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午別,帶着幹柴烈火後的愉悅,餘津津在辦公室窗臺迷蒙一個下午。
也沒辦法辦公了——
自媒體部來了幾個同事,殷勤地幫她收拾常用物品,帶去新的辦公室。
其實并沒什麽好收拾,社長的指示,同事的巴結,需要一場熱鬧的表達而已。
昔日同事相見,有些東西變化,大家都帶着微妙的神色,客氣的小心翼翼。
餘津津有點不忍得意過頭,要點下午茶留她們坐坐:
“我請大家吃茶。”
同事們搬着箱子,沒搬箱子的也怕手裏空着不好看,舉着餘津津養的小盆多肉,忙笑:
“不用,不用!你先忙請客的事情,邊總已經吩咐好,明天大家一起聚。”
啊,那個迷離着雙眼與她一起消磨午時的男人,連她的後續都打點清楚了。
自己曾半哄半真的話,“這輩子我是再也沒有你這樣的男人了”,一語成谶。
下班,要與邊柏青彙合,參加自己的升遷宴,餘津津開走911的時候,在院子打出一個張揚的弧度,“轟——”一聲出門,頭也不回。
邊柏青已經等在包間了,主角餘津津居然是最後一個進門的。
大老板一下站起來,笑着朝大家炫耀員工:
“餘記者一直工作勤懇,明天都要去新辦公室了,也不歇一個下午。來那麽久了,一個假也不肯休。”
幾個領導派頭的,也贊餘津津:
“那個濕地公園的新聞稿,我們看了,切入點很好嘛!給我們工作注入了生機,成立了專門小組,朝上面申報濕地保護。”
“餘記者,放開手幹,大膽幹!不要怕一些阻力。搶功的風氣,我們不提倡,已經批評過下面了。”
餘津津終于明白了陳主任那句話:無意間,提供了養活很多人的時機。
邊柏青一直站在餘津津身後,滿面笑容,給她介紹領導們的職務,以及幫她工作上消解過的阻力。
餘津津忙點頭道謝。
席間,一個領導聽邊柏青說餘津津留過學,問:
“既然學校牌子這麽硬,又有實績,為什麽不走人才引進?”
邊柏青立刻起身敬領導。
社長立刻在領導身邊諾諾應着,說是盡快找齊餘津津的申請材料。
餘津津暈着吃完了美其名曰的慶功宴。
她愛的男人捧她,她已找不到形容心情的詞彙。
就像喝多的邊柏青找不到車門。
他又替餘津津喝了幾杯。
攙扶着邊柏青上車的時候,老譚囑咐餘津津:
“你可看好邊總,別叫他又吐車裏。”
又?
餘津津驚訝:
“他什麽時候吐了?”
正迷瞪的邊柏青一下清醒,嚷老譚:
“胡說八道什麽!我什麽時候吐過!不能夠!”
老譚吓得不再吱聲。
邊柏青靠在餘津津懷裏,睡過去了。
餘津津悄悄問老譚:
“你必須告訴我,他什麽時候吐了?”
老譚不敢講,一直等到餘津津拍了拍邊柏青的臉,确信他不會半途醒來,才支支吾吾:
“你倆上馬場那天,他去給你平事喝一場,定工程典禮時間又喝一場,一天折騰下來,剛上車就吐了。我第二天去洗車,他自己開了一天車。噓,咱別說了,他最不願聽別人說他酒量不行。”
怪不得,那天邊柏青去醫院找她,換了輛車開。她當時就有疑惑。
餘津津低頭看了看懷中醉過去的邊柏青,忍不住摸摸他的臉頰。
他為自己一篇稿子捅的簍子奔走,居然喝吐過。
逼王非要保持風範,吵架時寧可被噴也不交代那晚是出了糗,睡過第二天沒打電話就說忙忘了,是吐得張不開嘴打電話了吧。
叫她冤枉他那麽久。
餘津津心疼地用指腹輕輕描摹他的五官。
心底又偷罵:好一個立體帥氣的大傻X.
第二天上班,餘津津沒忍心叫醒沉睡的邊柏青。
臨出門,邊柏青在床上忽然一嗓子:
“津津小妹,今天一定張揚點!青青哥哥給你撐腰!”
