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近得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柔嘉還記得,自己之前說過,要帶她中意的人,去給她父親看看,一想到這一點,她就忍不住耳根泛紅。
不過在見薛懷文之前,她須得先和殷緒入宮,拜謝太後。
翔龍殿,陳昱被宮女太監們服侍着穿戴朝服,劉喜端着帝王冠冕,恭謹地站在一邊。
陳昱略一想,笑着問他,“今日皇姐回門,你說朕是不是該去看看她?”
柔嘉是太後一手養大,回門不僅要回國公府,必然也要先來慈寧宮。
明白年少帝王心中所想,劉喜谄媚笑道,“皇上仁愛,公主初嫁,合當關懷。”
陳昱笑着振振衣袖,笑容泛着冷意,“等下了朝,便去慈寧宮。”
他倒要去看看,他那好皇姐,攜着驸馬前來,究竟是喜不自勝,還是難掩憔悴。
公主回宮,殷府衆人五更便起來忙碌。獻給太後的、回給國公府的,禮物要準備兩份,公主與驸馬的儀仗、護衛、車馬,一一都要打點妥當。
殷緒練武回來,拿了知夏準備好的衣服去了浴房,再出來時,柔嘉已穿戴完畢。
今日她穿了藕色刺繡百褶裙,雪青色的大袖衣,頭上是綠松石與紫翡翠制成的頭面。整個人安靜垂首站在那裏,仿佛一朵端莊淡雅的丁香。
而他自己,亦穿了一身莊重華貴的绀青長衫,細看衣上的刺繡花紋還與柔嘉的遙相呼應了——可見婢女們當真用心。
殷緒心中思緒一閃而過,面無表情地轉身朝外間走去,跨過門檻的時候沒有聽到柔嘉跟過來的腳步聲,略一轉頭,便見伊人仍是方才的姿勢,低着頭,貝齒輕輕咬着下唇,似乎在為難着什麽。
殷緒一言不發,坐到飯桌邊,過了片刻柔嘉才姍姍而來,看着他欲言又止,終究心事重重地坐到了他身邊。
蒜蓉蝦仁、燙香菇、煎魚皮、蝴蝶卷、肉糜粥……還有五六碟口味不同的面條一一送了上來。殷緒被服侍着擦過手,舉筷夾菜,眼角掃過柔嘉,卻見她依然眉心微蹙長睫低垂,飽滿的下唇已咬得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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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緒将筷中食物放入碗中,淡漠着開口,也沒有看她,“公主有話不妨直說。”
柔嘉聞言擡頭看向殷緒,微張了紅唇,卻又覺得無法成言。
她确實為難,昨晚才說了不會勉強殷緒做他不願做的事,不曾想今早便得食言。
她不說話,殷緒也不催她,甚至依然不改用膳的速度,雖然冷漠,卻也安定。
柔嘉最後咬了一下紅唇,終于小心翼翼商量道,“今日入宮面見太後,你能否……說我幾句好話。”
她是逼着太後答應她嫁給殷緒的,太後本就傷心,若是再知道殷緒對她頗冷,只怕更加傷懷,甚至可能問罪于殷緒。
柔嘉不想太後難過,也不想殷緒獲罪,只能如此懇求着,又擔心殷緒不答應,黯然解釋道,“太後是我舅母,她親手養我長大,如我母親一般,希望我過得好……所以你配合我說幾句好話,便當哄老人家開心,好不好?”
殷緒咽下口中食物,瞥了一眼柔嘉,見她清亮眼中溢滿懇切,最後三個字更是含着無限嬌柔。
殷緒收回視線,漠道,“我可以配合公主,還請公主勿要忘了昨晚的承諾。”
殷緒願意配合,本是值得高興的事,可柔嘉聽他說得仿佛是交易一般,又覺出些許的沮喪。
如果殷緒能記起上輩子的事,該有多好。
想到一會兒終究要與柔嘉同行,殷緒放慢了速度,不動聲色地将早膳吃完,而後回轉卧房,從衣櫃中拿出了一頂黑纓冠。
殷緒自小自力更生,束的一手好發,只是戴頭冠卻不甚熟練。相比殷弘十五歲加冠,殷緒卻是等到被授予驸馬都尉,殷烈才草草給他行了冠禮,送了幾頂冠帽。
殷緒不喜帶帽,若不是成親與回門須得莊重,他只怕會如平日一般,用一段黑布巾便好。
将黑纓冠不甚熟練地戴上頭頂,殷緒面無表情地系帶。
柔嘉回房,瞧了眼殷緒錦衣黑冠的清貴模樣,走上前,擡起了手。
殷緒見她靠近,下意識地眼露戒備,緊繃着身體朝後退了半步。
柔嘉本是看着他的冠帽,見他後退,微垂長睫看向他的眼睛,輕聲道,“你帽子歪了,我為你扶正。”
她的眼神柔和清澈,讓人下意識地信任。殷緒這才松懈了一些,挪開迫人的視線,面無表情看着牆角的幾架。
柔嘉知他默許,靠近一步,擡起纖細手臂,極其溫柔地扶在他冠帽兩側,輕輕轉了一轉。
隔得近,能感覺到殷緒的呼吸,還有一點類似于冷雪覆蓋之下,野生松竹的味道,幽深又清冷。
仰起的視線裏,是殷緒精巧的喉結,一段脖頸被黑纓襯得越見白皙……
殷緒本沒有看柔嘉,但如此距離之下,卻避無可避能觑見。他意識到,面前的人,羞澀得粉頸泛紅。
這份羞澀,讓殷緒感覺到了隐約的不自在,嗓子發幹。他後退了一步,漠道,“好了。”
柔嘉放下手,紅着耳根,依舊是柔軟模樣,問他,“會壓疼傷處麽?”
