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
◎忙什麽呢?◎
劉麗薇覺得江營長家的新媳婦是個神人。不管多離譜的事, 到了她身上,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一開始被父親和哥哥送到海島,大家都等着看她被家裏三個無法無天的孩子耍得團團轉, 可沒想到, 孩子們對她一見如故,跟在她邊上乖乖喊着小嫂子。後來是江老爺子幫她爸向程旅長家要了一輛自行車的事,程旅長他媳婦非但沒有因此與她結下梁子,反而對她喜歡得不得了, 平日裏見她有說有笑,就連軍區小學要招教師, 都給她提了個醒, 讓她趕緊去應聘。再接着,也不知道為了什麽事, 她和傅倩然從親密好友變成陌路人,照理說最疼愛閨女的駱書蘭總要給她些臉色看看,然而結果是,大過年的駱書蘭還跑去江家送菜,談笑風生的。
現在寧荞突然辭職,丢了工作,本來想着她總沒這麽順風順水了, 誰知道莫名其妙的事又發生了,軍區托兒所的聶園長居然會主動找過來,讓她上班去。
軍區大院的家屬們也消停了, 就算這幾天她沒出門, 也不看熱鬧覺得她的新工作談崩了。果不其然, 昨天董晶梅順嘴一問, 人家沒去托兒所, 是因為聶園長給她時間,讓她好好休整,再重新開始新的工作。
聽說寧荞是在島上與聶園長偶然相識,借了她一塊手帕,才得到這份工作。萍水相逢而已,居然直接得了一份正式單位的好工作,還得到園長的優待和特殊照顧,這是什麽好運氣?
“媽,你怎麽不說了?”劉麗薇的閨女問。
劉麗薇擡起眼皮:“說什麽?”
“你平時不是整天罵人家太作了?江果果的小嫂子辭了軍區小學的工作之後,我還沒聽你罵過她作呢!”
“辭職有什麽的,我也辭過。我們老家那學校,裏面的教師和學生也不是省油的燈。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沒一個好相處的。辭就辭了,好人還能讓一份工作給憋屈死?”劉麗薇說着,斜了自家閨女一眼,“你當你媽是多不講理的人?逮着誰都罵?”
她閨女樂呵呵一笑,轉頭溫書去。
劉麗薇撇了撇嘴,望向窗外小院,恰好瞅見蘇青時和唐鴻錦。
她這兩天沒什麽興致說寧荞壞話了,倒是比較愛罵蘇青時。她聽家裏那口子說,蘇青時懷孕之後,唐鴻錦又跑去向領導申請,要讓家裏的老母親過來,照顧媳婦。部隊領導其實在大部分時候都會站在戰士和戰士家屬的角度考慮問題,适當放寬條件要求,盡量滿足他們的請求。可問題是,唐鴻錦的母親這不是剛走嗎?唐母沒有随軍資格,住在家屬院本來就不合适,前陣子好不容易才勸她回去了,現在又要來,這就完全沒有規矩可言了。
更何況,領導們誰家媳婦都懷過孩子,又不是快生了,聽說她的孕期反應也不嚴重,實在沒必要在懷孕初期就将老人接過來伺候着。部隊領導拒絕了唐鴻錦的請求,有什麽都等生完之後再說。唐鴻錦好像還不太樂意,出辦公室時連話都沒說,直接把門關上了。雖然這不算摔門,可也氣得領導夠嗆,說他娶了媳婦之後,像是變了個人,在團裏就跟混日子似的,再這樣下去,別說往上升了,保住現在副營級的職位都難。
劉麗薇不樂意聽錢副團長說部隊裏的事,但有關于唐副營長的事,她是真愛聽。
夫妻倆感慨着,這姓唐的腦子是不是不好使?之前為媳婦得罪整個大院的家屬也就算了,在部隊裏竟也不收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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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媳婦是應該的,可疼到這份上,實在是離譜。
“我倒要看看,這倆口子還能怎麽折騰。”劉麗薇說。
“媽。”她閨女擡起頭,兩只小手捂着耳朵,“我要學習。”
