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共處一室
曦月想了一路,也沒想明白為何時卿要主動保護悅禾,而悅禾那番話又是何意,可礙于有旁人在,便也只能任貓爪撓心,閉口不談。
于是一回到住處,曦月便即刻關緊房門,将心中的疑惑一股腦抛出。
末了,她神色變了變,眸子發出隐晦的暗光,聲音又壓下幾分,鬼祟道:“公子,你不會真的..對悅禾公主..有意吧?”
話剛出口,曦月的眼睛都瞪圓了,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三分糾結三分急切與三分擔憂,外加一分八卦,可時卿既有意,又為何還三番兩次謀劃着取其性命?
時卿只掃了她一眼,便轉頭不再看她那副癡傻模樣,只涼涼道:“我何時說過對她有意了?”
“那公子為何不趁亂取她性命?”曦月傻乎乎地據理力争。
莫說是趁亂了,就是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只要時卿願意,悅禾哪裏能活得下來,這思來想去,就只有一個可能了,那便是時卿舍不得殺悅禾。
時卿避之不答,反而道:“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曦月不解,“什麽?”
“那丫鬟是被箭射死的,我們都站在亭中,可不就是活靶子,何不放箭?”時卿柳眉輕挑,“既輕松又省事兒,除非..”
曦月順着她的思路往下想,“除非亭中有刺客不願傷的人。”
她驟然茅塞頓開,腦中又浮現一個人來,“是那..”
還未說完,時卿便輕擡手中的折扇,示意她不可聲張。
曦月了然,“那刺殺是否還要繼續?”
“你去告訴他,讓他暫作歇息,再安排一些人手,隔幾日來行刺即可,記住,可傷,但絕不可取其性命,至于他何時出手,一切等我的命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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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想要做什麽呢?”時卿喃喃低語,思索時,又聽到了開門聲,她突然對曦月道:“對了,老莊主可有回來?”
“未接到山莊傳來的消息。”
時卿颔首,“去吧。”
時卿再次陷入沉思,又回想了今日與悅禾的交談,“究竟是因為什麽呢?”
起初她只當齊國皇帝是觊觎雲兮山莊,但今日聽悅禾所言,似乎并非是那麽簡單,說來也是可笑,她的父親雖已過世,可在世時,與母親也是舉案齊眉,相愛兩不疑,她又怎麽可能會是齊國皇帝的孩子。
讓自己的孩子亂倫,身為一國之君,即便再糊塗再禽獸,也斷不可能做如此背棄人倫之事,這可是要遭天下人唾棄的,甚至會有政變的隐患,故只有一種可能,悅禾所言非實。
她本想殺了悅禾,再派人調查,但悅禾知道的似乎還不少,這番算計下來,也讓她改變了這個決定,救下了悅禾。
這邊廂,悅禾側躺在貴妃榻上,微風吹過那薄如輕紗的幔帳,又勾起一番漣漪,優伶唱的曲兒也随風入耳,此景倒也襯得她好生快活,仿佛完全沒受到這場刺殺的影響。
這時,司音挑開幔帳走了進去,“殿下,司音已将康樂殿下安全護送回府了。”
見悅禾要起來,司音連忙去扶。
“她二人為何結怨,可打探出了緣故?”
“打探到了,想來原是一場誤會,康樂殿下昨日閑來無事,便打發了侍衛,帶着芝朱幾人到街上走了走,誰知竟遇到了青衍,那時青衍正抓一小賊,那小賊也是個機靈的,見甩脫無望,竟将錢袋子扔給了康樂殿下,青衍便以為她們是一夥兒的,二話不說便當街将康樂殿下給教訓了一番,任那些丫鬟們如何勸如何攔,都不肯罷手,于是梁子便這麽結下了。”
悅禾坐直了身子,手也微擡,“那這一路上,她可有說什麽?”