殷緒搖頭,率先出了房間,到達院門口,卻又站立不動,默默等她來到。
二人帶了見春與知夏,并肩出了院門,遠遠聽到廊道那邊,傳來殷翰的鬼哭狼嚎。
“娘,我不要練了,再練我就要死了!您就可憐可憐我罷!您去求求爹,您出馬爹一定會心軟的……”
周氏嗓音低柔,聽不清回了什麽,只聽見殷翰一連串的滑稽叫嚷。
“報國?我不想報國,我就想吃喝玩樂……”
“啊,娘,別打了,再打我就沒臉見人了!也別掐我,身上沒一塊好肉了!”
“我練!我練還不成麽!”
柔嘉忍不住笑了起來,轉頭看殷緒,他倒還是那漠不關心的模樣。但柔嘉覺得,他應當是覺得解氣的。
“走罷,驸馬。”柔嘉含笑喚他一聲,殷緒看她一眼,雖未應聲,但腳步跟了過來。
公主的金絲楠木大車已備在了府門前,兩匹高頭大馬并拉,長吉與青竹是車夫。
殷弘已入宮上值,殷烈夫婦卻是被陳昱準了三天假,用以置辦婚事。此時殷烈帶着秦氏、薛瓊,以及諸多府中仆從,恭謹地站在威武大門邊,送別公主與驸馬。
“殿下,”殷烈簡單說了自己的一些準備,請示道,“您看是否還要添置些?”
“已經十分妥善,”柔嘉淺笑道,“有勞公公了。”
“這是微臣本所應當。”殷烈謙讓了一句,又轉頭看向殷緒。當着公主的面,他不能如何教訓,只能用眼神警告:老實點,別将事情搞砸!
殷緒冷冷瞥他一眼,沒有作聲。
仆從端過馬凳放好,見春與知夏先扶了柔嘉上去,殷緒随後利落地鑽入。
馬車內十分寬敞,坐二十人也綽綽有餘。見春與知夏扶柔嘉坐在上首,自己坐在一側。殷緒後上,坐到了兩個婢女對面,與柔嘉隔了一點距離。
無話可說,殷緒靠上車壁,閉上了眼睛。
柔嘉見狀,朝兩個婢女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們也不要說話,以免打擾到殷緒。
一路安靜,只有車輪骨碌碌駛動的聲音。
殷緒雖閉着眼睛,神思卻清明。他想起來,公主殿下仆從衆多,今日随車的兩個,卻不是寡言少語的,尤其是那個叫做見春的更是話簍子,此間卻一句都不曾說。
這是她的意思麽?她如此體貼……是想要什麽呢?
殷緒兩道長眉微微蹙在了一起。
馬車駛入皇宮,又在崇華門停住。內務府派了步辇來接,柔嘉與殷緒并排坐下。
進入慈寧宮,經過凝秀殿,柔嘉扭頭看了會兒長出院牆的海棠樹,柔聲朝殷緒說道,“這是我的寝殿,我在這裏,住了十四年。這些海棠是舅母令人尋了各地精品種下的,每到開花時節,繁花如海,是宮中一大盛景。”
這與他無關。殷緒冷漠地想着,但他習慣了寂靜,聽她絮絮的話語,竟也不覺得煩。
瞧見柔嘉清亮的眼中流露出希冀,殷緒想起來,自己答應了,要配合她哄老人家開心。
于是他道,“很美。”
雖只冷漠的兩個字,甚至很可能是配合她而說的假話,但柔嘉仍是抿唇開心地笑了起來,眼睛彎成月牙。
她喜歡這種感覺,慢慢地将自己的親人、自己的生活,一點一滴說給他聽,把孤寂的他納入她的世界,讓他們逐漸從陌生人,變成貼心人。
“多謝驸馬誇贊。”她笑靥如花,一時十分嬌俏。
太後特意坐在了正廳的龍鳳纏枝大椅上,令柔嘉意外的是,陳昱居然也在,坐在太後左側的位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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