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他們大哥什麽世面沒見過?◎
寧荞快要吓哭了, 但還是咬咬牙,沒讓眼淚掉下去。
出門在外要堅強,否則別人就更以為她好欺負了。
江珩看着眼前一臉委屈的小姑娘。
無比感激, 她還活着。
這是失而複得的感覺, 他下意識伸手撫摸她的額頭,想确認高燒是否已經退下來。
可寧荞縮成一團,使勁往後躲了躲。
她的白皙小臉上,警惕意味十足, 緊緊攥着被角,全身心防備抵禦壞人的姿态。
江珩的手僵在半空中, 停頓片刻, 收回來。
他在上一世為她報仇之後重生,再到這一世真正見到她之後, 記憶才慢慢複蘇。
他因她仍好好活着而欣喜,卻忘記,在寧荞的心中,自己幾乎是個陌生人。
這樣的動作,過于唐突。
“明天就結婚嗎?”寧荞小聲問。
江珩當然想結婚,越快越好。但現在,寧荞的身子還得先養着。
他溫聲道:“過幾天, 還不着急。”
寧荞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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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和原劇情中一樣,他一直都是無所謂的态度。
江珩從桌上拿來雞湯。
重生之後, 他回憶上一世的很多事。寧荞身子弱, 但海島氣候養人, 上輩子她并不常生病。唯一的兩次着涼受凍, 懂事的她不願讓他擔心, 自己硬撐着。直到被他發現,向鄰居白主任學着怎麽做飯,手忙腳亂地給她做了一碗雞湯。
江珩清楚地記得,上輩子寧荞慢吞吞地喝完雞湯,說那是她來到海島之後,嘗過最美味的食物,笑得甜甜的,很孩子氣。
這兩天,焦急等待她醒來的過程中,江珩回想做椰子雞湯的步驟。
此時雞湯放在保溫壺裏,打開蓋就能吃。
寧荞默默地打量周圍,目光從三個弟弟妹妹的臉上滑過。
夢中,這三個孩子,最磨人。
可現在,他們緊緊盯着她,一臉的純良無害。
寧荞收回視線。
面前的男人,又有新動作。
江珩修長的手指握着湯勺,舀了一勺湯,輕輕吹了一下。
他遞到她唇邊,語氣像在哄着:“小心燙。”
現在寧荞一個人掉進狼窩窩,危機四伏,哪敢不喝。
唇邊抵着湯勺,她擡眼望進他幽深的眼底,連忙躲閃視線,微微傾身,垂下眼簾,抿了一小口。
原本只是想應付一下,可一不小心,嘗到雞湯的滋味。
湯很清,香噴噴的,入口是食材自然的鮮甜。
“小嫂子,這是大哥親手做的!”江奇說,“炖了好幾個小時呢。”
“好香啊——”江果果咽了咽口水。
江源拽一下她的衣角。
江果果不出聲了,乖乖站着。
寧荞喝着頓時不香了。
夢境中,江珩的妹妹腦袋瓜子聰明,性子也最驕縱。她一出生,就沒了父母,江老爺子心疼,便什麽都依着她,慣出壞脾氣。等到後來,她嫁進江家,小女孩反感她這個“外來者”,從第一時間開始,就表現出敵意。
夢境裏有太多細節。
以至于現在寧荞喝着湯,見小女孩嘴饞地望着,心裏嘀咕,要不讓給她喝?
江珩仍一口一口喂着,出奇地耐心。
寧荞小心翼翼地,擡眼望向江果果:“你要嗎?”
“我不喝,小嫂子喝!”江果果回答得活力四射。
“咳咳咳——”寧荞嗆了一下。
寧荞剛才的反應很大,江珩不好再伸手給她拍背。
只能安靜地等待,深不見底的眸中透出隐隐擔憂。
三個弟弟妹妹伸長了脖子,也是一臉緊張。
寧荞做了個深呼吸。
四個人都是無事獻殷勤。
害怕……
“我想自己待會兒。”她輕聲道。
江珩微怔,将湯碗放下:“好。”
“等一下——”她又問,“我爸爸和哥哥呢?”
