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設想的未來
餐桌上的食物都是湘菜系, 用了最家常的烹饪方法。
湖南人嗜辣，光是辣椒的做法就有好幾種，切得細碎的剁辣椒, 沾上熱油淋在雄魚魚頭上, 可謂是點睛之筆。鮮紅點綴在細膩潔白的魚肉上，肉眼得以窺見那紅油剁椒之下的魚肉是多麽的鮮嫩爽滑，只消用筷子挑破魚皮，就能品得其中鮮美滋味。
撕成條狀的青椒, 放入缽缽中，經過無數次的捶打, 成功拉絲，軟中帶着韌性, 爽口開胃。再加上純手工制作的松花皮蛋，攪合在其中, 就稱作擂椒皮蛋。微辣，口感甘甜，又因為融合了皮蛋，便迸發出難以複制的清爽。
還有把市面上最辣的小米椒切成段, 放入油鍋中炸至幹枯，撈出來放在一旁備用，最後和炸得椒香的雞肉塊一同翻炒，辣椒的味道被催發到極致，而雞肉外焦裏嫩，表皮酥脆，內裏卻是細嫩的, 一口下去麻辣椒香全都有, 正是一道家常版風味辣子雞。
此外還有粉蒸排骨、農家小炒肉、韭菜炒蝦米……無一不令人食指大動。
面對這副畫面, 表現最平靜的當屬時易，但也還是與平時一貫的沉穩風格有些許的不一樣。
時易呵呵一笑，含帶着若有似無的嘲諷：“節目組終于做人了一次。”
節目組：“……”
說好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怎麽在時影帝這裏就是行不通呢？
Karen最是藏不住心思的，他在看到一桌美佳肴時，興奮的心情根本止不住，他拉着女友的手快步沖到桌前，目露嘩然：“哇！！雖然有很多菜我沒吃過，但是我在吃播博主的視頻上見到過，節目組準備的這些，我還沒有吃，但是光看賣相，完全不輸給博主們視頻中出現的美食好嘛！！而且我居然第一次吃就可以吃到絕對正宗的湘菜，好幸運啊我！”
“我的隊友看到這一期節目的話，怕是要羨慕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饞死你們略略略！”Karen一副被驚喜砸中的表情，越想越興奮，或許是想把快樂的情緒傳遞出去，竟然轉過身面對鏡頭做出擠眉弄眼做出絕對欠揍的動作。
Karen是個非常熱情也非常活潑外向的大男孩，蔡今今和他在一起幾乎每天都很開心，就算情緒再悲傷也不會持續太久，總能被Karen輕易化解。
現在當然也很輕易地被Karen的好心情傳染，她也很開心，只是表現得就比男友要含蓄得多。
僅僅是貝齒輕咬着唇瓣，在上面壓出一道道不太明顯的印子，嘴角向上勾出一抹愉悅的弧度，輕着柔和好聽的語調：“哇塞，節目組真得有用心在準備诶，備齊這麽大一桌一定很不容易。而且還有果盤诶！考慮到我們幹完農活後吃大魚大肉後會覺得膩，備了清涼的水果來消除油膩，太用心了吧，給節目組比個心~”
蔡今今邊說邊甜美一笑，眨眼wink，用手指比出愛情。
直接甜到跟拍導演心坎，負責跟拍她的攝影師表情一陣陶醉，顯然有被她的甜美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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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衆人順着蔡今今的講述去瞧，發現除了餐桌上顯眼的豐盛佳肴之外，還有一顆圓滾滾在冰水中泡着的冰鎮西瓜、開了孔只需要插上吸管就能引用的椰子、切好成塊的各種品類的水果拼盤，散發着甘甜與清涼，最屬誘人的應當是頭頂還冒着冰氣的西瓜了。
夏婵眼巴巴看着那顆冰鎮西瓜，簡直要移不開眼。
在一衆食物中，最令她垂涎的就是這個了。
在上午的勞作之中，她羞慚地半途而廢，沒有花費多少體力，但是還是承受了一上午的烈陽炙烤，明晃晃的陽光穿過樹蔭落在身體上，那某無法忽視的溫熱連同她身體的水分一同被帶走，夏婵感到她身體表面的水分都被蒸發掉。
現在的她，急需補充水分。
心裏的渴望無法得到滿足，夏婵愈發覺得口舌幹燥，似乎體內還存在着一個小太陽，正在身體裏肆意游走，叫嚣着要奪走她全部的水分，可惡至極。
