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萬秋得到了一個果籃。
精致漂亮的果籃中,有顏色鮮豔漂亮的毫無瑕疵的水果,比萬秋見過的精心裝修的店鋪中的亮晶晶的糖果還要更加耀眼。
水果的香氣幾乎要從果籃的彩色包裝袋中争先恐後的冒頭,去調皮的勾引喜愛它們的人們的饞蟲。
萬秋從楚建樹的手中接過果籃的時候,小心翼翼的,仿佛在擁抱着無價的寶物。
“謝謝你,爸爸。”萬秋仰着頭,看着比他高了很多的親生父親,認真的道謝。
楚建樹看着瘦弱的孩子,在自己手中只能算有點分量的巨大的果籃,卻仿佛都能将萬秋掩埋一般。
“萬秋,你真的不願意和爸爸媽媽回家嗎?”半彎下腰,楚建樹再一次試圖動搖萬秋的堅定,“如果跟着爸爸媽媽回家,你喜歡的東西我們都可以給你。”
萬秋眨了眨眼睛,面容埋在果籃的後面,沉默着,安靜的。
楚建樹問道:“你不相信爸爸能給你更好的生活嗎?”
“我信。”柔軟的,微小的聲音,萬秋卻沒有任何質疑。
楚建樹知道,萬秋不會說謊。
“但是我有媽媽,我要回家。”
楚建重新站起身,沉下雙目,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路上小心。”楚建樹說道,目視着萬秋道謝、道別、離開。
萬秋離開的背影毫無遲疑,對現在都在萬秋來說,寧巧珍和寧海才是他的父母。
這段時間,楊潇雨給予萬秋的好,是寧巧珍遠遠所不能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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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萬秋依舊會選擇寧巧珍。
因為寧巧珍是他的母親,在萬秋的世界中,陪伴他最久的人是寧巧珍,是寧海。
他不懂得去嫌棄寧巧珍沒有給他最好的,更好的。
這樣的行為和做法,對楚建樹而言是愚蠢的。
他的孩子,的确不太聰明。
但是純粹的,不會計較任何利益的,對待家裏人的感情,這樣的直白反而讓楚建樹心軟至極。
誰會不喜歡一個純粹的,愛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的孩子呢。
不為金錢所動,不為誘惑所引的這一份感情,卻是被偷走的,本該屬于他們的孩子的。
這樣的孩子,不應該将自己的坦誠和純粹,付出給那樣一對不值得獲得任何感情的男女。
如果一直都是楊潇雨在急躁,那現在楚建樹也已經不太平靜,眉梢都染上焦躁。
楚建樹準備查看手機上的消息,在和萬秋一起進行下午茶的時候他就一直将手機處于靜音狀态。
然而現在在手機上突然多了幾條來自同一個通訊的來電顯示,楚建樹神色一凝,立刻重新撥打了過去。
楊潇雨此時在車內,神色郁郁,楚建樹直接打開了免提。
“老板,是我,陸清河,交涉成功了,兩個小時之前那邊直接将寧海掃地出門了,餐館那面也解雇了寧巧珍。”陸清河在手機對面對和楚建樹彙報。
“做的不錯。”楚建樹總算是聽到了這幾天以來的第一個舒心的消息了。
“寧海在外面欠了不少外債,現在失去了保護,恐怕會不好過。”陸清河報告道。
寧海是跟着某個酒吧在幹的,酒吧魚龍混雜,他在其中也算是個保安頭頭的職位,但是多多少少也幹着點肮髒的勾當,寧海能在其中混到不少油水。
大概是因為來錢快,寧海花錢更是不節制,有賭博記錄,錢就是這麽欠下來的。
但是說到底也是最底層,不參與重要的事,很容易就直接被抛棄,被抛棄後孤立無援的寧海必然會被債主找上門。
關閉了電話,楚建樹看着車窗,神色微沉。
他也查了現在寧海名下有沒有資産,也就是說一旦失去了酒吧和餐館的工作,這一對男女就立刻斷絕了收入來源。
楚建樹在收緊寧海和寧巧珍的生存空間。
為了達到他們的目的。
萬秋回去的步伐比起往常要快,即便果籃很重。
也許楚憶歸已經在門口等他。
大的果籃,放着能讓很多人吃的滿足的水果,而他的朋友也會是和他一起分享水果的那個人。
希望爸爸媽媽今天也能回來。
今天的水果是最新鮮的。
萬秋的腳下加快,提着水果籃到了樓層的時候,萬秋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楚憶歸。
每天晚上回來,看到的楚憶歸總是站在高處,低頭看着正在上樓的自己。
萬秋無意識的抿唇,那不是微笑,卻是現在萬秋心情略好的表現。
萬秋單手從衣領裏勾出了有些生鏽的鑰匙。
狹窄的破舊樓道內總是很陰暗,門被打開了,從房間裏照射出來的光亮,明亮了一前一後兩個身影。
“今天的果籃很漂亮,我先給你切最好吃的水果。”萬秋将果籃放在桌面上,他回頭看楚憶歸,“是爸爸媽媽給我的。”
楚憶歸點點頭,見到萬秋去洗手,楚憶歸也一起去洗。
現在在洗手臺上放着新的香味很獨特的洗手液,是楊潇雨給的東西。
整個房間的角角落落中都有意無意的添置着一些不起眼卻很實用的小東西,這都是楊潇雨努力的結果。
楚憶歸剛剛洗幹淨手,然而突然之間聽到了從門外的樓道內傳來一聲暴躁的聲音,像是在怒吼。
楚憶歸驟然注意到萬秋驚覺的擡頭,突然看向租房的防盜門。
“你個臭娘們一天到晚就知道問問問,你有什麽用?老子沒能耐了你就只能跟在屁股後面瞎比比,你有能耐你去問去!”