為了不打擾寧荞養病,江珩決定先離開。
關上房門時,他回頭又看她一眼。
她似乎很害怕。
這和上一世不一樣,上輩子剛上海島時,寧荞經常笑。
興許是因為她還在生病,有點脆弱,失去安全感。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江珩的心像是被什麽壓着。
他不想再留她獨自面對一切的,但很多事,不能急于一時。
帶着弟弟妹妹離開之後,江珩去敲隔壁寧致平的房門:“寧叔,寧荞醒了。”
寧致平聽見他的話,迅速起身。
“剛才駱同志和蔣同志正好過來,寧陽問他們借電話去了。家裏人不放心,給她們報個信。對了,荞荞怎麽樣?”
“她剛醒,情緒不高。”江珩說。
“剛下船就病倒,醒來又是在陌生的地方,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寧致平說,“我去看看。”
寧致平說完就加快步子往外走,經過門邊,看見三個孩子。
兄弟妹三人好奇地看他。寧致平笑着點點頭,随口問他們怎麽還沒去學校。
江珩全程關注三個弟弟妹妹的态度問題。
倒是有禮貌。
等到寧叔匆匆出門後,三個孩子感覺自己的後腦勺幾乎要被大哥盯出一個洞。
他們仨嘆氣。
大哥本來就兇巴巴,現在更兇了。
江珩将三個大孩子帶出招待所。
剛才在海邊着急家裏鍋中的雞湯,很多話都沒說明白。現在才終于有時間,好好問個清楚。
“到底是怎麽回事?”
三個孩子大眼瞪小眼
江果果是最小的,縮頭縮腦時心安理得,望向她三哥。
她三哥又歪過頭,看向二哥。
江源只能帶頭發言:“以前是我們不懂事,傷了小嫂子的心。大哥,我們保證,再也不這樣了。”
在江珩的追問下,江源将自己和弟弟妹妹腦海中冒出的記憶重複一遍。
一開始,是因為向來寵着他們的爺爺太嚴厲,給他們兇得瑟瑟發抖。可就在爺
爺一遍又一遍強調寧荞有多好,讓他們別欺負人時,不知怎的,三個大孩子竟逐漸回憶起曾經和嫂子的種種細節。
上輩子,嫂子剛嫁進來時,他們打心眼裏抵觸。被大哥接到海島住,成天被劈頭蓋臉一頓訓,已經夠慘的了,又突然多了個人管他們,這誰頂得住。
三個孩子原本就頑劣,聯起手來要趕嫂子走時,完全是正常發揮。可是誰都想不到,嫂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居然很堅韌。
在上一世,發生了好多好多事。嫂子為了将他們帶回正路,費盡心力,在雙方鬥智鬥勇中,他們終于敗下陣。
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之前為什麽還要掙紮呢?
跟嫂子相親相愛多好!
兄弟妹三人的記憶,停留在上一世與嫂子握手言和那一刻。
再往後,就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那應該是上輩子的事吧?”江奇向來熱愛新鮮事物,此時雙眸亮晶晶,“人真有上輩子的記憶嗎?”
“江奇。”江源嚴肅地打斷他,“被人聽見怎麽辦?”
江果果踮着腳尖去捂三哥的嘴巴,真誠地問:“三哥,你腦子不好使嗎?”
她才九歲,都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三哥真是太弱了。
江奇最痛恨人家說他腦子不好使,氣得揪着妹妹的後衣領教訓。
倆孩子嚷嚷着,聲音越來越大。
老二江源清了清嗓子:“咳——咳!”
老三和老四頭皮發麻。
忘記大哥還在了。
“我出去多久,你們就野了多久?”江珩眯起眼睛。
弟弟妹妹們将腦袋搖成撥浪鼓。
“上學去。”江珩說。
江源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江奇認真道:“大哥,我上輩子都學過了,這輩子不學了吧?反正都會了!”
江珩冷冽的視線掃過來:“還敢說上輩子?”
江果果再次用力捂住三哥的嘴。
“上了兩輩子的學,也沒見你考一百分啊!”江源很有眼力見兒,拉着他的胳膊,“走了走了,上學去。”
江果果垂頭喪氣,一臉幽怨,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上哥哥們的步伐。
識時務者為俊傑,上輩子她是第一個向溫柔小嫂子投降的人。從小在男人堆裏長大的她,喜歡和香香的小嫂子貼貼,但很可惜,再回想,江果果想不起來貼貼的細節。
她委屈巴巴地回頭,打着商量一般和大哥對視。
不想去上學,只想和小嫂子玩。
但很快,她看見大哥皺眉。
江果果吓壞了,立馬撒開腿飛奔。
等到跑遠,江源有些納悶:“我們記得上輩子的事兒,大哥怎麽不覺得奇怪?”