她無意識舔舐唇瓣，品嘗到枯萎的滋味。
原本健康而飽滿的唇色，現在染上了病态的白和因為幹燥顯露出的鮮紅色。
充滿惹人憐愛的易碎感。
夏婵怔滞在原地，她無法向其他完成任務的小組一樣，光明正大毫無負擔地奔向餐桌，即刻開始享受美食，帶給味蕾極致的愉悅。
游戲規則當然要遵守，她沒有完成任務就應該接受故事的結局。
她能壓抑自己的渴望，卻不能控制身體發出的信號。
她只是克制地打量着餐桌的方向，并且降低視線往那瞟的頻率，甚至忘了自己的手還是和池覓半牽着的。
殊不知她在一門心思打量着那些可遠觀卻不可品嘗的美食時，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在驚愕地停留在她和池覓親密相牽的手上。
？？
這才過了一天，他們的感情居然就升溫到如此地步？
不顧衆目睽睽，也不顧各種機位的拍攝，坦然上演親昵。
明明前一天還是素不相識互動相當尴尬的地步。
年輕人果然不可貌相，池覓這算是鐵樹開花了哈。
——以上是時易夫妻的看法。
而蔡今今與男友的心理活動卻截然不同。
蔡今今噘着嘴，憤慨地咬着銀牙，連對即将品嘗到的美食也不是那麽期待了，她盯着那雙交握的手，一會看看夏婵，一會又看看池覓，越看心中越發堵塞。
夏婵倒是一直都很平靜，似乎絲毫不認為她和池覓牽手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也沒有表現出驚喜和嬌羞的姿态。
反觀池覓，他表現出來的情緒可比夏婵要精彩多了。
按照常理來說，本該存在于夏婵臉上的神态，全都奇跡般轉移到池覓那邊，總是做什麽事情都很淡定，昔日在舞臺面對各種突發情況時都能夠面不改色，繼續将每一場舞臺做到完美謝幕。
媒體和粉絲都很好奇，什麽事才能夠讓池天王不再這麽淡定。
在廣大網友心目中，這是個好奇但暫時無解的命題。
可現在，萬衆期待的情況下，居然在這種不可思議的情況下發生了，而引起池覓産生如此變化的原因居然是夏婵
蔡今今一方面不能接受，而另一方面，她又止不住地将視線投以池覓。
她從年少時就喜歡的偶像，這會把所有的深情和開心全都給了她從不cary的夏婵，仔細瞧，還能從他面上發現心疼的情緒。
心疼什麽？心疼他的cp沒有吃上午飯？
蔡今今心都梗了。
她喜歡池覓，把池覓當成偶像，可是她的心态卻和大部分希望池覓早日覓得佳緣的粉絲不一樣，她希望池覓繼續獨美，在音樂的道路上發光發熱，走上事業巅峰。
她不認為誰能配上池覓，就算是好友江潭落，也達不到資格。
可是如果非要在其中選一個的話，她才不想選擇半路出現的夏婵，內心更傾向于和池覓同公司的師妹江潭落，怎麽說也是江潭落性格更好。
而且池覓還當了好幾次江潭落的助演嘉賓，參加過師兄師妹同臺的綜藝節目，相處時間比夏婵更久更熟悉。
她鐵站邊師兄妹CP。
Karen沒有蔡今今那麽彎彎繞繞，作為池覓的室友，他的想法很簡單。
在前一天晚上他和池覓夜聊之後，又一起經歷了給CP傳送簡訊，對于池覓對夏婵的心思，他作為旁觀者已經感受到了其中不可說的微妙滋味。
他希望池覓能夠得償所願，天下有情人都終成眷屬，《心動旅日》節目組遍地充滿粉紅泡泡。
衆人一片嘩然之際，池覓忽然松開夏婵的手，轉身飛快走向樓梯。
手上屬于池覓的觸感消失，溫度猶存，夏婵十分茫然。
目光也終于從菜品轉移到空空如也的掌心，指腹不自覺地輕輕摩挲。
其他人也都驚愕地瞪大了雙眸。
池覓幹嘛呢？剛剛還一副拉着人家姑娘手難舍難分的模樣，現在離開的姿勢又是那麽從容不迫，仿佛提起褲子就跑的渣男。
當然，将池覓定義成渣男的想法只在腦海裏存在不過半秒中的時間。
畢竟，以池覓那張臉和十年如一日的個性來說，“渣男”也太委屈他太過不切實際。
屬于無腦黑子看到了都要破口大罵你黑池覓之前能不能稍微做一點功課的程度。
離了大譜。
池覓沒有讓夏婵原地茫然太久，他離開地很迅速，回來也很迅速。
回來尋找夏婵的時候，他的手上多了一樣東西。
大大方方置于身前，沒有遮掩的意味。
攝像人員此刻還給池覓手中的東西給了特寫。
是一雙嶄新的女士拖鞋，潔白幹淨。
夏婵不懂他的用意，沒有輕舉妄動，仍舊站在原處。
