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溫初沐
“初夏,你說我是不是脾氣很差？又嬌滴滴,還喜歡哭的……”溫初沐坐在椅子上,悶悶地用手剝着花瓣,眉目緊皺道，“女子是不是不喜歡這樣的男子？”
“沒有的事！”初夏大驚道，“向公子提親的人沒有上千也有上百了！怎麽會沒人喜歡呢！溫府的門都快被人踏平了！只是夫人都沒答應罷了。”
他自豪道：“能娶公子的自然是人之龍鳳！”
溫初沐小聲道：“那那個說要娶我的人怎麽還沒來……”
初夏一時沒聽清不由湊近問道：“公子,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
見溫初沐一直悶悶不樂,初夏不由提議道：“公子，如今陽春三月，我們去踏青吧。”自從公子上次被人劫持後，整個人都變了,夫人和老爺都很擔心。如今幫公子轉換下心情吧。
溫府無論是前門還是後門都擁擠着慕第一才子之名而來的女子們,初夏小心翼翼地将溫初沐撫上了馬車，才躲避虎視眈眈的衆人。
馬車開了半個時辰，溫初沐掀起窗簾看了一眼窗外，他眼眸忽然一縮，急急道：“快停車，快停！”
也不等車夫停車，溫初沐急急地跳了下去。初夏着急地跟上，不明白公子怎麽往報考科舉的地方跑去。
兩個月了！整整兩個月，他終于又見到了她！
溫初沐平複了一下緊張的呼吸，緩緩地朝着白衣女子走去。越是靠近，他的心跳得越快。
見女子完全是陌生的目光，溫初沐突然懊惱地想到自己當時是帶着面紗的，也沒有報自己的名字，難怪對方不認得他，也不來找他。
未出嫁的少年是不得給女子看見面容的，更別提是陌生女子。
但溫初沐輕輕撩起面紗，對着眼前的女子十分害羞地一笑：“不知小姐貴姓？”
當初給她一個很差的印象，這次一定要給個好印象！
“楚青芸。”
知道她名字了！
溫初沐的心砰砰直跳，羞澀道：“這位小姐可是要去考科舉？”
“是……”
她要考科舉嗎？想不到她武功又好，才情也不錯！
“初沐祝楚小姐馬到成功！”
溫初沐興奮地跑回馬車上，整張臉洋溢着莫名的喜氣。
這莫名的反差讓初夏忍不住問道：“公子，你笑什麽？”
溫初沐彎了彎眼眸，心情十分好：“她似乎沒認出我，不過沒關系，若她金榜題名，我就告訴她。”
初夏一頭霧水，溫初沐卻笑得更歡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內，将壓在枕頭底下的墨衣舀了出來，摸了兩下，輕輕道：“找到你的主人了，下次，就将你還回去……”
科舉進行的幾天，溫初沐天天纏着自己的娘親，詢問着科舉考試的進展。當從娘親口中得知楚青芸考上狀元時，他從心底為她感到高興！
兩日後，溫初沐收到了楚青芸相約游湖的信，他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抱着墨衣一早便出發了。
他想着，當她記起他是誰時，他就将衣服完好無損地還給她。
“楚小姐還記得一月二十七日到三十一日這五天，楚小姐在何處并和誰度過嗎？”溫初沐柔着眼眉，特意提醒着，墨色含笑的目光緊張地望着楚青芸，舀着墨衣的手緊張地背在身後。
“我……在家裏啊……”楚青芸撓了撓頭，憨笑道，“天太冷，沒怎麽出門……”
溫初沐嘴角笑容一僵，整個人呆在了原地。他怔怔地問道：“你在家？”
“是啊，那天早上送姐姐出門後，不小心染上了風寒，所以一直卧病在床，哪裏都沒出去。”
“姐姐？”溫初沐的拳在袖中緊握，緊張地問，“你還有姐姐？”
楚青芸一提到自家姐姐就頗為自豪，她笑道：“我姐姐可是禦封的大将軍呢！兩個月前大破秦軍，可是英勇善戰的戰神呢！”
“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溫初沐慌不擇亂地站起，欲走時卻被楚青芸拉住了手腕。
“溫公子，我……”楚青芸紅着臉從懷裏掏出一枚硯臺，羞羞答答道，“聽聞溫太傅甚愛墨寶，我猜測溫太傅也是喜歡硯臺之人。這是四大名硯中的端硯。在下不才，這硯臺在我手中純屬浪費，不如将這寶硯送給溫太傅……”
