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還能再離譜一點嗎?◎
身邊的男人高高大大, 陰影籠罩下來,擋住皎潔月光。
寧荞不再懼怕騎車,像是蹒跚學步的小孩, 因大人在場, 跌跌撞撞地邁開腳步。
她輕輕蹬着腳踏板,江珩給足了耐心,只是很偶爾會松開手。
自行車從搖搖晃晃,到逐漸能保持平衡。
寧荞練得專注, 時不時看看江珩。
他已經換了位置,走到自行車側後方, 穩穩扶住後座。
“我還在。”
寧荞放心了, 不再有顧忌,艱難前行。
慢慢地, 她可以蹬着腳踏板,騎出一小段距離,而後回頭确認。
江珩擡起眼,低笑看她孩子氣的小表情。
寧荞騎的路,越來越長。
晚風吹拂,她腳踩踏板的力度變輕,自然而然地控制好方向和平衡。
畢竟有他在後面扶着, 就算有突發狀況,也是不怕的。
耳畔傳來大院裏軍屬們的談笑聲,說的都是生活中最稀松平常的話題。
寧荞慢悠悠地聽着, 不自覺, 竟騎出了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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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在一棵大榕樹前剎住車時, 她笑着回頭, 想對江珩說自己似乎已經掌握了。
可這時, 她發現他站得很遠。
即便站得遠,但他仍舊望着她。
看着她由怔愣、遲疑,到驚喜地露出笑顏。
“我學會了!”
江珩的唇角也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這一世,她再次來到海島,變得不一樣。她不常笑,就算真被幾個孩子逗樂,也只是微微勾唇而已。
而現在,她終于笑得開懷,即便隔着這麽遠的距離,可江珩仍舊能看見她晶亮的眸子,與此時天邊的星辰同樣閃爍耀眼。
嫂子們友善地看着小姑娘,見她樂得很,便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誇贊。
“騎自行車這回事,只要學會了,就丢不下了。”
“哪有人學騎車不摔的啊,還得是江營長有心。”
“江營長不舍得媳婦跌跤,小寧同志細皮嫩肉的,要是摔破了,準留疤。”
“小寧同志騎得不錯,才多長時間,就能蹬這麽長的路了。”
寧荞知道江珩不是心疼自己。
父母和兄長将自己托付給他,他是有責任感而已,就像原劇情中,當他不出任務時,也能将弟弟妹妹們管教得很嚴,在這個大哥面前,三個大孩子可消停了,從來不敢造次。
但這些都是早就已經想明白的事兒了,不會因此而傷心。
此時此刻,寧荞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這輛嶄新漂亮的自行車上。
她的動作愈發熟練,輕盈地給自行車調頭,重新騎回去。
小姑娘享受着身旁人的誇獎,勁頭很足,“噔噔噔噔”重新騎回去。
自行車車頭正正好停在江珩面前。
她期待地望着他。
“怎麽樣?”寧荞神色驕傲。
江珩一瞬間犯迷糊:“什麽怎麽樣?”
“騎得怎麽樣呀!”寧荞認真道。
江珩失笑。
他媳婦是被誇着長大的。從小到大,她父母和哥哥将全部寵愛給了她,在愛裏長大的小姑娘,沒有養成任何驕縱的性子,但熱衷于被鼓勵。
而他則相反,老爺子再疼他們都好,語氣卻始終硬邦邦的,後來他進了部隊,一群男人也都是互相調侃,說不來好聽的話。再到将弟弟妹妹們接回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沒有批評,就已經是最好的誇贊。
上輩子,他沒有對媳婦說過溫柔軟和的話。她初次下廚時,端出一碗熱騰騰的湯面,他覺得很香,但最終也只是慢條斯理地吃完,連最後一滴湯汁都不剩。全程,她雙手托着腮,在他身邊等着,最後只是皺皺鼻子,讓他自己去洗碗。
回憶起過去,江珩眼底的笑意更深。
目光重新落在她臉上。
他有很多的不足,生硬的脾氣,總以為她什麽都懂。
時間長了,她将委屈往肚子裏咽,總以為他不會為她出頭。
寧荞興沖沖地等了一會兒。
等到發現人家半晌沒開口,她才意識到,這沒什麽好問的。
學會騎自行車,已經是今天最值得高興的事,她收回視線,低頭重新調整車頭角度。
準備再兜一大圈!
