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
◎如果有壓歲錢就好了。◎
臨近過年, 軍區大院裏家家戶戶開始忙活起來。很多人家裏養着雞鴨鵝,到過年的時候,才終于舍得宰了吃, 孩子們盼着這一刻的到來, 争相和自己的小夥伴兒們吹噓着即将到來的年夜飯,自家的菜有多硬。
江家老二和老三已經過了這樣的年紀,可江果果還小,當詹霞飛向她炫耀自家的年夜飯有多豐盛時, 吞了吞口水,回家鬧着要養些雞鴨鵝。
江家從來沒養過這些玩意兒, 平時想吃的時候, 都是直接去買,現在江果果拿出自己多年攢下的零花錢要養雞養鴨, 難住了江源。
“怎麽樣?你養?我養?”江源又指了指江奇,“還是他養?”
江奇把頭搖成撥浪鼓,轉頭指江珩:“大哥養。”
江珩受不了滿大院雞鴨鵝叫喚的混亂場面:“我不會。”
江果果捧着自己的零花錢,可憐巴巴地望向小嫂子。
可她小嫂子這模樣,一看就沒法子像大院裏的嬸子們那樣,麻利地逮雞……
寧荞柔聲道:“果果,再過十來天就要過年了。我們現在開始養, 等到十天後,還是小雞仔呢……”
江果果的注意力被轉移:“小雞仔哪夠我們這麽多人吃?”
“就是!”寧荞嚴肅點頭。
江珩望着她的表情。
江果果時常會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新鮮主意,過去他只會兇巴巴地說兩個字——不準。孩子們被壓制着, 很不服氣, 又拿他沒辦法, 獨自背過身生悶氣。
而寧荞, 她是真的能哄得他們打消念頭。
江果果小同志被她小嫂子打發走, 半點不甘願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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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孩子們各忙各的去,江珩又催着寧荞去休息。
寧荞失笑。
她已經休息好久了。
前些天,她有些累,只随口提了一句好冷,就被江珩和弟弟妹妹們趕進屋裏好好歇着。
後來好不容易争取着出來吃了頓飯,飯後他們也不讓她再出門受涼,将活動區域縮小,只能在家裏待着。好在家裏氣氛融洽和諧,一家子人說說笑笑,時間不難熬,她還被他們逗樂了好幾次。
接下來的幾天,江珩一早出門,但孩子們在家,她被他們督促着,确實好好休養了幾天。其實直到現在,寧荞都不确定自己那會兒究竟有沒有生病的苗頭,可就算真有些受凍,被悉心照顧好幾天,現在也不會發作了。
“我好着呢。”寧荞仰着臉,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你看我的氣色。”
她的小臉湊到江珩面前。
雪白雪白的,臉頰還很紅潤,一雙杏眼明亮靈動,輕輕一眨,像小扇子一般的睫毛跟着顫。
迎面一張放大的漂亮臉蛋,江珩怔了一下。
寧荞好奇道:“你怎麽了?”
“他害羞。”江源小聲道,“小嫂子,他難為情。”
“胡說。”江珩反應過來,理直氣壯,“這是我媳婦,難為情什麽?”
寧荞原本還是一副逗着他玩兒的态度,此時被江源一調侃,腦子嗡嗡的。
她用老辦法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我發了薪水,帶你們出去玩?”
“好啊!”江源立馬回頭喊江奇,“出去玩了!”
湊熱鬧的事從來少不了江果果,她蹦跶着就跑過來。
一瞬間的沉默氣氛,被仨孩子打破。
江珩還站在原地,回想她剛才的“好氣色”,在他開口,她的臉頰似乎更紅撲撲的了。
三個孩子都糙,也不用洗把臉換身衣服重新打扮一下什麽的,興沖沖站在門邊等。
寧荞被他們拉到門邊,想了想,回頭輕聲道:“也帶上你們大哥。”
江果果歪了歪頭:“原來大嫂子是故意等大哥休假這天帶我們出去玩的呀!”
寧荞:……
這小丫頭就是話多。
“大哥又不愛玩。”
“他喜歡在書房待着!”
“要不然,我們自己走吧?”
江珩的眼底染了笑意,跟上他們的腳步:“去哪裏玩?”
弟弟妹妹們交換眼神。
好不容易能和小嫂子出去玩,為什麽要帶上大哥呢。
江珩看穿他們的心思,同樣在心底腹诽。
好不容易和媳婦出門約會,為什麽要帶上弟弟妹妹們?