劉麗薇一樂,起身帶上閨女房間的門,還自言自語:“還沒開學呢,就成天泡在書堆裏,多好學上進啊,這丫頭随我。”
那天,白主任和江珩聊起童成義的事。
這位姓童的烈士,過去和江珩是一個團裏的,說是當時派他戰場,還是江珩将名單遞上去的。
江珩對于整理名單遞上去的事印象不深,一個團裏分了好幾個營,每個營裏都有幾百號人,童成義不是他們營的,并不直接由他管。至于派上戰場,交上去的名單裏這麽多人,瑣碎的事務多數是由連長辦的。
在此之前,江珩并不熟悉這位姓童的戰士,可對于他的犧牲,江營長記得清清楚楚。
上了戰場,炮火無情,每一位戰士的犧牲,都會讓他在心底無形地背負上更多的使命。
那是鮮活的生命,原本有關切他們的家人、有璀璨的人生,并不只是撫恤金申請書中那一串冰涼無情的數字。
那晚從大院回來,寧荞看得出江珩心情沉重。
她陪他說了說話,和他聊起這位姓童的烈士。
原劇情裏的事,其實并不好說,太玄乎了,她想江營長并不會信。可在這大院裏,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蘇青時嫁過來時,不少人知道她曾經有過一個對象,是唐鴻錦在遞交的結婚報告裏提過的。原本遞交結婚報告,就不能有任何隐瞞與模棱兩可,從對象的出身、對象父母和兄弟姐妹是普通農民還是單位職工都要寫得明明白白,前些年有一位軍官娶的媳婦過去在老家結過婚,結婚報告上,連她上一任的婚史都要解釋清楚。
唐鴻錦遞交結婚申請時,大概是希望領導盡快批下來,免得夜長夢多,因此将蘇青時上一任對象的事也寫上了。大院的人悶得慌,嘴也多,小面積地聊了聊這事,後來唐鴻錦生氣了,護着媳婦發了一次火,大家才再也沒有主動提過。
這些都是寧荞在原劇情裏看見的。
現在提起時,江珩并沒有任何懷疑,還以為她是在大院裏聽見的風聲。
只不過,寧荞說起這事,只是因為蘇青時和童成義過往的淵源。
落入江珩耳中,卻是提了個醒。
白主任說,童成義是被他派上戰場的。
如果蘇青時對童成義如此情深義重,必定是對他恨之入骨,可她往日裏和他沒有交集,憑她自己,也很難與他抗衡。
所以,就打了寧荞的主意?
江珩将重點放在蘇青時身上。
總感覺真相呼之欲出,卻仍有些脈絡理不清楚。
“你能不能對我上點兒心!”賀永言粗聲粗氣地喊。
江珩擡起眼:“知道了,你還不去相親?”
賀永言理了理軍裝的衣襟:“你看看這樣行不行?”
“行。”江珩說。
“江珩同志,別這麽敷衍。”賀永言皺眉。
江珩站起來,由上至下打量他一眼:“行,英俊。”
賀永言:……
并不是起身誇一句“英俊”,就不算敷衍來着。
他轉身出門,去和相親對象約定好的公園。
但走着走着,又開始想,江營長平時可不輕易贊美別人,剛才都說他英俊了,應該是真的英俊吧?
賀永言得意起來,步伐加快。
海島公園環境優美,他找了個地方坐下,開始等待相親對象的到來。
公園外,羅琴陪着她的初中同學顧秀雅一塊兒來相親。
“我聽介紹人說,對方是一位軍人同志。身材高大、風度翩翩,而且特別風趣幽默。”顧秀雅說,“但是其實我不太想當軍屬,總感覺軍人這份職業雖然光輝,受人矚目,可還是有一定的風險。”
“你這想法,覺悟不夠啊。”羅琴說。
顧秀雅不好意思道:“主要是我嬸嬸家一個親戚,是軍屬,她丈夫前些年在戰場受了重傷,在家裏養了好幾年,最後還是離開了。這樣的打擊,對于家人來說太折磨人了,我有點害怕。但介紹人是我媽的朋友,把對方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不好拒絕,所以就等來了之後再——”
“來了之後再拒絕?”羅琴有點難以理解同學的腦回路。
“哎呀……”顧秀雅挽着她的臂彎,“你就當幫幫我,一會兒我們先進去,等我給你打個眼色,你就找個借口,說家裏有事,讓我陪你回去。”
羅琴只能答應下來。
兩個小姑娘手挽着手,進了公園,遠遠地看見一道背影。
腳步聲越來越近,賀永言回過頭,表情一本正經。
然而第一眼,他看見的是羅琴。
他的嘴角僵了僵。
羅琴:?