溫初沐慌張地甩掉了楚青芸的手，後退了數步。他忽然彎□，很誠懇很誠懇地道歉着：“對不起，初沐承受不起楚小姐的厚愛。這硯臺太過貴重，請楚小姐收回吧。”
“溫公子不喜歡這個硯臺也不要緊……其實我喜歡你……”楚青芸的臉騰地紅了，“再貴重我也想博你一笑……”
溫初沐臉色一白，他輕輕道：“楚小姐，對不起……我想，你可能有些誤會了。我……不喜歡你……對不起，打擾了……初沐先回去了。”随後，他慌不擇亂地抱着手裏的墨衣跑了。
“公子，你到底去哪了？”初夏見溫初沐姍姍回來，急得快哭了，他撲了過去，哽咽道，“初夏還以為公子又出事了呢……”
溫初沐的臉極白，他輕輕道：“讓我……靜一靜……”
他搞錯人了……
他竟然犯了那麽大一個錯誤……
三月底的時候，楚青君戰敗敵軍凱旋而歸，衆人在城門口夾道歡迎。溫初沐悄悄地出門，默默地擁擠在人群裏靜靜地凝望着楚青君。
女子一身墨色軍裝，眉目肅然，宛如千年不化的冰山，帶着一陣肅殺之氣。
“姐姐！”
他瞧見楚青芸從人群裏擠出，朝着冰山女子撲了過去。
“青芸。”她笑了，是極其溫柔的笑容。
楚青君摸了摸楚青芸的腦袋，高興道：“聽說你考中狀元了。恭喜！”
“嗯！”
溫初沐默默地看着，忽然發現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着。
原來那個人，才是她思慕之人。
他悄悄地問着身側的人：“她是誰？”
“楚青君将軍。”對方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你竟然不知道？！她可是少年戰神呢！沒有一次輸過！”
溫初沐酸澀道：“那麽厲害的人是不是有很多夫郎小侍了？”
“唔……”對方歪頭想了想，“這到沒。楚青君将軍一直板着臉，太吓人了。據說曾經說親的人衆多，如今大家都不敢去了……”
“這樣啊……”那他還有機會……
楚青君呆三天便要返回邊關了，溫初沐想過找機會和楚青君說清楚，可偏偏每次楚青芸都在楚青君的身側，害他找不到機會。
楚青芸喜歡他，他知道……
若是被楚青君知道，她會怎麽看她？會不會拒絕他，從而撮合他和她妹妹？
這樣躊躇之下，機會便錯過了。楚青君回了邊關，而楚青芸每隔幾天便來糾纏他一次。
時間緩緩流過，楚青君每次歸來，溫初沐都悄悄地擠在人群裏，躲在城牆一角凝望着她俊秀的身礀，他聽着衆人說着她的英偉事跡，對她的思慕之情越來越重，而暗戀的心情卻讓他越發小心翼翼了起來。
他不敢向自己的心上人說着自己牽腸挂肚的心情，他害怕被自己的心上人拒絕，這樣矛盾的心情讓他寝食難安，酸澀無比。
他喜歡楚青君，楚青芸卻喜歡他，為何不反過來呢……
“溫公子，溫公子，我有話想跟你說！”
“溫公子，我是真的喜歡你，給我一次機會吧。”
有一天，溫初沐被楚青芸實在是糾纏的受不了，他下了馬車，對着楚青芸冷淡道：“楚小姐，我曾經被人綁架過，所以我喜歡有武功的人，而你根本無法保護我。”
“我學過武！雖然這些年荒廢了，但保護你絕對沒問題的！”楚青芸急急表态。
溫初沐嘆了一口氣，坦白道：“楚小姐，其實我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楚青君焦急追問，“溫公子，是我不夠好嗎？”
他不想破壞她們之間的姐妹情深，所以根本說不出他真正喜歡的人是楚青君，他怕楚青芸因此找上楚青君，而楚青君對他的印象會更差。
溫初沐不耐煩地甩袖道：“楚小姐，我喜歡的人你永遠超越不了……你別再糾纏我了……”
他原以為說出這麽絕情的話，楚青芸會死心，沒想到，她卻和那些愛慕他的人一樣，仍舊天天堵在他的門口，希望他回心轉意，多給她一次機會。
感情這種事太過複雜……就像他思慕楚青君，就像楚青芸喜歡他，他們都對不同的人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十一月二十二日，他及笄那日，求娶他的人簡直從他家排到了長安街，甚至有些人堵在他門口為了求見他一面。那時，楚青芸就是其中一人。
然而，及笄的那日，陛下忽然宣布他和三皇女的婚事，說是半年後成婚。溫初沐驚慌地看向自己的娘親，卻見她對自己微笑地點了點頭。