寧荞去軍區上班到現在,發過兩次工資。
一個月三十六元,兩個月就是七十二,加上原本父母給她帶來傍身的錢,現在的她有一筆“巨款”,就算把江珩給的存折還回去,都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
江營長那天在露天打趣說她小氣,寧荞可記在心上了,現在将工資揣進荷包帶出來,大大方方地說要請客。
“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真的嗎?”
“那我們可就真的買了!”
江奇的眼睛亮得能放光。
江果果搓了搓小手,搜腸刮肚地考慮。
作為三個孩子中最沉穩的二哥,江源沉思許久,問道:“真的嗎?”
江珩在寧荞耳畔低聲道:“你兩個月的工資要保不住了。”
寧荞把手一揮:“別客氣。”
但十分鐘後,他們将她帶進軍區不遠處的小賣部。
小賣部裏有個冷飲室,是寧荞之前從未見過的,冰棍兒、冰水和冰鎮汽水,便宜的幾分錢,貴的要一兩毛。幾個孩子平日裏最多也就是拿大哥給的錢去買冰水,這會兒一手冰棍兒,一手鮮香清涼的冰鎮汽水,眼巴巴地望着小嫂子,生怕她搖頭。
就在江珩準備問多少錢時,寧荞拿出荷包,很眼疾手快地遞到小賣部售貨員面前。
售貨員瞅瞅江營長,又瞅瞅邊上的小姑娘,從她錢包裏抽走五毛錢。
等到出了小賣部的門,寧荞還等着仨小的帶她去別的地方消費。
然而,弟弟妹妹們一臉滿足地享受着他們的冰棍兒和冰汽水,絲毫沒有別的想法。
寧荞低頭看看自己的荷包。
還是鼓鼓囊囊的呢。
在過年之前,等待好長時間的賀永言,終于如願來到江家吃飯。
他帶了一盒糕點,進門之後交給寧荞,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小嫂子!”
寧荞:?
她雙手接過糕點,轉身默默向江源求助。
江源小臉一沉:“這是我們小嫂子,不是你小嫂子。”
江珩斜了賀永言一眼:“你多大年紀,自己心裏沒點數?”
賀永言樂出聲,往廚房裏看了看:“老三給咱做什麽好吃的了?”
寧荞連忙放下糕點往裏跑:“我炖着排骨呢。”
“你媳婦還會做飯?”賀永言一臉懵。
江珩也是剛到家,比他更懵:“不知道。”
寧荞辭職在家,大多數時間和弟弟妹妹們在一起,但除了盯着他們看書學習之外,當孩子們跑出去找小夥伴玩後,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大院裏的嬸子們以為軍區小學放假,作為教師的寧荞自然也開始放暑假,誰都沒有主動問,她也就沒刻意提,反正等到下學期開學,大家就都知道她辭職的事了。
和大院裏嬸子們待在一起,有時候能聽到一些新鮮的家長裏短,聽得多了,還能給寧荞帶來一些啓發。
這會兒她認認真真在廚房裏做飯,邊上江奇插不上手,正急得團團轉,轉頭一看,大哥進來了。
江奇立馬解釋:“是小嫂子自己要下廚的。”
江珩溫聲道:“你出去招待客人。”
江奇出去之後,江珩走到寧荞身邊。
她白皙纖細的手抓着大勺,在鍋裏攪拌,學着母親的樣子,盛了一小勺鹽,撒進排骨湯裏。
“怎麽突然想做飯了?”江珩問。
“大院裏家屬們說,要給你一點面子。”寧荞還在認真攪拌排骨。
“面子?”
寧荞将大勺從鍋裏拿出來,重新蓋上鍋蓋,對他說自己在大院裏聽見的那些話。
起因是她随口提起江珩的戰友要來家裏做客的事。
嬸子們一聽,立馬給她支招。男人最看重面子,喜歡自己的媳婦上得廳堂,又下得廚房,江營長請兄弟來家裏做客,肯定希望媳婦能将裏裏外外打理得周全妥帖,而他則全程屁事不幹,開一瓶酒使喚着家裏的媳婦和弟弟妹妹們,安心當大爺。
寧荞這段時間,深受江珩的照顧,很溫暖。
她決定采納嬸子們的意見,給他些面子。
顯然,此時客廳裏的賀永言,豎起耳朵偷聽廚房裏的話,被深深震撼。
給面子?
