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憫農
仙帝大壽當天, 魔界依舊如常。
清玄看着殷瑜将隐匿魔氣的法寶玉佩鄭重佩帶好,又施法将耀眼容貌遮掩,幾番折騰,萬般小心再三确定自己不會被看出端倪。
“咳。”殷瑜不知為何,在烏闫平靜的眸子下,感覺渾身不自在,想了下, 殷瑜問道:“烏闫,若是我這般去仙界能瞞得了幾時?鬼面魔君說這法寶能姑且壓制我身上魔氣幾個時辰。”
清玄第一眼見到殷瑜便知他是魔修假扮來的,別說幾個時辰, 十個呼吸間都沒能瞞住。
不過清玄不欲打擊人,只道:“想來能瞞些時候。”
殷瑜放心一笑,“那是自然。”
“嗯。”
仙帝大壽宴會開始的時間臨近,殷瑜不欲再多待, 飛身前往主城準備去往仙界。
清玄微微眯眼,看着天邊越來越小的背影。
要不了多久殷瑜便會回來, 帶着輕微的傷。
殷瑜借來的法寶确實效果不錯,加上殷瑜本身魔氣純澈,他又故意收斂氣息隐在一群仙君帶來的侍從中,因而饒是仙帝一開始也沒能發現藏在人群裏的殷瑜。
不過在清玄眼裏, 殷瑜所有的僞裝都是虛無,清玄到場時,殷瑜所在位置在他眼裏就是一團濃郁的魔氣。
好在那時清玄固然出手,但留了手, 并沒有如何傷到殷瑜,只是将人拍出仙界。
清冷的眸子浮上淺淺的笑意,清玄站在城牆上并不回魔宮。不如在這裏候着人回來,再一同回去。
掐着時間,清玄再次擡眼,果然西邊紅霞蔽日,豔麗紅衣灼灼,即便遙隔千裏也能感受到某人異常愉悅的心情。
清玄的一掌沒對殷瑜造成太大傷害,眨眼間殷瑜便已飛身落到城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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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黑眸亮的如天上星辰,熠熠生輝。
“烏闫,你還沒回去?”
清玄晗眉,道:“還沒來得及回去。”
殷瑜臉上詭異的紅了下,惡狠狠道:“那鬼面魔君不地道,法寶根本沒用!虧我給了他這麽多魔石!”
“反正花了我這麽魔石,這破爛東西不還他了。”
殷瑜嘟囔完,嘴角忍不住上揚,問道:“烏闫,你自小生活在魔界,你對仙界之人可了解多少?”
仙界仙帝偶爾會前來神宮找清玄,仙帝此人清玄倒有幾分了解。聽見殷瑜這樣問,便道:“尚有些了解。”
殷瑜沉默一會兒,支支吾吾道:“你可知仙界有位神君?”
清玄紅眸微閃,“知道。”
殷瑜頓了頓,繼續問道:“我曾經在人界見過一位與那位神君相貌一模一樣的人修,你說,仙界那位神君是不是……”
神君與天同生,并非人界修士修煉而來,在仙魔兩界只要有些資歷的人都知道。而殷瑜飛升不過百年,這些常識他不問自然沒人給他提起。
清玄回道:“神君順應天地而生,并非從人界而來。不過仙界之人生來便無心魔,仙帝或者別的仙君為了提升修為、磨煉心境也會将自己魂魄投入人界進行轉世歷劫。”
“所以,”殷瑜腳步停住,眼神落在遠處。
很多人都将人界歷劫那世和仙界本人區分開,認為那是不同的兩人,殷瑜能有這樣的表現也說的過去。
突然,殷瑜笑了起來,猶如三月桃花,驚豔奪目。
“晉子珏便是神君。”
“烏闫,你可知神君名為什麽?”
“清玄。”
“清玄,清玄。”
殷瑜一字一字反複念着,像含着珍馐細細品嘗咀嚼。
清玄站在旁邊聽的清楚,落入耳朵,卻連帶着心裏也莫名有點癢意。
“是哪個清,哪個玄?”
清玄名字取與他誕生之時天地之貌。天清玄日,初生三界尚未成形,一片混沌無光,是以以清玄而名。
想罷,清玄記得從小到大,殷瑜并未認過字,這樣說他更加不明白。
伸手拉過殷瑜手腕,掌背在他手心,掌心向上,指尖在殷瑜手心劃下。
殷瑜手掌微顫,待清玄寫完松開手,還沒來得及擡眼,清玄問道:“可記得如何寫?”
沒等來人回答,只見衣袂紛飛,晃眼間好像看見一張紅透了的臉,等清玄看向殷瑜時,人早不知道去哪了。
之後的時日裏,清玄發現殷瑜時常獨自一人發呆,無意識的碰到自己胸前,眉眼帶笑。
當初混沌秘境,殷瑜重傷之時,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便是在胸口。
指尖帶血的觸感再次浮上心頭,狹隘的洞穴內,藥香混雜着血腥味,有人死死咬住唇,因疼痛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清玄收回視線,恍然間發現他的心緒似乎很久沒平靜過了。
一月已過,當日清晨殷瑜便不見了蹤影。
而此時的仙界卻因魔界之人到來,格外熱鬧。
從這一次開始,清玄神宮的清淨徹底被打破了。
一月一次,從不停歇。
清玄下手或許會見人并未犯事收斂些力道,但清玄神宮外的陣法是不認人的。
殷瑜闖一次,就被陣法打一次,每次回來臉色都帶着些蒼白,偏偏笑格外耀眼。清玄對于每次都捂着傷口,邊療傷邊笑的殷瑜已經見怪不怪。
“烏闫!清玄外面的陣法終于破了!我見着他了!”
