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通過監視我和禁锢我的手段……來在乎我嗎？”夏熏的語氣裏沒有絲毫怨恨和無奈，反而帶着淡然的篤定。
站在她身後的柳生由始至終都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卻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念頭：夏熏和父親的相處其實是一場注定兩敗俱傷的戰争。因為他們手中最大的籌碼，正是對于彼此的在意。
柳生比呂士扶正了眼鏡，走進斑駁的光線中。
無論如何，要阻止這場戰争。
柳生宅。
大概是因為柳生家的大人都物對夏熏展現了異乎尋常的重視，因此許多親戚都也對這位二小姐抱着好奇的心态。
私家醫院的保密度堪稱一流，而柳生英樹也明令禁止随意探訪。所以在得知她出院的消息後，已經有不少人聚在客廳裏翹首以盼。
夏熏的身影剛剛出現在玄關，就被争先恐後的關懷聲淹沒。
此時尚且泰然處之的只有血緣關系最親近的伯父一家人，後者暼了一眼後面跟進來的柳生比呂士，冷冷的從鼻腔中擠出短促音節，威嚴地壓低了聲音：
“上次連累你妹妹在學校昏暈的賬還沒來得及算，如今又重蹈覆轍，你是怎麽當兄長的？”
伯母用食指卷着發梢，譏笑，“早前還聽說，夏熏一進這個家門便被你們害的食物中毒？”
“勞煩你們費心調查我的疏忽了，”對于這兩位長輩，柳生比呂士已經鍛煉出一套禮貌又暗藏機鋒的應付方式，無比淡定，“不過夏熏是我妹妹，以後我自然會對她……多加照顧。”
“你在威脅我們？”伯母細長的眉梢一挑，眼角溢出淩厲的冷光。
一直都不知道她的敵意從何而來，柳生比呂士在心裏嘆了口氣，表面上越發平靜，“我們朝夕相處，能夠幫上忙的地方更多罷了。”
“別得意的太早，”長卷發女人眯起眼睛，“要是夏熏有任何差錯，我一定十倍奉還。”
把伯母的警告抛在身後，少年帶着一絲疲憊邁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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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覺得無奈的對話，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然而在夏熏出現之後，柳生比呂士又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
他們都知道某些事情的真相，除了自己。
在經過三樓走廊時，書房裏的談話聲吸引了柳生比呂士的注意。鬼使神差地，少年悄悄的移動到書房門口，透過門縫的罅隙看到了正襟危坐的祖父和柳生英樹。
祖父的語氣頗為唏噓，“小時候，她才那麽一丁點大，天天纏着我，說是要帶我出去玩……那個多心眼的機靈鬼，也不知道誰想出去。”
“她現在的心眼也不少。”
“這件事你不能怪她，”祖父一味偏袒，“我看那個米澤小姐也不是毫無城府的人，要是真讓她做出什麽，再後悔就遲了。”
“倒也不是責怪……只是這孩子這樣冷漠下去，不是辦法。”
“這不就是你接她回來的原因之一嗎？”面對兒子的無奈，柳生爺爺十分豁達，“讓家人多陪伴她也許會好些，你我都知道，夏熏不是生性如此。”
“如果再用過去的眼光來看她，您恐怕會失望透頂。”柳生英樹的語調平淡乏味，“一旦觸碰到她的利益，無論是誰也一樣不留情面。爸，‘權跡’的事情還無法讓您看清嗎？”
“區區一副字帖而已，英樹你太小題大做了。”柳生爺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正是因為如此，夏熏才不願意親近你。”
這句話應該反過來說才對。
柳生家裏任何人都得不到夏熏的認可。
柳生英樹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辯駁，“我會注意這方面。”
“要是真的有誠意，不如先把她身邊的私人助理撤掉。”