娶了個嬌滴滴、水靈靈的媳婦,媳婦還這麽溫柔善解人意,這是要羨慕死誰!
“可以當大爺。”寧荞擡起頭,比了一根手指,對身側的江珩認真道,“但是只有這一天。”
“為什麽只有這一天?”
“不能給你慣壞了。”寧荞解釋。
而且,她不是十分贊同嬸子們的話。
什麽活兒都不幹的“大爺”,真的好讨人嫌。
江珩溫聲道:“我不要當什麽大爺,你別聽大院裏嬸子們胡說。”
寧荞見火候差不多了,盛了一小碗湯嘗一口,漂亮的眉擰起來。
江珩失笑:“更何況,我還要靠媳婦給我做飯撐面子?”
“真不用嗎?”
“不用。”
寧荞聞言,将大勺交給江珩,小聲道:“那就給你吧,我做的排骨湯,不好喝……”
客廳裏,賀永言更感慨。
這是什麽有商有量的恩愛小倆口!
跑到人家家裏蹭飯,飯還沒蹭到,一不留神,羨慕飽了。
江營長和唐副營長是差不多時間娶媳婦的,前後幾個月的時間而已。
大院裏軍屬們沒別的事看,時刻關注着兩對年輕小倆口處得怎麽樣,在私底下有滋有味地讨論着。
看得出來,唐副營長家媳婦蘇青時,和剛來海島時相比,性子和氣了許多。大家猜測,可能是他們家兩個小不點的功勞。
前陣子唐母要離開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團團圓圓。其實一開始,閨女出事時,唐母沒打算将外孫和外孫女接回來養。那是唐父的舊思想,心想自己是姥爺,又不是爺爺,孩子們随的不是他們唐家的姓,怕老家村裏人指指點點的,惹人家笑話。
到後來,真正與孩子們相處之後,唐母心軟了,也想帶他們回去。只不過兒媳婦涼薄歸涼薄,但并沒有苛待孩子們,再加上唐鴻錦認為兩個孩子在家,蘇青時的笑容多了,甚至願意與他共同暢想将來有了他們自己小孩之後的溫馨美好場面,便堅持讓他們留在身邊。
唐母也有自己的考量。
團團和圓圓生活在軍區大院,居住條件肯定比回老家好。加上老家沒有托兒所,公社小學和初中離家遠,整個村子裏能上高中的又沒幾個,真要将他們帶回去,到時候十多歲最讨人嫌的年紀再送到軍區念書,沒有事先建立過感情,蘇青時肯定是不同意的。
再加上,帶回老家,她自己也受不住老伴給的壓力,只能作罷了。
“現在唐家老太太可以放心了,兩個孩子和唐副營長他媳婦處得不錯,每天一早,他媳婦就送外甥和外甥女去托兒所,都不睡懶覺了。”
“還得是孩子們乖,要像我家倆孩子三四歲時那樣,小蘇肯定吃不消。”
“這倆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幾個月搬了好幾回家,肯定比一般同齡的孩子要懂事。”
幾個嬸子們說着話,看見蘇青時接團團圓圓從托兒所回來。
“小蘇,托兒所還沒放假?”
“這都快過年了!”
蘇青時面對譏嘲地掃她們一眼,收回視線,提醒團團圓圓:“走快點。”
這些大院裏的人,成天說閑言碎語,時間長了,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些什麽。
可蘇青時記得清清楚楚。
幾個月前,她們就站在大院的公示牌前,數落她心眼不好,跑去袁校長那裏捅寧荞的刀子,實則自己連初中畢業證都沒有。
直到現在,蘇青時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徹底消失的難堪。
她絕對,不會原諒這些人。
至于寧荞的工作問題,是,當時她的确多嘴說了幾句,可那又怎麽樣?
到最後,寧荞不還是被學校辭退了嗎?
蘇青時很有耐心,她會等。
等到寧荞被辭退的消息在大院裏同樣成為流言蜚語的那一天。
望着蘇青時的背影,幾個嬸子大眼瞪小眼。
劉麗薇慢吞吞走過來:“誰讓你們非要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小學初中和高中都已經放假了,怎麽托兒所還沒放假?”
“你們家沒有這麽小的孩子,所以不清楚。我們這裏的托兒所沒有寒暑假,上了小學的孩子都六七歲了,就算家裏沒有大人照顧,生活也能自理。但托兒所的孩子們不一樣,有些小一點的,才一歲,父母沒時間,讓他們在家給自己泡奶粉喝?”
