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車窗外的景物掠過視網膜，鏡片反射着各色的光，柳生将手肘放在窗棂上，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突然，低低的狗吠打斷了他的思緒，少年用餘光撇到那只叫皮特的狗——那是跡部景吾的愛寵，但看上去跟夏熏關系非常親昵，從跡部家出來之後它便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因此夏熏征求了跡部的意見，帶回神奈川飼養幾天。
她跟跡部景吾的關系真不錯啊；原來喜歡狗嗎；對一只狗的态度竟然比對我更……在腦海裏踩下緊急剎車，柳生此地無銀地咳嗽一聲，把最後那個念頭塞到宇宙黑洞。
将視線重新投到車窗之外，少年細心的發現一家寵物用品店。
“停車吧，先去買一些狗糧。” 他對妹妹說。
…………
校史室。
清晨的陽光輕吻着古樸的宅院，柳蓮二踏着厚重的落葉，步履緩慢地走上幽徑。輕輕推開木制的大門，灰塵在光線下寂靜飄落。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并沒有打開燈，他不希望驚擾這個承載太多歷史的房間。從立海大百年校史中走過，榮耀和輝煌一一重現于眼前，他似乎不急于尋找什麽線索，而是安然在室內踱步。
一張黑白照片吸引了他的注目，照片上的男生有着他熟悉的面容，而女生則非常恬靜，他停下腳步，靜靜地站在原地。陽光從他身側照射進來，照片上的字跡清晰可見，其中讓他視線無法移開的，無疑是幾個印刷小字。
【柳生英樹，戸島美織。】
微微睜開的眼睛內瞳孔瞬間縮小，柳蓮二攤開筆記本。
…………
幸村精市依舊安閑地坐在指導席上，與他的輕松不同，其他部員卻在場地內辛辛苦苦的練習。這一幕已經是網球部的常态了，但是從來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
察覺到有人靠近，幸村擺出一副運籌帷幄的姿态。
“收集到不錯的數據了嗎，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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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閉着眼睛的少年輕輕的應了，“接下來，只要确認戸島夏熏檔案上的監護人名字，就能得到某些線索了吧。”
“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幸村精市回頭，提醒道，“別忘了全部檔案都歸學生會管理。”
“而學生會如今恰恰處于戸島同學的掌控之下，對嗎？”柳蓮二聰慧的接下去，忽然嘆了一口氣，“獲取資料的地方除了學生會……其實還有一個。”
“是茶道社吧。”幸村了然地回答。
少年遺憾的搖頭，總算認識到了這次收集資料将面臨的艱難。他将視線投向訓練場，跑道上真田弦一郎領着正選進行晨練，越過人群，柳蓮二極有目的性地将焦點定格在擁有銀白發色的詐欺師身上。後者有所感應般擡頭，對他展現出一向玩世不恭的笑容。
如果能得到占據種種優勢，與戸島夏熏熟稔的仁王雅治的支持，想必事情的進展會順暢很多吧。
…………
出乎意料的，仁王雅治對柳蓮二旁敲側擊的試探給予了嚴肅的拒絕。
仁王雅治此舉令柳蓮二十分不解，撇開詐欺師本身惡劣的愛好不談，他對搭檔柳生比呂士的關注也應該足以讓他愉悅地為解開謎底推波助瀾才對。
更衣室內，靜默對峙的兩個少年似乎都有自己必須堅持的理由。最終，立海大的參謀大人打開筆記本，關于戸島夏熏的記錄下出現一行铿将有力的字跡：仁王雅治特別對待。
“喂喂，”他對面的少年抓了抓頭發，略帶煩躁地說，“這樣讓當事人看到可以嗎？”
柳蓮二聞言，識趣的合上筆記本，“雖然不知道你的理由是什麽……願意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仁王雅治挑釁般昂頭，嘴角的笑意無言表達了他随意的态度。
“據我所知，前幾天你跟茶道社筱原良樹有過一場短時間的交談，你對她說了什麽？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放棄未完的考察，直接向戸島夏熏發出入部申請嗎？”柳蓮二頓了一下，用肯定的語氣反問：“已經說過的話，想必你不會介意再複述一遍吧？”