小姑娘的雙腳踩在踏板上,用力一蹬,又要出發。
“騎得很好。”
寧荞怔了怔,回頭撞進他深邃的眼底。
他笑着:“一下子就學會了,明天可以騎着車出去玩。”
寧荞回過神。
大概是這眼神太抓人,她莫名退縮了一下,轉身騎得飛快。
江珩邁開長腿,跟在她身旁:“小心點。”
充滿着煙火氣的軍區大院,星星零零散散地點綴着夜空。
他們在大院裏一圈一圈兜着,等她回過頭,江珩就會開啓“誇誇”模式。
寧荞終于适應,沒有被誇得不好意思。
反倒開始躍躍欲試。
她應該是真的很有騎車天賦吧!
大院裏的嬸子們來自各個地方,南腔北調的,說的都是同一個話題。
之前幾個月,大家都将關注點放在唐副營長和蘇青時身上。
他們夫妻倆格外與衆不同,唐副營長每天變着法子逗媳婦,大部分時候都沒能成功,但偶爾也可以博得美人一笑。蘇青時笑的時候,就像一張光潔的畫布上終于染了顏色,家屬們閑着無聊,就開始盼着,這一對什麽時候才能真正過上其樂融融的小日子。
等着等着,又開始沒了盼頭,直到現在,江營長和他的新媳婦給大院添加了一些生氣。
大院裏多了一對小夫妻,起初大家都不看好。
可現在,江營長和他家新媳婦有說有笑的,小倆口相處時,誰看了都要誇一句般配。
至于感情好不好——
江營長能陪着媳婦學騎車,一學就是好幾個小時,感情能差嗎?
要知道介個月前他三個弟弟妹妹剛來的時候,二弟騎着家裏的自行車,摔了個狗吃屎,他都只是平靜地讓二弟自己起來。可現在,他擔心媳婦摔跤,一刻都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最近軍區沒有活動,連部隊大操場上的露天電影都很久沒放了,乏味得很。
現在大家盯着江營長和他媳婦看,一個個都分析得頭頭是道。
楊團長的閨女楊巧巧說道:“媽,好看的男同志和女同志在一起,就像電影裏一樣好看!”
楊巧巧的媽拍拍她的肩膀,笑了笑。
邊上劉麗薇擡了擡眼皮子:“巧巧怎麽還在大院玩?不回去寫作業了?”
“我寫完了。”楊巧巧說。
“你寫完作業了?”劉麗薇驚訝道,“我們家慧月怎麽到這會兒還在書房忙呢?”
“麗薇姨,老師誇慧月的作文寫得好,讓她再寫一篇,明天上講臺朗讀。”
劉麗薇笑出聲:“居然是這樣?這孩子回來都沒說呢。”
邊上的家屬們哪裏不知道她是故意顯擺,但也不好拆穿,幹笑了兩聲。
劉麗薇看着寧荞時不時經過時臉上挂着的笑容,心裏就來氣。
自己過去在老家,是優秀的教師,腦子轉得快,嘴皮子也利索,卻沒想到,因為太輕敵,被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不帶髒字地罵了一頓。
也不知道寧荞怎麽這麽招人喜歡,才來大院幾天,大家都在說她的好話。
但劉麗薇覺得,這些人完全就是站錯隊了。
她打聽過,這輛自行車,是寧荞的父親用江老爺子給的情面從程旅長那裏讨過來的。
程旅長的媳婦董晶梅回鄉探親去了,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裏呢。
董晶梅是個厲害的,當年還沒随軍時,在村裏當婦女主任,裏裏外外一把抓,誰的小心思逃不過她的眼睛?
