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昨晚夢見你了◎
周四上午藝術學院教師大會。
謝薔去的時候, 姜苒和許湘已經提前到了。
她從過道走過去在她們旁邊的空位剛坐下，許湘長手一伸，遞給她一只巴掌大小的洋娃娃。
黑色眼睛, 長卷發，乍一看跟她有兩三分像，仔細一看，能有五六分。
謝薔驚喜地接過, 聽見坐在中間的姜苒笑眯眯開口：“漂亮吧, 湘湘親手畫的妝面, 衣服也是剛做好的, 裙擺上的小花邊可是縫了整整兩個晚上呢。”
娃娃很精致很可愛，謝薔喜歡得不行：“好漂亮, 謝謝。”
“不用。”女王大人依舊保持着她高傲的淡定：“正好這套衣服的放大版也快做好了。”
謝薔秒懂她的意思，欣然點頭：“沒有課的時候, 我随時都有時間。”
謝薔左側的位置還空着, 本以為不會有人來了, 沒想大會開始的前一分鐘, 一位看模樣偏向中年的女老師踩着點走了進來, 正好就在謝薔旁邊落座。
雖然不認識，不過本着大家都是同事的理念，謝薔還是主動跟她打了聲招呼：“你好。”
對方随口應了聲, 坐下就立刻從包裏拿出手機開始噼裏啪啦忙碌, 甚至都沒看她一眼。
手臂被輕輕勾了下。
謝薔轉頭, 看見姜苒沖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又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她旁邊的中年女人, 搖了搖頭。
謝薔看出其中貌似有點兒門道, 但看不出是什麽門道, 壓低聲音小聲問：“是誰呀？”
姜苒同樣壓着聲音：“小雲老師對桌那位事兒精。”
小雲老師對桌？
那位一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鄧老師？
謝薔好奇地悄悄又瞄了一眼，對方盯着手機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臉色不愉，眉頭緊皺。
謝薔轉回來，小小聲：“那個800萬帶叉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嗎？”
許湘一聲嗤笑，姜苒努努嘴巴：“這我就不知道啦，不過看她這表情，多半是沒有滴~”
謝薔似懂非懂點點頭，正好臺上主持宣布大會開始了，縮回腦袋坐直回去保持安靜，沒有再問。
這算是開學以來第一個學院大會，流程雖然冗長，但也簡單，無非是主持詞，領導發言，教師表彰，上學期工作總結和這學期工作計劃。
對謝薔和其他幾位特聘教授的介紹被放在優秀教師表彰之前。
之前有過簡短的商讨，加上他們自己的意向，最終決定省去麻煩的發言環節，只需要在念及他們名字身份時起身示意一下就好。
輪到謝薔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起身瞬間忽然感覺左側有道探照燈不善地投射在她身上。
坐下一扭頭，才發現一直忙碌于電子世界的鄧老師不知何時開始擡起頭盯着她了。
用一種打量的眼神，從頭盯到尾，又從尾盯到頭，不太善意，好像對她很有一點兒意見。
為什麽？
謝薔不明就裏，她們不熟吧？
今天難道不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嗎？
帶着滿頭費解下會回到辦公室，姜苒拉着她的手走在前面，語氣輕快：“原來那幾位也是特聘教授，美術那兩位我和湘湘之前還遇見過呢。”
“年紀都太大了。”許湘中肯評價：“再不退休，上講臺都要學生幫忙攙着了。”
“那沒辦法，誰讓當得了特聘教授的都是上年紀的老藝術家。”
說到這裏，姜苒回頭一把抱住謝薔：“像我們薔薔這樣年紀輕輕就功成名就的天才寶寶可太少太少嚕~”
“年紀輕輕的小屁孩兒懂什麽藝術。”
一聲冷嗤突兀地插進來：“被幾個沒眼力見的捧一捧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學學謙虛怎麽寫吧，別到以後摔得爬不起來還怪別人沒有提醒你。”
鄧璐拉開凳子坐下，一擡頭，像是才發現謝薔在看她似的，扯起嘴角：“別誤會哈謝老師，只是有感而發，可沒再說你。”
“是嗎......？”
