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0.
我的呼吸都提了一下。
嘉嘉洗了手,走到孟輕搖面前:“輕搖姐姐,你吃過晚飯了嗎?”
“沒什麽胃口。”我聽見孟輕搖的聲音響起。
嘉嘉皺眉:“不能這樣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早上也沒吃中午也沒吃……”
“一會兒吧。”孟輕搖擡起手來,揉了揉嘉嘉的腦袋,“我一會兒就去吃。”
嘉嘉笑了起來:“好!”她指了指樓上,“那我上樓了。”
“去吧。”
嘉嘉也跟我說了聲,就上了樓梯。
樓梯是木質的,“咚咚咚”的聲響很大,嘉嘉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又是只有我跟孟輕搖在一樓。
我的思緒萬千,最終還是覺得我該關心一下,這樣才不會被孟輕搖看出來不一樣。
“輕搖姐姐。”我呼出一口氣,走到她跟前,笑了一下。
孟輕搖又是腦袋輕點,她開口問:“你還有不舒服嗎?”
我昨晚離開清吧的借口就是不舒服。
“沒有了,睡了一覺好了很多,倒是你啊,怎麽把自己喝成這樣。”我還蹙起眉,雖然看不見我自己的表情,但我知道肯定是滿臉的關心。
我關心孟輕搖,多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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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輕搖給自己接着水,只留給我一個側影,她的口吻有些淡:“很久沒跟小莺一起喝酒了,所以比較盡興。”
“小莺?”我眨眨眼,“清吧老板嗎?”
“對。”
孟輕搖握着玻璃杯,又挑起下一個話題:“你呢?怎麽過來了?不是請假了?”
“我飯後消食,溜達一下。”
“小江小元呢?”
“她們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沒我這麽悠閑。”
孟輕搖:“嗯。”
她喝了小半杯水,但看起來依舊是憔悴的,沒什麽精氣神。
我舔了下唇瓣,又遲疑地問:“那輕搖姐姐打算晚飯吃什麽?需不需要我給你買來?”
孟輕搖看着我,雙唇輕啓:“不用。”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回家休息吧,我一會兒會自己解決。”
“……好。”
我扯起一個笑容:“那輕搖姐姐明天見。”
“明天不見。”孟輕搖的回答很速度。
我一愣:“嗯?”
孟輕搖把杯子放在桌上:“明天要去市區忙,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好。”我落下了回答,“那注意身體。”
“嗯。”
我出了“見青山”,才覺得胸悶的感覺好了一些,剛剛裏面的氛圍又讓我呼吸不過來。
可是也只是一些。
我不知道是不是孟輕搖因為不太舒服,她對我的态度跟以往很不一樣,哦不對,也有一樣的地方,前幾天她過生日之前,她也是這樣對我态度有些冷。
對哦。
在生日釣魚那天,她說過的,她以後不會再對我這樣了。
那現在又算什麽呢?
我的雙唇不自覺地抿得很緊,腳下也跟釘住了一樣,往前走不動,往後也挪不開,我就只能被迫地站在原地。
可能就是孟輕搖不舒服,才無意這樣的吧。
她不是個說話不算話的人。
但我還是有些難受。
天空還沒完全暗下去,天邊的彩霞也依舊,只不過我現在沒了欣賞它們的心思,擡腳往前走。
希希跟她奶奶正在街邊躺着。
希希見到我,又沖我招呼了一聲:“小遲姐姐。”
我沖她點了點頭,步伐拐了個彎,走了過去:“奶奶好。”
我來這邊這麽一個多月,還學會了一些簡單的手語,跟奶奶日常的交流沒什麽問題,我一邊嘴裏問候一邊手語又問她今天開不開心,她笑着堆起皺紋,也回了我手語。
希希在一旁補充,眉眼彎彎:“因為我爸爸就快回來啦。”
“八月份?”我記得是這個時間。
“提前了。”希希吐了吐舌頭,“下周五。”
“那升學宴什麽時候?”
“下周六,小遲姐姐你一定要來啊,到時候就在巷子擺桌子,可熱鬧了。”
“我當然來。”
我也辦過升學宴,從小到大還好幾場。
幼兒園升小學,小升初,初生高,再到最後考上大學,我爸媽一直都在給我操辦,而且從我有記憶起,幾乎每次的排場都很大,有時候是在度假村,有時候是五星級酒店。
希希描述的這樣的我是第一次參加,只需要想一想,就會覺得很有氛圍。
這也是我沒辦法立馬将這邊割舍的原因之一。
而由于知道孟輕搖第二天會不在,所以進店裏沒看見她,我一點也不意外,但也不只是我一個人要忙,方绮月很快也下來了,她一直都帶着笑,看起來沒什麽煩惱。
“小遲,早啊。”
“绮月姐姐早。”
她給自己沖着藕粉:“今天輕搖不在,我還有點不習慣。”她攪着藕粉,“你呢?會不會也有些不習慣?”