“當年托兒所的聶園長就說了,托兒班要真正為軍人和軍人家屬解決實質上的問題,寒暑假願意家裏願意接回去的,就接回去。實在沒辦法,托兒班願意幫他們照顧孩子到除夕夜!”
大家這才知道軍區托兒所還有這麽一項規定。
“我們軍區的托兒所,各方面條件都好,還得了軍區特批資金,教職工的待遇可比很多單位還高。”
“主要是聶園長帶領得好,當年我家娃在托兒所淨知道哭,聶園長一點都不會不耐煩,好幾次我下班晚了去接娃,娃都窩她懷裏喊園長奶奶。”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唐副營長家媳婦又不上班,都快過年了,為什麽不早些天接孩子回家裏待着?”
蘇青時加快腳步。
團團圓圓跟在後面,小短腿邁得飛快,但始終追不上舅媽。
他們累了,走得慢了一些,歇歇腳。
已經回到軍區大院,團團圓圓不怕跟不上舅媽而迷路了。
因為他們已經在這裏住了好久好久,認得回舅舅舅媽家的路。
大年三十那天,家屬院裏不少軍人用了自己的假期,帶着家屬和孩子們回老家過年。
但即便如此,院子裏還是同樣熱鬧。
江珩攢了拉練結束之後的物資,像彈殼、廢棄彈頭,還有一些軍糧,在過年這天一并帶回來。
彈殼和廢棄彈頭是兩個弟弟最愛的玩具,一見就愛不釋手,還舍不得拿到大院裏,兄弟倆跑到二樓露臺藏着玩。
他們一走,江果果掏出一個涼拌菜罐頭。
“既然二哥和三哥不吃,就只能是我和小嫂子分着吃了哦!”小丫頭故作遺憾。
寧荞勾了勾她的鼻尖:“先盛到盤子,年夜飯的時候大家一起吃。”
小嫂子去廚房開罐頭。
這罐頭是黃瓜、胡蘿蔔和竹筍等等泡在一起的拌菜,看着酸酸甜甜的,嚼起來還特別清脆,是江果果的最愛。她吞了好幾次口水,一個勁望着窗外。
怎麽還沒到晚上呢?
中午過後,江珩帶着兩個弟弟進廚房做年夜飯。
食材是早就已經準備好的。這一天,誰家都不怕飯香飄到大院,別人來蹭飯,因為年夜飯一定得吃得好,雞鴨魚肉少不了,為了桌上的盤子能擺得多一些,還有人跑到海邊去撈鮮活的小海鮮。
寧荞和江果果則在大院裏貼過年的春聯。
每當有人望過來時,江果果就會特別照耀地喊:“這春聯是我小嫂子親手寫的,好看嗎?”
寧荞拿江果果沒辦法:“你都這樣問了,誰好意思說不好看呀?”
“本來就很好看!”小丫頭挺直腰板子。
江奇殺魚很利索,用力将魚拍暈之後,拿着刀去了魚鱗,再去掉內髒。
再往上面抹了一層鹽巴,這魚就算處理好了。
湯湯水水由江珩負責炖,他提前向白主任偷師,這次炖的不是一家子都已經喝膩的椰子雞湯,但同樣滋補。
寧荞和江果果貼好春聯,就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
這時大院的門衛扯着嗓子在外邊喊:“江營長家來信了!”
郵遞員要進軍區大院,還得登記,都過年了,他早就已經無心工作,急着回家,便直接将信件和包裹交給門衛。
寧荞小跑着出來取,發現除了信之外,還有包裹,滿臉興奮。
是爸媽給她寄來的!
江果果個子小,跑得慢,一到小嫂子邊上,就興沖沖讓她拆信。
劉麗薇在廚房裏做飯,開着窗,看着姑嫂倆這開心的模樣,對自己閨女說道:“江果果和她幾個哥哥也是沒良心,他們爺爺把他們養到這麽大,大過年的既不回去探望老人,更沒接老人家來大院。還有這個寧荞,心眼真壞啊,收到自己娘家的信這麽開心,他們一家子是過得好了,也不想想,老人家孤苦伶仃在幹休所,可憐啊!”
