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坦然
好半晌,何盛和何勁才分開,我忍不住對他們爹說:“何西庭,咱倆離家出走吧,感覺我們好像挺多餘的。”
“不是好像,我們本來就多餘。”何西庭自嘲道。
我們從小路走了出來,何勁剛看到我們的影子,就立馬從何盛的懷裏鑽了出來,一息之內,難舍難分的兩個人之間已經隔了一米的距離。
看着他們裝模做樣的神情,我覺得好笑,又有幾分感慨。
時間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身處其中時,總覺得太多,怎麽過就是過不完,真到了結束時又忍不住感慨為什麽過得這麽快,過去的一年裏自己似乎什麽也沒做,新的一年又到來了。
這幾天我都在忙着籌備新年需要的東西,說是忙,其實也沒什麽需要準備的,因為今年我們并不打算回老家,主要是何勁和何盛馬上就要高考了,假期實在是有點短,來回一趟太耗費精力了,所以我們就直接打算一家四口在這邊過年。
原本是想叫上南逸的,但是南逸說他想借着這個機會一個人出去旅游,我就也沒有強求。
小年那天傍晚,空中飄起了雪,世間的事物都悄悄地穿上了潔白的外套,人們都在屋裏一家團聚,圍坐在熱騰騰的飯桌旁。
那裏總是溫暖,無視外頭的風。
可總有例外。我提着剛買的飲料上了五樓,正準備開門進屋,隔壁的門突然被很粗暴地打開,黎深從裏面沖了出來,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憤怒,許鶴也跟了過來。
“你能不能冷靜一點?不要無理取鬧。”這是許鶴。
黎深有些不屑地冷笑,但表情是藏不住的落寞:“呵,我無理取鬧?”
“不是。”許鶴也皺着眉,“黎深,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好意思,我還真不知道你是哪個意思。”黎深的聲音裏帶着若有若無的哭腔。
說完這句話後,黎深掉頭就走,壓根不理後面許鶴的叫喚。而他這一轉身就剛好看見了我,他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我都沒來得及看清他是不是哭了他就沒了影子。
許鶴還呆站在原地,他也看到了我,然後對我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大概是因為看到他們總能讓我想到我家的那兩個,所以我總是不自覺地想要關心他們,可別人家的事也确實不好管,但我又忍不住不說,只好簡單道:“你們也不容易,有什麽矛盾就好好聊聊,別沖動。”
許鶴點點頭,拿着衣架上的大衣就追了出去。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時不時地還能聽到外頭雪砸落在樹枝上的聲音。
“滴!”
時鐘發出了整點報時的聲音,十一點了,何盛和何勁已經回房間睡覺了,何西庭還在書房裏忙碌着。我正打算去樓下給他倒杯熱水,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當時我心裏的第一個猜想就是許鶴,開門一看,果不其然。
許鶴和幾個小時前相比,看起來狼狽極了,頭發上,衣服上,到處都沾着還沒完全融化的雪,他通紅雙眼望着我,嘴唇在不自覺地顫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着急的。
我連忙把他邀進家裏,但被拒絕了,他顫聲道:“南姐,黎深又來找過你嗎?”
“沒。”我望着他充滿希望的雙眼,有些困難地說出了一個字。
他的眼睛黯淡了,頭也随着他的心情緩緩低下,随後又立刻擡了起來:“南姐,如果你看見他了,能麻煩告訴我一聲嗎?”
我點點頭,連聲應“好”,他收到我的承諾之後,道了聲謝就就想離開,看他的方向他似乎還想下樓找人。
我趕忙拉住他:“這麽大雪呢,你手都凍僵了,先進來喝杯熱水。”
他情緒激動,動作有些粗暴地掙脫了我的手:“我知道,可黎深他連外套都沒穿走,他本來就感着冒,手機錢包也沒帶,他一個人,我……”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我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吐槽現在的小年輕都這麽猛的嗎?這種天氣啥也不帶就敢離家出走。這不是糟蹋自己嗎?
我見許鶴拽不動,只好退一步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先去給你倒杯熱水。”
說完之後我還是有點不放心,又補充道:“不準走啊,身體還是很重要的,到時候人沒找到,你自己也倒了,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我來回的速度很快,雖然該囑咐的都囑咐了,但我還是怕人跑了,我拿着一瓶熱水還有一把傘遞給了他。
他可能是着急出去找人,這次倒沒有推脫,拿上東西轉頭就想走,不過還是沒走成,被我拽住了。
真不是我多管閑事,只是我剛剛把東西遞給他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溫度!
“你發燒了你自己不知道啊?還往外跑。”我有些生氣。
許鶴似乎也生氣了,語氣變得有點不耐煩:“我說了我沒事,您能別管了嗎?”