“完全不介意，”仁王笑了笑，“可是我什麽都沒說喲，puri。”
兩人又問答了幾個回合，就算明知道仁王雅治滿嘴胡言亂語，柳蓮二還是認真的将他說的話記下來。這導致善于詐欺的少年有些苦惱。
“參謀大人很認真啊，希望不要是無用功。”不知道是嘲諷還是勸告，仁王雅治離去前對立在原地的柳蓮二說道。
緩慢合上的門阻擋了外面刺眼的光線，柳蓮二勾起一抹笑容，在陰影裏模糊不清。
“謊話所提供的信息并不比真話少，雅治。”
…………
身為領導立海大網球部的三巨頭之一，柳蓮二的才智和能力不容置喙——他此刻站在監控室便是最有力的證明。
從仁王雅治颠三倒四的言語中裏分辨出有效信息，并将一切合理化，找到最終的目的地。完成這一連串繁雜的步驟，完全可以窺伺到少年擁有如何缜密到可怖的思維，無怪乎在他領導下的網球部曾經連續兩年稱霸全國。
指尖掠過一個個櫃子，最終停在标簽上屬于‘九月’的記錄帶。扭動鑰匙，鎖孔發出清脆的聲響，整齊的盒子出現在眼前。
“現在停下還來得及。”
冷清的女聲突兀出現，島津夜黑白分明的身影筆直立在門口，整個人泛着鋒利的氣息。
柳蓮二微微一怔，“不愧是島津呢，”他坦然的面對女生的敵意，“既然被稱為守護者的你出現在這裏，是否能說明——這裏面的确隐藏着對戸島不利的秘密？”
島津夜對他的問題恍若未聞，幽深的眼眸毫無波瀾的盯着他手中的鑰匙，接下去道：
“否則，我将會把你的行為視為對茶道社的宣戰。”
柳蓮二從善如流地将櫃門合上，手中的鑰匙也輕放在一側的桌子：“早安，島津同學。”他像在路上遇到相識的人一樣，态度親和的打完招呼，少年繞過島津夜，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
…………
幸村精市靠着樓梯的轉角處，直到島津夜離去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他才從陰影中現身——毫無疑問，柳蓮二成功的引開了她的注意。
循着原路返回監控室，幸村順利的拿到了高城南事發當天的錄像帶。猶豫了一會，他把錄像帶放進口袋，用早已準備好的假錄像帶替換了空缺的位置。
網球部活動室內，柳蓮二在此等候多時。
然而将錄影帶放入播放器中，屏幕上僅僅只呈現了一片漆黑的景象。
過了片刻，幸村精市輕笑，“看來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啊。”
“真是技高一籌呢。”柳蓮二對那位事先已經将錄影帶換掉的人表示贊揚，語氣卻非常平淡。
纏繞的謎團，随着線索的出現，只能看到越來越多的死結。
柳蓮二無法得知幸村精市的想法，但是一向雲淡風輕的少年，此時竟有一種迫切想要挑戰未知的雀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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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宅。
柳生兄妹到家時，發現他們的父親罕見的出現在客廳，向他見禮之後，兩個人分別坐在沙發兩側。女傭為他們端上冒着氤氲的熱茶。
辛總管從門外走進來，手中抱着一個木制的盒子。
“這是藤森先生上午親自送過來的，”她停頓了一會，“……是老爺給熏小姐的禮物。”
在柳生英樹饒有興致的觀察下，夏熏打開盒子——裏面放着一副看上去歷史悠久的字帖。
“是藤原行成的‘權跡’，”身後走來的柳生末芽确切的道出了禮物的來歷，抿嘴輕笑，“父親真是疼寵你，這是比呂士求而不得許久的字帖呢。”
斟茶的女傭聞言，不自覺的手顫。
夏熏平靜地看了她一眼，從良好的記憶力中搜索到這個叫宇子的女傭。不動聲色的合上盒蓋，夏熏轉頭問：
“送字帖來時，藤森先生說了什麽嗎？”
“是的，”辛管家有些躊躇，不安地看了一眼柳生比呂士，“老爺讓藤森先生帶了一句話，他說……能者居之。”
啪嗒——
茶杯掉在地上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刺耳，宇子一邊道歉一邊将碎片拾起，尖銳的邊鋒劃破了她的指尖，豔紅的血液慢慢滲透。
…………
“宇子你真是太粗心啦，”廚房裏，另一名女傭心有餘悸的說，“剛剛那樣的氣氛，你怎麽敢亂來！”