“小嫂子,快看看信!”江果果踮着腳尖。
寧荞将信封拆開,姑嫂倆迫不及待地站在原地看。
江果果踮着腳很費勁,但都還沒說什麽,小嫂子就已經找出她最關心的段落,念給她聽。
“荞荞,你父親已經給江家老爺子打過電話,到時候提前兩天去,把老爺子接到我們家來過年。老爺子特別高興,在電話裏說會帶上自己珍藏的美酒,要和你爸還有你哥不醉不歸。當你收到信時,老爺子應該已經在我們家了。我們在這邊一切都好,勿念。”
江果果皺了皺鼻子:“爺爺怎麽這樣呀,你和哥哥給他打這麽多通電話,他都不願意來。”
江老爺子不願意來島上,是因為孫子孫女和孫媳婦都不會喝酒,大家坐在飯桌前幹吃,能有什麽勁兒!再加上,十一月份大孫子結婚時,他已經來過西城一趟,來回這麽長時間,回到幹休所屁股還沒坐熱呢,又得跑過來,他還真覺得麻煩。
現在老爺子去安城過年,是故地重游,又有人陪着他憶往昔,這才是真能讓他過得高興的年。
“我們快回去,讓你大哥和江源江奇看看信。”寧荞說。
“好呀!”江果果也邁着小碎步跑起來,“到家之後再拆開包裹,看看是什麽好東西!”
等到她們倆的背影逐漸遠去,劉麗薇若無其事,繼續準備食材。
她閨女憋不住了,說道:“媽,你以前究竟是不是人民教師?成天盯着別人家裏雞毛蒜皮的事,嘴怎麽這麽碎呢?”
“人民教師的嘴就不能碎了?”劉麗薇下意識反駁,又立馬說道,“呸!你這孩子,說誰嘴碎呢!”
“媽,你別成天想着給江果果的小嫂子添堵,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跟你鬥。”
“一會兒罵江果果和她三個哥哥沒良心,一會兒罵江果果的小嫂子心眼壞,你就這麽閑嗎?”
“而且,你怎麽光會說別人,自己不把我姥爺和爺爺奶奶接過來過年?”
劉麗薇被氣得眼冒金星。
把公婆接過來過年?是怕她這年過得太安生了嗎?
她拿着菜刀剁肉,哐哐當當一陣洩憤。
她閨女以前乖得很,從來不頂罪,哪敢像現在這麽沒大沒小的。
都是這陣子放假,和伶牙俐齒又沒禮貌的江果果玩了幾回,被帶壞了!
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年夜飯食材,但從早到晚站在砧板前也會腰酸背痛,等到将食材準備好,再生火炖上肉之後,大家便出院子透透氣。
此時,遠遠地聽見江營長家傳來江果果和她二哥三哥大驚小怪的聲音,他們便上前幾步,去湊湊熱鬧。
“小嫂子!這衣裳給誰穿呀,這麽小!”
“你媽媽為什麽要給你寄這麽小的衣服啊?”
常芳澤給寧荞寄來的,是一件淺藍色的小毛衣,織法細膩,領口還有花紋,特別精致。
江果果拿着看了好久,有些不好意思,一開始拆開包裹,她還以為這衣裳是小嫂子的媽媽給她織的,太厚臉皮啦。
“不對啊。”寧荞迷糊道,“我媽在信裏說的是給我寄了一條她親手織的圍巾。”
“媽最近給哥和嫂子的孩子織了不少小嬰兒的衣服,應該是不小心寄錯了。”江珩說。
寧荞擡眼看他。
領證結婚時,她媽媽不在場,因此江珩沒有改過口。可現在,他說起“媽”,臉不紅心不跳的,可鎮定了。
“應該是這樣。”寧荞點點頭,“下回給他們寄回去。”
“還寄回去幹什麽啊!”一直在院子裏的吳大娘笑道,“留着給你們自己的孩子穿,寄來寄去的還要錢,多浪費。”
“就是,毛衣這麽漂亮,就留在家裏好了,別折騰。”秀蘭姐也說,“現在是都二月份了,麻溜地生個胖娃娃,過完年,明年冬天能穿上,正合适。”
寧荞悄悄偷看江珩,小倆口的耳根子都開始發燙。
這得多麻溜?