我笑了笑:“會。”
方绮月跟孟輕搖的年齡相近,兩個人的共同話題比我多,更何況她們認識得也比我久,所以她們的關系更好,否則孟輕搖也不會大早上去開車接人了。
所以我在方绮月面前也不能表現出有一點點的異樣。
方绮月撩了下自己的大波浪,笑容依舊燦爛:“沒她也挺好,早看她看煩了。”
……你也沒來幾天。
這是開玩笑的語氣,我也不方便接什麽話,把桌子擦好我又去洗了個手,就坐了下來等着客人的來臨。
昨天店裏又沒營業,也不知道有沒有跑空的客人。
沒多久,送花的男人又來了,他今天抱的是一束藍繡球,裏面還搭配着幾支白桔梗,花非常好看。
別的不說,他在送花的審美上還是不錯的。
“孟小姐不在嗎?”他問。
方绮月回答:“不在。”
“好吧。”他像是已經習慣了,“謝謝告知。”
我:“……”
但我一轉頭,就能看見方绮月冷着的一張臉,她皺着眉:“以後你別來了。”
男人失笑:“為什麽呢?”
“輕搖不會答應你的。”
“你不是孟小姐。”
方绮月直接氣笑了:“有的人表面看上去人模狗樣的,實際上內心髒得沒眼看。”
男人的臉也拉了下來,我在中間有些懵。
什麽情況啊?
這男的不是正常的追求嗎?
除了有時候油膩一點,但其他時候都還好啊?
方绮月的回答解了我的疑惑:“小遲,你不知道吧?他不是因為喜歡輕搖才追求的,而是因為他覺得輕搖各方面都很不錯,想拉輕搖假結婚,實際上他不喜歡女的,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這位小姐。”男人的态度又恢複了一些,看起來很溫和,沒那麽生氣,“孟小姐是很多人眼裏的理想的妻子,她也不想結婚,但我想她也需要應付家裏,所以我不覺得我的這個建議有什麽問題。”
拉着人一起騙婚還不是問題嗎?
我聽得眉頭直皺,現在看着他這幅模樣,只覺得有一點的惡心。
難怪他從來都不生氣,看起來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合着背地裏是這樣的想法。
“放你爹的狗屁。”方绮月把花也丢過去,“趕緊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他撿起花,嘆息一聲:“我不可憐,花可憐,別丢花啊。”他說着又沖我露齒一笑,“抱歉啊,遲小姐,讓你看見這一幕。”
我:“……”
我忍不住了:“別跟我說話,我有點惡心。”
我自己也喜歡同性,我不覺得喜歡同性有什麽錯,但我不能接受騙婚,更遑論他想拉的騙婚對象還是孟輕搖。
他聳了聳肩,無所謂地一笑,帶着花就走了,走之前還哼起了歌,渾不在意的模樣。
方绮月扶額,還不忘啐一口:“真他媽不要臉。”
我也跟腔:“是很不要臉,還很壞很惡毒。”
“他來這邊好幾個月了。”方绮月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從一開始他就盯上了輕搖,但輕搖怎麽可能答應他,他就天天來,看上去很有禮貌很有風度,實際上也是一直在觀察着,但凡輕搖有松口的跡象,他就要來問一遍要不要結婚,多膈應人啊。”
我沉默了。
我還以為他是因為真的很喜歡孟輕搖才這樣的。
興許是我的情緒外露太明顯,方绮月嘆息一聲:“小遲,以後見到他別給他好臉色,這人跟狗皮膏藥一樣。”
“好。”我點頭。
上午就只有這個小風波,後面一直都風平浪靜,但由于孟輕搖不在,我覺得好像缺了很多。
方绮月很能聊,再加上方素月也在,我有一種我在聽相聲專場的錯覺。
不過還是無聊的。
無聊讓我點開了微博,本來是想看看有沒有好玩的好笑的事情,結果翻了一會兒,看見一個大學同學轉發的動态。
那是一組漢服照片,一共九張。
九張圖,三個背景,三套漢服。
林間的背景裏,圖裏的模特穿着一套漸變青色的漢服,她紮着高高的馬尾,戴着黑色的面具,一眼望過去只覺得很利落,再加上她挺拔的身段,以及她手裏握着的一柄劍,仿佛看見了古時的女俠。
海邊的背景裏,她又戴上了冰晶面具,漢服也切換成了淺藍色,發型也是很溫婉的一類,她赤着腳站在海邊,哪怕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她的孤寂。
花田的背景裏,她穿上了一襲紅色的漢服,面具也更加有特色一些,那是火紅的狐貍面具,仿佛跟她融為了一體,她就站在花叢裏,擡眼望向鏡頭的時候,像是抓拍到了一只真的狡黠的狐貍。
三組照片各有不同,但每一組模特帶來的感覺都很不一樣。
我的大學同學轉發動态的文案還都是“嗷嗷”尖叫,表示這三套她都想入,順帶着還誇了下模特姐姐,雖然沒臉但卻讓這三組照片都活了。
但我知道,這個模特姐姐是孟輕搖。
我喜歡孟輕搖,我認得她的眼睛,而且這個漢服工作室還是海城的。
孟輕搖上次不就是去海城出差嗎?