如今程旅長在部隊裏吃得開,她自己安心在家帶孩子,将幾個孩子培養得頂呱呱的優秀,就只剩下一個小兒子,剛升上高中,在家鬧着要退學。
程家老太太有一句名言——
天下父母疼小兒,疼兒不讓兒知道。
那是因為程旅長是家裏最小的兒子,長輩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什麽擔子都讓他扛。
董晶梅心疼丈夫,對小兒子更是百般疼愛,等探親時還要說一嘴老太太的名言,給她心裏添堵。
小兒子一鬧,她立馬拍板同意給他買一輛自行車,這傳回去,老太太要氣得昏頭。
自行車不好買,有了票還不一定管用,到處都缺貨呢。這回好不容易等到車子往海島運,居然被搶了先,等董晶梅回來,也得氣昏頭。
“晶梅姐應該快回來了吧?”劉麗薇問。
“說是初三回來。”楊團長媳婦說,“就這兩天的事。”
劉麗薇聞言就樂了。
現在就等着董晶梅回來,給寧荞點顏色看看。
即便很依依不舍,但寧荞确實不能累着,被江珩提醒了兩次之後,終于騎車回家。
家裏靜悄悄的。
難得現在可以和她待在一起,難得今晚的氣氛出奇和諧。
江珩記得寧陽的叮囑,過去寧荞在娘家每晚都要喝一杯牛奶。他從五鬥櫃上拿了奶粉,又找出一個搪瓷杯,用勺子将奶粉盛進杯子裏。
熱水沖進杯裏,輕輕攪拌,奶香濃郁。
“等會再喝。”江珩說。
“給我的?”寧荞懵懵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還有點燙。”
江珩随手拿了桌上江果果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蒲扇,對着杯口輕輕地扇風。
他神色專注,低垂着眼簾,睫毛很長,收斂了平日裏的淩厲。
騰騰熱氣被吹散了些。
在寧荞的印象中,江珩全然不懂體貼。
可短短幾天的相處,她開始懷疑,也許那是為了襯托原男主的溫柔細膩,才故意略去對照組一家相處的細節。畢竟,原劇情也試過特意深入描寫三個孩子有多頑劣,卻将他們心底的委屈和遭受過的苦難一筆帶過。
寧荞走近了些,坐在他旁邊:“我來吧。”
江珩回頭。
他們離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清冽的呼吸。
寧荞立馬與他保持距離,小手勾着搪瓷杯的把手,輕輕拉了過來。
現在不早了,三個小孩還沒有回來。
看江珩的神色,這大概是常态。
“要不要我去催一下吧?”寧荞問。
“讓他們再玩會兒。”
江珩享受這片刻的寧靜,難得破例。
話題一轉,趁着這當下,寧荞随口問起最不危險的話題。
有關于他弟弟妹妹的事。
照她這些天看來,兩個弟弟很怕江珩,江果果要好一些,畢竟年紀最小,但在玩得最盡興時見到大哥,也是一副恨不得躲起來的小慫樣。
“剛到海島的時候,江源不太說話。他比江奇大一歲,進的不是同一個班級。過了很長時間,才終于和同學正常交流。”江珩說。
其實上輩子,江源來海島之初,也不愛說話。
與江珩不同,母親離開時,江源剛到知事記事的年紀,他的性格本來就比江奇要細膩敏感一些,最開始那些個日日夜夜,每晚都捧着母親的照片看,哭到睡着。後來爺爺将那些照片收起來,不讓他看,而江源也慢慢地,很少說話。
長大一些,江源從不會主動提起母親,當發覺江果果仍對媽媽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時,他會無情地說出真相,一遍又一遍。兄妹倆為此經常吵架,可在這件事上,江珩同樣被傷害過,沒有任何發言權。
上一世,是寧荞的出現,使得江源改變。
從一開始故意與小嫂子作對,到終于感受到溫暖,放下警惕,是一個極其艱難的過程。
也是這個原因,江源打心眼裏感激小嫂子。
小嫂子在上輩子将他拉出泥沼,而她自己,卻對此一無所知。
“江奇呢?”寧荞問。
“他一進學校就和同學玩到一塊去了,上課期間偷溜出去掏鳥蛋。當時老師沒注意,後來同學摔到地上,被送到醫院,校長也來了。被發現時,那孩子怕父母批評,說是江奇故意推他下去的。”
寧荞一臉震驚:“什麽人啊!你該不會信了吧?”
