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湖第一美人
才進院門,天又下起雨來。天色白茫一片,屋檐雨水成線。侍女見得楚姑娘回來了,忙打傘來迎。
雨水落在油紙傘上,脆亮之聲悶成撥浪鼓,她提着裙擺快步向前,行走間似花開蝶舞。
侍女鵝蛋臉,柳葉眉杏圓眼,眼下一粒小痣添豔。她将傘打到楚燈青頭頂,道:“姑娘可算回來了,奴婢們憂心得緊。”
楚燈青比侍女高,見她舉着傘頗勞累的模樣,輕拍她手接過傘來,道:“我這麽大一人,又不會丢。”
侍女淺笑起來:“姑娘竟也會開玩笑。”
“又不是冰塊做的,”楚燈青也笑了下,“還不知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風絮。言從風絮時,憶得雨花時。*”
“很動人的名字。”
兩人來到屋內,其他侍女也一起迎了上來。風絮道:“姑娘一定餓了,小竹,你去叫小廚房做些吃的送來。”
小竹“欸”了聲,便打傘離去。
風絮走到紅木桌旁,斟了杯熱菜奉上:“姑娘先喝杯茶暖暖,雖現在不算冷,但姑娘有傷在身,還是得多注意些。”
楚燈青沒有推辭,接過來一飲而盡。
風絮淺笑着:“慢些,不急。”
膳食做好後,風絮想伺候楚燈青用膳,但這時蕭岑安回來了,他不習慣周邊有人伺候,叫侍女們都退下。
風絮只好放下公筷,徐徐退出房門。
恰這時張大夫也趕到,蕭岑安了解了前因後果,皺緊眉頭瞧着張大夫給楚燈青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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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燈青搖頭失笑:“也不是什麽大傷,怎這樣麻煩。”
看見楚燈青的笑容,蕭岑安失神片刻,回過神來後心下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張大夫走後,蕭岑安才開口道:“阿青,蕭岚璋是個瘋子,山莊不夠安全,以後就在院子裏好好養傷行嗎?”
楚燈青挑了下眉:“我可不怕瘋子。”
“阿青好似心情不錯,是因為瘋子,還是因為蕭崇衡?”
楚燈青自從武功盡廢後,就沒有這麽松快過,總是一根弦緊繃着,叫主動撞上去的人輕則滲血重則碎肉。蕭岑安發現她此時的不同,下意識便問出了口。
楚燈青不以為意道:“養傷煩悶,尋個樂子罷了。”
“二哥一向是個無聊透頂的正經人,能有什麽樂子可尋?”蕭岑安捏住茶杯,一個不注意叫杯沿裂了縫,他只好換了個茶盞,徐徐斟好茶遞給楚燈青。
楚燈青喝了兩口,道:“琴彈得不錯。”
蕭岑安想說自己可以學,但想到自己說出口,楚燈青一定會讓他把心思都放在丹藥上,張了張嘴又合上了。
他給楚燈青夾菜,看着她慢慢吃完,心裏緩和了些。
但楚燈青并不想當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廢物,她将碗端開,躲過了蕭岑安的第二箸:“你也吃吧。”
蕭岑安溫柔笑着:“我不餓。”
他舀了半碗湯端到楚燈青面前:“阿青,你要多吃些。”
楚燈青微蹙長眉:“我的話不說第二遍。”
蕭岑安沒反抗,端着碗食不知味地吃起來。楚燈青問他丹藥的事怎麽樣了,他只說還需要時間糊弄了過去。
楚燈青午後有些困倦,吃完沒多久就躺在榻上午睡起來。蕭岑安凝視着楚燈青,瞧她微亂的碎發,瞧她微紅的臉頰,最後捉住了她的手。
蕭岑安心裏空落落的,像被刀子扯了個大洞,楚燈青武功盡廢尚且這樣,若是恢複了功力,到時候教主不需要他了,他還能以什麽理由留在她身旁?