他的娘親瞞着自己竟然答應了陛下的婚事！竟然瞞着他……
竟然……要讓他嫁給三皇女！
因為公布了他和三皇女的婚事，圍堵在門口的愛慕者終于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這其中便有楚青芸。
當天晚上，跟娘親大吵一架的溫初沐擅闖了皇宮，直直地跪在了女皇的面前：“陛下，初沐不能答應這門親事，求陛下收回成命！”
“天下人皆知這次婚事，朕不能言而無信。”女皇果然地拒絕。
“求陛下收回成命！”溫初沐狠狠地朝着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證明着自己堅定的決心，“初沐懇求陛下！”
女皇有些困擾，她撫了撫額道：“但青蓉喜歡你，朕也認為除了青蓉外沒有人能配得上你。”
“陛下！我待三殿下只是姐姐，并沒有其他的妄念。”溫初沐繼續朝地上磕着頭，殷紅的鮮血順着額頭滑下，他瘦弱的身子在風中搖曳不已，“初沐求您了！初沐不能嫁！求陛下收回成命！不然初沐寧願一死！”
溫初沐堅定的目光，決絕的話語讓女皇一怔。鬧出人命她怎麽向太傅交代呢。
自己女兒又在旁不停地求情，女皇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随你吧。”
“謝謝陛下！”溫初沐欣喜道。
至此之後，楚青芸再也沒來過，溫初沐知曉她會錯意，認為他喜歡三皇女了。他忽然松了一口氣，她誤會了，那也好……
這次，溫初沐下定了決心，只要楚青君回來，他就向她表白！他不能再退縮了！
然而當他沖到人群的最前端，滿心歡喜等着楚青君凱旋而歸時，卻見那長長大軍的最前列，一名女子穿着白色喪服抱着一塊牌匾默默地走着。她的神情悲傷而肅然，雙眸空洞無神。
牌匾上赫然刻着楚青君三字！
溫初沐恍惚地望着楚青芸跪倒在女皇的身前，慘白的唇瓣微張微阖：“陛下，青芸未救下姐姐……”
她吸了一口氣，朝着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陛下，請讓臣領軍攻打匈奴，臣勢必要踏平匈奴，為家姐報仇！”
她的聲音帶着強烈的肅殺之氣，額頭的鮮血順着臉頰滴落在地，墨色的眼瞳渀佛完全被鮮血染盡，宛如鬼煞。
但溫初沐并沒有關注這個，他腦中來來回回浮現着一句話……楚青君死了？
大軍雖然沒輸，但楚青君卻戰死在了邊關。
那個號稱燕國戰神，骁勇善戰的黑衣女子啊……怎麽能沒等他表白就離開了呢……
溫初沐搖搖欲墜地走回家，在踏進房門的一霎那，他眼前一黑，暈倒了。之後更是大病一場，連楚青君的頭七都沒能去，連楚青君最後一眼都沒有看到。
“她死了……她死了……她怎麽能不等我就死了呢……我還沒有跟她說話……我還沒有告訴她……我喜歡她……她怎麽能死呢……”
他不想吃，不想喝，也不想說話，或許，自己的心早就随着那個英勇善戰的女子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到底還有什麽值得他留戀的呢……
他為何不早點向她表白呢……
溫初沐每晚都會夢到楚青君被敵軍殺死的場景，睡着睡着便會大哭起來。長久的哭泣使他的眼睛漸漸衰弱，只能模糊依稀地看到人影。他的身體一天一天垮下，整個人消瘦了整整一圈。
直到某天，爹爹在床邊不停地哭，他才擡着無神的雙眸，輕輕地握着爹爹的手：“爹爹，我會吃飯的……我會乖乖看病喝藥的……我會好的……”
他還不能死……
燕國還未戰勝匈奴，燕國還未踏平匈奴，他要活着……他要等待邊關傳來的好消息……
這兩年來，溫初沐最專注地就是邊關的情形。那個號稱要為自己姐姐報仇的女子，只是偶爾過年才回來一次，随即立刻投身于戰場上。
直到兩年後，匈奴戰敗了，被燕國的軍隊狠狠地踏平了。
楚青芸像她姐姐一樣，被百姓封為戰神，她像她姐姐一樣，在衆人的歡呼下凱旋而歸。她一身墨色軍裝，跟她姐姐一模一樣，在陽光的沐浴下，豐神俊朗……
“多謝陛下賞賜。只是末将不想要什麽美嬌郎，末将只想娶一人。”
“是誰？”
“溫太傅的獨子溫公子。”
