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兄友弟恭韓風雨
昱國的京都在應天府,古稱金陵,之前叫做建康府,是個歷史悠久的城池。
城上守衛精神飽滿,器宇軒昂。這裏城牆築得很高,城樓上擺放着不怎麽好用,但是外表兇猛沉重的大炮,打眼一看十分氣派。
黑衣勁瘦的男子來到城門口,出示令牌後恭恭敬敬請了進去。
新來的侍衛在一邊看着,回憶朝中幾個官員,無論哪一個都對不上號,他問那位放行的兄弟,“剛才那個人是那位大人?”
“那個令牌,只有靖王才有!”
“這麽說他是靖王府的人?”侍衛為之一振。能拿到靖王令牌,肯定是靖王殿下的親信!一定得牢牢記住這張臉,以後可千萬別得罪了人。
韓風雨今天沒穿衮袍,也沒穿顏色豔麗的衣服。
藩王無傳召不可随意進京,這是祖訓。
韓風雨被弟弟傳召來了京城,并且在這裏久居,已經讓那些大臣難受了。如果他們知道自己還時不時地跑到皇宮裏來,估計氣得暈厥過去,等醒來之後,再用文章疏奏罵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韓風雨寧願低調一點。就算他被罵了,也能來個死不認賬。
繞到內宮,還沒到禦花園,韓風雨就聽到了一陣刺耳的喧鬧,還有熊孩子的大叫。
他皺了皺眉,繼續往前走。
守在附近的宦官看到他,像是看到祖宗似的跑過來,明明哭喪着臉,偏要擠出笑容,言辭誠懇道:“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您要是再不回來,奴婢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花花樹樹擋着,韓風雨看不到裏面再搞什麽,只有特別大聲的吵鬧,有他弟弟的,也有其他宦官宮女的。小孩、太監、宮女的大叫,無論哪一種都讓人不适。
“他在做什麽?”韓風雨聽力敏銳,此時非常難受,恨不得立刻把熊孩子抓起來暴揍一頓。
宦官邁着緊湊的小步,弓腰在前面引路,“您這邊請。陛下最近新學了一種……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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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兩個字,他說的格外艱難。
韓風雨沒聽到音樂聲,也沒聽到其他難聽的聲音,入耳只有幾個人的尖叫。想來此時熊弟弟還沒有練習。
“是什麽樂器?”
學點東西也好,不至于這麽鬧騰吧?
帶路的宦官腳步一頓,緩緩轉身,帶着幾分哭腔給熊孩子告狀,看得出來已經飽受折磨,十分凄慘:“……是鑼。”
韓風雨:“……”
韓風雨掉頭立馬就走。
“殿下!”宦官眼疾手快,跪在地上抱住韓風雨的鞋子,“殿下您救救奴婢吧,王公公也在裏面等您仗義相救呢!”
王公公叫王安,今年三十歲,可以說是看着韓繼興長大的。
王安以前伺候韓繼興,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宦官,沒有任何權勢。韓繼興登基之後,他也跟着步步高升,如今已經在司禮監任職。
因為昱國沒有丞相,所有的事情由內閣處理,然後上交給皇帝,宦官幫皇帝批複完,再交給內閣。這群宦官,就是司禮監的人。
司禮監秉筆太監負責批複,掌印太監負責蓋章,得以觸摸到最大的權力。
原來的掌印太監野心勃勃,想對韓繼興出手,被韓風雨殺了。
韓繼興就提拔了他最信任的王安上位,成為新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同時接手了東廠,形成一股新的勢力,與內閣、六部六科、錦衣衛抗衡。
太監依附于皇帝才得以生存,王安在外面怎麽狂傲,到了韓繼興這裏都得夾着尾巴做人。
這位大太監被熊孩子折騰了這麽久,不看個熱鬧豈不是可惜了?
韓風雨調轉方向,跟着領路的宦官來到禦花園。
年僅十歲的皇帝陛下正在地上打滾:“啊啊啊啊——!”
旁邊十來個太監宮女圍着他,“陛下!陛下您快起來吧!”
韓繼興不管不顧,弄得滿身都是土,頭發也散了:“啊啊啊啊啊——!”
