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究竟是誰積善行德
從南海灣回到嶺村的路上,姜漾簡單地做了一些設想。
比如他現在把卡裏的錢都轉出去給姜哲馳了,能不能也算得上一窮二白,一無所有,和陳木潮很是相配,他們完全變成一樣的,是命定的靈魂伴侶。
比如那個不聽他勸,平時對他非常嚴厲,望子成龍的母親現在在醫院,據說恢複良好,卻沒有來找他,能不能算是他被母親抛棄,給陳木潮賣個可憐,他會不會同意自己住得久一點。
他有許多人羨慕的生活,家在深圳臨海的頂層平層,母親擁有很有發展前景的一間大型企業,父親背靠一個龐大富裕的家族,按理來說,除了他要父母離婚的訴求沒有實現外,他還并沒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情發生。
直到他在陳木潮這裏又碰了一次壁,又發現即使用了不普通的手段,查到陳木潮的資料,才意識到他還是得不到。
積善行德嗎,姜漾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不久前捅過血親的那只手。
或許吧。
半夜兩點,陳木潮躺在姜漾身邊,閉着眼不知有沒有睡着。他看起來仍然平靜,姜漾作為聽衆,心中都感到驚濤駭浪般心疼,還有一些別的說不上來的情緒,陳木潮本人倒好,比誰都像看客。
袁蓓發來的附件正是陳木潮的個人資料,姜漾在給姜哲馳撥電話時就看到了,但那時他無暇顧及。
姜漾轉了個身,背對陳木潮,打開了那封附件。
袁蓓的人際關系和勢力過硬,附件十分詳細,涉及多項敏感的個人隐私,且看編輯附件的最後時間,還在不斷地被偵探更新。
姜漾的手指緩慢地往下滑,看到他的個人情況時,心情沉重了一點,但有些心理準備。直到家庭成員的表格出現在視線中,他愣住了。
父親姓名:陳志。
母親姓名:周思妍。
按理來說沒有什麽問題,但這兩個名字被偵探細心地用黑線框了起來,旁邊有一行小字注明:死亡時間——2009.12.22
姜漾想起陳木潮幾個月之前和他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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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久不跟他們聯系了。”
“應該挺幸福的吧。”
有密密麻麻的針紮一樣的觸感順着脊背往上爬,姜漾原本也猜測過陳木潮父母的情況,但從當時陳木潮給出的答案來看,又不是姜漾想的那樣。
附件第二頁是一張報紙的照片,标題為:夫妻在爛尾樓相繼跳樓身亡,目前已排除他殺可能性。
标題黑體字加得很粗,在标題上還有“路港晨報”的字樣。
姜漾粗略地瞟了幾眼,看到了文章主人公陳某、周某,又從正文中提取出“高利貸”,“欠債”,“巨額”等關鍵信息。
怪不得陳木潮和他說他要養家時,只提到了周穎月和莊缪的名字,對自己的父母絕口不提。
照片裏的那張剪報看起來十分有年代了,邊緣泛着黃色,也不是很幹淨,還有被水泡過後皺皺巴巴的痕跡,不知道偵探是從哪裏找出來的,可信度又會有多少。
姜漾握着手機,說不清是否是出于同情,以及問錯話的愧疚,突然覺得陳木潮拒絕他所說的那些話,對自己冷淡的态度都讓他喜歡得要命。
陳木潮一定不希望他被姜漾可憐,但此刻哪怕是多麽微小渺茫的苗頭讓姜漾堅持抓住陳木潮不要放手,他都願意嘗試。
許久,姜漾将附件全部下載保存起來,用手指在資料中标注的大學指導老師姓名處輕輕摩挲,随後給姜知呈發去了報平安的短訊。
姜漾是被電話鈴聲叫醒的。
早晨六點左右,陳木潮出門很久了,旁邊的被子是冰涼的,只是不太平整。
姜漾眯着眼睛,沒看清聯系人就接了起來,電話那頭是鄧蓁蓁的聲音。
不到上班時間,鄧蓁蓁急切的聲音顯得空曠,她語速很快,姜漾一時間沒聽清她在說什麽,先安慰了她,要她慢慢說。
“沒法慢慢說呀。”鄧蓁蓁說,然後又是一堆像纏在一起打結了的話,姜漾努力地分辨,才聽出鄧蓁蓁要表達的內容。
方庭又被他繼母打了,并砸了他的吉他,揚言生了個大學都考不上的廢物沒什麽用,而方庭信以為真,留下一封遺書,通過手機發給亦姐亦友的鄧蓁蓁後,就失去了蹤跡。
姜漾聯想到他與方庭第一次見面時他唇角未被化妝品完全遮擋的紅痕,邊起身邊問:“報警了麽?”
