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親相愛
小寶珠的收獲，又震驚了戚玉秀和小寶山。
這娘倆兒看着寶珠，寶珠背着手兒揚着下巴，帶着幾分趾高氣揚的勁兒，聲音洪亮：“……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沒把我們當回事兒！”
這頭兒演完了嚣張老頭兒，轉頭兒她就轉過身子，微微彎腰，露出谄媚的笑容，好聲好氣的安撫：“大爺……”
再緊跟着，立刻貼在牆上，做小心翼翼，動也不敢動……
她一人分飾了七個角色，五個走失的老大爺老大娘，來找人的叔叔，還有她自己。雖然角色有點多，但是可難不倒她哦，小寶珠表演的惟妙惟肖，終于，随着她自己跑開，說：“喏，事情就是這樣。”
她眨巴大眼睛，看着在一旁“看戲”媽媽和寶山寶樂。
戚玉秀覺得自己受到了好大的刺激，好半天，終于開口，她結巴：“你是說，他們為了裝蘋果，反而是把這些東西扔下了。”
寶珠點頭。
戚玉秀：“………………………………………………………………………………”
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才是！
可是，她也不會懷疑自家閨女的話的，寶珠就是說破天，變都變不來這麽些好東西。
而且，聽小寶珠的話茬兒，這些人還嫌棄這飯菜，所以一口也沒動，嫌棄……嫌棄油大？
小寶珠受到了巨大的沖擊，當娘的也沒說好到哪兒去。
戚玉秀受到的沖擊，一點也不比小寶珠小。
她按了按太陽穴，木然的起身，說：“我做晚飯。”
小寶珠如同一個小尾巴一樣跟上了她媽媽，期期艾艾糯唧唧的說：“媽媽，我弄丢了好多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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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玉秀回頭看向了小尾巴，看她憂愁的小模樣兒，忍不住彎腰輕輕的揉了揉閨女的頭，說：“沒關系，你拿回來的東西更好的。這是有錢都不容易買到的。”
她又想了想，誇獎：“寶珠很能幹。”
寶珠小嘴兒立刻抿着翹了起來，嘴角揚的高高的。
她軟糯說：“明天我過去再找一找板栗樹，如果有板栗樹，我們就有板栗吃了。”
所有能填飽肚子的，都是好消息。
戚玉秀：“你如果找到了，別貪多，摘的時候小心點，那玩意兒紮手。等這幾天雙搶結束，我去摘。”
寶珠也不逞強，乖巧點頭：“好。”
戚玉秀笑着說：“行了，擺桌吧，我給飯菜熱一熱就能吃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三道吸溜兒口水的聲音。
小寶山小黑臉兒紅撲撲的，說：“媽，我吃餅子就行，我……”
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戚玉秀：“沒得那個話，咱家吃啥都是一起吃。你要是這樣，媽才要生氣了。”
寶山一下子急了，趕緊說：“媽媽，我聽話。”
戚玉秀看了一眼大兒子，認真說：“你們都一樣，甭管村裏人說什麽，聽他們放屁。他們叭叭的再多也不能給我們一分糧食，何必被他們影響。你是你爹打小兒抱回來的，就是咱們家的崽。你是長子，如果你都怯怯懦懦的，怎麽撐起門戶，給弟弟妹妹撐腰？”
小寶山一聽這話，挺起小胸脯，認真又堅定：“媽，我會保護弟弟妹妹的。”
戚玉秀點頭，笑了笑，她要操持這個家，要争取讓孩子們吃飽，只能拼命幹活兒，根本就顧不得其他。
不經意間，寶山話越來越少，寶珠越來越小辣椒。
戚玉秀是個粗神經的人，發現的時候他們的性格已經養成了。
她沒什麽文化也不懂什麽大道理，只知道盡量安孩子的心，旁的，也是不會了。
她深吸一口氣，說：“寶山，你去給我拿一顆白菜。”
這菜油這麽大，不添菜才是可惜了呢。
更可惜的是，如果現在是冬天就好了，這菜能放住，都能過年吃。只是現在這個天氣，能放個三四天就不錯了。戚玉秀給青菜裏添了菜，又熱了一份紅燒肉，說：“吃飯了。”
“肉肉肉肉！”小寶樂激動的一颠一颠的。
戚玉秀：“你們都很久沒吃油星兒大的，別一下子吃的太多，扛不住要拉肚子的。”
幾個孩子懂事兒點頭，戚玉秀一人給盛了一碗米飯。
當然，米飯裏面也添了高粱米的。
小寶山驚訝：“媽媽，我們這就……吃了？”