餘津津捂着嘴,笑着出門了。
等到了報社,先是管理層的歡迎會。
在小會議室聽了半天,餘津津才知道,天青集團投了全年的廣告在報社的自媒體上。
旗下餐飲、商場、珠寶店的廣告直接外包。
怪不得大老板對着邊家點頭哈腰,這一單,全年廣告業務逼近完成。
其他廣告投放,大老板表現出微微的不屑:
“那都是散戶。零零星星的。談個合約,不夠磨牙的,李主任分管一下。”
散會,大老板熱情親自推開會議室的門,讓餘津津先出:
“去看看你的新辦公室。”
出門就是昔日同事們的歡迎會。
餘津津捧着同事們買的花進了新辦公室。
大老板熱情問她哪裏有需要整改的嗎。
餘津津掃了一圈熱情的張張笑臉,忽然發現陳主任已經站到人群外圍了。
領導身旁的包圍圈,向來按照職務和得勢分層,像個花卷。
老陳成了卷子皮。
餘津津笑了一下。
陳主任臉上閃過一絲讪,立刻堆出滿臉笑,唯恐餘津津看不到他的熱情似的。
一個人失勢,再佯裝,都散發着不支棱的氣息。
可能因為這樣,餘津津的眼神落在陳主任身上久了點。
大老板立刻朝餘津津暗暗遞上處理結果,喊了一嗓子外圍的陳主任:
“小陳!到前面來!你以前兼任後勤主任,餘記者辦公室哪裏有不合适的,你做好協調工作。”
餘津津立刻翻譯出:
以前——現在被降職了。
協調——處于可被自己支使的地位。
陳主任得令,立刻擠到人群前面,朝餘津津點個頭。
大老板呵呵笑着:
“工作調整,小陳現在是副主任,空閑時間多一些。餘記者剛搬辦公室,好多東西不齊備,用不順手,缺什麽,要什麽,直接找陳主任負責。”
哈哈,陳主任被降職,而且被派送到自己面前,受自己支使。
大老板這個人情送的。
餘津津指着衆人身後的半落地玻璃牆:
“透不過氣來,麻煩陳主任換成全落地的。”
同事們立刻轉身,讓出空地,閃出那面牆,看笑話似的看着陳主任。
大老板點頭贊同餘津津:
“是得換。設計上有點不合理。嗯······也是,裝修不久,最怕甲醛!換成玻璃的,還有縫換換氣。小陳,還站着幹啥,趕緊聯系幹裝修的!”
陳主任立刻慌手慌腳出門了,臨走時,不忘朝餘津津交代辦事去向:
“餘記者,我先去給你換玻璃牆。再有什麽事情,我電話24小時開機。”
也不是喝醉了到別處眯着,餘津津找不到人的“24小時停機”了。
等人散了,餘津津站在窗臺前往下望。
也不怨先搬來的那些同事瞧不上老報社,樓下離洞繡湖公園不遠,在高樓上可以望見湖心,幽幽水汽蒸的景色自帶柔霧濾鏡。
和自己穿梭在湖邊拍照時看到的湖光,不太一樣。
還是站在高處,俯視着好看。腳下不用踩泥。
原來,邊柏青的報複,遠不止拿老陳做一天的貼身老奴那麽淺表。深刻的傷害他的實際利益。
也許,還不止今天知道的這些。
只是現實不是電視劇,需要他親自鬧情緒出馬。不聲不響中,就有人替他完成了。
餘津津貼着玻璃窗,看見自己的臉,想起衣帽間穿衣鏡前,邊柏青站在她身後,臉貼上她的臉……
她有止不住的微笑。
不到一小時,已經有裝修公司的來量牆的尺寸了。
餘津津懶得擡頭看,在電腦上忙碌着。
她才不是得志就猖狂的人,而是外面越議論她,她越要靜下心,不然太丢邊柏青的面子了。
小唐進來給餘津津泡茶,很熱情:
“津,今後你辦公室,我給你打掃就行。”
餘津津從電腦上擡頭,望着小唐,寬容一笑:
“那辛苦你。”
小唐很高興她的好意被餘津津領情,擦了書架,澆了澆花,靜悄悄退出去了。
沒過多久,馮慶梅又帶着抹布進來了,笑盈盈的:
“小餘,還是你這辦公室亮堂。我活不是很忙,沒事我就來給你擦擦桌子,整理整理文件,你得忙着寫稿,沒空拾掇這個。”
餘津津笑:
“小唐已經把這活攬了。”
馮慶梅毫不掩飾撇嘴:
“小唐真是的,哪兒都有她!整天相親相不上就夠她喝一壺的了,工作能力又不行,她還哪有心思給你打打下手。還是我來!我這個人慢。”
幸好餘津津的電話響了。
馮慶梅朝她友好擡擡眉,溫柔:
“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兒叫我哈。”
接通,邊柏青很溫柔問:
“新辦公室辦公,感覺如何?”