不過,他大哥啊!大哥什麽世面沒見過?
江奇和江果果沒想這麽深,都是板着小臉,同仇敵忾的表情。
“大哥說了,不能再提上輩子的事兒!”他們嚴肅道。
江源後怕地閉上嘴。
住在軍區,這麽多雙眼睛盯着,更要謹言慎行來着。
江珩望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在這個家裏,就只有他能治得住三個小的。
江珩旁敲側擊,推測出他們仨對上輩子的記憶還剩下多少。江源、江奇和江果果,就只記得自己調皮搗蛋的那些事,并不知道上一世沒過多久,寧荞離開人世。
腦海中關于上一世的記憶變得清晰之後,他有了重生的實感。
此時此刻,江珩清楚地記起上輩子的鑽心之痛。
為寧荞,也為了弟弟妹妹們。
如今,寧荞還活着。
弟弟妹妹們也沒有因複仇而死的死,傷的傷。
那時,他做得還不夠。
好在上天又給了他一個機會。
寧陽借完電話回來,緊緊蹙着眉。
小妹生病了,但父親不讓他說,怕遠在安城的常芳澤和焦春雨擔心,亂了分寸。寧陽長這麽大,坦坦蕩蕩的,幾乎就沒撒過謊,剛才對着電話聽筒,心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
好在他機靈,母親和妻子沒有任何疑慮。
但主要還是因為,她們那邊,也正犯愁。
在他和父親剛帶着寧荞離開安城的那一天午後,焦春雨吐了。起初還以為是憂思過重,可到了第二天,她仍吐得死去活來的,比他們坐船還厲害。
他稀裏糊塗的,什麽都沒意識到,讓邊上的焦春雨接電話,提醒她一定要注意保暖,不能拖延,必須去醫院看看。
可後來,常芳澤說,她懷疑焦春雨可能懷孕了……
懷孕。
這兩個字在寧陽的腦海中翻來倒去的,直到挂斷電話之後許久,步伐才逐漸加快。
寧陽步履匆匆往招待所趕,準備将這個消息告訴父親。
然而就在招待所門口,他一擡眼,看見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
作為未來大舅子,寧陽直覺敏銳地挑眉。
大約在三四歲的時候,他和江珩見過面。兩邊的爺爺為了延續上上代的深厚情誼,合計着讓倆孫子同樣成為好兄弟。
不過他倆大概是天生的敵對關系,一眼見到對方,就同時将腦袋撇過去,而且,寧陽還很不争氣地哇哇大哭。
太丢人了,寧陽一輩子都忘不了。
也是因為這二十年前的恩怨,導致他一聽父親說要将小妹嫁去江家,立馬舉雙手雙腳反對。
只不過別看寧致平一副随和開明的樣子,真拿定主意,居然獨斷獨行。
于是他自然反對無效。
現在一眼看見江珩,寧陽就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你是寧陽?”江珩問。
寧陽鼻孔裏出氣,“嗯”一聲。
“寧荞剛醒。”江珩說。
寧陽還沒來得及擺出大舅子的氣勢,乍一聽妹妹醒了,面露喜色。
他簡單詢問寧荞的情況,得知她已經退燒,松了一口氣。很快又将态度擺回去,臉色很臭。
“小妹遠嫁,我本來是不同意的。”寧陽說,“情況你大概都清楚,我就不多說了。我小妹身子弱,平時在家裏嬌生慣養的,你得注意着點,到時候得……”
寧陽一字一頓,說着寧荞往日裏的生活習慣。
江珩也在觀察寧陽,更多有關前世的記憶在這一刻浮現。
上一世,他和寧陽交集不多。
寧荞出意外之後,寧陽第一時間往西城趕,那幾天西城氣候不好,島上刮臺風,他迎着大風大雨出現,滿身狼狽。短短半年時間不見,再與妹妹見面,竟天人永隔,寧陽受到的打擊可想而知。
而那時,焦春雨已經懷孕七個多月,在安城失足跌了一跤。後來寧陽才知道,那是深夜,她獨自在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等到第二天一早才被鄰居送到醫院。孩子沒保住,她眼睜睜看着已經成型的胎兒,當場昏厥。接二連三的打擊,擊垮這對年輕的夫妻,焦春雨邁不過心頭的坎,提出離婚。而去領離婚證的路上,寧陽魂不守舍,沒有注意到急速駛來的大卡車,被碾壓在車輪下。
想到這一切,江珩眸光黯然。
但眼前的寧陽,還活生生地站在他跟前,端着大舅子的架勢教訓他。
“喂。”寧陽喊他,不悅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聽見了。”江珩說,“寧荞身體弱,換季的時候要特別小心。她有每天喝一杯牛奶的習慣,但是貪涼,要提醒她趁熱喝。還有……”
寧陽狐疑地看他。
人家哪有遠遠瞅見時那樣冷面,相反,眼神和語氣都很溫和。
居然半點都沒有不服氣?