如今這樣倒還好些,阿青再怎樣也離不開他,外面都是觊觎她的毒蛇猛獸,離了他又能去哪兒?
蕭岑安将手指插入楚燈青的指間,十指相扣,在楚燈青熟睡後的時光裏,他光明正大地牽起她的手,不會被躲開,也不會惹阿青生氣。
其實阿青身上哪一處他沒見過,換在任何一女子身上,都只能嫁了他,偏偏教主毫不在意,還把其他男人當樂子。
樂子?都是樂子的話,教主為何不找他?
或許是扣得緊了,楚燈青微蹙起眉頭,蕭岑安怕她醒來又想她醒來,凝視片刻,楚燈青還是睡熟模樣。
蕭岑安松開她的手,安靜地在床榻邊坐着,目光似乎落在楚燈青身上,又似乎想透過這具美麗的身體看到楚燈青心裏去。
下午蕭岑安去找了蕭崇衡一趟,只說男女授受不親,教阿青彈琴的心意他領了,但還是另請個女琴師為好。
蕭崇衡本來已經選好一把名琴,準備明日送給楚燈青,聽了此話只能作罷。
離開前,蕭岑安回頭笑道:“二哥,阿青養好身體後,我想請義父操辦我跟阿青的婚事。二哥覺得如何?”
蕭崇衡撫摸琴弦的手一怔,些許的失落還沒被主人察覺就消散在了空氣中。
他笑道:“自然是好,三弟你也該成家了。”
“謝過二哥。”蕭岑安笑得并不真心,但在皮相的修飾下顯得溫潤文雅,“二哥也老大不小了,若有喜歡的女子記得早日成婚,若是拖久了容易被人搶走。二哥說是也不是?”
蕭崇衡聽出言外之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蕭岑安仍是笑着:“我去找四弟敘敘舊,就不打擾二哥了。”
上午見過楚姑娘的外人除了蕭崇衡便是蕭岚璋,三弟幾乎是明示,蕭崇衡望着蕭岑安的背影,按住琴弦的手指開始生疼。
蕭岑安去了蕭岚璋的院落沒見到人,便往地牢走去。
守在地牢的守衛見來的是三公子,堆着笑打起招呼:“三公子,您也來地牢?四公子正巧也在。”
蕭岑安也回之一笑:“好些年沒見岚璋了,昨日宴上也沒瞧見。剛去他院落撲了個空,我一想沒準兒在這,倒真被我猜到了。”
守衛憨笑着打開地牢鐵門:“四公子就愛來這地方打發時間,三公子請進。”
蕭岑安不急不緩走了進去,四周黯淡血腥味經久不散,雖點了燭火到底敵不過陽光。他一路往裏走,周圍牢房關押的人大多奄奄一息,見來了人也沒反應,只有寥寥幾個低聲叫着冤枉,求人求神求諸佛菩薩救他們出去。
蕭岑安一直走到最裏面,才見到了正給一大漢用刑的蕭岚璋。
那大漢渾身上下沒好肉了,爛得見骨頭,蕭岚璋用烙鐵烙了幾回,肉焦、慘叫與腥臭萦繞,他卻怡然自得,樂在其中。
見蕭岑安來了,蕭岚璋微微一笑:“幾年不見,三哥長得越發溫文爾雅了,不像個舞刀弄槍的江湖人,倒像個世家公子哥兒。”
蕭岑安沒笑,只是冷聲道:“四弟,你對外人如何三哥不管,但楚姑娘是我将來的妻子,是你嫂子,上午你實不該傷了她。”
“哎呀呀,原來三哥找我為這事兒,我還以為三哥是記挂我了。”
蕭岑安微嘆一聲,道:“你嫂子身體弱,你若是對三哥不滿沖三哥來。阿青禁不起你的戲弄。”
“我看未必,”蕭岚璋柔情撫摸腕上血鞭,“楚姑娘雖為女兒身,但一身是膽無所畏懼,怎會怕了我?況且三哥,我沒戲弄嫂子,我是真的喜歡嫂子。”
“好三哥,”蕭岚璋嬌笑道,“楚姑娘是叫阿青嗎?我也喜歡阿青,三哥讓給弟弟吧。”
蕭岑安冷了臉色,道:“幾年不見,蕭岚璋你越發瘋魔了。”
“那哥哥憐惜憐惜弟弟,把阿青送給弟弟。”蕭岚璋一雙媚眼笑盈盈的,好似地牢裏長出的妖邪鬼魅。
蕭岑安神色更冷:“以後不要接近阿青。”
“三哥诶,你要是舍不得,兄弟共妻弟弟也能接受,再加上義父吧,他多年沒碰女人了,一定想得慌。”
“住口!”