餘津津轉着轉椅:
“都是大財主投錢買的,桌子大的能蓋樓,椅子叫我躺上去就想睡覺。”
邊柏青聽了很受用,輕輕笑了:
“要有不滿意,別不好意思,立刻朝他們提。”
“我已經叫他們拆牆了,牆面半玻璃換成全玻璃。沒好意思拆大的,挑了靠走廊,特別小的一面。不是發瘋,是真的很醜,遮擋光亮。”
“我讓人找你們社長,給你換辦公室。我錢都投了,他給你一個不好的辦公室。”
邊柏青挑刺果真不直接出面。手下的員工搶着替老板維護體面。
餘津津趕忙制止:
“別!低調!我可不想叫人家罵我靠上你,就燒的找不着北了。”
“別人也靠不上我。”
他笑。
“你別找社長!我被捧的,這臉都腫一上午了,總覺得心裏不踏實。你給我掃清了障礙,我還是借着這個機會,好好工作比較踏實。”
邊柏青吹捧餘津津:
“報社有你這樣的員工,是他們的榮幸。帶去了錢,還給他們幹活。”
餘津津眺望着窗外的湖,輕輕的:
“謝謝。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
那端輕輕的:
“你在別處報答我就好。”
人得意了,說話也放肆,餘津津把邊柏青的話直譯:
“你送我上青雲,我帶你赴·雲雨。”
下午,餘津津剛上班,發現牆面已經砸了,建築垃圾早清理幹淨了。
午休一直在施工。
很快,陳主任帶着裝修隊擡鋼化玻璃來安裝。
不知道陳主任碰了什麽,把手劃破了,捂了兩把紙巾,還在冒血。
餘津津裝作沒看見,繼續埋在工作裏。
陽光透過窗子,照在餘津津的辦公桌上,她心下有隐隐的悲。
明明有拿得出手的初戰業績,平時工作完成度比同期高,卻要乘風,才能上青雲。
下午茶時間,大老板親自呼喝大家下樓,安排了車輛,一起去赴餘津津給大家歡迎會的還禮。
餘津津這才反應過來,這是邊柏青的安排。
心頭又是一陣動容。
他給自己的,太多太多。
去了位于美食街的那家飯店,前臺對自己過分熱情,餘津津才恍然大悟:
這是邊柏青第一次約她吃飯的地方,也是那間喻義頗多的707所在的飯店。
餘津津特意上樓,去看那間707.
很奇怪的,所在樓層不是7樓,周邊編號也都是雅號命名包間,唯獨707不是。
餘津津拉住服務員,指着包間的牌號:
“這個怎麽跟其他的都不一樣?”
服務員笑:
“那是邊總特意挑了一間,讓換的牌子呀,餘小姐。”
餘小姐?
服務員認識自己?!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才來過這家餐廳一次,怎麽可能認識千萬分之一的顧客!
服務員似乎很懂餘津津的驚訝,笑盈盈解釋:
“這是天青集團旗下的餐飲企業。美食街上的商鋪,三分之一是天青的。”
餘津津震驚。
以為很了解那個男人,誰知道只是冰川上的一角。
鬼使神差的,餘津津叫服務員拆了707的門牌號,帶走了。
在熱鬧的同事嗨鬧中,餘津津喝着凍飲,依舊冷靜不下來。
所謂的707壓根不存在,是邊柏青巧構的心思。
她粗心,那時沒發現。
即使發現了,以當時她對他的态度和性格,也不會為這小小的埋線而輾轉體味。
而當一步步被邊柏青攻陷的時候,他在她心裏,建城是城,拆樓夷平,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邊柏青所做的事,沒有一件是淺表的,不耐煩的态度下,是極富耐心的埋線。
包括對陳主任的報複。
邊柏青的報複,和他給出的愛一樣深刻。并非逞口舌快的嘴炮。
餘津津好像有點明白,自己為何有時會隐隐畏懼邊柏青有些時候的氣質。
藏在漫不經心不計較裏的深沉城府……
那個人頭攢動,氣氛熱烈的昏沉包間裏,大家都在為提前完成了廣告業績而歡呼。
意味着,豐厚的獎金,是鐵定鐵的事了。
大老板受着衆人敬酒,口中得意廣告業績:
“完了,完了!”
坐在一邊的餘津津知道:她,也完了——
邊柏青的谶語“就有出不去的餘津津”,是真的。
是她自投羅網。
她只能祈求:這個男人多愛她一段時間,失去興趣的節點來晚一點。
很快,餘津津生出強烈的不安感:
她沒有可以羁絆邊柏青的東西。
婚姻呢?
餘津津違背自己曾經決不結婚的誓言,開始不停冒出一個念頭:
怎麽才能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