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暴戾成性
姜漾舉起手臂,正好卡在回旋開刃的瞬間。
他說不清這是什麽感覺,但這種将傷害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感覺令他着迷。
他想到自己剛練刀的那段時間。
姜漾練這個不是小學男生為了耍帥而抛着随意地玩一玩,他找了視頻教程,研究清楚構造後就開始學着視頻裏的動作真正上手。
被雙面刀刃無數次劃到皮開肉綻時,他想的是,能不能有一天用這把刀漂亮地切割開姜哲馳的肚子,再将腸子挑在刀尖拖出來,切成一段一段。
那樣的話,代绮能不能不要每天偷偷地哭了,晚上哭完第二天陰沉着臉還要來督促他念書學習,真的很煩。
抱着這樣的理想信念,姜漾在大學時搬了出去,住在J大周邊的單人公寓裏,只有周末回家。
但就算這樣,就算每周只有一個或兩個夜晚回歸家庭,他們卻并沒有放過他,只要是代绮和姜哲馳一起出現的場合,争吵和打罵都不絕于耳。
因此,姜漾的公寓每周都有人上門,每次都會送來一只開了洞的牛皮紙箱。
沒人知道裏面是什麽,只有姜漾知道。
那是用來體驗刀片切割肉體的實驗用小白鼠。
重新握住刀,姜漾發現這段時間自己大約真的是在陳木潮面前裝乖上瘾,他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不是無意将水果刀捅進姜哲馳的小腹,他對陳木潮說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捅到了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杜撰。
刀片刺入肉體太快,姜漾沒體驗出什麽感覺,便被無法忽視的快感沖地睜不開眼。
所以,每一次接觸到有關姜哲馳時的顫抖,眼淚,戰栗,都不是害怕,也完全不需要陳木潮安慰。
眼淚?眼淚也在叫嚣,說你看你看,姜哲馳這個愚蠢的爛人,送上門來任你砍殺,感動嗎,激動嗎,快點動手,他和你衛生間裏那些被無辜刺死的小白鼠沒有什麽不同。
低落?低落當然也有,體內僅剩的一點點善心大發,由姜漾本人唾棄姜漾本人,說你是不是變态,瘋子,我看需要去精神病院治療的是你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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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姜漾逃離那裏,那間滿是生靈冤魂的方寸之地,他沒有帶刀,到了路港,又遇到許許多多的人。
那些人都快讓姜漾忘記他原來是個什麽東西了。
是獵人無法停止的,對捕殺的渴望與天性。
騙人上瘾,暴戾成性。
陳木潮太好了,哪裏都好,哪裏都沒法讓人不喜歡。姜漾是這樣想,都怪他太好,不然我需要裝成善良的人來靠近嗎,我寧願他和我一樣爛,這樣便能毫無負擔,染指他,擁有他,就不用再這麽小心翼翼地向他讨親吻了吧。
阿珧的鮮血飛濺在眼前。
“跑!”方庭在他耳邊大喊。
可能是難得釋放天性的沖動與将要回歸正常的不舍,姜漾指尖刀片飛轉,小巧的蝴蝶刀在空中掠過一陣圓形旋轉的風,他找到飛轉中的刀柄,又找準時機狠狠往下一劃——
這次他将所有的感知分子全部聚集到連接刀柄的手掌上。
肉體被劃開的鈍感,阻力,鮮血飛濺在娛樂廳燈球下閃閃發的光,以及阿珧的悶哼,舞女的尖叫。
血濺在臉上,滾燙的,像吸血鬼遇見陽光帶來皮膚的灼燒。
姜漾不熟路,方庭拽着他一路往前跑,七拐八拐地,帶姜漾甩掉了身後追來的人,來到一處相對空曠的水溝旁,沒忍住,蹲下往裏吐。
姜漾稍稍冷靜一些了,只是那沖擊感還在腦海裏轉,他無法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所幸方庭看不見,他便走過去,輕輕拍他的背。
“他們灌了你多少。”姜漾看方庭半天吐不完,問。
方庭喘一口氣,揮揮手說記不清了。