謝薔好迷茫：“可是你接的不是苒苒的話嗎？而且為什麽要突然點我名？”
“她确實沒說你。”許湘抄着手站在謝薔側後，冷眼看着鄧璐：“不懂藝術的小屁孩兒，被盲目追捧不知天高地厚，哪樣能跟你沾邊？”
“就是呀。”
姜冉笑嘻嘻靠在謝薔肩上：“我們薔寶的音樂造詣那是經過各國各界音樂大神認可的，跟有些一把年紀還只能混到個副教授的老講師不一樣哦~”
許湘居高臨下，盯着被戳到肺管子臉色發綠的鄧璐，冷冷吐出兩個字：“酸。”
這一下直接讓鄧璐臉黑成鍋底了，眉頭一豎，“你”字剛出口，被急促的電話鈴打斷。
接起才聽對面說完一句，臉色驟變，再顧不上和她們多掰扯，霍然起身匆匆往外。
“這麽忙的嗎？慢走啊鄧老師，反正全勤再多也評不上優秀，處理好800W再來上課呀~”
姜苒拖長了聲音把人送走，哼笑着吐了句“老傻杯”，轉頭摸摸謝薔腦袋：“別理她，一天正事不做屁事賊多，光會找人麻煩。”
謝薔點頭，關注點逐漸偏離，尋思半晌還是忍不住問：“老傻杯是什麽意思？”
姜苒微笑僵了僵，眨眨眼睛：“啊？”
一旁許湘眉頭一挑欲要張口，又被迅速反應過來的姜苒打斷：“哎薔薔，我沒有告訴過你嗎？老傻杯就是我們對鄧老師的愛稱呀。”
謝薔：“愛稱？？”聽起來不太像啊。
“對滴。”姜苒面不改色，胡說八道：“雖然我們都不太喜歡她，但是大家都在一個辦公室，表面關系總要搞好，所以我們就給她起了這個愛稱，專用以緩解同事關系。”
原來是這樣。
謝薔明白了，就像青律師也會稱呼謝洵意為老謝，都是一樣的道理。
姜苒：“不過薔薔，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一點你記住，跟事兒精不需要講禮貌，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你就把她當空氣，她不理你你也別理她，不要給她任何借機發瘋的機會，知道嗎？”
謝薔絲滑地比了個OK：“收到。”
大雲小雲老師上午沒課，開完會馬不停蹄回家看小孩兒去了。
姜苒和許湘都有課，閑不了太久，很快辦公室就只剩下謝薔一個人了。
她記挂着謝洵意今天會回來，估摸了下時間，坐下第一件事就是給謝洵意發消息，問他是多久的飛機。
盤算着如果時間合适的話，她還能去接機。
得到的回複卻是今天回不來了。
【謝洵意】：臨時增加了一些工作，今天走不了了，最早明天下午4點的飛機。
看到這條消息，謝薔的第一反應：
【謝薔】：那我背書的期限是不是也可以延長一天啦？/哇/哇
遠在沿海的另一個城市，謝洵意和青輝正在等待委托人派來接他們的車輛。
看見回複，謝洵意忽地笑了笑，眉宇之間冰雪消散。
被青輝瞅個正着：“樂什麽呢？”
挨不住好奇探頭一看，登時有點無語：“啧，隔了十萬八千裏呢還不忘盯學習，到底我家養的是小學生還是你家養的是小學生啊，我對我侄兒那破成績都沒抓這麽緊。”
謝洵意沒有擡頭：“等你侄兒有機會登上中國前十高校發言臺時，你再抓緊也不遲。”
同時回複謝薔消息：
【謝洵意】：實在不感興趣就不背了，把剩下的常用成語練習看完。
【謝薔】：真的嗎？/哇，那枇杷行也？
【謝薔】：琵琶。
【謝洵意】：嗯，也不用默了。
呼，開心！
謝薔小小歡呼一聲倒進椅背，心情輕松了，連打字的速度都輕快不少。
【謝薔】：哥哥萬歲！
【謝薔】：其實也沒有不感興趣，只是加上一個期限的話就會感覺好有壓力。
【謝薔】：這些小故事好有意思，可以看到以前的人彈枇杷，看桃花，還有看有人大半夜不睡覺，把好朋友吵醒了拉着跟他一起在小區裏散步。
【謝洵意】：是院子。
另一邊兒青輝将謝洵意那句話品了半天，嘶地一聲皺眉：“我怎麽感覺你是在跟我炫耀？”
謝洵意收起手機：“感覺得挺準。”
正說着，背後傳來嘩啦的門響。
一家服裝店姍姍來遲開門了，謝洵意的目光很自然落在櫥窗中被模特展示的那條裙子上。
那是很精致漂亮的一條白色紗裙。
當然除了束在腰間的蝴蝶結，謝洵意叫不出任何正确的形容它部位設計的名稱。
他只是在第一眼，便很直觀地看見這條裙子上寫着小洋娃娃的名字。
“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
青輝被打擊到，徹底失去跟這個不會聊天的人聊天的欲望，幹脆趁這個閑工夫拿出手機查看航班信息。
“咱們今天是鐵定回不去了，飛機我直接改簽了啊，我看看......”