“沒有。”江珩說,“我知道江奇不會的。”
家裏這三個小霸王,熊是熊了些,但調皮搗蛋也有個度,不至于做這樣的事。
當時對方家長氣得讨說法,江珩要求與那個孩子當面對質,那小孩說的話漏洞百出,最後以對方家長登門道歉告終。
寧荞為江奇捏了把汗,想一想,其實江珩也很難。
在這樣的年紀,突然成為三個小孩的大家長,很多方面難以面面俱到。
“幸好他們還有你。”她說。
照顧自己的弟弟妹妹,其實不需要邀功。但到這時,江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弟弟妹妹給他在寧荞面前加分不少。
他的話多了些,講的都是這幾個月三個孩子們在家發生的事,順帶稍稍“加工”。
一時之間,江珩在寧荞心底的高度“唰”一下拔高了。
不輕松、不容易,但是個能為弟弟妹妹們遮風擋雨的好大哥!
寧荞聽得一臉感慨。
卻不想,叽叽喳喳的對話聲打斷他們的話。
“她好像讓家裏人去借膏藥了,肯定被踩疼了……”
“我猜踩腫了!活該活該。”
“希望她借不到膏藥,腫到明天早上,疼得哇哇叫!”
“噓,家裏燈都亮了,不會是大哥回來了吧?我看看——”
“快點快點,偷偷溜進去!”
“要不然就要被大哥揍了!”
寧荞幽幽望向江珩。
他本人塑造的慈愛大哥形象,在頃刻間被弟弟妹妹拆臺。
江果果個子最小,先偷偷将門打開,從縫裏鑽進來。
一進門,看見微微石化的大哥,她也石化了。
随即江奇眼疾手快,跑到高低櫃前邊,抽走雞毛撣子,藏到自己身後。
江源嚴肅道:“大哥,我們這就去睡!”
江果果小小聲:“你回來怎麽不喊我們呀……”
嘀嘀咕咕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又很快地消失。
寧荞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江珩:?
慈愛歸慈愛,他也不是吹噓平時從不拿着雞毛撣子吓唬人。
“咳——”江珩說,“休息吧。”
寧荞用力點點頭,跟着弟弟妹妹們溜走。
江珩陷入沉思。
她誤會了什麽?
就因為江源和江奇誇張的表現……
“等一下。”江珩叫她。
寧荞默默回頭,眨了眨眼。
“我不打人的。”江珩一本正經。
寧荞點頭如搗蒜:“知道。”
“你問他們。”江珩溫和的聲音重新變得嚴厲,“江源、江奇、江果果,站住。”
三小只頓住腳步,回頭。
他們眼巴巴看看彼此,誠懇地開口:“問什麽?”
寧荞忍不住笑出聲:“知道知道,不打人。”
三小只完全不知道自己坑了大哥,跟着小嫂子一起點點頭:“不打人!”
