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最喜歡你◎
還可以這樣？
謝薔不明白, 但是感覺很厲害。
噢了一聲，乖乖轉回去坐好。
結果還沒過兩分鐘，又坐不住轉去看謝洵意了。
謝洵意：“......”
正縫路口紅燈。
謝洵意人行道前停下車, 扭頭對上小姑娘圓溜溜一雙眼睛：“要不今晚回去之後，我給你寫個保證書？”
謝薔啊了一聲，連忙擺手拒絕：“那多不好意思啊，還是不了吧。”
果然真誠永遠是必殺技。
謝洵意再度失語。
還好謝薔沒有在這個話題死磕下去：“我只是想問一下, 哥哥你今天要去律所嗎？”
終于不用再為自己遇害後的事明志, 謝洵意肉眼可見松了口氣：“嗯, 一會兒去。”
謝薔：“不是說出差回來會有一段時間假期麽？”
綠燈亮了, 謝洵意松開剎車，換踩油門：“臨時接了個案子, 不過應該忙不了多久，怎麽了？”
謝薔也沒什麽事, 搖搖頭：“就是随便問問。”
車子停在芙大校門口右側樹蔭底下。
謝薔手扶上門把, 謝洵意忽然叫了她一聲：“薔薔。”
謝薔回頭：“嗯？”
謝洵意雙手放松地搭在方向盤, 眼睛看着謝薔, 語氣很淡：“在學校無論遇到什麽讓你不舒服的人或者事, 都不用搭理，不過要記得回來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謝薔不知道謝洵意為什麽忽然說起這個, 不過出于對他無條件的信任, 還是順從地點點頭：“好。”
謝洵意：“去上課吧, 別遲到了。”
謝薔拉開門下車：“哥哥再見。”
事兒精不在, 今天的辦公室也很清淨。
許湘和姜冉下午的課, 下午才會過來, 大雲老師小雲老師辦公位上倒是放了包, 就是人不知道去了哪兒。
謝薔拉開凳子坐下，準備好一會兒上課的教案，等手上閑下來，腦子就開始忙碌了。
她打開網頁，在搜索框輸入“為什麽會夢游”，沒想到跳出來第一個答案就把她吓了一跳：
夢游是精神病的前兆，如果你突然開始夢游，那一定要注意起來了......
不是，精神病？
這麽嚴重嗎？？？
可是在她家裏也沒有精神病的遺傳——
應該沒有吧......？
沒有嗎？
沒有吧？！
謝薔一時間驚疑不定，艱難咽了一口唾沫，在預約一個心理醫生咨詢，和打電話問問爸爸他們有沒有精神病家族遺傳史之間反複糾結。
結果就是沒猶豫出個結果，她就被抱着兩沓試卷風風火火進來的大雲老師小雲老師打斷。
謝薔這會兒恍惚的狀态乍一看真的很容易讓人産生誤會。
大雲小雲自然了然對視一眼，立馬放下試卷走過來，語重心長開始安慰人。
“沒事小謝老師，她更年期讨人嫌是出了名的，沒人會理他。”
“老師領導都清楚她愛添油加醋胡說八道，她說的那些，大家肯定一個字都不會相信，放心吧。”
“可千萬別為這種人說的幾句話難過，不然許老師姜老師大半夜的跟她大戰的三百回合就沒有意義了。”
“那些話你不喜歡就不看，只要不看就是不存在，不存在就不會影響到你的心情......”