戚玉秀點頭：“吃！”
她給孩子講過日子的道理：“我也想省下來慢慢吃，只是這些都是做好的東西，現在天氣熱，根本放不住的。如果放壞了，那不是更心疼？倒是不如現在吃了，最起碼還添了肚子。再說，這段日子秋收雙搶太累，也是該補一補的。”
小寶珠點頭：“媽媽最該補一補，媽媽吃肉。”
她給媽媽夾了一塊紅燒肉。
戚玉秀笑了起來，說：“你們自己吃，這幾天大家都很累的。”
她說話的功夫，小兒子寶樂的小臉兒已經埋在飯碗裏了，他大口的吃着二米飯，筷子更是毫不猶豫的就奔向了紅燒肉。
戚玉秀：“……你可真是知道什麽是好東西，寶山寶珠趕緊吃，別讓這小不點搶光了。”
寶珠：“看我的！”
她夾了一塊肉肉，小腿兒還碰了碰寶山，說：“快吃呀。”
寶山頓了一下，察覺到了媽媽的視線，重重的嗯了一聲，說：“好！”
他們家的夥食，一貫都是清湯寡水兒的，別說肉了，就連油都不舍得用啊。正是因此，這一頓，真是比過年還好呢。小寶珠撐着下巴憧憬：“如果每天都這樣，那就好了。”
說完這話，自己就笑了。
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呀。
這樣的好事兒哪裏能常有呢。
戚玉秀：“咱們寶珠最近運氣真是很好。”
小寶珠鼓着小臉蛋兒，驕傲：“我最棒！”
家裏幾人都笑了出來，戚玉秀：“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娘幾個正在說話，就聽外面傳來敲鑼的聲音，聲音有點急，小寶山趕緊出了門，他推開籬笆院兒，往山下的方向跑了幾步，果然聽見鑼聲陣陣響，伴随着高亢的叫喊聲：“男女老少，來打谷場開會啦！”
小寶山趕緊大聲回應：“田大家曉得啦。”
“小孩兒也要參加！”
“曉得啦！”
得到了回音兒，敲鑼的又往岔路口兒走過去，住在山裏的，可不是只有一家。
小寶山趕緊回家，把開會的事兒說了，戚玉秀很煩：“秋收累個夠嗆，大晚上的還開會，真是屁事兒多。”
雖然話是這麽說，卻不能不去。
她叮囑：“你們幾個都漱漱口。”
幾個小孩兒趕緊點頭，他們家吃過好東西，可不能被人發現。大晚上出門，對別人來說只是耽誤點事兒，對他們家來說就很不方便了，畢竟他家住在半山腰，走下山要半個多小時呢。
這哪裏不讓人心煩？
戚玉秀将小兒子綁在背上，鎖好了門，牽着兒女下山。
雖然他們家窮，但是破家值萬貫，啥也不能丢的。因為住得遠，他們幾乎是後到的幾家之一了。大概是因為這幾天秋收的關系，一個個的都透着疲憊，唠嗑都沒什麽精神。
小寶珠跟哥哥寶山手牽手，站在媽媽的身邊，遠遠的，她看見爺爺奶奶一家，她奶還拿了板凳，田狗子依偎在她奶的懷裏，察覺到她的視線，挑釁的撇嘴。
小寶珠毫不客氣的揮舞自己的小拳頭，田狗子立刻拉他奶的袖子，老太太三角眼的斜楞過來，狠狠的瞪了小寶珠一眼。
小寶珠別開小臉蛋兒。
他們不喜歡她，她也不要喜歡他們。
田奶奶遠遠的看着老大一家子，不滿的說：“老大媳婦兒會不會教孩子，一個個一點都不懂得尊老愛幼。”
田二媳婦兒王桂蘭趕緊點頭，贊成說：“可不是麽！寶珠不幫着自個兒的堂哥，整天幫着小掃把星。那小掃把星可不是個好東西，下手可狠了，個殺千刀的……”
“二嫂，你晚上吃的是屎嗎？嘴巴這麽臭。現在可不興的封建迷信，你在左一個掃把星右一個掃把星，可要牽連家裏的。”冷飕飕的女人聲音響起。
田二媳婦兒不用回頭就知道，肯定是小姑子田玉貞。
“這話不是這麽說的……”
田玉貞不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冷笑：“我反正是出嫁了，你們好賴該不着我的事兒。但是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田二媳婦兒恨得牙癢癢，她曉得，因為當初她要把她說給老瘸子換彩禮，田玉貞就恨上了她，雖然這事兒沒成。但是田玉貞是恨不得她死的。
她皮笑肉不笑：“玉貞啊……”
還沒說個啥呢，就看田玉貞直接擡腳走人了，理都不理她。
田玉貞擠過人群，來到戚玉秀身邊，爽朗：“大嫂。”
她笑着說：“你們也都來了啊，走，小姑領你們去那邊兒坐。俺們帶板凳過來了。”
她攬過小寶珠，熟絡的很。
寶珠看向不遠處的表妹表弟，表妹嫌棄的扭過臉。
寶珠：“我不去，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戚玉秀說：“別折騰了，要開始了吧？這咋還不開始啊？這吃點晚飯走下來都消化了，真是一點也不讓我肚子存東西。煩死了。”