一年後,再次從仙界落下來的殷瑜興高采烈的說道。
清玄無奈,神宮外的陣法乃是上古防禦陣法,最好的也只能那樣,先前殷瑜闖陣法姑且能擋上一年,後來陣法壞掉的時間越來越快,清玄幾乎每三個月就要修補一次。
隔了一個月,殷瑜仍舊不死心往仙界上跑。
對于殷瑜招惹神君的行為,剛開始震驚整個魔界,甚至連魔尊都被吓到,親自上門來找殷瑜讓他安分點。
誰知道壓根管不住殷瑜,後面見仙界的人沒動靜,神君每次也只是趕走殷瑜,魔尊也就抱着看好戲的心态任由殷瑜去鬧。
比如清玄就無意中從別的魔修口裏得知,魔尊好幾次偷溜上仙界看熱鬧的事情。
又是一個月,這次殷瑜臉色比以往都要白些。
“烏闫,我見着清玄了。”殷瑜笑着。
清玄心裏莫名一澀。
時間飛逝,不知糾纏了多少年。殷瑜自有次在魔城中逛了逛,行為舉止便大有不同。比如突然讓宮中魔人準備些筆墨紙硯,甚至騰出一間空屋子,名曰書房,還成天把自己鎖在房門裏。
而且白日總早早出了魔宮,平時殷瑜只要沒去仙界就是待在魔宮內發呆。這些天罕見的一出去就是整天,清玄不由多注意幾分。
這天,殷瑜帶着一本冊子,火急火燎的沖進書房,閉門不出。
半夜,清玄見房內依舊明亮,不由敲了敲房門,“殷瑜?”
房內沒人應。
清玄眉頭微皺,試着推了下房門。
咯吱
沒關?
清玄擡腳而入,這還是第一次進到殷瑜這間所謂書房中。
地面上散落一地廢棄的草紙,清玄随手撿起一張,紙張上歪歪斜斜畫的幾十筆格外紮眼。
莫名想到以前某個一本正經為他雕刻人像木雕的小孩,清玄難得看懂了這紙上畫的是個人。
瘦弱的身子伏在案板上,離上次去仙界不過才幾日,殷瑜身上被法陣打出來的傷并未痊愈,想來因是受不住這樣折騰,一時困乏睡了過去。
避開那些扔在地上的稿紙,清玄徑直來到殷瑜旁邊,瓷白的皮膚在夜明珠下發着柔和的光。案板上還有些墨跡,沾了墨的筆歪歪斜斜倒在一邊,暈染了殷瑜紅色的衣裳。細長的手下還壓着一疊淩亂的白紙。
清玄将筆放回原位,施了個法祛掉殷瑜身上的墨跡。
縱然是修煉之身,但受了傷,整夜這樣涼着也對身體不好。
清玄彎身準備将人抱回寝居,無意間看見壓在下面,露出大半的草紙上的三點水。
心弦微動,清玄解下身上的外衣搭在殷瑜身上,然後輕輕挪開殷瑜的手,取出那一疊稿紙。
修長的手指直接将那只露出一半字的稿紙拿出來,一大張白紙,上面赫然寫了一個像蟲子爬的清字。
估計是寫的太醜,不滿意,上面用筆畫了個大大的叉。
清玄挨着一張張看下去,先是整張整張的清字,随後是玄字。
每一個字約莫有百十張,最後清玄在稿紙上看見一整張歪歪扭扭的清玄二字。兩個連着的字又寫了足足幾百張,最後勉強有了點效果,看上去沒那麽別扭。
抿唇,清玄不禁看着累困過去的殷瑜,濃密的睫毛下泛着點淡青色,以往殷紅的唇瓣帶着些白。
清玄放下手中稿紙,轉眼間看見書案邊上殷瑜帶回來的那本冊子。
冊子中露出幾頁白色的稿紙,清玄拿起小冊子,只見冊子書面龍飛鳳舞的寫着幾個大字——詩詞集。
翻開第一頁,其上第一首詩便是《憫農》。
上面有些許墨跡,清玄拿起這第一頁中夾着的稿紙。
興許這上面是殷瑜做的什麽記錄之類。
紙張窸窣作響,空蕩的稿紙上只有幾個蛇一樣扭曲的大字。
清玄臉色登時變得奇怪,雙眼微眯,幾經流轉落在熟睡中的殷瑜身上。書房內寂靜無聲,熟睡中的殷瑜不安的縮了縮脖子。
最後清玄将稿紙放回書冊,一把抱起殷瑜往寝宮走去。
殷瑜熟稔的抓住清玄衣角,蹭了蹭溫暖的胸膛,更加安穩的睡了過去。
拿過被子蓋在殷瑜身上,床邊清玄望了殷瑜半晌,床幔擋住光線,看不清清玄神色。
良久,清玄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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