身材高大、風度翩翩、風趣幽默?
信什麽都別信媒人的嘴,這個賀永言,頂多只能算得上身材高大。
“你好,同志。”顧秀雅大方地打招呼,“我叫顧秀雅,你呢?”
“我叫賀永言。”
兩位同志一起坐在公園的花壇邊。
羅琴坐得離他們遠一些,時不時擡起眼,瞪一瞪賀永言。
賀永言捕捉到沒好氣的眼神時,也會回擊過去。
顧秀雅和他簡單聊了聊,見時間差不多了,就摸了摸鼻子,暗示羅琴開口。
其實這位軍人同志,确實不賴,不過她聽家裏嬸嬸說了太多關于軍人職業的特殊性以及軍屬的偉大不易,實在邁不過心底的坎兒。
這次的相親很愉快,不能多個對象,好歹也可以多個朋友。
顧秀雅說了一些場面話,賀永言也回了她幾句場面話。
氣氛有些沉默。
顧秀雅轉頭,沖着羅琴咳一聲。
但咳了幾聲之後,她發現不對勁。
羅琴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除了沖着賀永言翻白眼,別的啥事兒不幹。
賀永言也一樣,結束了相親之後,開始卯起勁兒用眼神表示自己對羅琴的不滿。
顧秀雅說道:“要不我先走了,你們聊?”
“誰要和她聊?”
“誰要和他聊?”
他倆異口同聲。
顧秀雅:?
怎麽了這是?
年後,寧荞成為軍區托兒所的一員。
辦完手續之後,她就是正式員工了,由聶園長帶着,來到其中一個班級。
托兒所裏有不少孩子,過去這些孩子是被一股腦塞進同一個班級裏,每天哭聲鬧聲此起彼伏,老師和阿姨們叫苦不疊,上一天班比在公社大隊上一天工還累。
後來聶園長有心管理好這個托兒所,進行了改革,将孩子們按照年齡分為幾個不同的班級。寧荞被分配進的班級,小朋友們大多是三四歲的年紀,吃飯午睡都自理,也不像六歲左右的孩子那樣能鬧騰。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老師。”寧荞說,“你們可以喊我寧老師。”
小朋友們排排坐,好奇地望着她。
團團和圓圓見到熟人了,眨巴着眼睛看寧荞,寧荞沖着他們笑,他們就腼腆地歪一歪腦袋,也露出小小的笑臉。
給這麽小的孩子們上課,并不難。
寧荞提前一天來參觀過托兒所,也去另外的班級旁聽過,知道只需要給他們唱唱兒歌童謠,再帶着他們做游戲即可。
同班還有另外一位年輕老師,叫陸冉冉。見寧荞來了,陸冉冉仿佛看到救兵,原本的工作量被分攤成一半,她都快要樂出聲,很好相處。
托兒所有操場,早上小朋友們到了之後,兩位老師帶着他們去操場曬曬太陽,活動活動身體。有的小朋友吃得好,胖乎乎的,有的小朋友要瘦小一些,陸冉冉指着幾個瘦小的孩子告訴寧荞,他們都是吃午飯時不讓人省心的主。
一早上的時間,寧荞将孩子們的名字記下來。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最天真可愛,一些個活潑的,很快就和寧荞混熟了,像小跟屁蟲一樣跟着她,時不時還會撒嬌。
這樣的工作氛圍,寧荞很快就适應了。
陸冉冉提醒她:“你可不能對他們太溫柔,小朋友們最有眼力見兒了,如果你太好說話,他們就馬上會變得不好說話!”