他算着兩邊時間：“8點......11點......改簽12點的差不多吧，落地時間大概在三點左右，咱們早上收拾的時間也充裕。”
謝洵意嗯了一聲，正要收回目光。
青輝：“反正按照他們這種來回扯皮的速度，今晚沒個十一二點咱們是別想下班兒了。”
服裝店也在這個時候挂出營業中的标牌，營業時間用漂亮的花體寫着：上午10點到晚上10點。
謝洵意目光一頓。
青輝：“哎，車來了，是那輛吧？走——”
“等我一下。”謝洵意轉身大步走上臺階，推門進了那家服裝店。
雖然謝洵意說不用了，可謝薔還是想把桃花源記背完，畢竟都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強迫症不完成它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麽。
以至于當天晚上做夢，她就很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地夢見了一片桃花源。
一片造型相當炸裂的，桃花源。
夢裏，她坐在一艘紙折的小船上。
一手拎着魚，一手劃着槳，遠遠看見一片粉的桃花林，被迷得不要不要，飛快扔了魚飛快往前劃，船槳都要被她掄出火星。
終于靠近岸邊，她迫不及待蹦跶着跑上岸，把臉往桃花枝上一湊——
怎麽全是謝洵意？？？！
漁夫謝薔被吓得不輕，一個夢做得七零八落，清早醒了還半天緩不過勁兒來，渾渾噩噩摸去學校上了早課，得到一個更炸裂的消息：
基于她對上次的桃花小曲不太滿意，她親愛的學生們又給她重新譜了一首全新的桃花小曲2.0。
OK，又給她腦漿炸了一次。
一個上午過得莫名其妙又兵荒馬亂，還好唯一有個能安慰到她的好消息：
謝洵意下午三點左右到芙城，四點會過來學校接她下課，然後帶她出去吃晚飯。
火鍋？變臉！
謝薔至此開始抱着滿心期待，在下午四點之前愉快地結束了周五的工作。
許湘姜苒下午沒課，兩分鐘前剛往群裏扔了她們一個在沙發上癱瘓，一個在床上躺屍的照片。
大雲小雲老師倒是難得的都在。
兩人湊在一桌抵着腦袋，一邊對名單做表格，一邊窸窸窣窣讨論什麽牌子的奶粉吃了更容易長腦子。
壞消息是，事兒精也在。
謝薔一走進去就吃了一個白眼。
“......”
兩朵雲看見了，埋頭偷偷沖她擺擺手，又用食指和中指做出快跑的動作，讓她別搭理，趕緊回座位。
謝薔聽話照辦，力求不給事兒精發揮的空間。
沒多久，姜苒又發來消息，問她還在不在辦公室。
【謝薔】：在，怎麽啦？
【姜苒】：太好了！寶，一會兒會有個老師過來拿資料，我忘了我有沒有帶去放學校了，你找找看，就在最下面櫃子裏，紅字開頭的。
謝薔順着她的指示找到了，又拍了照片給姜苒發過去，剛得到确認，拿東西的人就來了。
辦公室門被扣出幾聲清響。
謝薔聞聲擡頭，對方是位很年輕的男老師，清秀儒雅，看起來年齡不會超過30歲。
在看見謝薔時，這位男老師很明顯愣了一下，很快調整好表情，熟練揚起一抹微笑：“你好，我過來找姜老師拿個資料。”
謝薔拿着剛找出來的資料走過去：“是這個嗎？”
男老師低頭确認無誤，從她手裏接過，溫聲道：“是這個，麻煩了。”
謝薔搖搖頭說沒事，任務完成了，想回去跟姜苒說一聲，不防對方又在這時語氣自然地接了一句自我介紹：“我叫周行川，應用數學專業講師。”
謝薔不知道送取個資料還要有自我介紹這一環，只是下意識地接：“我叫謝薔。”
好在沒再有下一環，交換完姓名，周老師在又一次的致謝後很快離開了。
謝薔往回剛走沒兩步，被事兒精突如其來的一聲“小謝老師”給叫在原地。
謝薔轉頭去看她：“鄧老師有事嗎？”
鄧璐扶了扶眼鏡：“咱們大學校園裏年輕有為的男講師可太多了，小謝老師每見到一個都要這麽上趕着？還是說你們那兒沒有？你以前怎麽樣我不知道，現在為人師表的，還是收斂點兒好。”
嘴裏不鹹不淡好像說着規勸的話，鏡片後面那雙眼睛是一點兒和善看不見。
謝薔不太聽得懂她的意思：“要，收斂什麽？”
“怎麽一到這個時候就中文不好了？”
鄧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一臉老派的刁鑽：“挺有意思，現在的小姑娘......”