“失蹤時間不夠,警察局不給立案。”鄧蓁蓁說,又拜托姜漾一起找人,她和林昂已經出發,多個人多點力量。
姜漾以最快的速度換好了衣服,就坐車到了地下酒吧門口與他們彙合。
鄧蓁蓁不斷地在往外撥電話,聯系了所有能聯系上的人,但很少會有人為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彈吉他男生費太多心思,好幾個電話打出去,只有姜漾來了,另外還有兩個女孩說會去找一找。
“我們實在聯系不到人了,我向陳木潮要了你的聯系方式。”林昂說。
“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林昂在一邊安撫着鄧蓁蓁的情緒,邊說:“我們去他家裏看過,但他繼母不在家,敲門沒人開。”
姜漾也覺得這事棘手得很,又問了些詳細的內容,比如發現方庭失蹤的時間,以及那封遺書的發送時間。
鄧蓁蓁将手機短訊的界面調出來遞給姜漾看,“早上五點過一點,我起床的時候是五點半,那時候再給方庭打電話,他就不接了。”
姜漾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遺書內容,發現這封短訊與其說是遺書,倒更像方庭給鄧蓁蓁單方面的感謝信。
提到了鄧蓁蓁平日裏對他的照顧,還說他記得每晚被他繼母打到逃出家門,都是鄧蓁蓁收留了他,為他提供一個短暫的臨時住所。
方庭在遺書最後一行中寫道:“蓁蓁姐,非常感謝你的照顧,但我也确實和廢物沒什麽區別,這個月工資就不用給我開了,前幾個月的工資我只用了一點點,剩下的我放在後臺化妝臺的抽屜裏,不要給我媽,我留給你。”
姜漾從前不知道方庭會有這樣的遭遇,看他提起“繼母”,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
真的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做父母。
現在不是在心裏相惜的時間,姜漾把方庭的手機號碼也存到自己手機裏一份,也嘗試撥了一個過去。
手機處于關機狀态,姜漾推測道:“關機的話至少能說明方庭有可能把手機帶在身邊,要是無人接聽的狀态,他可能就直接把手機留在家裏了。”
林昂附和說有可能,“他平時鈴聲開得可大,用了他喜歡歌手唱的搖滾,但我們剛剛去他家敲門的時候也給他撥過電話,貼在門上聽他家裏動靜的時候也确實沒聽到鈴聲。”
路港不大,在手機地圖上需要放到最大才能找到,但海域環繞,湖泊也有數個。
姜漾原本還在心裏不服氣,認為陳木潮昨天“要跳海”的詢問太不正經,像吓唬他,今天就真的開始為這個發生在方庭身上的可能性揪心。
鄧蓁蓁拿了路港政府為市民免費發放的地形一覽圖,大致圈出了幾個區域,分給姜漾的是一個小的。
“你找這塊居民樓,找不到路就給我打電話。”鄧蓁蓁說。
姜漾湊過去看一覽圖,發現一塊鄧蓁蓁沒用筆圈出來的陸地,好奇地問:“蓁蓁姐,這邊怎麽不找?”
鄧蓁蓁順着他指的地方看過去,說:“這塊是紅燈區,你別去,我再聯系我幾個男性朋友,讓他們幫忙去看看。”
說到紅燈區,林昂的表情又變得奇怪,姜漾說:“好的。”表現得也沒有過多在意的樣子,他便放下心,忘記打電話給陳木潮索要姜漾手機號碼時陳木潮不耐煩的語氣,沒再擔心什麽陳木潮要殺人之類的事情。
“蓁蓁姐。”姜漾把轉頭要去另一片小型商圈尋找的鄧蓁蓁叫住,躊躇了兩三秒的時間。
他在考慮這個方法是否太過大材小用,但人命關天,便也沒有思考太多。
“蓁蓁姐,”姜漾說,這次堅定許多,“我有一個辦法,或許能更快地找到方庭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