寧荞聽她這麽一說,望着眼前一張張軟糯乖巧的小臉蛋。
很難想象這些軟乎乎的小團子們,不好說話時是怎麽樣一個狀态。
午飯時間,寧荞和陸冉冉将所有桌子并在一起。
孩子們自己抱着小板凳,坐得端端正正,兩只小手在桌面上擺好,等着中午有什麽好吃的。
“可以排隊了哦。”陸冉冉說。
小團子們便立馬排好隊,跑到阿姨面前打飯去。
班級裏的阿姨給他們盛了飯菜,孩子們吃不了這麽多,預留出來的,是教職工的午飯。
寧荞學着孩子們的樣子,排在最後一個位置,打好飯菜之後剛要坐下來吃,就見陸冉冉和阿姨噗嗤笑出聲。
寧荞懵懵地看着她們。
陸冉冉指了指已經開始在桌上“打仗”的小朋友們,說道:“我們肯定是最後才能吃的呀。”
桌前,孩子們變着法兒調皮。
軍區托兒所裏的夥食好,但也不是飯碗都是肉,有的小孩便會去搶別人碗裏的肉吃。可三四歲的孩子們也不傻,自己的肉哪能被別人搶去,護着飯碗嗷嗷叫。
這陣仗,顯然陸冉冉和阿姨已經見怪不怪,守在幾個問題小不點跟前,盯着他們吃飯。
相較之下,團團圓圓是最聽話的。
他們熟練地握着勺子,一口一口吃,飯碗裏有炖得軟爛的肉,作為哥哥,團團舀了兩勺自己的肉,丢進圓圓碗裏。
圓圓見狀,也不吃,重新将肉放回到哥哥碗裏。
這對雙胞胎,吃得很慢,大多數時間都耽誤在向彼此分享飯碗裏的肉這件事上,但安安靜靜的,很容易被人忽略。
寧荞走到他們身邊時,團團圓圓緊張地擡起頭,兩個小朋友害怕自己做錯事,被批評。
“阿姨已經平均分好每一個小朋友的飯菜,都夠吃的,不用再分享啦。”她溫聲道,“你們這樣用勺子盛着肉,遞來遞去的,肉都涼了,就不香了。”
團團圓圓聞了聞。
還是很香哇。
“而且長時間吃冰冰涼涼的飯菜,對胃不好,會不舒服的。”
“我可以照顧哥哥。”
“我也可以照顧圓圓……”
他們的聲音小小的。
寧荞笑着說:“妹妹不舒服,哥哥會照顧,哥哥不舒服,妹妹也會幫忙照顧。但是如果你們倆都不舒服了,就不能互相照顧了呀。”
“所以要愛護好自己的身體。”
團團和圓圓終于聽進去了。
他們握着勺子,開始認真吃飯。
午飯後的活動,是陸冉冉帶着他們進行的。
這會兒做的游戲,就不能是跑跑跳跳的激烈運動,大家安安靜靜地玩了一會兒,就該去午睡。
小朋友們午睡的地方,是一個很大的房間。
這裏有好多排雙架床,每個人有自己的位置,進來之後就往自己的小床鋪走。
午睡要脫鞋,還要把外套給脫了,因為床很小,脫完外套之後,要把衣服收進他們自己的儲物櫃。
這些都是陸冉冉一早幫他們養好的習慣。
寧荞第一天上班,就只用跟在旁邊學,一邊學,一邊聽陸冉冉叮囑一些注意事項。
團團和圓圓将外套疊平整之後,就往儲物櫃送。
送完自己的衣裳,回頭看其他小朋友也在疊衣服,他們就站在其他孩子邊上等着。
等其他小朋友也疊好衣服,團團和圓圓就幫忙,拿到儲物櫃裏,赤着腳在地上跑,輕手輕腳的,動作不大。
寧荞問:“是每天都有兩個孩子負責整理外套拿到儲物櫃裏放好嗎?”
“不是,通常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陸冉冉說,“但團團圓圓的性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們特意願意幫助人。可能是因為以前的經歷,才變得像現在這麽懂事吧。”
團團圓圓已經幫助好其他小朋友們,分別坐回到他們自己的小床鋪上。
他們的腳丫子在地上踩了好久,有一些髒了,這會兒擡起來,用小手拍了拍上面的灰。
一個叫小胖的孩子用兩只手在臉頰上刮了刮:“這麽髒也不洗腳,羞羞。”
圓圓輕聲道:“拍幹淨了。”
她将小腳丫擡起來,讓小胖看:“不髒的。”
陸冉冉走上前:“小胖,午睡時間可以吵吵鬧鬧的嗎?躺好。”
小胖被批評了,老實地鑽回到被窩裏。
團團圓圓也掀開被子,躺進溫暖的被窩中。
寧荞望着他們懂事的樣子,心情有些酸澀。
作為孩子們的老師,并不只是拿一份工資,到點就回家,應該是擔負起責任的。她希望真正意義上,幫助到團團圓圓,和幼兒園裏其他的小朋友們。
孩子們并不是只需要吃飽喝足地長大就好。
更重要的,是快樂地長大。
唐鴻錦到家時,蘇青時還沒出來。
聽見動靜,才關上抽屜,快步從屋裏出來,神色不太自然。
“團團圓圓,問問舅媽今天過得開不開心?”唐鴻錦說。
團團圓圓照着問。
蘇青時的臉上挂了幾分笑意。
等到孩子們去洗手吃飯,唐鴻錦問道:“有不舒服?我們的孩子乖不乖?”