謝薔一頭霧水，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對面。
小雲老師即刻清了清喉嚨：“對了，那個謝老師，你家裏人今天是要過來接你對伐？大概是幾點過來呢？”
謝薔：“四點，應該快了。”
說完謝洵意的電話就很湊巧地打進來，原來他已經過來了，這會兒正在學校大門口等她。
上一秒的困惑立刻被謝薔抛在腦後，眼睛它自己就不由自主彎了起來：“我也下課了，哥哥你先等我一下，我收拾好東西馬上就來！”
小姑娘的歡喜肉眼可見，大雲老師小雲老師整齊劃一地跟她擺手說拜拜。
謝薔回她們兩聲再見，路過鄧璐時，隐約聽見了語氣不明的一句“......不知道撿點”。
她莫名地回頭往地上看了眼，也沒瞧見有掉什麽東西啊。
原本是打算嚴格執行姜苒的建議，在不必要的時候堅決不和事兒精說一句話。
但事兒精今天也不知道回事，短短不到10分鐘，就這麽積極主動地跟她搭了兩次話。
沒辦法，就像苒苒說的，同在一個辦公室不好鬧得太僵，她只能額外給她補了一聲“再見”。
末了忽然想到什麽，小小猶豫了一下，還是貼心地添上了那句愛稱：“老傻杯。”
謝薔一路小跑出學校，剛坐上副駕，甚至來不及跟謝洵意打一聲招呼，就被姜苒和小雲老師的消息連番轟炸。
【小雲】：天哪小謝老師，你是我的偶像！！！
【小雲】：我和大雲連夜為你舉大旗！
【小雲】：太遺憾你沒有回頭看一眼鄧老師的臉色，那一定會精彩得叫你終生難忘！
【小雲】不過問題不大，真正的勇士從不回頭看爆炸/酷
【姜苒】：小雲老師把你的豐功偉績告訴我了。
【姜苒】：媽呀我的薔薔，你怎麽那麽牛逼！
【姜苒】：哈哈哈哈哈不行我真的要笑死了。
【姜苒】：等周一我就去調辦公室的監控，我太想知道事兒精當時是個什麽樣的表情了誰懂？
“坐車別一直玩手機。”謝洵意開口：“容易暈車。”
謝薔想說自己不暈車，恰好看見姜苒下一條消息：【她肯定做夢也想不到有人能當面叫出她的愛稱】
她被某個字眼提醒了一件事，興致盎然擡頭：“哥哥，我昨晚夢見你了。”
謝洵意從後視鏡裏掃了她一眼，随即嘴角隐隐浮出弧度，一改方才被忽視時的沉默，就連指尖輕點方向盤的節奏都透露出一種隐晦無聲的愉悅。
“是麽，夢見了什麽。”
謝薔邊回憶邊說：“我夢見我是捉魚師傅，開着船在水上看見了桃花林。”
謝洵意平穩拐入左車道：“嗯，然後呢？”
“然後我就上岸看見你了。”謝薔說：“每一朵桃花裏面都是你的臉，好多個你，吓我一跳。”
謝洵意指尖一頓：“......？”
謝薔：“不過你很歡迎我，說很久沒有見過人了，一直晃腦袋在給我表演下花瓣。”
“......”有人嘴角弧度逐漸消失。
謝薔：“我走的時候你還說讓我別告訴別人，因為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桃花，怕有偷花賊會來把你偷——”
“薔薔，晚餐想吃什麽？”
謝洵意閉了閉眼，到底沒忍住打斷了她：“中餐，西餐，還是火鍋？”
作者有話說：
老謝：家人們誰懂啊，還以為是薔薔想我了，真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