又過了一會兒,方庭緩過來一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向姜漾的眼裏包含着十分濃重的傾訴欲。
姜漾完全能看出來,就從善如流地問:“怎麽了?”他也緩過來一些,表情沒那麽不鎮定了。
“哥……”方庭的聲音弱弱的。
姜漾沒想到方庭開口就是這種他胡說的叫法,急忙擺手,說:“沒有沒有,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我亂說的。”
“不是,”方庭打斷他,“我很感謝你,況且你本來就比我大,這樣叫你是應該的。”
他又慢吞吞地說:“你來找我,是蓁蓁姐和你說了吧。”
姜漾點點頭,說是。
“哦,”方庭又晃了晃,姜漾抓着他的肩膀讓他站穩了,他才接着說:“我的确想要自殺,來這裏不是我迷路。”
“我繼母在這裏工作,”方庭一字一句,吐字異常清晰,“我來找她,是想和她同歸于盡,所以帶了刀。我給蓁蓁姐發的短訊裏讓她不要把錢留給我媽,我後悔了,我覺得她也不該活着。”
這倒是個沒想到的答案,姜漾面上驚愕,心裏卻有些複雜,就聽方庭又說:“我媽就在那間娛樂廳跳舞,做那些惡心的皮肉生意,我拿着刀就看着她……”
姜漾幾乎要用一種謀求同類的眼神看着他。
“下不去手,我不敢。”
果然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姜漾這樣的心理變态。姜漾松一口氣,又隐隐感到惋惜。
據方庭所說,他繼母看到刀就跑了,他來不及想太多,因為這時阿珧一行人出現在了娛樂廳後臺,原本是來找他的相好,沒想到看到方庭後,就改變了注意。
他們喂方庭喝了酒,說些難以入耳的話,那個時候,方庭想的是如果這時候他以迅雷之勢将蝴蝶刀紮入自己的心口,這群人會不會給他叫救護車,救護車能不能不要拉他。
思考了一會兒,方庭決心嘗試。
手剛觸碰到刀柄冰涼的邊緣,姜漾逆着光走進來,叫了他的名字。
名字是最短的魔咒,且魔力強大,方庭一聽那道溫和的男聲,不知怎麽,手指還是離開了刀柄。
這樣說有些矯情過頭了,但方庭真的有種将要熱淚盈眶的預感,同時見到姜漾第一面時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下子從自己都發現不了的地方全部湧了上來。
“哥,”方庭的眼淚也一起湧上來,把臉埋在手心裏,哭着說:“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姜漾面對他站着,突然就明白了前一晚在南海灣時,陳木潮的感受。
他當時指責陳木潮不會安慰人,而事情發生在他面前,他發現自己也口拙舌笨,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就算他與方庭有相似經歷,但比慘沒什麽意義。
說到底還是自尊心很強的年輕人,方庭哭得停不下來,手一直捂在臉上不願意拿下來,不讓姜漾看見。
姜漾別無他法,陪方庭一塊站着,想了想,還是緩慢靠近了他。
原本只是想像他剛剛蹲在水溝邊吐那樣拍拍他的肩膀和背,姜漾安慰人的方法匮乏,只能想到這樣沒什麽用的法子。
不過這法子怎麽都比陳木潮說“難道你真的想和我談戀愛”來得人性化一些。
無情的家夥,拒絕他都那麽性感。
說實話,姜漾想聽陳木潮用昨天那種冷淡到爆炸的語氣和他真正上一次床。
無時無刻不在想那混蛋,姜漾覺得自己實在沒救。他一邊心猿意馬,又咬牙切齒地發散着,走着神,懷裏卻驟然一沉——
方庭撲到了他的懷裏,臉埋在他的肩膀處,雙手還懷着他的腰。
“……”
時間接近正午,太陽過于濫情地肆意噴灑熱氣,同時混着沙石與塵土的地面也開始有熱浪一陣陣地往上飄,姜漾猛地被攔腰箍着,腦袋混亂,消化緩慢,氣都喘不上來。
方庭的腦袋在姜漾身上亂蹭,把眼淚沾得到處都是,嘴裏嘟嘟哝哝不知在說着什麽,姜漾聽了一會兒,他卻突然不說了,離開姜漾半步的距離,愣愣地看向後面。
姜漾轉過頭,他日夜肖想的對象就站在一塊燈牌的正下方,側身靠着牆,不知看了他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