“這衣裳大着呢,至少得有七八個月大的娃才能穿,再麻溜也趕不上了。”吳大娘仔細瞅了瞅小毛衣,說道。
“穿不穿得上,都得考慮生小娃娃了呀!”秀蘭姐繼續說道,“反正小寧同志的工作都已經落實下來了,家裏幾個小的也越來越懂事,是時候生一個小孩,咱們大院裏也能跟着沾沾喜氣……”
隔壁屋的蘇青時面色如常地聽着。
唐鴻錦知道媳婦不願意聽瑣碎的閑言碎語,正要去關門,忽地被攔住。
“別,我聽聽。”蘇青時冷淡道,“她就是自己心虛,丢了工作的事,一直不敢說。現在大院裏人家都已經主動提起來了,她還不吭聲……說得多坦蕩似的,其實——”
“秀蘭姐。”院子裏寧荞溫軟的聲音傳來。
“工作沒落實下來。”她笑吟吟道,“已經吹了。”
大院嬸子們:???
吹了?這麽好的工作,吹了?
屋裏的蘇青時沒想到寧荞還真承認沒了工作的事,一愣,剛才說出去的話,像是突然調轉槍頭,直接打了她自己的臉。
唐鴻錦假裝沒聽見,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去接團團圓圓回家,晚上咱們一家吃年夜飯。”
蘇青時咬了咬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難堪,忽地一陣反胃。
她擰緊眉,站起來,等到唐鴻錦出門去接團團圓圓之後,關上房門。
而院子裏,嬸子們的話匣子一開,根本就停不下來。
“出什麽事了,單位裏辭退你了?”
“這是正經單位,怎麽會好端端辭退人?”
“之前從來沒聽說過誰被單位辭退的!”
寧荞說:“嬸子,是我自己辭職了。”
幾個嬸子們頓時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這是小姑娘臉皮薄,被辭退了,卻不好意思承認吧?
畢竟這麽好的正式工作,誰會舍得辭職?
話題被寧荞轉到走,一時之間,沒人再催她和江珩生孩子了。
她轉過頭,悄摸摸沖着江營長比了個眼色。
轉移話題,她是有一手的!
“小寧同志,以後可怎麽辦好啊……”
“哎哎哎——小寧同志和江營長呢?這怎麽就回屋了!”
寧荞和江珩一起回屋。
江果果正和二哥三哥讨論家裏要添一個小寶寶的事。
“大哥和小嫂子生的小朋友,要喊我什麽?”
“喊你姑姑啊!你是小姑姑!怎麽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喊我二伯,喊江奇三伯。”
江珩糾正他們:“喊江源二叔,喊江奇三叔。”
“二哥,你有多懂常識呢!”江果果氣鼓鼓反擊。
江珩笑了,轉頭忽然對上寧荞的目光,小倆口都不太自在。
寧荞找了個借口,去廚房切水果。
刀尖滑過果肉的時候,她在想,原劇情中,她和江珩沒有孩子。
是因為感情非常差,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要一個小孩嗎?
還是他們倆,都不喜歡小朋友?
等到寧荞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江珩的腦海中,又回蕩起前世他們在一起時的片段。
那時,他們都想要一個閨女。
一個梳着小辮子,和寧荞一樣軟乎乎的乖巧小閨女。
可寧荞的年紀還小,家裏這麽多弟弟妹妹已經對她夠不公平的了,江珩不想勉強她這麽早成為媽媽。
他們約定好,再過幾年,等她二十多歲的時候,要一個小孩。
可惜前世的寧荞,沒能活到那時。
上輩子她的離世,對于他而言是最深的傷痛,可對于一直期許着未來的她自己而言,更是殘忍。
江珩不敢再深想。
與此同時,大院裏的嬸子們各回各家。
回去路上,大家夥兒還在讨論寧荞丢工作的事。
“該不會真是自己辭職的吧?按照江營長他媳婦的性子,不像會為這事撒謊。”
“如果她自己主動辭職,那就太傻了!小年輕心氣高,性子嬌氣,受不了一點委屈,辭職之後,将來哪能再找到這麽好的工作?”
“軍區小學教師的待遇多好,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我把話放在這兒,不出三天,小姑娘肯定要後悔的!”