“我會照顧好寧荞的。”江珩停頓片刻,說道,“哥,不必擔心。”
寧陽:???
站在不遠處的兄弟妹三人:???
弟弟妹妹們是跑回來找大哥要鑰匙的。書包還在家裏,沒鑰匙根本進不了門。
可現在,他們大哥,居然喊別人“哥”!
江家的老二、老三和老四呆呆地看着大哥。
“你說什麽?”寧陽呆住了。
“我說麥乳精和紅糖是——”
“不。”寧陽打斷他,“你喊我什麽?”
“哥?”江珩自然道。
寧陽頓時心花怒放,嘴角快要咧到眉角去。
說起來,他這個當哥的,還比妹夫小一歲呢。
頃刻間,寧陽在心底單方面宣布,他倆之間長達二十年的恩怨一筆勾銷。
而江珩,感覺不對勁。
他緩緩回頭,看見呆若木雞的三個弟弟妹妹們。
視線一對上——
三個弟弟妹妹“嗖”一下跑走了。
江珩:……
算了,好歹讨好了大舅哥。
只要一發燒,就得反複好幾天,這是寧荞的老毛病了。
此時終于徹底退燒,等到分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夢境之後,她的額角沁了冷汗。
夢裏明确告訴她,她是一本年代文裏的炮灰女配,所有的細節,都太真實了,就連在此之前她不知道的海島情況,都介紹得明明白白。
回想夢境時,寧荞用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喝光江珩給她煲的湯。
等寧致平再送來一碗粥,說什麽都吃不下了。
閨女從小被養得精細,嘴巴特別挑,胃口還小。寧致平沒想到她能将江珩帶來的雞湯喝個底朝天,一時之間,更加把他誇到天上去。
“看不出來,江珩這麽會照顧人。”
想了想,他又感慨道:“也是,老爺子畢竟年紀大了,日常起居和飲食方面都要注意。還有三個小的,都是長身體的年紀,江珩會做飯也不稀奇。”
“他經常出任務,弟弟妹妹都是去食堂或者鄰居家吃飯的。”寧荞嘀咕道。
“也好,你不用學做飯。”寧致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愛人想一塊兒去了。
他笑了笑,又說道:“你剛才見到他的弟弟妹妹沒有?幾個孩子都聽話乖巧,向我問好,家裏有這麽多孩子,以後熱鬧了。”
寧荞望天。
見到了,還喊她小嫂子呢。
但聽話乖巧,是假的!
寧致平看着寧荞若有所思的樣子。在來西城的路上,閨女心情愉悅,聽江老爺子提起江珩的事,還很感興趣,想要多知道一些。
這會兒看起來,卻像有心事。
小姑娘迷茫、忐忑,病了一場,睜開眼見到江珩和他三個弟弟妹妹,整個人該是懵的。
需要給她一點時間。
“老爺子在海島住不慣,急着回他的幹休所和老同志下棋。所以他啊,催着江珩盡快把你們倆的婚事辦了。”
寧荞擡起頭,“啊”了一聲。
“江珩他爺爺準備的彩禮,爸媽都給你放進行李箱了。一個人出門在外,需要錢傍身。”寧致平又補充,“就在箱子最底下那一層,和原本爸媽給你的錢放在一起,等到時候搬進江家之後,你把錢收好,不是防着江家人,主要是畢竟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會不會遭賊……”
說到最後,寧致平又忍不住發笑,扶了扶自己的額頭:“看我說什麽胡話,軍區大院怎麽可能有賊?不說了,平時嫌你媽唠叨,這會兒唠叨的成了我自己。”
寧荞很勉強地牽了牽唇角。
其他話,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腦海裏就只回蕩着幾個字。
搬進江家。
夢境中的原劇情,要展開了嗎?