司音取過一杯茶,又遞給悅禾,“康樂殿下一路上沒少罵,說下回見了青衍,定要好生收拾她一番。”
悅禾搖頭輕笑,“倒也真是康樂的做派,只是也不知究竟是誰收拾誰。”
明知是公主,還敢踹,可見曦月背後的倚仗足以庇護她。
茶蓋微斜,一股淡淡的茶香自鼻尖萦繞傳入心間,白皙的玉手攀上茶蓋,又撥動着茶葉,輕抿一口,雖有苦澀,片刻後又有回甘。
見悅禾眉間舒展,司音趁機道:“殿下,府中安排的人手可要打發了去?”
“不,你再多派些人,日夜巡邏,定要抓住刺客,本宮相信,他們還會來。”
“殿下的意思是,文公子跟刺客不是一夥兒的?”
司音接過悅禾遞來的茶杯,又聽她道:“本宮也不能斷定。”
“可那些刺客..”
還未說完,司音便停了,是了,即便刺客最後都撤了,那也不能證明他們跟時卿有關系。
“那文公子會信嗎?”
“謊言也要有真實的部分,如此才能讓人信服。”
悅禾低眸,目光落在那雙白皙的手上,她緩緩擡起,又舉至頭頂,細細打量起來,嘆道:“這雙清白的手,可真幹淨啊。”
髒的,都是別人的手。
“去辦吧。”
“是,殿下。”
接下來的半月,二人相處得倒也分外和諧,悅禾也沒再試探,甚至對時卿推心置腹,似乎是已經完全信任她了。至于曦月,成日也不知是去哪裏鬼混了,回回康樂過來,都沒能逮到她。
這日夜裏,時卿正在房中書寫,門卻敲響了,随後又傳來悅禾的聲音,“阿玉,你可睡下了?”
時卿放下手中的毛筆,“公主有何要事?”
“本宮能進來嗎?”
時卿起身去将門打開,又道:“公主請。”
二人來到桌前,悅禾落坐後,時卿為其倒了一杯水,“公主找在下,是有何吩咐?”
悅禾眸中帶笑,“阿玉,你又拿本宮取笑了。”
話裏無絲毫怪罪之意,反倒像是朋友間的打趣。
時卿落坐後,又看向了司音,見其一直守在門口,完全沒有進來的意思,便也半打趣起來,“這個時辰,常人早該歇下了,公主既沒有吩咐,莫非是想找在下敘舊不成?”
“阿玉可是惱了本宮?”不等時卿回答,悅禾忙解釋道:“這兩日未能過來,一是為婚事操勞,二是審問抓獲的刺客,得閑時,也只剩夜裏,又恐打攪了阿玉歇息,便不曾過來,今日見阿玉屋裏還亮着燭火,這才前來。”
時卿點頭道:“如此,那公主更該早些歇息了。”
悅禾聽後皺起了眉,嗔道:“阿玉,本宮明日便要啓辰前往雲兮山莊了,今夜特地來與你告別,誰知你這人竟好生無情,話裏話外不是在埋怨本宮,便是在趕本宮走。”
得,她分明沒那個意思,悅禾卻處處曲解,現下反倒是她的不對了。
“公主誤會在下了,公主近幾日為事務操勞,去雲兮山莊路途遙遠,也免不了舟車勞頓,不如早些歇息,養足了精神,如此才好啓程。”
時卿頓了一下,又道:“何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總是不妥。”
悅禾的手搭在桌上,身子略微向時卿湊近了稍許,飽含深情的眸中似喜非喜,“怎麽,阿玉你怕啊?”
聲音溫柔,柔中又夾着幾分媚,透着種蠱惑力。
時卿對上悅禾的雙眸,笑道:“怕玷污了公主的名聲。”
悅禾的雙眸未從時卿臉上離開,但手卻撐起了下巴,她漫不經心道:“雲兮山莊離洛陽甚遠,即便傳到了,本宮相信她對此事也不會介懷。”
“看來公主手眼通天,是篤定了不會傳出去。”
悅禾笑着搖頭,“不,是本宮相信時驸馬不會與阿玉介懷。”
“在下竟不知自個兒的面子,何時變得這般大了。”
悅禾的目光從時卿臉上離開,不知不覺又看向了窗外,“本宮不曾見過她,一切都是道聽途說,想來她即便知道,也不會在意。”
那一聲嘆息雖輕,但時卿卻精準地捕捉到了,再細看此時的悅禾,那雙眉似蹙非蹙。随着燭火的搖曳,她的表情也時隐時現,想來那番話,也不過是少女即将為人婦的心事。
但假象是最容易迷惑人的,尤其還是一位美人,這何嘗不是另一種試探呢?