軍區托兒所門口,家長們風塵仆仆的,一個接着一個來接孩子們回家。
他們的父母有的是部隊戰士或後勤部幹事,有的母親在島上銀行、工廠等單位工作,即便是大年三十,因值班等原因,必須要站好最後一班崗。聶園長體諒家長們的不易,同樣在工作崗位堅守到最後一刻。
托兒所裏好幾個班級,按照年齡段劃分,好些個教師和職工提早下班回家過年,這會兒單位裏就只剩下聶園長和管理員兩個人。
班裏就只剩下團團和圓圓兩個小不點。
他倆坐在小板凳上,将腳丫子并攏,兩只手放在膝蓋上,直勾勾盯着外邊,等舅媽來接。
管理員說道:“聶園長,等到這次假期過後,您真得再招幾個人了。今年您突然多開一個一歲小娃娃的班,這些娃娃連飯都不會自己吃,咱們教職工根本就不夠人手。”
“是得招人了。”聶園長感慨道,“主要是之前那兩個小姑娘突然要離職,再加上那姓靳的小夥子渾水摸魚,都是不靠譜的。”
“那您再招幾個靠譜的。”管理員說,“咱們托兒所在您的管理下規模越來越大,職工待遇也好,現在往外貼招聘告示,可有不少人削尖了腦袋想來呢。”
“少給我戴高帽。”聶園長擺擺手,笑道,“其實我心裏,一直有一個合适的人選。”
“就是上回團團圓圓走丢的時候,找到他倆的小姑娘吧?”管理員說,“咱們海島可不算小,住着這麽多人,一時半會兒的,上哪裏去找她?”
“就是啊。”聶園長無奈道,“估計是找不着了。”
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也不知道住在哪裏。
簡直和大海撈針沒區別。
而且,就算真找到人,人家也不一定缺工作。
聶園長本來就是性情中人,這會兒反思,也确實是有點沖動,一時興起了。
她在班裏來回踱步,走過倆小不點跟前,伸手揉了揉他倆的腦袋。
她逗着他倆:“團團圓圓,你知不知道上次撿到你們倆的姐姐叫什麽名字?”
管理員都聽笑了:“聶園長,您這真是病急亂投醫。他們倆還這麽小,哪知道這些呀,說不定都已經忘記那個小姑娘了。”
可她這話剛說完,團團眨了眨眼,奶聲道:“小寧同志。”
聶園長愣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大家都是這麽喊的……”圓圓細聲細氣地回答。
他們在大院裏經常碰見寧荞,每一個大人都會喊她“小寧同志”。
“圓圓,你也知道?”管理員一臉震驚,“大家是誰?”
團團點點頭:“家屬院的叔叔和阿姨。”
“她就住你們軍區大院?”管理員不敢置信,連聲音都不自覺擡高。
團團和圓圓将小腳丫往後縮了縮,眨巴着圓溜溜的眼睛,不敢出聲了。
“這倆孩子吓不得,小聲點。”聶園長看了管理員一眼,又繼續拉着團團圓圓的小手,語氣溫和,“你們和院長奶奶說,這個小寧同志,是住在軍區大院嗎?”
圓圓鼓足勇氣,輕聲道:“住舅舅家隔壁哇。”
“哎喲!這倆小祖宗。”聶園長哭笑不得,捧了捧哥哥團團的臉蛋,又揉了揉妹妹圓圓的臉蛋,“你們怎麽不早說?”
團團和圓圓還小,懵懵懂懂地看着聶園長。
之前也沒有人問過他們呀!
聶園長重新站起來,和管理員商量直接去家屬院找寧荞會不會太唐突。
圓圓用小肉手捂住嘴巴,輕輕問哥哥:“哥哥,園長奶奶好開心,像過大年啦。”
“今天就是過年了!”團團也用小氣音說道。
圓圓的小心髒噗通噗通直跳:“過年了,舅舅會給我們壓歲錢嗎?”
“不知道。”團團搖搖頭。
姥姥告訴團團圓圓,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舅舅舅媽告訴他們,其實爸爸媽媽去天上了,确實很遠。
園長奶奶則說,最遙遠的地方,得搭飛機,要出公差才能去。
或者攢很多很多錢,能買得起一張飛機票。
團團圓圓想,如果有壓歲錢就好了。
他們可以用壓歲錢去買飛機票,到天上找爸爸和媽媽。
這時家屬院的江家,江果果趴在書桌上,面前還擺着小嫂子她媽媽寄來的毛衣。
小毛衣太可愛了,給她穿太小,給瓷娃娃穿又太大。
江果果絞盡腦汁,但思路不太清晰,深深嘆氣。
上輩子沒當上小姑姑,也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戲。
這都不是她一個九歲孩子該考慮的事兒。
還是把壓力還給大哥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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