我點進了這家漢服工作室的微博,運氣很好,他們剛發了一條關于評論區問模特的動态:【解答一下大家的問題:模特姐姐是我們老板的朋友,前陣子出差來這邊順帶着幫拍的,以後或許還有合作~】
可以百分百确定就是孟輕搖了。
真不錯啊。
這九張照片可以解一下我的思念。
我把它們都存進了相冊,随後又翻到了之前義剪那天跟孟輕搖的照片,那時候的我對孟輕搖還沒有別的心思,我在她身邊最多就是怕她知道我的心思不純。
現在我的心思依舊不純,卻變了質,而且我更怕了。
我好菜啊。
如果我能直白地跟她講我對她的喜歡對她的想念就好了。
可惜我不能。
孟輕搖的眼裏我是她的一個妹妹,孟輕搖的心裏是有喜歡的人,我想我的表白對她而言,會成為一種困擾。
怎麽回事,我還沒到本命年,就有些感情不順利了。
前有郁問杉不尊重我,後有我喜歡直女,怎麽能這麽不順利的?
而且沒想到的是孟輕搖這次去市區還不是只待一天,晚上我到家以後,收到她的消息。
放風筝的人:【我也請了明天的假。】
隔着屏幕,我覺得這段話的口吻很生硬。
我垂着眼,自己在手機這端“哦”了一聲,才敲字回複:【注意休息哦,輕搖姐姐。】
【嗯。】
但在上面赫然還有昨晚她撤回消息的系統提示,就那麽橫在那裏,擾着我的心神。
我思考了一會兒,才又問:【昨晚那個時候我已經睡着了,輕搖姐姐你撤回什麽了?】
孟輕搖秒回:【沒什麽。】
她又說:【喝多了,發錯了。】
果然是發錯了,我牽起唇角,心裏有些苦澀。
我本來還報着那麽一點點的希望,認為她的語音是要發給我的,可現在這一點的希望也就此破滅了。
我:【好。】
我本來以為我跟孟輕搖的聊天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過了幾分鐘,她又給我發了消息過來:【抱歉。】
嗯?
【為什麽抱歉?】
【明明說了不會對你那樣的态度,但昨天卻又這樣對待你了。】
所以不是因為不舒服。
萬分委屈頓時擁抱了我,讓我的鼻尖泛酸,淚水也在我的眼眶中做起了預備姿勢,就等着我一個眨眼,它們好直接沖刺。
放風筝的人:【不關你的事,遲渡,是別的事情影響了我。】
放風筝的人:【作為賠償,我明天回來給你帶禮物?】
我不要禮物,我也不缺禮物。
我就只想見到她。
我忍着洶湧的淚意,奈何眼前還是模糊一片,我先把眼淚擦了才繼續回複:【不好。】
放風筝的人:【那怎麽辦呢?】
可能是情緒真的好上頭,我遲疑了幾秒鐘,就給她撥了電話過去。
孟輕搖接聽速度很快,她剛“喂?”了一聲,我就哭得更厲害了。
救命啊。
我以前怎麽不知道我是一個哭包啊。
孟輕搖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怎麽哭了?”
“你……”我哭起來特別醜,好在孟輕搖現在也看不見,“你今天不回來就不回來,但你為什、什麽要說‘明天不見’啊,有那麽多的明天,我怕我永遠也見不到你。”
“是我當時語氣不對,說錯話了。”孟輕搖的嗓音柔和,她很有耐心地哄我,“我撤回我那句話,換成‘明天見’,好嗎?”