宇子心不在焉的應着，回想着剛剛聽到的話，一股無名的怒氣湧上心頭：“那個私生女，簡直恨不得奪走比呂士少爺的所有！”
“啊，水開了。”同伴慌忙的關掉電源，轉頭疑惑道，“宇子你剛剛說什麽？”
“什麽都沒有。”她咬牙切齒，雙眸死死的盯着角落。
“宇子，去閣樓把藍色的染料拿下來。”資歷較老的傭人對她吩咐道。少女依言起身，低頭往閣樓方向走去。
…………
打開染料的蓋子，确認了種類，宇子将它帶下樓。途徑四樓時，看到戸島夏熏的房門敞開，舉目望去，四下無人，帶着一絲好奇心，女生走進巴洛克式房間。
不愧是柳生夫人耗費許多心神布置的地方，室內的精巧令人贊嘆，但是宇子心中卻無端湧起不滿——那個來歷不明的家夥。帶着這樣的心情，她挑剔的審視這裏的一切，房間正中央挂着的白色禮服美麗而突兀，女生想，如果把手中的染料潑在這上面，想必這禮服會變得醜陋不堪吧。
冒出來的惡意越來越洶湧，宇子冷哼一聲，打算離開這裏。
然而在轉身一瞬間，仿佛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一般，步伐不穩的少女跌倒在地上，手中的染料濺落在地上。宇子擡頭，看到白禮服上無法忽視的藍色污漬，詫異的瞪大眼睛。
…………
“皮特，做不得錯。”
白皙纖長的手撫摸着寵物狗的下巴，細微的藍色染料出現在皮毛之上。
夏熏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着皮特的身體，依舊一副寧靜的樣子。
…………
燈火通明的客廳中，辛管家嚴厲的斥責女傭。
“發生什麽事情了？”柳生比呂士下樓，看到這場面，疑惑問道。柳生英樹和柳生末芽也被驚動，從書房裏出來。
“……她弄髒了一件衣服，先生。”辛管家擡頭，安靜的注視着柳生英樹，目光深遠。
戸島夏熏此時提着花灑走進來，望着氣氛凝滞的這一幕，微微颦眉。
“怎麽了？”她問。
辛管家嘆了一口氣，示意傭人将宇子的‘罪證’搬到衆人面前。
潔白的禮服。
突兀的污漬。
看到這件禮服，柳生英樹的臉色驀然沉了下來，死死的抓住扶手，他仿佛一個字一個字的發音，向來高深莫測的面容變得有些扭曲，“讓律師過來。”
柳生比呂士對父親的反應很驚訝，印象中，父親一直喜怒不形于色，這樣的情緒外露，着實少見。因此，他并沒有貿然開口求情。
宇子在廳堂中央無助的哭泣，雙肩抖動。
…………
等待律師從書房裏走出來，柳生比呂士攔住了他。
“父親打算追究刑事責任嗎？”
“是的，比呂士少爺。”律師嘆了口氣，“這次的事情恐怕非同小可。”
“那是我妹妹的禮服，如果她願意庭外和解，有沒有撤訴的可能性？”柳生急切的問道，因為他不願意看着與他關系不錯的宇子陷入困境。
律師顯得有些疑惑，“比呂士少爺，禮服的主人并不是熏小姐，所以她無權這麽做。”
律師匆匆離開，長廊盡頭，女生的身影從暗處慢慢顯現，緩慢地走到柳生比呂士面前。
“你知道他為什麽那麽生氣嗎？”這個‘他’指的是柳生英樹。
“或許你願意告知答案。”
她跟父親的關系也一樣糟糕啊，少年心想。
夏熏嘴角勾起一抹譏笑，淡雅的如同蒙娜麗莎一般神秘。
“因為，那是我媽媽的東西。”幽蘭的氣息從鼻尖掠過，少女留下這樣令人不安的一句話，徑直與柳生擦肩而過。
…………
柳生比呂士呆愣的站在原地。
現在他已經無法理所應當的認為夏熏的出現是錯誤，因為外人的種種表現都讓他有一種隐約大概的揣測。
但是，當殘忍的真相擺在面前時，真的可以那麽容易接受嗎？
夏熏的母親是個怎麽樣的人？她會不會破壞這平靜的生活？
很不安。
柳生比呂士确實無法否認，一開始對夏熏的不喜和後來撺掇柳蓮二尋找真相，都是為了掌握更多的籌碼，以避免在那個女人出現時措手不及。但是內心深處，少年還是相信這個家庭堅固的情誼。
如今，一直堅信的理論被推翻了。
柳生英樹，分明不茍言笑的父親，卻能輕易的看出他真的非常非常在意戸島夏熏的母親。
閉上眼睛，柳生比呂士将手機貼近耳畔。
“柳，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查一查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少年對着留聲系統說，“……我有預感，那是一切的根源。”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的別名應該叫：立海大少年鬥智比賽……勝者是誰，你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