江珩悶悶的。
是事實,最後卻像他們哄着他似的。
寧致平和寧陽父子倆費了老大勁兒才到家。從安城出發之前,父子倆還信誓旦旦地說将來每隔一個月就要去海島探望寧荞,現在想來,估計還是很困難的。
到家時已經是下午了,寧陽沒有耽擱,趕緊帶媳婦跑醫院檢查去。
其實常芳澤和焦春雨自己的爸媽也能陪她去,但被拒絕了,一是頭兩天她确實吐得下不了地,二是如果真查出來懷孕,這麽甜蜜的時刻,焦春雨還是希望第一個與她一同分享好消息的是自己愛人。
常芳澤能理解,畢竟她年輕時也是這麽過來的,自己終将變老,孩子們也會長大,他們夫妻之間恩愛和睦比什麽都強。
在等待兒子回來時,她沒什麽能做的,只能照顧好兒媳婦。院子裏的大姐們都有經驗,看焦春雨吐成這副樣子,猜她肯定是有了。她們上門來探望,讓焦春雨多少吃點,真餓壞了肚子裏的胎兒怎麽辦?常芳澤不是特別沖的性子,但會溫聲細語地請她們離開,別打擾兒媳婦休息。等到她們一走,再告訴焦春雨,能吃就吃點,真吃不下,就好好歇着,養好她自己的身子比什麽都強。
對于焦春雨來說,婆婆給的溫暖,到底化解開丈夫不在身邊的落寞。而常芳澤的心裏也舒坦了一些,原本以為閨女出嫁,她得哭一段時間,現在能照顧兒媳婦,倒是找到了些寄托。
這會兒寧陽帶着焦春雨看醫生去了。
常芳澤得了空,在家裏打掃衛生。拿雞毛撣子撣走全家福上的灰時,她看着上邊的閨女,又是一陣思念。
也不知道寧荞現在怎麽樣了。
“有信!”
“寧致平家來信了!”
常芳澤心中一喜,連忙跑出門。
郵遞員往門口丢了信,見她出來,便喊道:“兩封。”
常芳澤趕緊道謝,拆開信。
第一封信,裏面就只夾着一張照片。
是江珩的照片,那會兒原本是江老爺子托江珩的戰友給找出來往安城寄的,耽擱了這麽多天才到。
相片中的他,與兒時照片中的五官輪廓沒什麽區別,但褪去稚嫩,眼神變得堅毅。
邊上大院的幾個大姐經過,看了看。
尤其是馮靜雲,陰陽怪氣地說讓趙紅英趕緊來瞧瞧,把這位軍官的照片往寧荞留在家裏的照片邊上一擺,才叫天造地設的一對。
常芳澤笑道:“都是老黃歷了,還提呢。”
“可不是還提嗎?” 馮靜雲說,“趙紅英那天自己沒見到人,還不服氣。”
“對了,我聽說現在林廠長家也忙着給他們兒子相親。”
“廣民的眼光高着呢,普普通通的,他根本就看不上。但是不普通的,人家也看不上他呀……”
大院裏這些家屬,也就是在私底下說說這些話,真到了林廠長和廠長夫人面前,照樣得給面子。但沒辦法,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寧主任這麽有底氣的,寧主任自己有技術,根本不怕林廠長給穿小鞋,就算得罪了林家,在廠裏仍舊不受影響。
幾個人湊在常芳澤跟前,和她一起看了看她女婿的照片。
看完之後,又急着讓拆另一封信。
“那封得再等等,估計是我閨女寄來的,等她爸和她哥嫂回來再看。”常芳澤說。
“你這關子賣的,我都要急了。”
“畢竟一個人遠嫁,也不知道孩子會不會受委屈。”
“聽說軍官家屬也都不是好伺候的,眼高于頂,說不定比林廠長他媳婦還要——”
“別說了,好端端怎麽還吓唬芳澤呢!”