我并沒有計較他的語氣,反而平靜下來了,我能理解他焦急的心情,但是再怎麽理解,人我還是不會放走的,待會兒真倒半路上了,麻煩就大了。
誰知道許鶴都發燒了力氣還是那麽大,我用盡了全力才勉強拽住,我只好尋求外界的幫忙。
“何西庭!快!下樓!有急事!”
在許鶴即将脫離我的掌控之時,何西庭及時趕到了,我沒跟他解釋太多,只讓他幫我把許鶴拉進家裏。
後面的事情倒有些出人意料了,許鶴還是在反抗,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淚水注滿了他的眼窩:“我不能停下,南姐,黎深他會生病的,他會不要我的,我不能沒有他……”
最近在我面前哭的男人咋那麽多呢?我無視了何西庭有些訝異的目光,對許鶴承諾道:“許鶴,你聽我說,你去好好休息,我去幫你找人,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找到,你得顧好你自己,不然萬一黎深真生病了,就沒人照顧他了。”
“相信我,我現在就去幫你找人。”雖說我是在勸人,但我的語氣不容置疑,我示意何西庭把他扶進屋,而我轉身上樓換了衣服,可能是我們的動靜太大,何盛和何勁也出了房門,問我發生了什麽。
現在的我已經可以十分淡定地面對他們兄弟倆從同一個房間出來這件事了,不過呢我還挺好奇,不是都說他們這個年紀的人年輕氣盛,精力旺盛嗎?他們總是待在一塊兒難道就沒有擦槍走火什麽的嗎?竟然到現在都沒有付出實際行動,真神奇。
我沒跟他們講太多,只讓他們早點睡覺,等我下去的時候,何西庭正在給許鶴蓋被子,興許是神經一直緊繃着,在此刻終于得到了放松,外加上身體的疲倦,他很快就在沙發上昏睡過去。
何西庭把體溫計遞給了我,上面赫然顯示着39℃的高溫,我頓時就想罵人,都燒成這樣了,還在那強撐着,哪有這樣糟蹋自己身體的。
我壓低聲音對何西庭說:“你把他弄到客房裏面去吧,這裏還是沒有屋裏暖和,然後給他煮點姜湯,我出去找人。”
何西庭:“要不還是我出去吧,外頭冷,你呆在家裏。”
我拒絕了:“沒事兒,我衣服都換好了,挺厚實的,你去還得再換衣服,麻煩。”
這折騰來折騰去,時間已經走到了十二點,我原以為我得找很久,而且還不一定有結果,結果我剛出門沒幾分鐘就找到了黎深。
倒不是我找人有多厲害,其實我還沒開始找呢,黎深就自己回來了,我是在一樓的電梯口遇到的他。
跟許鶴說的一樣,黎深身上就穿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站在牆邊上正對着雙手哈氣。
他的雙手已經被凍得青紫,幸好我早有準備,拿了一床毯子,我沒好氣地走到他旁邊把毯子蓋到了他的身上,然後順勢往他背後一拍:“多大的人了,怎麽這麽任性呢?離家出走也不知道準備得齊全一點。”
我又用自己的手把他的手包裹了起來:“你看看你把自己凍成什麽樣了。”
黎深可能是被我的突然出現吓到了,手都被我捂了半天了,才開口說話,聲音還帶着顫抖,大概是被凍的:“……南姐,你怎麽來了?”
我捂了半天也沒見他的手回溫,就推着他往電梯走,想帶他回家,結果他還不願意走,站在原地不動。
我被氣笑了:“不是,你們這一個兩個的,咋都這麽倔呢?你說我為什麽會在這,還不是因為你家那位找到我家來了。”
黎深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想回去。”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自作主張地隐瞞了許鶴在我們家的事情:“放心,我帶你去我家,不見他,行吧?”
黎深還在猶豫,我又道:“你總不能這樣在外邊呆一晚上吧?會死人的,我也不會告訴許鶴你在哪,這樣總可以了吧。”
好說歹說,總算把黎深帶進了電梯,我也趁着這個機會聯系了何西庭,問他有沒有把許鶴帶到房間裏面去,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我又跟他說,等下黎深來了,別跟他說許鶴在我們家。
何西庭準備得很完善,我們到家的時候,他立刻給我和黎深端了兩杯熱水,黎深接過後道了聲謝,我又給他去房間裏面拿了一個暖手袋。
等黎深緩過勁來了,我就讓何西庭先回去了,我一個人陪着黎深在客廳裏坐着。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我覺得他們肯定是不想與對方分開的,在我之前還不知道他們的關系時,我問過他們有沒有女朋友,即便是在還不知道對方是否能接受的時候,他們仍然不忍心用謊言掩蓋對方的存在。
他們承受着萬千壓力,仍然在想方設法地告訴彼此,我很愛你,你是我的戀人。
哪怕不能坦然說出,我也在坦然地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