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天使與惡魔
抱着抱着楚燈青覺得有點熱, 都怪溫德爾,惡魔體溫怎麽這麽高啊,晚上的時候自然喜歡,但大白天溫度本就不低, 抱着未免就太熱了吧。
而且怎麽感覺溫德爾越來越燙, 連手也在發熱。
溫德爾确實在發燙,因為他發覺小天使實在太軟了一些, 抱着她像在抱雲, 在抱棉花, 抱春天的露夏天的荷, 又像撿着了秋天的楓葉。
溫德爾說不清小天使到底是什麽顏色的,只覺得她笑的時候泛出粉意,倦的時候染上酒紅,生氣的時候好像有綠煙滾滾。當然,這一切都是溫德爾的錯覺,小天使白得發光, 才不是粉色紅色綠色的。
楚燈青有點受不了了,她喜涼不喜熱, 她扒拉了一下溫德爾:“你再松開一點嘛, 你抱得我好熱。”
“熱嗎?”溫德爾摸摸她額頭,“沒發燒。”
“我是說你,”楚燈青輕輕說, “你太燙了, 你的體溫簡直像夏天的太陽,而我這塊冬天的冰要被你燙得融化了。”
“你是冰?”溫德爾表示懷疑, 小天使這麽炸毛, 一點也不像涼飕飕的冰。
“怎麽, 不像嗎?我這麽白又這麽酷,就是要凍死你。”
“如果你那麽涼,怎麽會覺得我熱?”溫德爾笑着說,“看來你這塊冰做得還不夠合格。”
“明明是你超出了規格。”楚燈青輕“哼”一聲。
溫德爾抱得松了些,建議道:“我抱你去花海怎樣,那裏的花很大很大,你可以乘涼,還能聞到花香。”
“這裏有花海?”
“有的,公爵府很大,幾乎占據了半個奧斯蒙城。我和其他幾個兄弟若是不刻意邀約,幾年也碰不上一次。”
“那去吧去吧,”楚燈青說,“眼睛遮住太黑了,能聞聞花香也是好的。”
溫德爾笑着說:“好,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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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海并不遠,當初溫德爾就是因為喜歡這片花海,才就近挑了這裏住。
随着溫德爾抱着她越走越近,楚燈青慢慢地聞到了花香。像是太陽澆到了月亮上,月亮落到了山泉裏,山泉流經土地,土地開始發芽,又過了好久好久才開出花來。
她看不見花的顏色,可是在幻想中它們有的是紅色,紅過了一整個晚霞;有的是粉色,是紅落到冰塊上慢慢融化;有的是紫色,和她眼眸一樣的神秘;還有白花,嬌滴滴地垂着頭,風一吹過就要顫巍巍扶住自己,可不能跌到土裏,過早地離去。
她想擁抱它們,又有一瞬間的毀滅欲想去傷害它們,叫它們為她流出汁液來,為她亂七八糟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
小天使有一瞬間的驚心,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毀滅欲感到糟心。
溫德爾可不管那麽多,他踩到花海上去,踩掉草踩掉根莖,他一直踩到比人還高的花下。
他把小天使放到花下乘涼。
楚燈青慢慢躺下來,身下壓碎了多少花的屍體她不知道,衣服浸濕了多少汁液她看不清。她只覺得微微的迷醉,似乎這花香是酒釀出來的,把她弄得醉醺醺的,叫她無法清醒地感受花海的盛大。
它用一萬年的時間成就自己,然後用一瞬間毀滅。
楚燈青有些想啜泣,但她忍住了。
花下很涼爽,風拂過她碎發,癢癢的。
楚燈青又想讓溫德爾抱住自己了,她或許有些想家,就算空之島總是冷冰冰的,但在那裏活了那麽多歲月,總會有情感留在那裏。
身體離開那,情感沒離開,思念的線牽扯着心,她腦海裏冒出許許多多過去的畫面,有的歡樂有的糟糕,慢慢地泛黃,像是歲月已逝,時光不再,回不去尋不到,只能任由塵世的灰沖刷、掩埋、忘卻。
所有的一切都将逝去,留下來的人不會記得在億億萬萬年前,一個細胞的思念。
美會逝去,醜陋也不會留存,善會離開,罪惡亦不能久存,在宇宙的尺度上,無論是人、天使還是惡魔,都渺小如塵灰。
“小天使,你怎麽看起來有點難過,”溫德爾躺下來,側過身體看她,“不喜歡這裏的香氣?”