常芳澤勉強地扯了扯嘴角。
被大家這麽一說,她也開始擔心了。
也不知道寧荞在軍區,有沒有被人欺負。
但閨女單純歸單純,也不是傻乎乎忍氣吞聲的性格,應該不至于才對……
常芳澤将信擺在桌上,自己則回廚房做飯。
太陽快下山時,她做了一桌子菜,恰好寧陽和焦春雨也回來了。
“怎麽樣?”常芳澤問,“醫生怎麽說?”
焦春雨與寧陽不出聲,唇角含着笑意對視。
片刻之後,寧陽下巴一擡,指向媳婦口袋裏露出一角的醫院證明。
“本來要等明天早上才出結果,幸好春雨的嬸嬸是醫院護士,提前把結果拿出來了。”他說。
“真有了?”常芳澤一臉欣喜,忙讓焦春雨坐下,說道,“媽說話太大聲了,一驚一乍的,吓到了吧?”
焦春雨笑道:“媽,懷個孕而已,哪有這麽金貴。醫生說目前檢查結果都很好,孩子大概是來年夏天的時候出生。”
“誰說不金貴了?這還是頭一胎呢,咱們大家都沒什麽經驗,得小心一點。”
寧陽擡眉:“媽,您也沒經驗?”
常芳澤瞪他:“幾十年前的事,哪還記得這麽清楚!”
寧致平和常芳澤馬上就要當爺爺奶奶了,這個好消息,很快就傳遍整個職工大院。
等到傍晚寧致平回來,大家又開始等,等他們什麽時候看寧荞的來信。
房門還敞着,有人湊進來問一問:“你們家荞荞怎麽說的?”
寧陽:……
可急壞了這些人。
桌上擺着醫院證明和海島寄來的信件,寧致平沉浸在喜悅中。
自從解決了下鄉的問題之後,他們家就過得越來越順當。
“我來看看。”寧陽拆了信。
寧致平和常芳澤都湊過來看,焦春雨慢吞吞喝着排骨湯,等待丈夫念。
“快念。”焦春雨說。
寧致平和常芳澤面面相觑。
信是海島寄來的,但不是寧荞的信。也對,連寧陽和寧致平都才到家沒多久,寧荞的信怎麽就寄到了?其實這封信和前一封一樣,是江珩戰友寄的,裏面是江珩弟弟妹妹們的照片,附帶一張信紙,說是照老爺子的囑托,給安排的特殊驚喜,順便在上面寫了幾個孩子的生活、學習等情況。
常芳澤“嘶”一聲。
驚是驚了,倒不覺得喜。
照片上仨小孩,怎麽看着都是氣勢洶洶的?
寧致平和寧陽見過仨孩子,倒沒有常芳澤的擔憂。
門口還有人等着聽信的內容呢,寧陽原本還想說實話,擡眼看,大樹後邊站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眯起眼睛,自己小妹都嫁人了,林廣民還沒死心呢!
估計是想聽聽小妹過得好不好,過得好,他酸,過得不好,他就放心了。
寧陽清了清嗓子。
“爸媽、哥哥嫂子,我在這邊都挺好。江珩很疼我,每天炖椰子雞湯給我補身子。”
“弟弟妹妹雖然精力充沛,但是很聽話,不會鬧,我抽空就輔導他們寫作業。”
“大院裏的駱姐和蔣姐帶着我認識其他軍屬,雖然還沒有打成一片,但是大家都很和氣。”
寧陽念到這裏,說道:“其他不念了,我們一家子留着自己看。”
寧致平:……
編,是真能編。
常芳澤看丈夫和兒子這輕松的神情,也不這麽愁了。
他倆見過江珩的弟弟妹妹們,應該問題不大。
遠遠地,林廣民伸長脖子聽。
大院裏嬸子們深信不疑。
“誰說海島偏遠,加急信件這麽一溜煙工夫就到了。”
“這丫頭就是個有福氣的,娘家寵着,出嫁還是被寵着。”
林廣民哪裏見過什麽世面,同樣沒有半點懷疑。
心又碎了一地。
寧荞學會騎車之後,上哪兒都很方便。
連着騎了兩三天,不自誇地說,她就是雙手離了車把手,都還是能人車一體。
清晨醒來,吃完早飯,寧荞又拿着自己的自行車鑰匙出門。
海島沒有崎岖的山路,就算騎得遠一些,也不礙事。江珩叮囑寧荞注意安全,三個弟弟妹妹們,則不錯眼地盯着小嫂子瞧。
“小嫂子,能不能載我去學校?”江果果小聲道。
寧荞沒想到這一點,剛要幹脆答應,江珩已經搶先回答。
“大哥送你去。”他說,“小嫂子載不動你。”
“我很輕的!能載得動!”