田玉貞噗嗤一聲笑出來，說：“可不。”
倆人正說話，就看大隊長拎起了大喇叭：“靜一靜，都給我靜一靜。”
大隊長在村裏是很有威嚴的，縣官不如現管嘛。
“今晚召開臨時大會，是關于秋收的新政策。今天上午，地區檢查團在咱們公社小莊村檢查的時候，發現小莊村婦女茍二紅将花生偷偷藏在兒子身上，借由小娃兒帶出地裏。茍二紅挖社會主義牆角，偷盜集體財産，行為惡劣……”
大家原本還不曉得啥事兒，一聽這個，各個兒都驚訝起來，議論聲嗡嗡的。
“現在宣布兩項秋收新政策，第一條是取消孩子領工分幹活兒，小孩子一律不許進地裏。第二條是每天工作結束，由村裏檢查之後才能離開……”
“啊，咋還這樣呢，就指望家裏孩子掙點工分呢。”
“這茍二紅真是膈應人，她自己偷東西，咋還牽連咱們啊……”
“一天三個工分呢，這就沒了……”
“大隊長，不能這樣啊！”
雖然大家都不認識什麽茍二紅，也不知道是誰，但是不妨礙大家痛罵這個給他們帶來麻煩的女人。
大隊長：“吵什麽吵！政策就是這樣，不服氣的去公社找領導去！今年開展運動，可比往年嚴格的多，平日裏你們偷懶耍滑，這些能過去我就給你們過了，但是你們要是給我惹大亂子，我是不會給你們臉面的。這樣給咱們大隊丢臉的人，我是絕對不會慣着你們，咱大隊容不得這種人。”
大隊長語氣重了，大家倒是不敢大聲了，反而是在下面嗡嗡嗡。
一個個都十分的不滿意，三個工分，頂頂不少了，這就沒了，哪裏能讓人高興？這個消息，真是令人分外不高興，大家都哭喪着臉，小男孩兒寶山也鼓着臉蛋兒，十足的不滿意。
他還小，不能上工，難得有掙工分的機會，竟然就這麽消失了。
這，誰不氣？
好氣好氣啊。
天色已經很晚，大隊長也沒說的更多，傳達了這次會議的精神，就散了。
田玉貞問：“寶珠今晚兒去姑姑家住吧？你和表妹住一起，姑姑明早給你做好吃的。”
小寶珠認真搖頭：“不要的，我要回家。”
小寶樂在媽媽的背上補充：“回家回家。”
戚玉秀笑：“行了玉貞，寶珠就不過去了，家裏大小的活兒還等着她呢。明早還得上工，趕緊回家歇着吧。小孩兒都不去地裏幹活兒，咱們活兒更多。”
這麽一說，田玉貞也憂愁了，她重重的嘆息一聲，跟大嫂告了別，趕緊離開。
娘四個一起往山上走，小寶珠軟軟糯糯：“我不要去！趙奶奶不喜歡我，表妹也不喜歡我，我不要去姑姑家。有好吃的也不去。”
戚玉秀笑：“好。”
他家其實也沒啥活兒，她是看出了，閨女根本不想去。
倆人說話，寶珠冷不丁側頭，說：“哥哥，你是不是很難過啊。”
寶山點頭，憂愁的承認了：“不能掙工分了。”
寶珠覺得，她仿佛已經看到哥哥頭頂頂着一團小烏雲了。
她拍拍哥哥肩膀，說：“沒關系啊，我們明天一起去打板栗。”
她認真：“我們一定能找到板栗樹。”
寶山重重的嗯了一聲，他說：“我們……唔，我肚子，有點疼！”
“肯定是晚飯太油了，我們跑回家去茅房。”小寶珠跟哥哥手拉手往前跑。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疼，寶山腳下一滑。
他趕緊松開寶珠的手，只不過，小寶珠卻又一把拽住哥哥，兩個小孩兒，齊刷刷的摔了一個小腚墩兒。
“唔。”
兩個人結結實實的坐在了地上，又齊刷刷的揉小屁股。
明明摔倒了，但是兩個小孩子對視一眼，突然就笑哈哈，一起說：“我們兩個好笨哦。”
戚玉秀默默：……你倆笨不笨不知道，但是你倆太費衣服了。
她伸手，說：“來，我抱你們上山。”
兩個小朋友異口同聲：“不用的。”
戚玉秀：“趕緊的，你門不沉，一個個沒二兩肉，我抱你們三個輕飄飄。”
她颠颠身後的兒子，二話不說，一手拎起一個小朋友，步伐輕快……
遠遠的，同樣住在山上的梁大嬸遠遠的看着前邊的壯碩黑影，疑惑：“前邊那是啥？”
随即尖叫：“啊，有老虎下山了……！！！”
同行的二兒媳婦兒幽幽：“……那是田大嫂吧？”
“娘你看錯了。”
從哪兒能看出來是老虎啊？
這老太太啥眼神兒啊！
老太太：“啊？田大家的？咋可能？”
“這不她抱着仨兒孩子嗎？”
老太太一聽這個，嘆息說：“她也真不容易啊，太難了。”
***
小寶珠與小哥哥寶山、小弟弟寶樂邊走邊唱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
戚玉秀嘴角翹的高高的，心情快活。
只要一家子在一起充滿勁頭兒。
這日子，不難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