謝薔聽得一臉懵，好不容易找到縫隙插話：“我沒事啊，什麽影響心情？”
謝薔：“什麽添油加醋胡說八道，什麽大戰三百回合，你們在說什麽？”
小雲老師被她問得話音一收，眨眨眼：“小謝老師昨天晚上沒有看群嗎？”
謝薔持續茫然：“什麽群？”
大雲老師：“相親相愛大家庭，為了方便大家日常溝通工作而建立的群，我們學院幾乎所有老師領導都在裏面，你不在嗎？”
謝薔持續懵逼搖頭，她從來就沒聽說過有這個群。
小雲老師一拍額頭：“肯定是最近太忙都給搞忘了，沒關系，我這就拉你進群，你看看還能不能翻到昨晚的聊天記錄，要是翻不到，我再給你找出來、”
謝薔被拉進一個500人大群。
她進去時，裏面大家正熱熱鬧鬧讨論着抽油煙機的日常維修和母貓的産後護理。
看有新人進，整齊劃一地開始刷玫瑰花表示歡迎。
人太多了，群聊自動顯示備注，有很多眼熟的名字，但謝薔沒辦法把臉跟名字對上號。
她剛加入群，看不到太多聊天記錄。
兩位老師很積極地從自己手機裏頭給她翻了出來，簡單解釋了一下前因後果，給她時間慢慢品。
品不了，一點也品不了。
大家的用詞邏輯都太深奧了。
尤其是姜苒，什麽狗咬叫花子，種地不出苗，蝙蝠身上插雞毛......
這是什麽加密暗號？
謝薔翻了幾頁，實在看不懂。
她只能從滿屏交至的中文字體中直觀讀出兩個字：混亂。
以及，小雲老師剛不是還說會影響心情，讓她別看嗎......？
許湘姜苒大半夜抓住機會借題輸出，當着所有老師的面隐晦地把鄧璐罵了個狗血淋頭，長久積攢的不滿一朝盡吐，感覺簡直不要太爽。
加上隔日睡飽了懶覺，兩人在下午前後走進辦公室時，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神采飛揚，精神奕奕。
外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出事之後，鄧璐他們一家不是一直拿錢擺權壓人，想逼着人家受害者撤訴麽？聽着，最新轉折來了。”
姜苒拖着自己凳子過去挨謝薔坐下，眼神發亮：“受害者那邊不知道從什麽渠道請到一位特別厲害的律師，現在是拿錢是賄賂不行，掏身份壓不住，鄧璐焦頭爛額，估計最近都沒空來學校了。”
“豈止是沒空來學校，過兩天恐怕皮都要被扒掉一層。”
許湘扯起嘴角哼笑一聲：“不出意外，不但她兒子要準備蹲監獄，她家保險箱也要見底了。”
姜苒揚眉：“那不更好？這就叫惡有惡報。”
謝薔對此感覺倒是沒多強烈。
畢竟她才來學校多久，語言表達于某種程度上又不是很通，都沒來得及跟鄧璐結下太多深仇大恨。
比起這個，讓她更感興趣的是：“苒苒，什麽叫狗咬叫花子？”
姜苒揚唇：“畜生也敢欺負人。”
謝薔被這種全新句式驚得微微睜圓了眼：“種地不出苗？”
姜苒：“壞種一個。”
謝薔：“還有蝙蝠身上插雞毛？”
姜苒笑眯眯：“你他媽算個什麽鳥？”
如許湘姜苒所說，鄧璐接下來一連好幾天都沒來學校，辦公室的氣氛又恢複了最初的安寧與祥和。
随着最後一篇常用語小測結束，謝薔定時定點的考試生活也終于告一段落。
正好可以騰出時間專注她剛發現的新大陸。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有陽春白雪，也有下裏巴人。
如果說前者是辭藻華麗的文言古文，那後者就一定是集民間智慧大成的歇後諺語。
各行各業，各式各樣，涉及廣泛，包羅萬象。
對謝薔這種對中國文化有着濃厚興趣，偏偏卻又學得半吊不吊的小老外來說，簡直一釣一個準。