“大哥送你去,不好嗎?”江珩問。
江果果:!
當然不好啊!
這會兒還早,江珩從自行車棚推出自己的車,要送老四去軍區小學。
江果果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說出去的話,怎麽不能收回呢?
江源和江奇引以為戒。
下回他們說話也得注意着點,一大早自己上學,路上還有新鮮的小花小草可以看看,跟着大哥一起,那估計就是馬不停蹄地趕路了。
老二和老三同情地望着被大哥帶走的江果果。
小女孩愁眉苦臉的表情又逗笑了大院裏的人。
“哥哥嫂子都有自行車,樂意坐哪輛,就坐哪輛,江營長這妹妹還不高興了。”
“我們當年連飯都吃不飽,能念書就不錯了,哪裏還指望有人送!”
“看她這小臉,都要拉成長方形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家有兩輛車,頓頓都有肉,就是我們那兒雙職工家庭的小倆口,也沒有日子過得這麽好的!”
“小倆口剛結婚,還年輕呢,不懂事。”
等到他們都出了大院,寧荞自己也蹬上車遛彎兒去。
幾天時間,海島大部分的地方她都轉了個遍。
這裏有很多的工廠,還有幾所學校,每天清晨和傍晚,路上的人最多。
寧荞去買了點菜。
目前她還只會下餃子,但能學會做一些簡單的菜色,也算給江奇分擔一些壓力。
将菜送回家之後,寧荞收到一封加急電報。
來到海島,這還是她第一次收電報。
電報一個字三分錢,加急還要另外收費。
見是安城打來的電報,寧荞心底一驚,還以為家裏出事了。接過一看,竟是确認嫂子已經懷孕的好消息!
雖有了心理準備,可寧荞還是喜出望外。
向大院裏有經驗的秀蘭姐問了問懷孕要注意的事項之後,立即回屋給嫂子寫信。
秀蘭姐望着她輕快的背影,笑着搖搖頭,對身旁人說:“她娘家嫂子和媽媽肯定是知道的呀。”
寧荞一邊寫信,一邊想着未來的小侄子或小侄女可以用上自己買的小玩具。
考慮到這份上了,才突然發現,前幾天大哥走的時候太着急,忘記帶走撥浪鼓。
她明明千叮咛萬囑咐,這個不靠譜的大哥!
寧荞将信封好,往上面貼了郵票。
準備出門寄信時,還往兜裏揣了個撥浪鼓。
去郵政局時順便問一問,這撥浪鼓能不能一起寄了。
騎着自行車,去哪兒都很方便。
秀蘭姐看着小姑娘風風火火地回來,又風風火火地出門。
上回還聽江老爺子說她身子弱呢,請大家幫忙照顧着點,這看着不挺好的嗎?
