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哪醜了,好看得很!
天光熹微的時候,林白半睡半醒,身上一陣又一陣的燥熱,扭動着身子反複蹭着身下的被子也緩解不了,喉嚨口渴的快要冒火,可無意識磨蹭的時候,還有涎水沿着嘴角在慢慢的往外淌。
這一陣情欲來勢洶洶,折磨的人清醒不來,又睡不下去,最後用盡了渾身力氣半睜開了一雙迷蒙的眼,看着床定紗帳輕輕晃動,一只手在被子底下悄悄的伸下去,握住發燙的地兒,上下動作着纾解。
越是動作越是燥熱,胸口像是窩着一團火,怎麽也滅不了,眼前忽然閃過了一個白色的影子,死了的人,手一定很涼。
理智還在,可意識和動作卻是不受控制的,越是念着人鬼殊途,心裏越想去碰禁忌的甜美,最後一把火燒的人意志沉淪,管什麽人倫綱常,說不清道不明得只想見到那白衣的鬼。
“顧淺。。。”
“顧淺。。。”
一聲接一聲的喊,身上卻越來越熱。
最後一歪頭,望見了床頭那只圓滾滾的瓷貓兒,一手拿了往下探去。
冰涼的瓷器碰到了滾燙的下身,林白渾身一個哆嗦,就這麽洩了出來。
握着下身的手一松,圓溜溜的小玩意兒從床上滾了出來,林白看了一眼上邊的白濁,自嘲一笑——大概,是太久沒去那勾欄瓦肆的地方發洩了,不然怎對着個鬼也生了不該生的心思。
此時外頭兒已是天光大亮,林白推門而出,沒有往書院去,一頭鑽進了蘇城裏的煙花巷。
午後悠長,陽光從門縫裏鑽進來,拉長了顧淺的身影。
雕了百蝶穿花的門無風自動,一片光落在了顧淺蒼白的臉上然後又消失。
一襲紅裙的姑娘袅娜而來,頭上的流蘇步搖一步三晃。
蔥白的手指伸過去奪了顧淺手裏的書,一目十行的掃了掃,笑道:“我當什麽書,原是集市買的些野書畫本,你怎麽看起這個了?”
顧淺方才看的入神,這會兒書被拿了才發現屋子裏多了個人,擡眼道:“消遣罷了。鈴兒姐有事?”
Advertisement
胡玲兒一雙上挑的狐貍眼朝着顧淺一瞪,三分嬌俏,七分阮媚。
“聽說你這兒來了個凡人?如何”
“有什麽如何?不過多了點生趣。”說完指指面前的書,“那個書生帶來的。山中無歲月,有個人陪陪,沒什麽不好。”
胡玲兒捋了一撮頭發在指尖打轉:“顧淺,朔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你在他身邊終究害了他。”
顧淺一愣,淺笑道:“玲兒姐,人鬼殊途,這點我還是懂的。”
胡玲兒擡手摸了摸自己腕上的翡翠镯子:“我這也是怕你同我一樣,這些雜書也還是少看的為妙,莫亂了心性。”
那一年春早,未通人性的小狐貍戀上了那日日從洞前經過求學的書生,化了人形在煙柳如堤的橋邊一遍又一遍的張望,待到人來了,一塊繡了春桃的香帕從指尖滑落,遮住了書生原本只看得進孔孟之道的眼,自此兩情相悅。
念慣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書生說起情話來原也那般動聽,告訴她,我最喜你穿紅衣的樣子,因為我第一次見你時你便穿了一身紅衣,岸邊的芍藥也不及你好看。卻不料,最後的最後,意亂情迷時露出的一條狐貍尾巴,打斷了所有綿綿的情話。書生張皇而逃,粉紗羅帳下,她腕上那只定情的镯子還溫熱着。
自此之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挪了狐貍洞,搬到了這處清淨地方,再不與人世往來,性子亦不複往日的溫婉可人,家中弟妹均被束了手腳,不到成年不準外出一步。只是年複一年,卻依舊穿着那一聲紅衣,戴着那只翠綠的镯子。旁人當是還在留戀,她只一句:“為了不再妄動凡心。”