聽到爺爺的要求，柳生比呂士下意識的皺起眉。
為什麽不幹撤去所有的監控？
他突然想起來，無論是非常重視夏熏的伯母還是老謀深算的爺爺，所有人都對她身邊簇擁着一群保镖這件事情熟視無睹，甚至是帶着理所應當的态度。
發生了什麽事？
“您知道這不可行。”柳生英樹諱莫如深地回答。
“那為什麽要讓夏熏誤會呢？”柳生爺爺嘆氣，“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不讓她受到傷害。”
柳生英樹沉默了許久，在比呂士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突然聽到裏面傳來輕柔的、清澈的嗓音。
“因為，”柳生英樹的嘴角勾起極細小的弧度，“她只要生活在童話裏就好了。”
頭發斑白的老人望着兒子，好像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十多年前一幕。
那時年輕且仕途順暢的柳生英樹正是帶着這樣久違而陌生的溫柔神情，信誓旦旦的要為一個女人建築一座華美、可以遮擋風雨的城堡。
那座華美的城堡最終坐落在法國十八區的盡頭。它的确為夏熏和戸島美織編造了一個安全的港灣，卻對柳生英樹的困苦無能為力。
三月五日在立海大算得上是萬衆矚目的日子。
清晨，柳蓮二站在校園的側門後，被樹木和牆角的共同陰影遮蓋的地方時不時傳來森冷的呢喃，“好數據……好數據……”
“在cosplay副部長嗎？”仁王雅治被背後散發黑氣的軍師吓了一跳，為了不讓他在這裏阻礙校容，詐欺師決定拯救被他盯上的倒黴鬼，“喂喂，柳，要上課了吧。”
“距離早課還有十分鐘三十六秒，啊，三十五了。”柳蓮二頭也不擡，專注地在手中的筆記本塗塗畫畫，“而且副部長在訓練，出現在這裏的概率為幾乎為零。”
仁王雅治若有所悟地點頭，垂着腦袋邁着懶洋洋的步伐走遠了。
柳蓮二再次擡頭的時候，真田弦一郎黑着一張臉站在他面前，少年頓時大驚，一滴冷汗從額角滴落，不可置信道：“怎……怎麽會？數據出錯了……！！？”
身為風紀委員長的真田弦一郎面不改色，“介于你嚴重影響了校風校紀，警告一次。還有，把你手上的東西交出來。”
柳蓮二還沉浸在數據失誤的挫敗感裏，于是開着仁王幻影的詐欺師趁機順走了他的筆記本。
攤開一看，入目便是軍師剛勁的字跡。
【幸村精市の生日特別版】？？……軍師還有收集邊角八卦的興趣嗎？
下面是一大堆人物名單，幾乎寫滿了三頁紙，在側邊的空白地帶，軍師用加深的筆跡标注：
維持着全校81.2％的收禮物概率，幸村今年也穩居立海大最受歡迎排行榜首。
……好想吐槽。
仁王雅治心裏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就看到壽星迎面走來。
網球部部長今天帶着如沐春風的笑容，一手斜挎着運動包，另一只手放在口袋裏，以這種潇灑的姿态沖擊衆人的視覺，讓很多想遞上禮物的人斟酌再三，為了不破壞畫面的美感，決定先戰略放棄。
仁王也覺得戰略撤退比較好。
畢竟幸村跟真田兩小無猜，竹馬竹馬，搞不好會識破了他的僞裝……嘛，要是一次性招惹三巨頭，那就真的玩大了。
“真田一看到我就走了啊。”幸村精市站在柳蓮二面前，發出一陣輕笑聲，感慨道，“有點傷心呢。”
柳蓮二默默地合上筆記本，幾乎同步翻譯了後一句話：真田，找死吧？
“精市，生日快樂。”
“謝謝。”
收好筆記本，柳蓮二和幸村一起走上校道，早開的櫻花落在了少年的肩頭，被微風輕輕拂去，飄落在地上。
幸村精市在生日這天，理直氣壯地為夏熏拉了不少仇恨值。
一下課就跑到A班跟她講話，中午吃飯也照例形影不離，收到她送的護腕第一時間戴在手上……這種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态度是小事，沒有給別人送禮物的時間就太過分了！
柳蓮二當然不會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掏出儲物櫃的鑰匙，軍師一邊感嘆自己未老先衰一邊幫部長大人善後。
不到一個小時，幾乎全校都知道幸村精市的儲物櫃門被人打開了，沒有送出去的禮物都有了去處。