寧荞心慌意亂:“爸,我想……”
可她的話還沒說出口,房外傳來敲門聲。
是哥哥來了。
見小妹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寧陽開始滔滔不絕。
寧荞靜靜地聽着。
哥哥和爸爸,都為她終于即将安頓下來而感到安心。
江老爺子這麽大的年紀還要專程送她上島、海島氣候宜人、剛下船時碰到的軍區女同志友善溫和、江珩會煲湯、弟弟妹妹一點都不調皮……
一切都很妥帖。
只除了她那個可怕的夢。
“還有一件事。”寧陽撓了撓後腦勺,有些難為情地開口,“春雨可能有了。”
寧荞的眼睛一下子睜得圓溜溜的:“嫂子懷孕了嗎?”
“還不知道呢。”寧陽說,“等在這裏把迎親的事辦了,再回安城,帶春雨去檢查。”
寧荞的眸中染了驚喜笑意。
嫂子可能懷孕,她就要做小姑姑了。
興許是因為她在原劇情中只是一個對照組,劇情并沒有提及哥哥嫂子的事。
寧荞催着哥哥先回去,可他們說,迎親也就這兩天的事。
至于安城,母親會照顧焦春雨。
寧荞看得出來,哥哥歸心似箭。
“對了,荞荞。”寧致平問,“剛才你哥回來之前,你想跟爸說什麽來着?”
寧荞剛才是想說,她能不能跟着爸爸和哥哥回家,不嫁了。
可現在平靜下來,她知道自己不該說傻話。
就算重新考慮一遍,還是不得不承認,在海島生活的條件優于下鄉。光是趕了兩天路,她就已經病成這樣,難道還要逞強說自己能夠吃苦嗎?
同時,寧荞已經知道自己是生活在年代文中的一個配角,可文中的許多背景,她壓根不明白。
作為一個年代文土著,她受時代的局限性,做不出臨結婚之前悔婚的事。去了一趟海島,又重新回家,到時候大院裏的閑言碎語,一定會讓家人很困擾。
“沒什麽。”寧荞搖搖頭,彎起嘴角,“我忘記啦。”
開弓沒有回頭箭,不帶怕的。
當務之急,還是早點把婚事辦了,讓爸爸和哥哥先回去。
家裏需要他們。
至于她,被周全保護了整整十八年的她,也早就應該長大了。
江珩和他的弟弟妹妹們,都不會對她的身體和生命造成威脅。江珩性情冷淡,她可以遠着他,弟弟妹妹們不服管教,她就不管他們。
将來主打的就是,同在一個屋檐下,但各過各的。
下定決心之後,寧荞突然生出一股子孤勇。
嫁吧。
來都來了!
寧荞在招待所休息了兩三天,借口身體不适,沒有和江珩見面。
江家開始準備結婚的事宜。
賀永言仗義,喊他幫忙就從未推托過。
江珩分配到的家屬房,是一棟二層小樓,帶院子和露臺。房子住了這麽多年,倒也不算舊,畢竟在弟弟妹妹還沒搬來的之前,江營長過得更糙,不開火不做飯,在家裏待着的時間也不多,每天就只是回來睡一宿而已。
寧荞快要進門,江珩便好好整理了一番房子,家裏大部分的用品都換了新的,到處都貼着紅雙喜,是大院裏好心的嬸子們親手剪的。
新媳婦嫁進來,軍屬們多了樂子,從早到晚都念叨着,盼早點見到人。
看着江營長忙裏忙外的,大家都好奇,聽江老爺子說那只是一樁娃娃親而已,他怎麽會同意?說不定,只是他原本就無所謂結婚、不介意娶誰進門,只為了完成爺爺的心願。
“老首長說一不二,這回肯定是包辦婚姻。”
“小江同志平時不常在家,找個媳婦回來,能幫着管教弟弟妹妹們。”
“江營長看着就不像個體貼的,新媳婦進門之後,日子難過啊……”
嬸子們抓心撓肺地想知道江家新媳婦的具體情況,但駱書蘭和蔣蓓蓉的嘴巴比什麽都嚴,只提醒她們別在院子裏嚼舌根。
這樣一來,她們就只能向賀永言打聽。
誰讓賀永言是他們團裏最好說話的話痨?
一個嬸子招招手,讓他過去。
但不管怎麽問,賀永言同樣是守口如瓶。
“你還和嬸子藏着掖着,等這兩天進門,我們不全都知道了嗎?”