“不是啦,”楚燈青說,“我只是有點想家。”
“一切都太容易消失了,不是麽溫德爾?”楚燈青眼前黑黑的,什麽也看不見,但花香浸染着她,這令她好受些,“我喜歡的和我讨厭的,到最後都會消失。”
“啪,什麽都不剩。”她舉起手合攏又放開,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她手裏流失了。
溫德爾輕輕握住她的手:“可是現在是真實的,不論以後發生什麽,現在的青躺在花海裏,聞着花香,身邊還躺着一個壞惡魔。”
“你不好也不壞,你一般般啦。”楚燈青說。
溫德爾沒忍住笑了起來:“哦,這麽快我就變成一般般的咯,好吧,那就是身邊還躺着一個一般般的惡魔。”
“你想想,有惡魔做朋友超酷的。”溫德爾笑着說,“在空之島的天使就從來沒有惡魔當朋友,對不對?”
“這麽看青超勇敢的,”溫德爾誇她說,“做到了其他天使做不到的事。”
楚燈青想了想:“對哦,這麽看來我也是很勇敢的。”
“對啊,”溫德爾說,“所以我們不要管以後,就專注現在,現在開心就好啦,就算以後我們會死去,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死去是很久以後的事,”楚燈青說,“但半個月後我就要離開啦。溫德爾,我會想念你的。你是我離開空之島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第一個哦。”
這下子輪到溫德爾難過了。
他松開楚燈青的手平躺下來,望着惡魔獄的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紅。
“你難過啦?”楚燈青問。
“嗯。”溫德爾答。
“其實我也有一點。”楚燈青說,“但離別就是這樣,習慣就好了。”
“可我不習慣,”溫德爾說,“我決定了,我要離開奧斯蒙城,送你到惡魔獄邊界再離別。”
“啊?”楚燈青說,“還可以這樣?”
“當然可以,”溫德爾笑了下,“我又不是沒有出去過,只不過近幾十年都沒出去。我很宅的。”
溫德爾撐着手掌坐起來:“沒錯,我可以和你一起離開奧斯蒙城,就像是一場旅行,從奧斯蒙城到精靈的領地很長的。青,我還可以陪你好長時間。”
他笑着折了一朵花插到楚燈青發間:“你聽到了嗎,我要和你一起離開。”
“聽到了啦,”楚燈青捂住耳朵,“不要說那麽大聲好不好?你不知道嗎,天使一旦眼睛看不見,耳朵就特別靈敏。”
“這樣嗎?”
“對啊,”楚燈青說,“比如這風擦過花瓣的聲音,你的手掌按住小草的細碎窸窣聲,對,還有你的呼吸。你呼吸好急促哦,你是抱我抱累了嗎?”
溫德爾搖搖頭,想到楚燈青看不見,說:“不是,我突然好想好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喜歡你。”
“這個啊?我知道。”楚燈青嘴角彎了彎。
“我喜歡你!”溫德爾突然大喊起來,“溫德爾喜歡青,很喜歡很喜歡!”
他迎着風迎着花迎着光繼續喊着:“想跟青一起旅行,一起離開奧斯蒙城,一起去精靈的領地!”
“好了好了,”楚燈青連忙摸索着想捂住溫德爾的嘴,“不要喊啦,我知道了。”
可摸着摸着和溫德爾抱作了一團,溫德爾的笑聲震疼了楚燈青的耳朵,他實在太壞了,等眼睛好了,楚燈青想,她一定要好好治治溫德爾,叫他明白得罪一個天使的後果是嚴重的。
溫德爾可不知道小天使還等着治他呢,他抱起小天使在花海裏跑起來。花好多好多,好些脆弱的嘩啦啦掉,掉了楚燈青滿頭滿臉,實在是太香啦,她叫溫德爾停下來,可溫德爾不聽話。
他抱着她跑得更急更快,讓更多的花落在他們身上。紅的、粉的、還有金燦燦的,像是被整個世界的花朵擁抱。
溫德爾甚至把她抛起來再接住,吓了楚燈青一大跳。
惡魔力氣大了不起啊,天使還會飛呢。
“诶!不可以這樣!”