據說，幸村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微笑三秒，然後撥通網球部王牌切原赤也的電話。
雖然夏熏早就把幸村精市的生日聚會提上日程表，但優子沒有絲毫松懈，要不是柳生比呂士極力勸阻，幸村宅的外圍恐怕又被保镖圍得水洩不通。
夏熏又恢複了滿不在乎的樣子，那天在醫院內展露的真實好像錯覺，轉瞬即逝。
到了幸村宅，真田弦一郎分配到了幫柳生兄妹開門的任務，而兩位家長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吃完晚飯後就出去散步，給這群少年們留下了充分的空間。
“搭檔，你來了呀。”仁王雅治擡起貼滿白紙條的臉，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特地不跟夏熏打招呼。
從夏熏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耳根微紅。
“戰況激烈嘛，仁王君。”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不無嘲諷地看着圍成一圈打紙牌的同伴們，除了幸村和真田，其餘人臉上或多或少都貼着紙條。
“puri，”仁王用一貫輕佻的語氣辯護，“我沒有輸。”
“但是你出千了。”幸村精市在旁邊笑眯眯的補充。
“所以說我是冤枉的，根本就沒有證據啊部長。”少年做出悲切的模樣，不出意料地收獲了一圈不信任的白眼。
視線掃過幸村精市，後者的臉上明晃晃地挂着「我說話沒有你質疑的餘地」，仁王不由心虛的縮回腦袋。……果然上午cospaly真田的事情被部長發現了吧……
幸村一邊保持着高深莫測的笑容一邊思量：仁王今天很聽話啊，一定有什麽不對勁的事情。
各懷鬼胎的少年進入了拆禮物的環節。
柳生比呂士送了一本法國詩集，看幸村的表情好像非常滿意的樣子。
不過立海大網球部是嚴格遵循守恒定律的……所以這邊滿意了，那邊必然要降檔次。
當切原赤也皺着臉拿出一款游戲機，臉上挂着‘最喜歡的東西便宜你了’的不情願時，這種稚氣未退的小孩子作态，讓一邊夏熏不禁啞然失笑。
幸村精市掃了一眼笑意盎然的夏熏，頓時覺得五味雜陳，順手将切原的禮物放在一邊。
豈料本該睡覺的幸村梨紗從房間裏鑽出來，手疾眼快的抓住這個最新款的游戲機不肯放手。
小海帶原本被部長的态度打擊到的心靈，在發現同道中人後迅速恢複了活力。兩個小孩把腦袋湊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講個不停，仁王雅治撐着下巴，陰陽怪氣地說：“年輕真好呀~”
受到後輩和妹妹的雙重冷落，幸村精市扯開一抹陰森森的笑容，輕聲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真田……”
正在和柳生比呂士讨論詩集的真田弦一郎擡起頭來，在看到幸村臉上只可意會的笑容之後……果然心領神會了。
“切原——！！太松懈了！！怎麽可以送這種禮物——！！”怒吼的聲音響徹夜空，同時還要一陣慌張的求饒聲。
“放、放手！副部長我知道錯了！！”
“還有你！梨紗！快點去睡覺！！”
“啊？？是——！！”
成功教訓完兩只小的，真田利落的拍拍手坐回座位上。
“很有威信嘛……真田。”感慨之後隐藏着深深的怨氣和哀愁，少年擺出思考的模樣，“梨紗從來沒有這麽聽我的話呢，呵。”
憂郁美少年幸村精市重出江湖。
真田弦一郎默默的壓低帽檐，決定裝作雕像。——有不好的預感。
仁王雅治已經扯掉臉上亂七八糟的紙條，趴在夏熏的肩膀上，對着她的耳朵輕聲說。
“聽說真田變成這樣古板又滄桑的樣子，”詐欺師少年努力無視掉從背後傳來幾乎實質化的四道目光（幸村+柳生），嚴肅的說出判斷：
“——就是因為從小認識了幸村。”
作者有話要說：原本打算一筆帶過的生日……………………望天。
柳生爸爸很愛夏熏，夏熏很讨厭柳生爸爸←真實·父女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