賀永言笑眯眯:“那就等這兩天進門,你們自己看。”
那嬸子結結實實拍了拍他的肩:“那你說說,江營長家裏那三個小的是不是不樂意?我那天說他們大哥要娶媳婦,這仨小孩的表情——啧啧,不好搞哦。”
然而她話音剛落下,就看見三個小的放了學,結着伴回來。
他們剛進家門沒多久,又飛奔到自家小院子。
一個搬梯,一個積極地往上爬,江果果則踮着腳尖遞紅雙喜。
大門上的“喜”字,貼得端端正正的,江源用手壓了壓,可使勁了。
江奇站着喊:“好了!再去貼窗戶。”
江源被三弟扶着下來,一扭頭,江果果皺着眉,神情凝重地左顧右盼。
一看就是在把風。
江奇手不留情地敲了她一記:“這不是在玩,大哥同意我們爬上去的!”
江果果疼得捂住腦袋,義正言辭道:“別打我的頭!”
江源催道:“快布置,明天小嫂子就來了!”
“什麽?要等到明天嗎?”江果果噘嘴,“我一會兒就想去找小嫂子玩。”
“我們趕緊的,貼完就去找她。”江源說。
這樣一來,三個孩子的幹勁更足了。
隔着這麽遠的距離,嬸子們什麽都聽不清,感慨地搖搖頭。
“讓他們幹活,嘴巴都嘟得能挂油瓶子了。”
“這幾個孩子野慣了,急着去玩呢。”
“等江營長的新媳婦進門,得看不少臉色。”
寧荞聽說,明天一早,江珩就要來迎親了。
接親的日子是江老爺子和江珩一起選的,她想,肯定是老爺子的主意。按照江珩的想法,應該不着急,畢竟在原劇情中,他對自己不冷不熱的。
寧荞垂下眼簾。
那些朦朦胧胧的情懷,分明只是幾天前的事,再回想,卻仿佛隔了好久。
她不想再讓父母和哥哥嫂子為自己操心。
決定不付出真心之後,其實在這段婚姻中,也沒什麽可失去的。
接受現實的寧陽,這兩天走路都帶風。
小妹要出嫁,妹夫看着還成,家裏妻子懷孕了,簡直是雙喜臨門。
江老爺子認為在招待所出嫁委屈了寧荞,找部隊老朋友借了家屬院一套空置的房。他來喊寧致平和寧陽,一起去簡單布置。
後天就出嫁,時間太緊了。父子倆跟着老爺子去的時候,心裏頭還想着,要是被常芳澤知道,肯定後悔。她還以為閨女來海島只是簡單領個證,哪能想到還有這一出。
江老爺子帶着寧荞的哥哥和父親先去家屬院,讓她自己在招待所房間裏休息。
寧荞決定出門轉轉。
招待所的同志告訴她,今天碼頭正好到了一輛運輸船,往供銷社運貨,可能會有些新鮮的小玩意兒。
“同志,供銷社遠嗎?”
招待所的同志很熱情,給她畫了一張簡易地圖。
天氣很好,海風舒适,寧荞初到陌生的環境,但并不拘謹。
反而覺得新鮮。
招待所同志畫的地圖簡潔明了,她照着走,七拐八拐的,繞進一條岔路。
怎麽看都不對勁,地圖是不是出了問題?
繼續走下去會迷路,她決定找個行人問一問。
不遠處的女同志背着布包,走得快。
寧荞加快腳步追上去:“同志。”
對方仍在走,并沒有搭理她。
寧荞猶豫一下,又說道:“打擾了,我想問——”
女同志轉過臉。
這是一張清冷漂亮的臉,微微擰着眉,眸光淡淡的。
四目相對時,寧荞怔住。
“問什麽?”