極其暴躁的男性的聲線,聲音很大,聽得出來是在樓道內正在上樓。
而楚憶歸分明看到萬秋如同脆弱的白兔,正在豎起耳朵提防着微弱的危險信號。
“你連是怎麽回事都不知道,你不是說跟着肉哥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嗎?你當初騙我來這裏不就是說你能賺錢嗎?”
這一次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焦急中帶着暴躁的顫音,顯然情緒很激動。
随着兩個人争吵的聲音越來越往上,楚憶歸發現萬秋的眼神起了變化。
他确定了外面是回來的寧海和寧巧珍。
正在争吵的聲音非常響亮,而萬秋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楚憶歸。
楚憶歸見到萬秋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慌張。
時時刻刻都仿佛是身處平靜的水面之上的萬秋,仿佛被撒了一把沙子後産生了無數混亂的漣漪。
萬秋突然撲到玄關拿走了楚憶歸擺放在門口的鞋子,将楚憶歸推着進入了萬秋的房間。
萬秋打開了在房間內的衣櫃,很少見的強硬着将楚憶歸推了進去。
楚憶歸見到萬秋将自己的鞋子放到了床底下,那是藏起來的動作。
并且在關上衣櫃的門的時候,萬秋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對不起。”
衣櫃的門被關上了。
伴随着的是防盜門被打開的聲音。
楚憶歸身高很高,體型也不小,蜷縮在衣櫃裏并不怎麽舒适。
衣櫃很大,大概是因為是租房的緣故,并沒有好好裝修,衣櫃中沒有隔斷,萬秋零零散散的幾件衣服鋪在底下,衣櫃中飄散着萬秋衣服的淺淺的皂香。
楚憶歸放松了身體,靠在衣櫃中,默不作聲。
防盜門打開後原本争吵的男女聲音瞬間變得清晰起來,顯然是回到了出租屋的寧海和寧巧珍。
“你還有臉叫,你是不是男人,現在我們工作都沒了,難道我們喝西北風去嗎?”寧巧珍在面對寧海的時候脾性極差,失去了往日的和善。
“你工作,還不是老子給你找的,你以為就憑你學都沒上過能找到什麽好工作?還不都是看老子的面子!”
寧巧珍和寧海的争吵之下,萬秋始終在一旁低着頭一言不發。
甚至是在寧海和寧巧珍的聲音在樓道中不明顯的時候,萬秋就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爸爸媽媽現在‘不高興’。
這一次的‘不高興’非常的強烈,萬秋恍惚間已經能感覺到皮膚在隐隐作痛。
對萬秋來說,世界上的大家應該都是一樣的,一旦遇到‘不高興’的人就會被打。
楚憶歸也會被打。
萬秋已經來不及讓他的朋友逃跑了。
他只能将他的朋友藏起來,不被爸爸媽媽看到,就不會被打。
萬秋站在原地,聽着爸爸媽媽的争吵。
看了一眼時間,今天爸爸媽媽回來的比較早,這個時間也剛剛好是他要做飯的時候了。
萬秋轉過身想要去廚房,他的動作卻引起了寧海的注意。
“這他媽是什麽?”寧海看到了桌面上萬秋放着的果籃,看到精致漂亮的果籃,一眼過去就價值不菲,他惡狠狠的瞪着萬秋,“你買的?”
萬秋有意識的去觀察了一下寧海的表情,寧海本身就氣血上頭,面目通紅猙獰。
“不是……”萬秋很清楚,在這種時候自己的任何話寧海都已經聽不進去了,可爸爸問了,他就要回答。
“老子天天在外面辛辛苦苦賺錢,就他媽是讓你買這種東西的?你以為老子賺錢養你們容易嗎?你們就一天天的給我在這裏敗家?買這種東西?你他媽連我兒子都不是你哪兒來的臉花我的錢買這麽貴的東西?!”
寧海直接撈起了萬秋已經打開了外包裝的果籃,狠狠的朝着萬秋擲了過去。
新鮮的水果很有分量,果籃驟然砸在了萬秋臉上,萬秋只覺得大腦一懵,下意識的躲閃了一下,果籃的籃子邊緣狠狠的擦過他的臉頰。
萬秋眼角下方火辣辣的疼痛,伸手去摸,感受到了一片濕潤,在萬秋細弱的手指上,沾染了紅色的血液。
“寧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在罵他還是在罵我?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老娘辛辛苦苦跟了你,給你洗衣做飯照顧你生活,你他媽就是這麽對老娘的?”
“你再敢給老子多說一句,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兩個人越吵越兇,萬秋站在原地,沉默着看着地面上已經滾落的四散的水果。
從萬秋的臉頰上滲出的血液順着臉頰垂落到萬秋的脖頸,滴落在單薄的衣服上,暈開一滴一滴鮮豔的紅色,宛若眼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