寧荞這一趟趟來來回回,忙得要命。
說來也奇怪,在安城時成天躺着休息,動不動就氣短,如今來到海島,精力倒好了些。
也不知道是海島的氣候和椰子雞湯養人,還是人不能太閑,一閑就一身的毛病。
她左邊兜裏擱着信,右邊兜裏揣着撥浪鼓,往郵政局騎。
半路看見一輛公交車緩緩駛來,連忙靠邊。
公交車停靠在不遠處,車上下來一位衣着光鮮的中年婦女。
女同志梳着利索的馬尾辮,肩上扛着大包小包的,手中還提着一簍雞蛋。
剛下車,女同志差點被自己絆倒,好不容易站穩,牢牢抱緊雞蛋:“哎喲——”
寧荞眼睜睜看着她簍子裏的雞蛋使勁晃了晃,為她捏把汗。
等公交車開走,她剛要繼續趕路,忽地對方喊了一聲:“同志,你能不能幫我提一提?”
對方指了指她的車後座:“我這回大院還有一段路呢,包袱多,太累人了。”
“您是住軍區大院的嗎?”寧荞想了想,點頭道,“您放上來吧。”
對方一看就是個爽利的大姐,滿口道謝,上前将自己帶的幾個背囊往車後座放。怕放不穩,她還從口袋裏拿出一根麻繩,“嘿嘿”一笑:“瞧我都準備好了,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碰上個騎自行車的。這運氣,真好。”
寧荞指着車前面的斜杠:“這兒還有位置呢。”
“你載我過去?”大姐樂道,“別別別,我沉着呢。”
“不是,我載不動人。”寧荞腼腆地笑了,“我是說您肩上那個袋子,也能往上放。”
大姐“噗嗤”一聲:“你這丫頭倒是個實誠的。你知道家屬院怎麽走吧?”
“知道,我也住那兒。”
這回輪到對方怔愣了。
小姑娘也是住軍區大院的?平時怎麽沒見過呢。
寧荞想盡快把信寄出去,沒有和她多說,騎着車将她的行李往家屬院送。
行李倒是不重,就是一些衣服而已,她幫忙運到大院門口,往門衛亭一放,轉身騎回來的時候,大姐提着雞蛋,走得悠哉悠哉的。
大姐真誠道了謝:“同志,要不來我家坐坐?”
寧荞擺擺手:“我還有急事。”
大姐瞅瞅她口袋裏的撥浪鼓,打趣道:“這麽大了,還玩撥浪鼓呢?”
“這是給我嫂子買的,我嫂子懷孕了。”寧荞笑道,“大姐,您沒事我就先走啦。”
董晶梅看着寧荞急匆匆離開的身影,一臉的笑意。
當媽的,看見和自己孩子們年齡相仿的懂事孩子,心裏頭就冒出按捺不住的喜歡。
本來她還在想,這小姑娘是哪來的,之前怎麽沒見過。現在看她那撥浪鼓,立馬就明白了。
估計是大院裏誰家媳婦快生了,接小姑子過來幫忙照顧的!
小姑娘是真乖巧,自己都有急事,卻還是不忍心拒絕她,幫了她一個大忙。
董晶梅笑吟吟地回大院。
一到門衛亭,老門衛才知道行李是她的,剛要幫忙提,湊巧看見劉麗薇也出來了。
“晶梅姐回來了啊!”劉麗薇上前,幫忙抱走一筐雞蛋,“我來我來。”
劉麗薇平時對誰都是拿出當老師的架勢,偏在董晶梅面前,老實得跟鹌鹑似的,從不敢指指點點。
既是因為這位曾經的婦女
主任做人有一套,火眼金睛的,什麽都瞞不住她,整個大院都服她,也是因為她是程旅長媳婦,大家都得給面子。
劉麗薇熱情地幫忙提行李,一路給董晶梅往家裏送。
走着走着,有些話又實在忍不住。
“晶梅姐,你們家的事,你還不知道吧?”
“什麽事?”
“我一個外人,也不好說……等你回去問問你小兒子就知道了。”
董晶梅:“哦。”
劉麗薇滿腔的話,被堵到嗓子眼。
不問了?
練兵場裏,一個勤務兵跑來,請江營長去後勤辦公室一趟。
江珩費解。
後勤辦事處白主任家離他家不遠,一會兒回大院就能見着,怎麽就這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