蘇青時将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連肚子都還沒隆起來,胎兒能有多大?還乖不乖呢。”
唐鴻錦笑了:“我去做飯。”
蘇青時跟在他身後,欲言又止。
“怎麽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衣擺,比往常忐忑:“你是不是知道我剛才在屋裏幹什麽?”
“看童成義的照片。”唐鴻錦說。
蘇青時怔了一下,一時接不上話。
“沒關系,我可以理解。”唐鴻錦說,“我去做飯。”
蘇青時望着他的背影。
同意嫁給他,是因為想要逃離那座大山,逃離父母和哥哥弟弟們。可來到大院這麽長時間,他用愛意包容溫暖了她。唐鴻錦對她很好,唐母不是什麽惡婆婆,就連兩個孩子都聽話懂事,變着法兒讨好她,逗她開心。
蘇青時知道是江珩的決策,使得童成義帶病上了戰場。
第一次見到江珩時,她壓抑着滿心的怒氣,在寧荞來到海島之前,她時常悄悄捉弄江家的三個孩子們。江源的自卑刻在骨子裏、江奇不學無術,江果果最大的痛處是她母親……
她不喜歡他們,看着他們被整個大院的人嫌棄,打心眼裏感到欣慰。
後來,寧荞來島上了。故意指錯路時,蘇青時不知道她是江營長的媳婦,後來知道了,她便等着看這人出醜,看江家一家子倒黴。
蘇青時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動作,唐鴻錦也都心知肚明。
她以為他不計較,是因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後來她故意紮破寧荞的車胎、在袁校長面前給寧荞使絆子,事情是鬧大了的。
但即便這些事鬧得大院裏的人都開始指指點點,開始瞧不起她,唐鴻錦也沒有說過她一句。
蘇青時的心,徹底軟了下來。
可如果不是因為江珩,她和童成義也能過得很幸福吧。
軍區小學開學之前,傅倩然也回來了。她用很長的時間陪伴爺爺奶奶,散散心,确實逐漸放下陳文對她造成的傷害。
雖說住在一個軍區大院裏,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可很奇怪,她基本上沒有碰到過寧荞。
其實碰不着面也好,否則也是徒增尴尬遺憾。軍區小學的袁校長經過紀龍惡意舉報的事之後,被文教局領導請去談話,随後開學,他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由頭整頓學校風氣這件頭等大事上。
寧荞提前告知江果果,如果因自己的事受到學校不公正的待遇,一定要出聲。可好在江果果班級裏的班主任是鄒老師,鄒老師一直關心照顧着她,孩子并沒有因此受到影響。
至于吃粉筆灰的第一排寶座,在新學期,仍舊是江果果的。
鄒老師認為她聰慧有潛力,考出第八名的成績并不是偶然,再加上了解江果果的性格之後,認為對待她需要進行鼓勵教育,因此并沒有給她調換座位。
這樣一來,江果果學得更起勁了。
除了哥哥和小嫂子之外,原來還有人欣賞她,這個人是鄒老師,她不想讓鄒老師失望。
開學之後,江家三個弟弟妹妹就不能再像放寒假時那樣瘋玩了。
江珩和寧荞給他們制定了學習計劃。
江源和江奇再不願意學習,也至少得堅持完成初中的學業,不能門門考倒數。
兄弟倆并不怎麽樂意,可家裏有哥哥和嫂子監督着,哥哥沖他們板着臉,手中揮着雞毛撣子,小嫂子則溫溫柔柔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這樣的兩面夾擊,讓他們很難再熊下去。
兄弟倆房間的門敞開着。
寧荞和江珩在客廳,一個看書,另一個陪着看書,小倆口牢牢守着家裏的大門,幾個小的想跑出去玩,是萬萬不可能的。
“我早上聽見江源和江奇說,我們倆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寧荞小聲道。
“你是紅臉,我是白臉?”江珩問。
寧荞點點頭。
江果果出來倒杯水,接了一句話:“小嫂子的臉才是白的,哥哥唱的是黑臉!”
