陸小鳳記得這是主家小名大柱的末子。
“進來吧。”
門開了,走進來的卻不是大柱,而是兩個人,兩個漂亮的女人。
聞人羲捏着棋子,手微微一滞,黑曜石的棋子在他指尖緩緩滑動。
“你的桃花。”他看着棋盤,完全沒有擡頭關注來人,即便如此,他也知道來人必定姿色不俗。
陸小鳳摸摸自己臉上兩撮小胡子,嘆氣。
他現在這種境況大概就是所謂的自作自受,年輕時候放蕩不羁,拈花惹草,弄得自己好美色之名盡人皆知,待到真的心裏有人,別的不說,那接踵而至的桃花雨就足夠讓他這輩子都沒有任何成功的希望了。
雖是腹诽這二人來的不是時候,畢竟來即是客,陸小鳳坐起身來招呼道:“遠道而來,辛苦辛苦。”
來人不言,只聽門外有人朗笑而入:“醉鄉路穩宜長至,他處不堪行。冒昧造訪,有失禮節,還請多多包涵。”
進來的男人看上去頗有些年歲,很考究很華麗的衣料在他身上很服帖,他的眼睛很明亮,神情裏帶着常年發號施令留下的高高在上。
他身後半步跟着他的随從,鷹鈎鼻子瘦削臉,一身黑色勁裝,顯出他細瘦的身材。他的背上背了一把劍,一把古樸的,一看便價值不菲的劍。
他們兩個一走進來,先進來的兩個女子就立刻退到一邊。
屋子裏很暖,難得的雪天陽光也顯得屋子裏很亮,但是當這兩個人走進來的時候,似是帶進了屋外的寒氣,陰森森的仿佛要把人拉進九幽地獄一般。
陸小鳳笑:“當真不錯。”
那人也笑:“閣下是贊譽我的容貌嗎?”
笑着問出的話裏,就好像夾着銳利的刀劍,刺得人悚然而栗。
聞人羲面無表情的落下又一個棋子,他表現的漠不關心,仿佛和陸小鳳隔在兩個世界。
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不想知道。
陸小鳳說道:“我的意思是說,閣下這副面容,與我想象的并無差錯。”
“看起來,你已經猜到我是誰了。”
“并不。”陸小鳳回道,“但是我知道,想要羅剎牌的人,必然和閣下長得差不多。”
“既然你已經猜到我是為什麽而來的,那麽我們便可好好談談了。”
陸小鳳還是笑:“既是醉鄉路穩宜長至,他處不堪行,何不溫些酒來?”
那人撫掌:“是也是也,酒在何處?”
一個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推開門,抱着兩壇酒走進來。
陸小鳳拍開一壇酒,酒香就像鈎子一樣勾出他肚子裏的饞蟲:“既不缺錢,又不缺勢,閣下為何還要那麻煩牌子?”
“有了錢,還想要更多的錢,有了勢,還想要更大的勢。”
陸小鳳搖頭:“難怪要從江南跑到北疆。”
“何以見得?”那人問道。
陸小鳳只是笑,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閣下要怎麽說服我呢?”
“自古想讓別人聽話,第一少不了的,就是利誘。”那人拍拍手,就有兩個壯漢走進門,他們擡着一個大箱子。
箱子放在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打開蓋子,裏面就是足以閃花人眼的黃金,一根一根的金條整整齊齊,塞滿這個大大的箱子。
陸小鳳皺眉:“搬來這麽多阿堵物作甚?”
“這肯定不如銀票來得方便,可要是想打動人,自然還是面前的金山銀山來得實在。”那人說道。
陸小鳳點頭:“有理有理。”
“你肯收下?”那人問道。
“財帛動人心,為何不受。”
“那你肯回去?”
“當然不肯。”陸小鳳說道,“我收不收,是一碼事,回不回去,是另一碼事。”
那人笑了,這世界上有那麽些人,總是在不該發笑的時候笑出來:“對着陸小鳳,我自然知道利誘通常是沒用的,所以說我還給你準備了另一份禮物。”
他身後的随從走上前來,緩緩抽劍出鞘。
陸小鳳嘆道:“你應該慶幸我的朋友不在這裏。”
随從說道:“在又如何。”
“若是他在,你現在只怕是已經成了具屍體了。”
“口氣真是不小。”
“這可不是我的口氣,是我朋友的口氣。”
“你朋友是誰。”
“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這個在習劍之人中幾乎已成神話的名字!
随從手上青筋迸出:“可惜你不是西門吹雪!”