寧荞回過神:“請問供銷社怎麽走。”
她擡了擡手,随意指了方向:“那邊。”
話音落下,那人不等寧荞道謝,迅速離開。
寧荞望着她的背影。
夢境果然是真的。
在夢中,寧荞見過她,她叫蘇青時,是文中的原女主。
原劇情是這樣的。
蘇青時出生在農村,自幼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長大,被灌輸必須無私奉獻的思想。可實際上,她內心一直隐隐渴望着離開大山。她為自己争取了上學的機會,等到升上初中,家人卻死活不讓她念,要将她嫁出去,給家裏的哥哥弟弟換彩禮。而蘇青時是有心上人的,對方與她一起長大,早些年入伍,承諾等将來回來接她,和她結婚。她盼着他能帶自己離開,這一等,卻等來他犧牲的消息。
蘇青時的天都要塌了。恰好那段時間,原男主回老家探親,對她一見鐘情。這是她離開大山的唯一機會,即便對他毫無感情,蘇青時還是沒有猶豫,決定跟他随軍。
蘇青時的性子太冷了,人人都說她是捂不熱的。
直到原劇情中作為對照組的寧荞,也随軍進了大院。
軍屬們最喜歡拿寧荞和蘇青時做對比。
寧荞在娘家是嬌滴滴的大小姐又如何,出嫁之後,誰慣着她?她為将弟弟妹妹們拉到正道不遺餘力,而蘇青時,她誰都不搭理,婆家人将她寵上天。
在原劇情中,作為陪襯,寧荞的存在引發不少诙諧場面。
像是在江家老三和老四離家出走時,寧荞追出去,另一邊,蘇青時因心情不好出門,被丈夫和婆婆哄着回家,兩邊的刺眼對比不言而喻。
這樣的事,時常發生。慢慢地,原女主終于逐漸敞開心扉,臉上多了笑意,與原男主心意相通。
女配寧荞變成悲慘、倒黴的代名詞。
落入旁人口中,一切都只歸結為四個字——她命不好。
原劇情的主旨是,出身好有什麽用?不如嫁得好。
寧荞不知道這本年代文裏原男女主的結局,更不知道自己的結局。
但她不認原劇情給自己安排的命運。
她的命可好了!
江珩和賀永言抱着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盆栽,穩穩當當放在自家小院。
這樣一裝扮,小院仿佛變得鳥語花香。
大院裏,大家夥兒都已經見到江珩的未來老丈人和大舅子。
估摸着,新媳婦也快來了。
就在他們滿心期待時,蘇青時恰好回來。
對于軍屬們來說,也就只有嬌滴滴的新媳婦能給大院平靜的生活增添一些樂趣,平時盼着年輕軍官娶媳婦,好多些談資。但蘇青時不一樣,她是個神人,長得漂亮,卻不嬌滴滴,相反和大多數女同事都不一樣,幾個月前剛到軍區,沖誰都是一張冷臉。
他們夫妻倆的相處,也挺莫名其妙的,唐副營長一門心思對她好,但回回都是熱臉貼冷屁股。
上個月,唐副營長負傷,打了報告,讓他母親來探親暫住,幫忙照顧她。
那會兒嬸子們也在看好戲,心想人家親媽看見自己兒子受冷落,肯定心裏膈應,唐家要鬧起來了 。
誰知道她婆婆一到,特別好相處,家裏啥活兒都争着搶着幹,逢人就誇蘇青時。
大院嬸子們不懂,但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新媳婦是個有福氣的。
只不過一輩子太長了,如果蘇青時一直這樣冷冰冰的,恐怕唐副營長也會心寒。
大院裏嬸子們一時盯着新媳婦蘇青時,一時又盼着更加新的江營長媳婦趕緊來。
忙壞了。
而江營長,在他那個鳥語花香的小院子裏搗鼓着,很認真。
“幾個小的上哪玩去了?”賀永言問。
“接他們小嫂子。”江珩說。
賀永言挑眉:“小嫂子是怎麽征服他們的?”
蘇青時家就住江珩隔壁,經過他們身邊,面無表情地回屋,并不好奇。
江珩淡淡地笑。
這就說來話長了。
“神秘兮兮的。”賀永言用胳膊肘推他一把,“連我看見你家幾個弟弟妹妹都愁,她真能搞得定?”
大院裏,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兒,豎着耳朵聽,一臉積極。
但賀永言真是個講究人兒,聲音壓得老低了。
軍屬們聽不清八卦,就自己制造八卦。
“我上回聽開軍用大卡去接江營長的司機說,他對象可好看了!”
“我不信,能有播音站的羅琴同志水靈嗎?”
“上回那司機難道是老張?老張的話不準,他還說他自家閨女像仙女兒,自家兒子俊朗不凡呢。”
寧陽從老爺子借來的屋裏出來,聽見這些議論聲,很感慨。
甭管哪兒的大院,大家吃瓜的關注點都是一樣的。
不過問題又來了,男人的直覺讓寧陽一激靈。
羅琴同志是誰?為什麽單拎她出來比?
他一記眼刀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