她話音落下,不等哥哥反應過來,立馬“咻”一聲溜進屋子裏。
江珩摸了摸自己的臉:“黑嗎?”
寧荞盯着他健康的麥色肌膚,一本正經地看。
看了好久,她為難地說:“說白總說不過去吧……”
轉眼到了五月份。
寧荞對于原劇情的全部記憶,似乎也只停留在五月份。原劇情中并沒有特意強調這一點,可她聽江果果提過,海島的夏天特別熱鬧,島上的孩子們每天泡在大海裏消暑,大院裏的嬸子們從早到晚都要往海邊跑,揪着家裏孩子們的耳朵回來,罵個不停。
在寧荞的腦海中,并沒有這樣的記憶。
原劇情的內容,興許只寫到五月份,故事就結束了。
蘇青時和唐鴻錦是那本年代文的原男女主,他們慢慢相愛,一家四口的生活步入正軌,一同迎接着他們自己小孩的到來。
到了這裏,故事畫上句點,也很合理。
至于寧荞自己,她想,她和江珩還有弟弟妹妹們的故事,卻剛剛開始。
只不過因為她不是女主,原劇情并沒有過多深入而已。
也正因為原劇情到此戛然而止,對于未知的将來,她才更加期待。
寧荞從前在軍區小學後勤處工作時很認真,将資料整理得連檔案室的同志都要誇上幾句。現在去了托兒所,感覺到別樣的樂趣和挑戰性之後,就更認真了,每天想着安排什麽樣的游戲,能讓孩子們玩得盡興,同時在玩耍中學習。
軍區托兒所離大院沒這麽遠,她時常不騎車,步行着去。
每天放學時,看着家長們來接小孩回家,他們臉上明媚的笑容,寧荞的心情仿佛也被點亮。
大多數時,都是蘇青時來接團團圓圓的。
但自從寧荞成為托兒所的老師之後,她不太樂意去接,只要唐鴻錦能抽得出時間,這活兒就落在他身上。
此時,唐鴻錦站在托兒所外,向着團團圓圓招招手。
并不是所有小孩都已經準備好,有的還在班級裏穿外套,為了方便管理,免得再出現孩子走丢這樣的事,聶園長統一接送時間,小朋友們全部排好隊之後,門衛才打開大門,家長們井然有序地進來,簽個字再帶走孩子。
特別講究。
此時,寧荞拿着寫了每個小朋友名字的名單,站在班級門口等。
“曉曉、紅旗、自強……”寧荞回頭對班級裏的孩子們說,“還有婷婷和國慶,穿外套快一點哦,爸爸媽媽已經在門口等你們了。”
團團和圓圓踮着腳尖,看見舅舅的身影。
一分一秒的等待,因孩子們的歡聲笑語,變得并不漫長。
按照聶園長的要求,等時間一到,門衛才打開大門。
唐鴻錦上前,接過寧荞遞來的筆,在名單上團團圓圓的名字邊上做了個記號,溫聲道:“麻煩寧老師了。”
“沒事。”寧荞松開團團圓圓的手,“跟舅舅回家吧。”
唐鴻錦點了點頭,轉身帶孩子走時,邊上另外一位來接小孩的媽媽喊住他。
這位女同志在部隊做的是文職工作,笑道:“唐副營長,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
“我經常來接孩子。”唐鴻錦指了指團團圓圓,介紹道,“這是我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團團圓圓,喊阿姨。”
團團圓圓躲在舅舅後面。
“他們膽子小。”唐鴻錦解釋。
“沒關系,可以理解的。”女同志說,“我前段時間出公差,跟領導去了南城、陵城還有幾個地方,和地方慰問組的同志們去探望了烈士遺屬。回來之後也忙,都沒顧得上,前陣子才聽說你把兩個孩子接到身邊。唐副營長,我們都在誇你呢,說你好心腸,很少人願意這麽無私地對待姐姐和姐夫家的孩子。”
“是我愛人心地好。”唐鴻錦笑道。
“你們心地都好。”女同志又說,“對了,我們和慰問組還去了你們安城老家。就是你認識的童烈士,他父母挺可憐的,當初的事——”
團團圓圓仰着臉蛋聽大人說話。
又是聽不懂的話題。
他們邁着小短腿,慢悠悠地走,跟上舅舅和阿姨的步伐。
走了一會兒,還回頭,沖着寧荞擺擺小手。
“再見。”寧荞揚起唇角。
進托兒所已經兩個半月了。
總覺得團團圓圓再一點一滴地進步,這是最值得開心的事兒。
江源不聽話也不行,一邊是哥哥的棍棒教育,一邊是小嫂子的以柔克剛,他知道只能好好學習,才可以逃過這一劫。
可坐在課桌前的他,認識課本上的文字,卻不認識這些文字代表着什麽意思,認識課本上的數字,卻不知道數字拼湊在一起的數學題,學來有什麽用。
他的同桌夏月明說:“這些都是文化,學到腦子裏的文化都是自己的,你說能有什麽用?”