自從那天被姜苒陰差陽錯啓蒙了幾句，謝薔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不可置信，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有意思的語言藝術！
為此，她還特別勤奮好學地從網上買了本《中國歇後語大全》。
晚上在書房，謝洵意忙着整理新案子的相關材料，她就忙着專心致志研習她的歇後語大全。
而謝洵意一直以為謝薔是在背《漢語詞典》。
直到某夜某次從外面倒咖啡回來，心血來潮想看看她背到了哪個聲部——
“……《歇後語大全》？哪兒來的？”
“買的呀。”
謝薔低着頭給最有意思的句子畫下劃線，忽然腦袋裏靈光一閃。
随即擡頭看向剛坐下的謝洵意，眼睛亮亮：“哥哥，你在中國長大，是不是會很多歇後語？”
謝洵意：“還行吧，怎麽了？”
謝薔立刻将《歇後語大全》立起來，興致勃勃：“我考考你？”
謝洵意淡定放下咖啡：“你說。”
謝薔視線在書頁上來回逡巡，認真挑選：“泥菩薩過江。”
謝洵意：“自身難保。”
謝薔：“八百銅錢穿一串。”
謝洵意：“不成調。”
謝薔：“踩凳子狗月亮。”
謝洵意游刃有餘：“差遠了。”
哎，怎麽都會呀？
謝薔偷偷瞄了眼謝洵意，再回到歇後語大全上，勢必要找到一個冷門的難住謝洵意。
謝薔：“和尚打傘！”
謝洵意：“無法無天。”
謝薔：“賭葛亮借箭。”
“是諸。”謝洵意不僅有餘力糾正她的發音，還能同事一心二用在電腦上回複別人消息：“有借無還。”
太簡單了，根本難不到他。
謝薔有點兒洩氣，随手往後翻到一頁，無意間看見什麽，視線一定。
“哥哥，信不信，這個你一定不知道了。”
謝洵意敲了個回車，不置可否：“說吧。”
謝薔：“小王八掉眼淚。”
謝洵意指尖一頓，擰眉擡眼：“什麽？”
難住了。
謝薔有點小得意，應他要求逐字重複：“小王八掉眼淚。”
謝洵意在大腦知識庫中搜尋未果，目露疑惑：“是什麽？”
謝薔：“你鼈傷心。”
謝洵意：“......”
謝薔被他無語的表情逗笑，又抿着嘴憋回去，清清嗓子：“沒關系，這裏還有一個簡單的，麻雀啄了牛屁股。”
謝洵意面上再次浮現一言難盡。
“五，四，三，二，一。”謝薔忍笑公布答案：“雀食牛......那啥。”
“.........”
這一次，謝律師的沉默長過了百年前那夜康橋的月色。
“沒關系哥哥。”
謝薔樂得不行，得了便宜還賣乖：“歇後語那麽多，人類記憶有限，偶爾一兩個不記得是很正常的——”
謝洵意：“考完了？”
謝薔被打斷，下意識啊了一聲。
謝洵意：“那該我了。”
“？”
不是，什麽時候有的反問環節？
“等等，哥哥......”謝薔還沒反應過來，謝洵意已經開始出題：“畫蛇添足。”
謝薔嘴比腦子快：“多此一舉。”
謝洵意：“八仙過海。”
謝薔：“各顯神通。”
哎，好像也不是很難？
謝薔眨巴兩下眼睛，慢慢坐直起來，她的自信又回來了。
謝洵意：“飛蛾撲火。”
謝薔：“自取滅亡。”
謝洵意對她的表現點頭表示肯定：“不錯。”
挨誇~
謝薔克制地咬住下唇，還是止不住嘴角想要上揚。
謝洵意：“井底之蛙。”
謝薔自信一張嘴，卡殼。
她記得才不久是看過這個的，可是忽然就想不起來了。
謝洵意沒有催促的意思，耐心等着她回答，同時将文檔打包發給青輝，兩人在線核對資料。
謝薔記憶重啓失敗。
窗外刮起了風。
她還分心抽空看了眼，好像要下雨了。
謝洵意擡了下頭，兩人視線相撞。
謝薔心虛地撇開，小聲嘟囔：“是美蛙還是牛蛙啊......”
謝洵意：“都行。”
謝薔：“......”