胡玲兒發間的步搖輕晃又輕晃。指尖碰到的書頁開始發燙,顧淺挪開了碰着書的手,低了頭,喃喃道:“我知道的,原也沒動過別的心思,不過和小離一樣,覺得新鮮罷了。”
胡玲兒不說話,提了筆畫一條纖細的花枝,卻在畫了一半的時候把筆一停,擱了筆,轉身就走,留下一條畫了一半的花枝,像是硬生生被折斷了。
顧淺無奈的搖頭,提起筆,蘸上紅豔的朱砂,開始繪一朵嬌麗的桃花。
半夜裏起了風,林白從外邊兒跌跌撞撞的走回來,帶着一身酒氣,臉上還有一點窯姐留下的胭脂,闖進了還亮着燈的書房,顧淺坐在桌前,面前是一幅桃花,紅粉綠萼,熱鬧的開。林白迷離了一雙眼,拿起畫兒反複看了許久,靠到顧淺身上,伸出被夜風吹得冰涼的手輕輕摸了摸那鬼的臉:“人比花嬌。”然後又咿咿呀呀的學着戲坊的小生唱了句:“目睹倩影花下眠,幽香暗傳,神欲醉。。。”
一身脂粉香,滿嘴酒肉臭,卻還裝出癡情樣子唱着一出牡丹亭。
顧淺不言不語,抽出林白手裏的畫,取了桌上涼透的一杯清茶,朝着林白的臉直直潑去。
所有的風花雪月一下子被澆得面目全非,林白一雙迷蒙的眼漸漸清明過來,擦擦臉上的茶水,驚慌的後退幾步,頹然地低了頭。
“失禮了。”
顧淺不見了。
屋子裏一遍又一遍的找,卻怎麽也找不到。
犯了錯的書生在院子裏團團轉,他知道那鬼可能就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笑話,又可能根本不想見到他在做什麽。
不管哪一種,林白見不着他了。
像是突然少了件不可或缺的東西,開始坐立不安,有時候覺得一回頭白衣的鬼還會站在身後,朝着自己笑,可一轉身,卻是滿目荒涼。
最後沒了辦法,張皇着一雙眼,又站到了供桌前面。
低着頭,像只鬥敗了的小公雞,小小聲的道一句:“對不起。”
寂然無聲。
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小公子何曾被人這麽無視過,又何曾如此做小伏低過,此刻對着一個鬼期期艾艾的賠着小心卻根本沒人搭理。
林白悄悄紅了臉,仿佛有人在耳邊嘲笑他的這番小心翼翼,擺低了位置對着一團空氣說“對不起”。
越想越不服氣,嚣張的氣焰又起來了:“我都道歉了,你就不能理理我?”
和個小孩子似的,吵鬧着,你看我都道歉了,你幹嘛還不理我?你快理理我。
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帶着幾分惱怒:“你道歉了我就一定要原諒?我求你來了?”
平時溫和的鬼一旦固執起來比誰都厲害。
“你是人,我是鬼。本就萍水相逢,我不擾你的紅塵路,你也不碰我的黃泉道。可相識一場,即是有緣,做個君子之交,清淡如水,這也無妨。我視你如友,一言一行,皆合禮數。可你喝了點酒便來我這撒起野來,我顧淺在你林白眼中,莫不是真和畫本裏那些專挑男子吸食陽氣的豔鬼一般不成?”
一番話說得義正言辭,只有顧淺知道自己不過是在心虛。
前幾日裏方信誓旦旦的說了句人鬼殊途,自有分寸,沒成想話猶在耳,那人就給自己來了個下馬威,擾的自己也手足無措。
林白環顧一圈,沒見着熟悉的白色身影,只有清冷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當真讓他再見一面都不肯。
原都是自己輕薄了,自己多想了。
“呵,君子之交。。。君子之交?”
不甘心,怎麽想都不甘心。
林白面前攤了一桌的之乎者也,聖賢之道,每一本,每一卷,都寫滿了三綱五常。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步都錯不得。
越是知道碰不得,越是覺得不甘心。
最後發了癫似的撕掉了所有所謂的聖人之言。
憑什麽只能是君子之交?