時卿沒有搭話,悅禾繼續道:“本宮此番前去,也不知日後會是什麽境遇。”
“公主何出此言?”
“婚事是父皇定下的,阿玉身處江湖,理應也知那雲兮山莊素來不入世,更不聽朝廷的命令。”
“既是如此,公主為何還執意前往,若那莊主不認這門親事,屆時公主所面對的局面,豈不是更加難以收場?”
“阿玉,聖命難違呀,他雖是本宮的父皇,可他更是皇帝,一個帝王要做的事,旁人又怎敢阻攔,何況婚事已昭告天下。”悅禾雖嘴角帶笑,可眼中卻擁有萬般無奈,“阿玉是男子,想來也并不明白,這個世道,即便是本宮,也難以抵抗世俗,故縱使是龍潭虎穴,本宮也不得不前往。”
這視死如歸的模樣,倒襯得雲兮山莊真是龍潭虎穴。
悅禾将愁容收斂,又看向了時卿,墨玉深瞳仿佛只容得下一人,“可惜了阿玉不能與本宮同往。”
時卿亦回望她,明明就在眼前,卻又如真似幻。
二人之間的熒熒燭火,也不知是被她們交互相聞的氣息所擾,還是被多情的夜風掠過,搖曳閃爍着,将二人的剪影也晃出幾分暧昧糾纏來。
“公主向來都是如此嗎?”
“阿玉是何意?”
“公主擁有傾城之姿,想來只看上一眼,便能引得許多男子争相獻媚吧。”
“但阿玉不也無動于衷麽?”悅禾眸中帶笑,“故本宮只對阿玉如此。”
“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到公主的青睐?”
“起初本宮只是一時興起,後來見到阿玉,只覺阿玉氣質非凡,而阿玉又一聲不響地救下了本宮,這便讓本宮更加好奇阿玉的身份了。”
“是嗎?難道不是覺得在下與那刺客是一夥兒的?”
時卿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悅禾,悅禾也不尴尬,反而淡然一笑,“是,身處高位,難免有所猜疑,只走錯一步,便可能會跌入萬丈深淵。而阿玉的身份神秘,本宮又查不到,出現的時機也是那樣湊巧,還請阿玉切莫怪罪。”
“公主倒是坦誠,那在下的嫌疑可洗脫了?”
“刺客已經抓到了。”
悅禾不再糾于這個話題,又話鋒一轉,繼續道:“本宮好奇阿玉的身份,不僅僅是因為神秘,還有..阿玉的容貌。”
這引得時卿發笑,“公主每日梳妝時,可多置辦幾面銅鏡。”
悅禾知時卿是在諷刺她乃貪戀美色之徒,但也不惱,“倒也真是多虧了這樁婚事,不然又哪裏能得到阿玉的誇獎。”
“對了,本宮明日即将啓程去往雲兮山莊,阿玉呢?要回去嗎?”
看似問得随意,實際卻在關注時卿的每一個表情。
“去哪兒?”
悅禾笑道:“本宮都走了,阿玉難道還會留在這兒?”
短短的一句話,回答得稍有不慎,便能置人于死地,她早已從曦月那裏得知刺客被抓住的消息,悅禾今夜前來,又說這樣一番話,顯然是在詐她。
時卿神色自若,“緣起緣滅,緣聚緣散,萬般皆是命。”
悅禾抿嘴輕笑,“阿玉怎學那些打禪的了?”
“雖是禪語,卻也有一番道理,公主以為呢?”
悅禾微微颔首,“那願本宮回來時,還能再見到阿玉。”
話畢,悅禾起身,又往外走去。
時卿将其送至門口,悅禾方走出三兩步,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她扭頭道:“倘若阿玉是女子,你我興許倒能成為姐妹。”
“公主是在尋覓能感同身受之人?”
“不,是覺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