溫德爾不聽,這次把她抛得更高,楚燈青慌得扇動翅膀,竟然顫巍巍飛起來了。
眼見小天使飛一下跌一下又飛一下,溫德爾趕緊道:“我就在你下面,別飛了,跳下來,我會接住你的。”
“我看不見。”楚燈青倔強飛着,“要是直接摔下去,我會骨折的。”
“不會,”溫德爾說,“你不能再飛了,傷還沒好會加重的。”
“我都說了別抛別抛,都怪你。我這就要飛走,你一個人玩去吧!”楚燈青顫顫巍巍繼續飛着,心裏其實很虛,生怕自己撞到什麽撞一頭包。
她果然也撞上了,顧不得溫德爾讓她換方向,一頭就砸進了花蕊裏。
這種有八.九米高的大花叫蜜花,裏面全是濃濃的蜜汁,楚燈青吃了一嘴的蜜,身上也濕噠噠的黏膩膩,好在這種花裏沒有魔素,是溫德爾從精靈那邊移植過來的。
楚燈青直接掉了進去,溫德爾擔心她被嗆得窒息,不得不直接推倒了這朵可憐的蜜花。
楚燈青從花蕊裏掉了出來,咳嗽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這下子頭上臉上身上全是蜜,楚燈青摸了一把臉,生氣地到處滾,試圖把蜜都甩下去,最好全濺到溫德爾身上,叫他也試試被糖蜜裹住的感覺。
溫德爾按住她,連忙道歉:“對不起小天使,我也不知道你能飛起來。”
“我本來就會飛啊!”楚燈青試圖推開他的手,“這下好了,身上都是這個味道。好不舒服的,你知不知道。”
“我錯了,”溫德爾抱起楚燈青,“不怕,現在我身上也都是蜜了。你不喜歡就都裹我身上好不好?”
“裹你身上有什麽用?”楚燈青一掌拍到他背上,“我還不是髒兮兮的,我才不要跟你一起髒來髒去,你當我小孩子玩泥巴啊?”
溫德爾被這大力的一巴掌拍得咳嗽了兩下:“我抱你去洗澡,洗澡好不好,洗完就幹幹淨淨的了。”
“哪裏有水可以讓我洗,泡在你們的魔力泉裏,我恐怕連一根羽毛都不剩,還洗澡,直接把我涮掉吃了好了。”
“不是魔力泉,是精靈的靈力泉,”溫德爾連忙說,“前幾年我好奇魔力和靈力有什麽區別,直接叫人從精靈那裏挪了一座過來。”
“靈力泉啊?”楚燈青想了想,伸開手讓溫德爾抱,“那還不快點帶我去。”
溫德爾沒有讓楚燈青直接泡泉,畢竟到時候萬一小天使還要用,豈不是都成洗澡水了。
他舀了滿滿一浴桶的水,擺在秘密基地裏讓楚燈青洗。
“你自己可以嗎?”溫德爾問。
“我是瞎了,又不是殘了,當然可以。”
“那你洗完叫我哦。”溫德爾說,“等你洗完我再去洗澡。”
“快出去快出去!”楚燈青說,“不可以偷看哦。”
溫德爾笑:“當然不會,我才沒那麽卑鄙。”
溫德爾慢慢走出去關上了門,他靠着門坐了下來。
門內的水聲嘩啦啦的,溫德爾有一瞬間的心猿意馬,但他立馬扶住自己額頭讓自己不要再想。
可越是克制,越是抑制,溫德爾就想得越厲害。他臉越來越紅,最後坐不住了,站起來一邊甩手一邊呼氣、吸氣、呼氣……這有什麽嘛,不就是聽到了一個小天使洗澡的聲音,又不是沒聽過。
诶,還真沒聽過。
溫德爾抹了把臉,真是太狼狽了,活像沒見識的鄉下土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