說話間他手中長劍已然刺出,快的可怕,與此同時,他們頭上的屋頂驟然陷落,一人猿猴般倒挂而下,雙手一張一甩,便是二十七道寒星沖着陸小鳳爆射而去。
上下夾攻,狂風驟雨,密不透風。
還有誰能躲過這般攻擊。
陸小鳳身形微動,卻發現一旦這攻擊範圍裏不光有他,還有端坐在他旁邊的聞人羲。
三道寒光直沖聞人羲而去,被傷到的話,即便僥幸不死,也要多遭不知多少罪。
陸小鳳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擋在了聞人羲身前,卻又忍不住閉上眼等那即将到來的劇痛。
然而什麽都沒有,一切就好像被突兀的劃上了個休止符,暗器破空的聲音,劍刺出的尖嘯,在那一個瞬間,消失不見了。
陸小鳳睜開眼睛,看到所有人,都像是見了鬼一樣的看着他。
不對,他們看的,是他身後的聞人羲。
陸小鳳回頭,聞人羲落下手中的白子,淡淡道:“我不是西門吹雪,且容你活着。”
那随從手裏的長劍,只剩下一個劍柄光禿禿的握在手裏,其餘的部分,都和那二十七道寒星一樣,被聞人羲丢出去的那枚白子打成齑粉,落在地上半點聲音都沒有。
陸小鳳笑,笑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但是于此同時,他又覺得自己蠢得簡直快要讓自己都看不下去,以聞人羲的武力值,又怎麽可能需要自己的保護,自己剛剛那樣子,倒像個讓人看笑話的傻子。這麽想着,心裏就像是被塞滿了黃連,苦的讓他想哭。
那人也笑:“這是威逼,利誘不成,威逼也沒用,看起來我不得不再送你第三件禮物了。”
他有意的無視了聞人羲,這是一個對他的計劃影響太大的人,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排除在外,幸而聞人羲似乎也并沒有參與進來的欲望。
他的眼神只關注在面前的棋盤上,哪怕剛剛丢出那枚棋子之時,眼神都未曾偏移過半分。
雖然陸小鳳此時已沒了興致,那人也不在意,接着道:“世人常道英雄難過美人關,既有英雄,美人在何?”
他話音剛落,最早進來的兩個人便緩步走上前來,毫無疑問,那是兩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抱來酒的老人用一個精致的銀挖耳撥撥溫酒的炭火,讓它燒的更旺一些。
兩個女人之中,左邊的那個年紀大些,看上去三十上下,皮膚白皙,長發烏黑油亮,體态婉轉婀娜。
她已經不怎麽年輕了,但是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有些經驗的女人對于男人而言反倒更富有吸引力。
但是再大的吸引力也比不過她旁邊的姑娘,沒有人能形容她的美麗,就好像沒有人能形容第一縷春風吹皺剛解凍的綠水時心頭泛起的漣漪。
那人說道:“你看她如何?”
陸小鳳吐出一口氣:“楚楚動人。”
那人說道:“既是如此,那麽從此以後她就叫楚楚了。”
少女低着頭,面容溫馴,無論那人說什麽,她都會毫無怨言的遵從。
那人悠然道:“你若是想走,随時可以帶着她,還有那口箱子一起走。”
少女偷偷的支起眼,盯着陸小鳳看。
她着實是個尤物,眼裏就好像有一種特殊的熱度,盯着你瞧,在你心頭點起一把火。
“看起來這筆生意我一點也不虧。”陸小鳳說道,“只可惜我還是不能走。”
“為何?”那人問道,他的臉色已經變得冷冰冰的,語氣裏也沒了剛剛的和煦。
作為一個上位者,能夠容忍被人三番五次的拒絕本就是很讓他惱火的事,更何況這種拒絕,完全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因為我不許他回去。”
聞人羲放下最後一枚棋子,擡起頭,銳利的眸子看向來人。
“既是惡客,便出去罷。”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補上
昨天回來真心累
漫展是個體力活啊
這一章聞人羲存在感略低但是依舊帥到爆炸啊啊啊啊
最後那一句應該是很有氣場的【花癡
但是好像沒有完全表現出來呢【哭
來人是誰很好猜的,完全就是這一段劇情裏原著的人物
那個小姑娘可是原著裏和陸小雞來過一發的
可惜在這裏就要被我蝴蝶掉了
陸小雞會感激我的
以及這一段劇情會寫的比較長
因為在大綱裏,銀鈎賭坊兩個人的感情就很明朗了
該開竅的也都開竅了
對于一個感情廢來說,這太困難了
保佑我不要ooc
最後慣例的求個收藏,這兩天收藏掉下去了兩個蠢作者的心都碎了,酷愛給我幾個收藏把心的碎片拼回去QAQ
以及告白時間,愛你為我點擊的收藏,愛你為我等待的堅持,更愛你給與的鼓勵,醒來覺得甚是愛你,若這是一場夢,請讓我一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