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溫柔
其實容清剛才已經帶着宋俨來過廚房打招呼了，因為今天這頓飯早早就開始準備了的緣故,到了現在這會兒已經都差不多了,還只剩下最後幾個小炒和湯沒有做完而已，師母和師姐看起來倒也不怎麽忙碌,容清之所以還進來,只是因為剛才和宋俨一起來的時候，就發現師母和師姐的神情,似乎是有話要跟自己說，果然，剛一進門，就被師姐拉了過去。
“清清啊,你真的想好了？”周老膝下沒有兒子，只有這一個女兒，今年也四十好幾了，卻偏偏還是一副風風火火的急性子。
容清也不介意，師姐說話一向直來直去，沒什麽遮掩的，更何況都是自家人，拐彎抹角地反而生疏，笑了笑，挽起袖子一邊擇菜，一邊點點頭：“我有分寸的，他很好。”
“唉……”周師姐忽然嘆了口氣，容清不由得側頭去看她，有些疑惑，就見她皺了眉，一臉遺憾，“本來我們都以為你會和阿硯在一起呢，誰知道你們兩個死孩子都遲鈍，我看着都快急死了，突然你就給我帶回來一個男朋友，還一副對他死心塌地的樣子……”
容清手下一頓，有些無措，她一直告訴自己那一次是自己看錯了、多心了，阿硯對自己只是家人的感情而已，可她心裏清楚，那種眼神，和從前宋俨沒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求而不得，或許比他那時候還要黯然……
“清清啊，你說，如果阿硯早點跟你說，你會不會就和他在一起了？”
“我沒想過這些。”容清低頭，拿過刀開始切菜，聲音有些低沉，但是拿刀的手很穩也很幹脆，“也許會，也許不會。只是，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如果’的。阿硯是我的家人，他對我很重要，雖然我覺得很抱歉，但是……”
“不要想這些了，清清，”師母溫和的聲音響起，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聲音有些滄桑，卻更多了幾分洞察一切的了然，“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緣分，只能說你并不是阿硯的緣分。你喜歡小宋，那就好好和他在一起，師母看得出來，那孩子對你是真心的。阿硯也會找到他自己的歸宿。”
容清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管宋俨叫孩子，有些好笑，擡頭就看見師母慈愛地看着自己，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鼻子一算，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點了點頭，輕聲道：“嗯，我知道，我會和他好好過下去的。”
師母笑着點點頭，師姐嘆口氣，伸手摸了摸容清的頭發，沒有再提。
等到容清幫着師母和師姐做完飯、出了廚房的時候，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本該坐在客廳的宋俨，愣了愣，剛想問，忽然就看見容池站在院子門口對着自己招了招手，容清有些疑惑地走到他身邊，就見他也不說話，只是伸手指了指院子裏。
院子裏本來種了不少花草藤蔓，還有一棵李樹，因為已經到了冬天的關系，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幹，看起來有些荒蕪，樹下一黑一白兩道挺拔的身影格外清晰——白衣的是葉硯，黑衣的是宋俨。離得有些遠，看不清那兩人臉上的表情，更聽不見他們的說話聲。
“姐，你一定不知道，”容池微微側身，替容清擋住從門口吹來的風，“其實大家都默認了你會和葉哥在一起的，雖然不只是你，可能連葉哥自己，以前都沒意識到他喜歡你。”
“當然其實我最好你誰也看不上。”容池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容清本來還是滿心的愧疚，結果聽到容池那最後一句，搖搖頭，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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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不去聽他們說什麽？萬一打起來怎麽辦？”容池看着已經轉身往屋裏走的容清，不解。
“不會的，無論是他們兩個，還是你，都是有分寸的。”容清搖搖頭，伸手拉住容池，“吃飯吧，人都到齊了，他們大概……也該聊得差不多了吧。”
容池回頭，看了眼已然轉身往回走的那兩個身影，挑了挑眉，低頭看了眼垂着眸不再說話的容清，抽回手攬住她的肩膀：“走吧姐，我餓了。”
……
宋俨這頓飯，吃得大概是不能算作舒暢的。其實也沒有人為難他，更沒有說過什麽反對的話，甚至大家的神情語氣都很溫和，可是在商場上看慣了人的宋俨怎麽會還看不出在那之下隐藏着的疏離和試探？
“清清，我們走回去吧？”送走了容池，宋俨忽然解了安全帶，扭過頭看容清。
“那車呢？”容清一愣，仰頭看他。
“就停在這裏，一會兒我叫人開回來。”
車裏沒有開燈，宋俨的神色隐在陰影裏有些看不分明，容清想起今晚的事，嘆口氣，點了點頭。
十二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尤其還是在晚上，容清穿的不算少，一拉開車門的時候，也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宋俨已經下車繞到了容清那側，見她怕冷，伸手替她攏了攏圍巾和衣襟，拉過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戒指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然後将她的手整個包裹進了自己的掌心，容清就感覺到原本冰涼的手一下子溫暖了起來，跟上了他的腳步。