聽到自己的名字，溫初沐恍惚地擡頭，慶功宴中央的女子一身墨衣軍裝，豐神俊朗，她俊秀的臉上含着淡淡笑意，望着他的目光裏盡是溫柔。
這樣熟悉的容貌讓溫初沐的眼角忽然有些濕意，似乎眼前那個人并非為姐報仇踏平匈奴的楚青芸，而是他朝思慕想三年之餘的女子——楚青君。
溫初沐緊張地低下頭，握住酒杯，生怕別人看出他的異狀。
“不瞞陛下，末将喜歡溫公子三年了。三年前，末将還是無名小卒時就傾心于有着才子之稱的溫公子，所以發奮圖強開始考科舉。但十分可惜，末将雖然中了狀元，未得到溫公子的賞識。如今，匈奴已平定，家姐的仇已報，末将不再是無名小卒，不知末将……可否有幸……能迎娶到他……”
“可是朕曾許諾初沐……婚姻由他自主……”
“溫公子，我真的很喜歡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溫初沐一怔。
如果有人問他最後悔的事是什麽，他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他最後悔的是當年沒有鼓起勇氣向楚青君表白，沒有向楚青芸解釋清楚自己喜歡的是她的姐姐而造成了一系列的誤會。
嫁給她？
兩年前知曉楚青君死訊後，他已經發誓一生都不再嫁人了。他的心已死，何必去禍害他的未來妻主呢……
溫初沐覺得是時候應該跟楚青芸說清楚了……他和她永遠是沒可能的……
溫初沐輕輕地擡手将酒杯放下，他半擡着頭，遙遙得與殿中的墨衣女子相望着，那聲拒絕的話語忽然卡在了喉嚨裏。
好像……
一瞬間，他想起了那些年來，他擁擠在人群裏，偷偷望着楚青君凱旋而歸的場景，他還記得，自己軟磨硬泡哄得娘親多次帶他來參加那些皇宮宴會，其實心裏默默地為她慶祝着，就連多看她一眼都臉紅心跳半天。
他發現，即使兩年過去了，當看到那麽相似的妹妹時，那段壓抑在心底禁忌的回憶又不斷不斷地湧現了出來，刺痛着他的內心。他發現，自己根本忘不掉……永生永世，都忘不掉她……
溫初沐眼裏一瞬間閃過別樣的情緒，他輕顫着唇道：“我願意。”
他好想自私一回。
裝作楚青君沒死，裝作楚青君在向他表白，裝作楚青君是他的妻主，最後，他再為她誕下屬于他們的孩子……直到終老……
而楚青芸喜歡他，他也要為他曾經造成的誤會，贖罪着……
……
“初沐，你在想什麽呢？叫了你好幾回都不理我……”楚青君将頭靠在溫初沐的肩上，輕輕地在他胸膛上畫着圈圈。
“沒……”
“怎麽了？臉色怪怪的……”楚青君将溫初沐的臉擡起，忽然發現他哭了，擔心地問，“可是我剛才弄痛你了？”
她忽然被溫初沐抱住，對方抱得她太緊，她差點無法呼吸了。
“青……”溫初沐哽咽地念了一聲。
“怎麽了初沐？”楚青君反手抱着他，輕輕安撫地拍着他的後背，“做噩夢了？不怕不怕……”
溫初沐搖了搖頭，他将頭靠在楚青君的頸間，輕輕道：“青……幸好是你……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楚青君一陣彷徨，好半天才發現溫初沐指的是什麽。
她拍了拍他的頭，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将他擁得更緊了。
傻瓜……
幸虧是你……否則我才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
是繼續沉陷在對青芸之死的悲痛中，每日恍恍惚惚地過着……
還是說深陷莫須有的仇恨中，終日不可自拔，直到做出不可彌補的錯事……
初沐，你對我來說，是光啊……
将我拉出深淵的光啊……
或許，你從來不知道，被你喜歡上的我，是多麽的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初沐的感情其實前文提到很多次，這章就是理順一下【理的時候發現前文好多自相矛盾的bug咳咳】，因為突然要再憋一個番外，怎麽寫也寫不出，就寫了初沐。原本想寫青芸，想想你們也沒興趣，就作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