領路的宦官低聲說:“太妃娘娘沒收了陛下的鑼,不準他敲打了。陛下不願意,非要讓人再拿一個。”
韓風雨低聲道:“吵死了。”
他的聲音并不大,帶着成熟男性獨有的低沉,在一衆尖銳的叫聲裏特別明顯。
太監宮女往這邊看,見到靖王如天降神人般突然現身,簡直就像是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突然尋到了水源一樣激動。
他們安靜下來,生怕把靖王殿下吓走。
只有趴在地上的小皇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邊打滾一邊嚎叫:“啊啊啊——!給朕鑼!朕要鑼!啊啊啊啊——!”
“韓繼興。”
只剩小皇帝一個人在叫喊之後,韓風雨的聲音更加明顯。
小皇帝把這三個字聽得清清楚楚,原本像只海豹似的拍打地面,突然一僵,瞬間安靜下來,接着放平四肢,臉部貼在地上,一動不動,癱成一張貓餅。
兄長的聲音太有特色,哪怕不用眼睛看,他都能聽得出來。
宮人們噤若寒蟬,誰也不敢說話。
陛下的名諱,只有靖王殿下喊得,其餘人喊不得,最好連聽都不要聽,他們只能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
熊孩子安靜下來之後,韓風雨找到站在角落裏的王安。
此時的王安衣衫不整,發髻也歪歪扭扭,臉上還沾了灰色的塵土。見靖王看着自己,感激地回視,随後機靈上前:“奴婢參見靖王殿下。”
其他人也連忙行禮。
韓風雨想起自己也沒行禮,看了眼地上的貓餅,拱手彎腰:“臣見過陛下。”
韓繼興動了動小手,依然把臉埋在地上,聲音沙啞,有氣無力地說,“你們都下去吧,朕要和哥哥單獨聊聊。”
他過繼到先皇這一脈,不能算是韓風雨的親弟弟,只能算堂兄弟。不過就算是堂兄弟之間,喊一聲哥哥也是可以的。
宮人們腳步輕輕,陸續離開,王安對韓風雨拱手之後倒退着離去。
韓風雨走到韓繼興跟前,把他翻了個面。
熊孩子比王安還狼狽,臉就跟花貓似的,沒一點幹淨地方。
韓繼興還端着皇帝的架子,“愛卿随便坐,不用管朕,朕就喜歡躺着。”
一米八六的韓風雨,居高臨下地盯着地上的小孩,眸色深沉,面無表情,什麽話都不說,非常有壓迫力。
“好吧,真是拿你沒辦法。”韓繼興心裏害怕,嘴上一點都不服軟,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韓風雨過去,給他拍打了身上的土,拿掉頭上的葉子,“嗓子痛不痛?”
小孩子本來就沒發育好,韓繼興叫喊的聲音不斷,又這麽尖銳,就算是大人都受不了。熊弟弟的聲音聽着都啞了。
韓繼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摸了摸喉嚨,眼睛裏淚光閃爍,“哥哥,我好疼嗚嗚。”
“活該。”韓風雨牽着他的手,“回寝殿。”
韓繼興發育的慢一點,比同齡人更矮一些,跟韓風雨走在一起,才剛到他的腰。
他悄悄擡頭去看兄長,兄長目不斜視,看上去冷冰冰的,卻讓韓繼興瞬間有了安全感。
哥哥回來了!他再也不用怕那些老頭了!
韓風雨感覺到牽着的小手悄悄動了一下,劃過他的掌心,于是低頭去看熊弟弟。
小皇帝乖巧地沖他笑:“哥哥,你還走嗎?”
他和韓風雨是親兄弟,樣貌也有五分相似,加上年紀小,比韓風雨的臉更加稚氣,又弄得髒兮兮,看起來可憐又可愛。
韓風雨心想回去一定把他好好涮幾遍,“暫時不走。”
小皇帝問:“暫時是多久?”
韓風雨說:“一年。”
“那挺長的。”小皇帝松了口氣,接着繼續讨好地朝他笑,“能不能給朕一面鑼?朕是真的想學敲鑼。”
韓風雨冷漠地拒絕了他:“不行。”
小皇帝也不惱,退而求其次,笑眯眯地說:“唢吶也行,母親不讓朕敲鑼,沒說不能學唢吶。哥哥,哥哥,你就滿足朕吧。”
“不行。”
韓風雨很不解,熊弟弟在藩地的時候,根本沒接觸過這些接地氣的樂器,怎麽當了皇帝反而吵着要玩?誰把他帶壞的?