天冷，又是晚上，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路燈之間的間隔有些長，雖然不至于看不清周圍，光線卻也不算很明亮，宋俨的個子很高，容清總是要仰着頭去看他，這會兒就看見他緊抿着唇，目視前方，很顯然心情是稱不上愉快的，容清猶豫了一下，被他握在掌心裏的手動了動，宋俨微微松了松力道，低頭去看容清，就見她笑了笑，抽出手又反握住了他的，十指相扣。
“阿俨，”容清叫他，“對不起。”
是她考慮不周，總以為她喜歡的人，師長們也不會反對，可是她忘記了，雖然他們不會反對，也不代表他們一樣會喜歡他。宋俨為了今天的事準備了那麽久，緊張了那麽久，沒想到會是這樣，她大概……又讓他沒有安全感了吧？
宋俨緊了緊掌心，搖頭：“他們也沒有反對。”
容清張了張嘴，最後到底還是沒能說什麽，只是低着頭，沉默着跟着他往前走。
其實也算是宋俨預料之中的事了吧？以容清一開始拒絕自己的那種态度，很顯然家裏人都是一樣的想法，不在乎自己是什麽身家，只是覺得自己這樣的身份，不适合容清那樣簡簡單單的人，說不定，還帶着些護短的意味——為了葉硯。
一開始的時候，他甚至是有些無措的，這裏的所有人都和他平時見到的人不一樣，他們是容清的家人，是容清在意的人，他的那些手段，一樣也施展不了。不是不能，而是不願。但是……
宋俨看了看兩人十指相扣的手，笑了起來。只要不反對，那就夠了，畢竟，容清還在這裏，就在自己身邊，沒有離開過。
他要的，只是容清而已。
“別多想，他們只是還不熟悉而已。”宋俨停下腳步，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容清驚訝地擡頭，就見宋俨面上雖不明顯，眼裏卻是帶着些笑意，微愕——這種話，不是應該她來安慰他的嗎？怎麽現在反倒颠倒了？
難得看到容清愕然的表情，宋俨好像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了似的，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睛，容清閉眼，伸手抱住他的腰，微微嘆息——這個人，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不像從前一樣冷峻淩厲了呢？明明是他受了委屈卻偏偏還笑着來安慰自己，真的是……很溫柔很溫柔……
“只要你在，怎麽樣都好。”宋俨擁住她，低聲道。
容清只覺得一陣暖意将自己包圍，然後順着自己的肌膚，一路燙到了心底，睜眼，就見宋俨笑着看自己，俯身，呼出的氣息噴在自己的耳側，幾乎不自覺地就有些戰栗起來。
“很感動？”宋俨挑眉，指指自己的臉頰，“那就親我一下？”
剛才溫馨的氣息幾乎就是在瞬間一下子全部散去，容清看着忽然顯出些痞氣來的男人，失笑，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踮起腳，仰着頭将自己的唇印上了他的。
宋俨一驚，本來也只是開玩笑而已，沒想到容清出乎意料地主動，頓時被吻了個措手不及，一直到容清微微頂開他的牙關，見他呆愣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他才忽然反應了過來，伸手托住她的後腦就反客為主地糾纏了上去。夜色中的路燈下，一雙人影緊緊相擁，氣息交纏，幾乎分不清彼此。
宋俨家雖然不算偏僻，但到底也是別墅區，還是有些距離的，容清平時就不愛動，走了一陣，雖然沒有說，但很明顯就已經有些累了。
“累不累？”宋俨低頭，問她。
“有一點，”容清點點頭，“我們坐出租車回去？”
“我背你。”宋俨搖頭道。見容清一臉驚異，笑了笑，不說話，只是走到她身前微微彎了腰，示意她到自己的背上來。
容清看看周圍冷清的街道，想了想，到底還是上前趴到了他的背上，勾住他的脖子，宋俨直起身子，輕而易舉地背着她邁開了步子。
“累的話你就放我下來，我們打車。”容清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背着自己穩穩地往前走，還是有些不放心。
宋俨笑了笑，點頭，心裏卻沒有半點放下她的打算。其實他想這一天很久了，他一直希望，每天吃完飯之後，能夠牽着容清的手出門逛一逛，散散步，或許安安靜靜地相攜而行，或許絮絮叨叨地說着家常，然後在夜色裏相伴着回到他們的家裏。可惜容清實在是不愛出門也不愛動，自己也忙，難得才能像今天這樣，安安心心地一路往家裏走，怎麽可能還會打車回家？
“清清？”
“嗯？”
容清的下巴擱在他的肩上，一說話，溫熱的氣息就噴在他的頸邊，讓宋俨微有些心猿意馬，但終歸還是克制住了，只是背着身上的人穩穩地繼續往前走，一邊問：“你喜歡小孩子？”
剛才晚到的四師兄帶了女兒一起來的，小丫頭才不過六七歲，和容清倒是玩得極好，不叫姐姐也不叫師叔，一口一個“清清”，直往她懷裏鑽，容清也寵她，連吃飯的時候都是抱着她的，別說是宋俨了，看得容池都醋意大發，說小時候姐姐都沒那麽疼過他……
容清笑了笑，顯然也是想起了剛才的小姑娘，點點頭。
宋俨嗯了一聲，微微轉過頭看容清，忽然揚了揚眉，聲音一下子變得低沉沙啞了起來：“喜歡的話，我們也生一個？”
容清刷的一下紅了臉，橫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宋俨也不管她，只是又轉過了頭去看前面，一邊不緊不慢地道：“生個女兒好不好？就像你一樣的。”
像容清一樣的，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在自己的懷裏聲音軟糯地喊着“爸爸”……原本只是開玩笑而已，可是想着想着，宋俨的胸中忽然就湧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忍不住轉頭去看容清，連聲追問：“清清，好不好？”
容清難得地紅了臉，把頭埋在宋俨的肩窩裏不肯擡頭，宋俨不敢逼得太急，問了幾遍之後也就安靜了下來，只是還是時不時地回頭去看她，見她始終沒有什麽回應，嘆口氣，沒有說話，只是失望終歸還是一點一點在心底蔓延了開來，卻忽然就聽見沉默了許久的容清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又不是你想要女兒就是女兒的。”
宋俨一愣，忽然加快了腳步，笑：“那就多生幾個，總會有的。”
作者有話要說：爆字數了……下章是什麽，你們懂的，咳咳……
☆、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