“我可沒亂說,悄悄告訴三哥哦,以前我偷偷闖進義父密室,在那裏看到一幅畫像,诶,與嫂子長得真像。上午第一眼看到嫂子那刻,還以為是畫活了呢。”
“你說什麽?”蕭岑安驀然怔住,“什麽畫像?”
蕭岚璋捂着嘴,啊了一聲:“哎呀,說了不該說的,三哥你不會告訴告密吧。”
“蕭岚璋,把話說清楚。”蕭岑安身形不穩,按住刑桌,內力激蕩之下整個桌子霎時破碎四散。
“唉,我只是怕嫂子變義母,好心提醒,你怎麽還弄壞我桌子。”蕭岚璋不高興地拿起燒紅的烙鐵,又給大漢來了一下。
慘叫聲、焦臭味,使得蕭岑安勉強清醒過來。
“四弟,你告訴三哥,那畫像當真與阿青很是相像?”
“我可沒閑心騙人,三哥愛信不信。”
蕭岑安腦海霎時一片空白,片刻後,蕭岑安強行冷靜下來,回想蕭苻敬初見阿青時的神色,當時衆人皆怔愣,蕭岑安本沒放在心上,可這時回想起來,蕭苻敬神色明顯有異,他當時竟沒注意到。
蕭岑安心下霎亂,又驚又懼,他擡頭望向蕭岚璋,蕭岚璋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似乎唯恐天下不亂,打定主意要橫插一腳。
蕭岑安閉上眼良久,再睜開時情緒皆隐:“岚璋,密室在哪?”
“我可不敢告訴你,畢竟密室除了畫像還有太古續月丹這種神藥,要是遭竊了,查下來我肯定讨不了好果子吃。”蕭岚璋轉過身來擺弄刑具,“三哥你走吧,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蕭岑安知道今日是得不到答案了,他冷靜半晌收斂好神色,故作無事地離開了地牢。
門口的守衛笑道:“三公子要走啦。”
蕭岑安微微一笑:“是,幾年不見,岚璋都和我一般高了。你這小子倒沒變化,還是一樣壯。”
守衛嘿嘿傻笑:“謝公子誇贊。”
地牢裏,蕭岚璋換了刑具,大漢又慘叫起來:“四公子,我真的不是內奸,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
蕭岚璋笑意不減,一套使下來大漢奄奄一息沒法叫了,他才輕笑道:“我知道呀,但舊刑犯都快死了,新刑具卻沒人試,不抓你來,我的刑具會寂寞死的。”
他将一根燒紅的鐵棍輕柔塞進大漢嘴裏,柔情似水地說:“好兄弟,委屈你招待它們了。”
大漢唇舌喉嚨都被燙壞,熔成一團,翻着白眼昏了過去。
蕭岚璋輕嘆一聲:“唉,可憐。”
也不知可憐的是這鐵棍還是那無辜之人。
作者有話說:
“言從風絮時,憶得雨花時。”引用自《雪中僧虛舟來》朱繼芳 (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