池覓徑直走向她。
微微傾下身，把拖鞋放到她腳邊，低緩如大提琴般的聲線叮叮咚咚灌入她耳膜，震得她心口發熱發燙：“走了一路應該很不舒服，把鞋脫掉，換上吧。”
男人溫柔得不像話。
夏婵只需要微微垂眸就可以看到池覓頭頂上可愛的小發旋。
心底忽然就湧上一股溫馨，還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眼前的這一幕，就像她以前無數次午夜夢回時的一樣。
他們在一起時年輕氣盛，腦子裏又很多想法，而且充滿自信，總認為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的種種想法都會一一成為現實，在并不遙遠的将來，他們會一起奮鬥，一起實現夢想。
當時誰也不知道，在無法預知的将來，他們很早就走散了。
但一起聊過的理想，卻會一遍遍在腦海中游離，并且還會不受控制地去設想，如果他們真的一起走到底，那些鋪滿金黃色光芒的理想，真得會實現嗎？
比如，高考結合後，他們會去同一座城市，考上同一所大學，或許專業有所不同。但是日常可以手牽手在校園裏約會，去嘗試食堂新研發的菜品，在圖書館為對方占座，被專業課作業折磨得頭禿時，恰好對方很精通這門學科，于是撒嬌讨好用盡各種方法賄賂請求指導……
像所有的普通情侶一樣，過着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大學畢業之後他們會結婚，擁有一個小家。
他們大學念得是傳媒學校，她學得是編導專業，她可以做池覓的幕後工作人員，說不定還能當池覓的mv導演呢。
而她會在一個加班回來的晚上，遇到在沙發上一邊看着電視一邊熬夜等她下班的丈夫，即使因為時間太晚而上眼皮打架，也會努力保持清醒，
在聽到門鎖轉動的瞬間，就鯉魚打挺拿着拖鞋出現在她面前，笑得有點呆萌：“老婆，換鞋。”
督促她換完鞋後又把她攙到沙發邊上坐下，一陣噓寒問暖。
為工作奔波忙碌一天的疲憊，在此刻一掃而空，愛意也随之加深。
夏婵快要被幻想中的畫面迷花了眼，眼底發熱，像是有什麽晶瑩的東西正在準備出現。
她狠狠眨了一下眼睛，又搖了搖頭，告訴自己清醒一點。
理智回籠，她眼前看到的并不是她和池覓結為夫妻之後的小家，而是戀愛綜藝錄制現場，她在和池覓假裝情侶。
突然真實就成為了虛拟。
夏婵有點分不清，她沉淪在池覓贈予的溫柔之中，順從又略有僵硬，慢吞吞脫掉一只套靴。
由于擡高一條腿，夏婵有點站立不穩，電光石火間，手臂搭在唯一的支撐物上——
池覓的肩膀。
觸手可及，就在夏婵随意伸出手指就能挨到的距離。
半邊肩膀承受壓力，池覓的心髒猛地彈跳了一下，像是乘坐一趟360度高速翻轉的過山車，嘴裏肺裏都是呼嘯而過的涼風，帶給身體強大的刺激和緊張。
夏婵突然的動作帶來巨大的威力。
池覓不受控地往旁邊斜了斜，結果身體仿佛有肌肉記憶，醒悟到夏婵依附他的本意是為了保持身體平衡，于是為了不讓她的期待落空，飛速扭正回來，整個過程也就半個呼吸。
不是特別注意的話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他那瞬間的歪斜。
作為當事人，夏婵感受頗深。
她既欽佩于池覓對待身體的掌控力，卻又懷疑那瞬間是否真實發生。
今天産生的錯覺已經足夠多了，或許剛才同樣是錯覺也不一定。
并沒有足夠的時間思考，待夏婵打算想得更透徹之時，池覓似乎看不得她動作太慢。
冷不丁一手輕輕握着她的腳踝，一只手拿着對應腳的拖鞋，為她套入其中，做完這套動作之後，即刻便放下她的腳。
兩只腳都落于實地，夏婵并不用再倚靠着池覓而站立。
可夏婵全然沒有反應過來，從池覓握上她腳踝的那一刻她就僵硬地完全控制不了身體。
她是誰她在哪？池覓為什麽要幫她換鞋？
這是真實發生得嗎？
夏婵不知道，在烏發的遮蔽之下，她的耳朵，已經從耳垂一路蹿紅到了耳朵尖。
直到——
池覓的一聲輕喚将她拉回現實。
“另一只腳，給我。”池覓虛虛朝半空中伸出手。
“哦哦。”夏婵依言擡腳，把髒兮兮的套靴面向他。
忘記了應該自己先把套靴脫掉。
池覓沒有提醒，他很樂意為夏婵服務。