我偏不信你顧淺沒有動心。
滿屋紙頁翻飛,鎮紙下壓着的只有簡單的四個字——
人鬼殊途。
字字誅心。
一支筆蘸了鮮紅的朱砂,決然地在上邊劃下一道杠,像是道怎麽也愈合不了的疤。
老先生捋着胡子看着面前一紙的胡言亂語,離經叛道,又看一眼頁腳,清清楚楚兩個字——林白。
怎麽又是這小子?
老先生喝了口茶,拿着折扇敲了敲桌子,“去把那金陵林家的小子喊來。”
林白坐在老先生對面,梗着脖子不說話。
老先生神在在的喝了口茶,努努嘴:“說說,寫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林白憋着一口氣:“肺腑之言!”
老先生嗤笑一聲:“小子,遇着什麽事兒了,說吧!”
對面先生一雙昏黃的眼,卻好像什麽都看穿了似的。
林白慢慢低了頭,小聲的吐出幾個字:“風月之事。”
“我當什麽呢!”折扇伸過去打了對面的頑劣學生三下,無可奈何的一句:“毛頭小子!”
“我。。。”毛頭小子委委屈屈的紅着臉,說:“他不喜歡我。”
“嗤!山不就你,你不能就山?”
林白睜大了眼,看着自己的老師,眼裏有一種名為“好學”的光芒。
老先生摸摸後腦勺,打開了折扇,一邊扇一邊往外走。
“哎喲,你說這春三月的怎麽這麽悶熱,我去外邊兒透透氣,透透氣。”
住在書院梁下的燕子站在窗臺上,踢踢小爪子,陪着林白大眼瞪小眼。
風流慣了的公子哥兒,煙花地裏的姑娘見得多了,卻也從沒有正正經經的費了心思追求過,這會兒思來想去了半天,讨好人的把戲來來去去也只有這麽兩招。
第一天是一對白白胖胖的泥人,第二天是兩只木偶小狗,第三天是一串咬了半口的糖葫蘆,旁邊一張小紙條——我嘗過了,不酸。
一樣一樣,不過是些擺不上臺面的小東西,自給兒買的時候都不好意思,可想着那鬼大概是喜歡的,便一樣一樣往家裏拿,獻寶似的放到了供桌上。
一天又一天,也不管那鬼到底接不接受,執拗的,明目張膽的,就這麽讨好着。
最近的一天,是林白自己做的兩只瓷鴛鴦,不倫不類,難看得很。
顧淺第一次覺得怕了,原來人的執念也是這麽不依不撓的。
可看着桌上一樣一樣的小玩意兒,心裏卻又覺得歡喜,忍不住得想要去摸一下,手伸到了一半,又縮了回來,不能碰。
屋門吱呀一聲,胡玲兒踩着蓮步,搖曳多姿的走了進來,瞟了一眼桌上的東西,掩着嘴笑:“這些東西做的倒精致,那凡人還挺有心?”
逼着自己挪開了眼,白衣的鬼裝出了一副無情無欲的樣子:“不過是些孩童玩耍的玩意兒,能看得出什麽?”
“看得出什麽?”胡玲兒笑着反問:“你不知道?”
顧淺閉了眼,再睜開是一片清明:“知道又能怎麽了?”
胡玲兒取了一只瓷兔子放在手裏把玩,試探的說:“既是孩子玩耍的東西,便給了我如何?家中三弟尚小,該是喜歡這些的。”
顧淺張了張口,說不出話,指甲掐進了肉裏,疼的一哆嗦:“拿去就是。”
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小玩意兒,胡玲兒一只一只的看過去,手一伸,挑了最醜的那只。
顧淺一怔,身體在意識之前反應過來,奪了藏到懷裏。
“哈?!定情的信物原是這只,怎長的這般醜?”
護着懷裏東西的鬼紅透了臉,支吾着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半晌後松了手,攤開手心,裏邊兒一只歪嘴斜眼的瓷鴛鴦:“給你。”
塗了丹蔻的手指提起了小小的瓷偶,看兩眼,又放在了桌上。
“太醜了,不要。”一臉嫌棄的樣子。
氣糊塗的鬼朝着胡玲兒一瞪眼:“哪醜了,好看的很!”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