如果是一時好奇也就罷了,韓風雨是真的害怕熊孩子沉迷其中,等年紀再大一些溜出宮去加入什麽迎親出殡的隊伍,将一大堆爛攤子丢給他。
為了自己的将來,韓風雨決定再嚴厲一些,不能由着他胡鬧。
一大一小兄弟兩個回到寝宮,王安已經安排人燒好熱水。宮女們帶着小皇帝去洗澡,還沒洗完韓繼興就在裏面睡着了。
大宮女香寒也是從靖王府出來的,算是跟韓風雨一起長大的,對他的畏懼沒有其他人那麽深。
她緩步出來,“陛下睡着了。”
韓風雨道:“你們退下,我來。”
宮女們力氣小些,而且沒有武功。韓繼興鬧騰了這麽久,早該筋疲力盡,韓風雨想讓他多睡一會兒,親自過去給他擦幹淨身體,抱他到床上。
他動作很穩,面對沉睡的熊孩子溫柔許多,韓繼興睡的很安穩。
不一會兒太醫過來,得知韓繼興的症狀,也沒弄醒他,直接開了個方子,讓人照着做了甘草蜜餞,等他醒來吃。
趁着熊弟弟睡覺,韓風雨去拜訪母親,順便問問究竟他究竟為什麽,突然想學敲鑼。
先皇沒有兒子,只有許多女兒。生下女兒的太妃沒有殉葬,而是被安排到了後面的宮殿居住,馮太妃也在其中,擁有了一座宮殿。
韓繼興年紀太小,一個妃子都沒有。後宮無主,空蕩蕩的,作為皇帝的生母,馮太妃成了這群太妃們的巴結對象,可謂是衆星捧月。
韓風雨過來的時候,馮太妃正和幾個太妃聊天解悶。聽到靖王來了,太妃們紛紛散去,約定了改日再聊。
韓風雨拱手,讓出了道,退到側邊,等着這群女人離開。
突然感覺到似是在被人打量,擡頭看了一眼,只見三公主的生母劉太妃,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見韓風雨突然擡頭,劉太妃絲毫沒有被抓包後的驚懼,反而妩媚一笑,展露出別樣的風情。
講真,如果先帝在的時候,劉太妃能有這樣的笑容,應該就不是個默默無聞的妃子,當上貴妃也不是難事。
劉太妃腳步未停,跟着太妃們離開,走了幾步之後突然回眸,朝韓風雨眨了下眼睛,接着擡手,對他勾了勾食指,暗示的動作在寡婦和年輕小夥之間,充滿了暧昧和遐想。
韓風雨視若無睹,邁腿進了馮太妃的宮殿,“母親。”
“成兒回來了。”馮太妃過來熱情迎他,站在韓風雨面前,打量他的身體,關切道:“黑了,也瘦了。在外面可有受傷?累不累?母親這裏有些點心,先坐下來吃些,墊墊肚子。”
韓風雨以前叫韓繼成,韓繼興做了皇帝之後才改的名。
馮太妃雖然不理解為什麽要改名,又不是要改姓,就随他去了,不過還是會喊他以前的名字。
韓風雨坐下來,朝馮太妃笑笑:“兒子一切都好,讓母親擔心了。”
不管他在外面是什麽樣子,在馮太妃這裏永遠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馮太妃心疼地打量他,“怎麽瘦了這麽多?衣服都快不合身了。”
韓風雨拿起糕點吃,“剛離京那幾天,腿上抽筋,應該是又長高了,高了就顯得瘦。我多吃點,以後肯定能胖。”
馮太妃蹙起眉,“現在還疼嗎?”
韓風雨說:“不疼了,早就不疼了,母親放心吧。倒是陛下,還是原來那個樣子,看着一點都沒長。”
“提起他我就頭疼。”馮太妃說,“這孩子,整天不愛讀書,淨弄一些稀奇古怪的點子。前幾日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幾面鑼,宮女太監們整日敲個不停,隔着大半個宮殿都能聽到,吵的太妃們過來找我告狀。這不是前幾日剛整治了陛下身邊的人,沒收他的鑼。”
韓風雨想想那個場面,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也不用問了,肯定是王安他們為了哄韓繼興聽話,才給他找了個樂子,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根本停不下來了。
“你還笑。”馮太妃嗔怒道:“快管管你弟弟吧,我是管不了他了。”
“我一定管,母親放心吧。”韓風雨說,“您跟劉太妃熟嗎?我瞧着她有點不太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的韓風雨會發現,大家都會易容,只有最需要易容的他不會。
明朝确實有個太監叫王安,是崇祯他爹身邊的太監,還挺忠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