他安靜地為夏婵把另一只腳也換上潔淨的拖鞋，接着将夏婵搭在她肩上的手扯下來，反手牽住，“換好啦，走吧。”
走哪去？
夏婵心頭沒來得及浮現這個疑問，人已經自發地沒有猶豫，随着池覓的步伐，抵達二樓。
被池覓牽着，帶到了他房間的浴室。
池覓取來一條毛巾，打開花灑頭，溫水沾濕後遞給她：“擦擦吧，毛巾也是新的。”
和剛才在一衆人面前接受池覓給她換鞋不同，夏婵這次猶豫了。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間浴室，腦中閃過許多念頭。
房間的布局和構造都和她的房間有很多相似之處，但是只要仔細看看，就能發現裏面的物品擺置和她有着很大區別。
才一涉足她就能感受這裏充斥着屬于男性的氣息，而她則是外來侵入者。
此時在這一方小天地之間，她感到十分不适應。
更別提，坦然使用池覓房間的浴室。
“要不……我還是回自己的房間擦洗吧。”夏婵底氣稍顯不足地說道。
許是來到了池覓的地盤，而池覓對自己的房間擁有絕對的領導權，夏婵的氣勢無形中就低了下去，連帶着提出自己的合理訴求都顯得那麽勢弱。
聽聞她的話語，池覓微不可聞地嗤了一聲，被汩汩的水流聲遮住，沒叫夏婵聽見。
接着，輕睨夏婵的腳邊，循循善誘道：“與其弄髒兩個房間，不如就糟蹋我這一個房間吧，你說呢？”
池覓語調很平和，也沒有因為他是房間的主人就拿氣勢壓迫，而是在一本正經地講道理。
夏婵都已經做好他不會輕易答應，和他據理力争的準備，經過池覓這麽風輕雲淡的一番話，那股本就蓄勢不足的沖勁瞬間啞火，心境居然被池覓的三言兩語給弄得服服帖帖的。
她也便平靜地思考池覓提出的建議，順着他的視線一同看去，赫然發現即使她脫掉了滿是污泥的套靴，換上拖鞋。但是衣服褲子還有裸.露的肌膚上，依然有污泥随着她的行走的間隙落下，滴滴答答凝結在地面，形成一小團一小團的烏黑泥印。
這些泥印都完美順着她前行的路徑，分開排列。
“……”
夏婵額角有黑線劃過，有點不忍直視她造成的後果。
篤定的想法在這一刻也沒有執行的動力。
先前只是因為一點場外因素而沒有底氣，現在是徹底沒底氣啦。
她讪讪，正要接過毛巾：“我還是在你這邊擦吧，等下我會把地面拖幹淨的！”
她加重語氣保證。
“不用，”池覓婉言拒絕她：“弄髒地面的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也有我的功勞在地面。”池覓屈起膝蓋，露出他不夠雅觀的鞋面。
一面說一面把毛巾微微往回收，讓變涼的毛巾表面重新沾上溫水變得濕熱，這才把它交付到夏婵手裏。
“就算是夏天，也盡量避免沾到涼水呀。”
他笑得燦爛且溫暖，如同夏日裏最耀眼的那抹驕陽，無人能夠抵禦，皆要暫避鋒芒，卻又在暗處止不住地貪戀着。
夏婵手指緊捏着猶帶熱氣的毛巾，被池覓的笑容晃了眼。
浴室裏的水汽彌漫在玻璃門上，室內也是一片氤氲的熱氣，模糊掉對方的五官。
其實夏婵是有些看不清池覓的表情的，但是能從池覓過分上揚的嘴角判斷出他在笑，并且是十分真誠不摻雜任何表演成分的笑容。
像是校園裏恣意青春的學長。
也正是因為這樣，借着朦胧不清的視野，夏婵能夠放松地當着池覓的面，用毛巾打着溫水一下一下地，将自己收拾齊整。
她擦拭着被弄髒些許的碎發，微微低着頭，借用水汽遮掩她聽到池覓那句話瞬間亮晶晶的眼眸。
大約——
池覓記得她體弱又貪涼吧。
于是在最開始就杜絕了她觸碰涼水的可能。
偏偏心思藏得深，只會用行動去表現，從來不會用嘴巴去邀功。
她是足夠了解他，才得以窺見他每個動作隐藏的深意與心意。
氣氛很安靜，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但是他們都覺得這樣很好，一點也不尴尬。
僅僅是處在同一個空間，聽着同樣一場水聲，經歷過一場同樣的勞作，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心在貼近，情感緊密相連。
無需言語，這樣就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