江源嘆了一口氣,指了指一道題目:“這道題,你會嗎?”
夏月明和江源不太熟,稱不上朋友,可老師說過,作為彼此的同桌,他們應該互相幫助。
雖然她不知道江源能幫到自己什麽。
夏月明簡單給他講了講這道題的解題過程。
江源沒聽明白,半晌沒出聲。
一看他這狀态,就知道肯定是一問三不知了。
夏月明無奈道:“江源,你現在應該學的不是初二的題目,這些題目對你來說太深了,你連基礎都沒打好,怎麽能聽得懂?”
“怎麽打基礎?”
“不知道,我又不是老師。”夏月明想了想,還是于心不忍,提醒他,“要不你去你妹妹那裏借幾本小學的課本看一看吧。”
“我妹的書,她自己每天都要看的。” 江源說。
“我不是說你妹現在的課本,是她小學一年級和二年級的課本。”
江源的臉黑下來。
年早就已經過完了,雖然還沒過生日,可按照大院裏大人們的算法,他已經是十四歲的大孩子。讓他一個十四歲的大孩子回頭去學一年級和二年級的課文,這都已經不是暗戳戳的嘲笑了。
是明晃晃的瞧不起。
“你還不如讓我直接留級比較快。”江源瞪夏月明一眼。
話音落下,他将課本重新奪回來,放在自己面前。
接下來,不管夏月明對他說什麽,他都不搭理了。
夏月明皺了皺眉。
不識好人心!
一九七四年的五月九日。
這個日子,仿佛深深印刻在江珩的骨血中,他永遠也無法忘記。
上輩子的這一天,江珩徹底失去了寧荞。
這一世,從與她初次見面,到如今,他等待了整整六個月的時間。
在這六個月的時間裏,發生了很多事。
幸福時常是突如其來的,他無法開心得太早,怕美好轉瞬即逝,從指縫間流走。
寧荞發現,這天晚上,江營長很不一樣。
準确來說,這段時間他都奇奇怪怪的,可今晚,更加反常了。
他支開了弟弟妹妹們,陪着她坐在露臺。
冬天已經過去,他們迎來萬物複蘇的春天,微風吹來,沒有半分涼意,柔軟溫和。
江珩似乎很想和她待在一起。
可他不太說話,只聽她說。
他關心寧荞在幼兒園的工作,聽她提起班級裏的小朋友們。每個小朋友的性格都不一樣,有的特別乖,有的嘴巴很甜,會抱着她的腿,說寧老師是最最最漂亮的老師了。當然也有調皮不聽話的小孩,将其他小朋友推倒,被批評的時候還不服氣,可惜沒有胡子,要不然就能完美诠釋什麽叫作吹胡子瞪眼。
寧荞模仿給江珩看,動作表情惟妙惟肖。
看得出來,是真心喜歡這份工作,真心喜歡孩子們。
“不出意外的話,我覺得,我應該會一直在這個托兒所待下去。以後說不定,我也會變成孩子們的園長奶奶。”寧荞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容俏皮,“頭發白花花的。”
“不會出意外。”江珩突然開口。
寧荞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又不是說真會出意外!”
她聊了大半個晚上的孩子們。
一開始,還以為江珩并不是很感興趣,可後來她發現,江營長居然将她提起的孩子名字都記下來了。
她失笑,伸了個懶腰,站起來:“不早了,回房睡覺吧。”
“寧荞。”江珩的聲音很低,握住她的手,“再陪我說說話。”
“你怎麽了?”寧荞垂下眼看他,輕聲關切地問。
江珩沒有回答,緊緊握着她的手:“陪我待一會。”
他相信五月九日,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