我埋着頭,聲音有些悶:“好……”
為什麽又哭成這樣,我自己琢磨了一下,大概還是因為孟輕搖上次好幾天不怎麽理我,就讓我有些難受了吧,她現在跟我這樣道歉又是一個契機,才讓我的情緒這樣發洩了出來。
孟輕搖的聲音還在往我的耳朵裏鑽:“我朋友她臨時有事,有個生意得談,所以我才回來的,明天上午顧客就走。”她沉吟了兩秒,“等她們一走,我就回來,當面再跟你道歉,可以嗎?”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吸了下鼻子。
“那要什麽呢?”
我又吸了下鼻子,努力吐字清晰:“我就要你回來。”
好幾秒後,孟輕搖的回答落了下來:“好。”
“那我去吃飯了。”我不想繼續丢臉了,“再見,輕搖姐姐。”
“再見。”
電話挂斷,我重重地咳了好幾下,就倒在了沙發上,而腦子裏已經自動回放我剛剛說的那些話。
就……
很想鑽地縫。
我摸了一下我自己的臉,去了浴室,燈一開一照鏡子,我更是不知道說什麽了。
鏡子裏有個瘋子。
瘋子照着鏡子,慢慢地又咧嘴笑了。
什麽都不如孟輕搖回來。
但我沒想到的是孟輕搖回來是回來了,結果就是在四十分鐘以後,而不是明天。
我開門看見她的臉的那一瞬,直接愣在當場。
她穿着白襯衫跟西褲,是我之前見過的精英打扮,甚至是這次還架了副黑框眼鏡,更添了幾分穩重與成熟。
“早點回來,誠意更足。”孟輕搖是這麽說的。
我好像不會說話了。
她摘下眼鏡,捏在指尖:“戴上眼鏡就不認識我了嗎?”
我的呼吸一窒:“不是……”我問,“不是要忙嗎?”
“客人突然來了急事,人也先走了,不用明天再送了。”孟輕搖眉頭一挑,“那你呢?就讓我站在門口嗎?”
我連忙邀請:“不會不會,快進來吧,輕搖姐姐。”
這是孟輕搖第二次來我家裏,我悄悄用眼神掃了好幾圈,發現不怎麽亂以後,才稍微松了口氣。
陽臺的花都有些枯萎了,最近我也沒怎麽拿那個男的送的花回來,以後更不會了。
我選擇随便開啓一個話題:“這周六晚上就是希希的升學宴,輕搖姐姐你以前參加過類似的嗎?”
“有啊。”
孟輕搖在沙發上坐下,我給她接着水,她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前兩年戴姐的兒子考上了大學,也是這樣的升學宴。”
我端着水杯走向她:“那好玩嗎?”
“還不錯。”孟輕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讓我有些緊張,“各家各戶都會出桌子,擺成很長的長桌,會請附近飯店的廚師們過來做菜。”
我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這樣啊。”我彎了彎眼,“聽起來就很好玩。”
“嗯。”
氣氛莫名地有些尴尬,我不知道孟輕搖怎麽想的,反正我現在是腦海裏又在回憶跟她打電話的時候我的眼淚,如果時間可以重來的話,我不會再哭成那樣了。
剛這麽想,孟輕搖就喊了我一聲:“遲渡。”
“怎麽了?”我望向她。
現在天都暗了,外面漆黑一片,但我客廳的光我開得很亮,能夠清楚地看見對方的臉。
孟輕搖的語氣有些無奈:“你還沒有說你原不原諒我。”
我怔了下:“可是我也不需要輕搖姐姐你的道歉啊,而且你現在已經不是回來了嗎?”我說,“更何況你也沒有做錯什麽,我能理解一個人有情緒的起伏,你心情不好不想理我很正常,我也會有這樣的……”
“我說錯話了。”孟輕搖截斷我的發言。
她又說:“我不該說那句‘明天不見’,不是嗎?”
“……”我想把自己藏起來。
然而在這樣的燈光下,我無所遁形,只好硬着頭皮迎着孟輕搖的目光,繼續說下去:“可是你也已經回來了嘛,我見到你了,那就不存在什麽原諒不原諒的問題了,昨天的明天是今天,而今天,就此刻,我已經見到你了啊。”
這話我剛說完,孟輕搖就起身。
我看着她走到我面前。
我看着她在我面前彎下腰。
我看着她的頭發往下自由垂散。
孟輕搖的眉眼精致,她就這樣靜靜地看着我,過了好幾秒鐘,她才唇瓣翕動:“可我覺得不太真實。”她的睫毛一扇,“你碰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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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區區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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