她真的想不起來了。
“目光短淺。”
好像難倒她是在意料之中，謝洵意沒有任何情緒變化，淡定揭曉答案，又淡定繼續下一題：“孔夫子搬家。”
搬家？
這個沒見過，謝薔只能試着猜了一個：“再見？”
謝洵意挑了挑眉：“跟誰再見？”
“......”謝薔默默縮回手：“這道不會。”
念及她還不認識孔夫子是誰，謝洵意暫時沒有公布答案，直接順延到下一題。
青輝在問他文檔第三頁十七條具體怎麽解釋，謝洵意低頭打開文檔重看第十七條，随口拈了個：“牛郎會織女。”
說完才想起謝薔估計也不認識這兩位，想換一個，沒想到謝薔先他一步：“我知道這個，是放牛郎和天上的仙女。”
謝洵意倒是沒想到她知識面已經拓展到這裏了：“挺厲害，那知道下句是什麽麽？”
謝薔不知道，但她猜得到，牛郎會織女：“我最喜歡你。”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
不過眨眼時間，夜風就夾帶着雨絲撞過樹梢，東倒西歪的枝葉偶爾劃過玻璃，掃過窗臺，動靜窸窣，和沙沙作響的雨聲相得益彰。
窗外被隔絕的嘈雜将窗內襯得格外安靜，也将小姑娘不過心腸的一句喜歡堆砌得格外脆甜。
順着空氣灌入唯一聽衆的耳朵。
很輕很軟，卻敲得耳膜輕振，又順着無數敏感的神經末梢，扣得心尖微麻。
鍵盤聲停了。
骨節分明一雙大手虛虛壓在鍵盤上，指尖暈頭轉向失了準頭，漫無目的，似乎不知道該落到哪裏。
過了好一會兒，一束枝桠擦過窗戶。
鍵盤聲再度響起。
謝洵意沒有将目光從電腦移開，卻也沒有告訴謝薔她的答案對還是不對，只是忽然轉了話題：“明早是不是還有課？”
謝薔回憶了下自己的課表：“嗯，8點有兩節。”
謝洵意：“那就先回房間睡覺吧，不早了。”
謝薔确實有點困了，腦子反應速度變慢好多，不然也不至于被謝洵意輕輕一帶，就忘了問正确答案。
只是外面的雨又下大了。
大到綠化都在東倒西歪，雨絲拍在窗戶上都有很明顯的窣窣聲響。
謝洵意戴着他最常用的那副眼鏡坐在電腦前，坐在這樣景色的窗前，看起來總感覺孤零零的。
“我想再看一會兒。”她把書放下，說：“困了就去睡。”
謝洵意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麽。
等他将目光重新聚焦回聊天框，正好看到青輝發來一句靈魂拷問：
【家人，是我在問你怎麽解釋，你又問我幹嘛？腦袋困成漿糊了？】
謝洵意一怔。
目光往上，才後知後覺他剛剛發出去的那段話完全是青輝上上句的複刻照搬，連标點符號都沒有遺漏。
動動手指點了撤回。
【謝洵意】：發錯了。
【青輝】：我當然知道你發錯了，我有眼睛好吧/無語
【青輝】：你是不是真困了，要不先去睡覺，反正不趕這一會兒。
【謝洵意】：不用，繼續吧。
時間一步步往前，慢吞吞翻過0點。
謝洵意再擡頭時，謝薔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
手臂伸長了墊在腦袋下面，壓着幾縷發絲，手心裏還攏着筆沒來得及放下。
謝洵意伸手過去，從她手裏輕輕抽走了那根筆放在一邊。
視線自然而然落在細白的指尖上。
停頓稍許，心血來潮一般，他用食指繞到內側碰了碰她的指腹。
下一秒就被勾住。
睡夢中的人微微屈起手指，無意識地将他的手指攏進了手心。
唯一的熱源從指尖傳來，謝洵意眸色閃了閃，沒有将手收回。
電腦滴答一聲提示音
他任由謝薔“霸占”着自己左手，僅用一只右手，不慌不忙敲出回複：
【謝洵意】：答疑的事明天再說，先對資料吧。
【青輝】：為什麽？
【謝洵意】：臨時有些要緊事，抽不出手。
【青輝】：......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