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婚禮
第二天中午盛奕才從昏沉的睡意中抽離。
昨晚他又被榮裕摟着睡了一晚。
這一次他才發現,他好像從骨子想要無限貼近這個人的體溫,被這個人擁抱着,他的心神前所未有地安定。
盛奕突然想起來,他從很小就想要這樣做了。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和那個小男孩兒躺在一個被窩裏,身邊的人散發着潔淨清新的氣息,他就感到莫名的踏實。
和母親的懷抱帶給他的安全感很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像一個鋪滿柔軟羽毛的溫暖巢穴,仿佛靈魂找到了可以安息的歸宿。
那帶着溫度的氣息在他的意識裏被染上了最美好純潔的顏色,他記得那時他的心裏一直癢癢的,手指在被子裏蠢蠢欲動,非常想要摸一摸天使的羽毛。
天使的翅膀,一定非常柔軟。
怕榮裕覺得他是個奇怪的小孩兒,那些年他一直壓抑着那種單純又強烈的渴望。
如今他就睡在他渴望了無數個夜晚的懷抱中,一整晚都像躺在陽光明媚的雲端,一種圓夢的幸福感浸泡着他。
他好像又變回了那個懵懂的小孩兒,身邊的人還是那個令他第一眼就心生向往的天使。
好像他們都沒有長大,一切都沒有變。
盛奕把臉埋進那個氣息純淨到充滿了誘惑力的胸膛,閉着眼深深呼吸。
他的小裕。
盛奕穿着睡衣托腮坐在餐桌旁,出神地看着對面的人,用勺子心不在焉地攪拌着碗裏的鮑魚粥。
他又想起來,從很久以前開始,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和榮裕一起吃早餐。
最平凡的日常,因為這個人的存在變得無與倫比的美好。
榮裕的優雅像是天使投胎時與生俱來的,用餐時一直很安靜,不發出一點聲音,神情平和地微斂着濃長的眼睫,拿起水杯喝水的動作都很賞心悅目。
“別看我。”榮裕放下水杯,擡眸微笑,“多吃一點。”
“哦。”盛奕莫名心虛,低下頭喝了一勺粥,粥都被他攪涼了。
見盛奕拿勺子的手有點發顫,榮裕皺起眉,“這幾天分開睡。”
盛奕怔怔擡頭,不解地看着他,榮裕這麽快就滿足了?
像是醫生的治療通知,決定舍己獻身的第二天,盛奕就獨守空房了。
榮裕睡在他隔壁的卧室,睡前過來幫他洗了個澡,給他吹完頭發一刻也沒多留,說了晚安就走出房間,離開時沒關嚴門,留了一個縫隙。
盛奕又懷疑是自己多想了。
榮裕對他的需求難道是間歇性高強度發作?
剛走進刺激的新世界參觀了一圈,才開了個眼,盛奕就被守門人無情地趕出去。
榮裕又開始親自給盛奕做一日三餐,被換着花樣食補了一周,盛奕之前一天三次被耗光的腎虛體質才又恢複了精神氣。
這些天榮裕去醫院工作時,盛奕每天都去圖老師家上課。
不光是想要繼續學習,盛奕很擔心圖老師的心理狀況,反正除了備考最近也沒什麽事,有空他就去多陪陪老師。
圖辛萊這幾天狀态好了許多,抱着一只體型很大的緬因貓坐在藤編的搖椅上,偶爾指點一下盛奕的畫法。
“小奕這幾天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圖辛萊忽然笑着說,“吃了什麽好東西?”
“家常飯。”盛奕臉稍紅了紅,不好意思說是被某位醫生掏空後又精心食補。
“這次又要放棄?”圖辛萊目光溫和,望着眼前仿佛未曾改變過的孩子。
盛奕在調色板上融合兩種顏色的筆刷頓了頓,低頭笑了笑,“嗯,不去了。是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的,老師不相信我嗎?”
圖辛萊無奈地微搖了搖頭,尊重他的意願,笑問:“這次又是為了誰?”
盛奕詫異地轉頭看過去:“為什麽是‘又’?”
圖辛萊饒有興趣地眯了眯眼,撸着貓說:“三年前你也拒絕過我的推薦。”
“為什麽?”這部分涉及到了盛奕被刷新成空白的記憶,他有點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因為榮裕現在不能離開他,他絕對不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巴黎美術學院是所有美術生的夢想,當然也是他的夢想。三年前應該正是他最适合出去發展的時機,他竟然舍得放棄?
“或許是為了你的心上人?”圖辛萊神秘地微微一笑,“我聽文歌說,你那時有個喜歡的女孩子。”
盛奕緩慢地眨了下眼,心裏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段時間我還以為你終于情窦初開戀愛了。”圖辛萊垂眼回憶着說,“每次見你都是魂不守舍的,也突然穩重了許多。我一直很好奇,是什麽樣的女生能讓我們永遠長不大的盛奕同學一夜成長。”
“所以我以為,你是為了那個女生放棄出國。”
“我不記得她了,這部分的記憶還沒有想起來。”盛奕遺憾地垂下眼。
“我一直認為,人類的感情是銘刻在靈魂裏的。”圖辛萊出神地說,“哪怕記憶全部消失,再次見到第一次讓你心動的人,你的靈魂也一定會認出她。”
初戀嗎?
盛奕的神情有點茫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為什麽不去問文歌那個女生是誰?他應該會知道。”圖辛萊感嘆,“年少時純粹的感情是無比珍貴的,錯過了真的很可惜。”
“三年了。”盛奕淡笑搖頭,“就算我喜歡過她,她可能也早就有男朋友了。”
而且他現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榮裕之外的人,也沒有想要和女生談戀愛的念頭。
“差點忘了。”圖辛萊忽而一笑,“我們盛奕同學已經是已婚人士了,抱歉,老師沒有勸你亂來的意思。”
圖辛萊只知道盛奕結婚了,并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奇道:“沒想到你失憶後會喜歡上男生,他是怎樣的人?做了什麽讓你心動?”
盛奕慢慢在畫布上用筆刷點塗,想起世界上最好的竹馬,坦誠地笑着說:“他很優秀,是我從小到大見過最優秀的人。我們一起長大,他了解我的一切,我出事後他還照顧了我三年,為我放棄了很多。”
盛奕換了一只畫筆,語氣平和地緩聲說:“朋友,家人,戀人,都不夠說明我們的關系。我想要的他都可以為我付出,他想要的我也願意全部給他。”
圖辛萊很感興趣地歪了下頭,唇角的笑意更深。
“如果一定要說……”盛奕筆觸停頓想了想,眸光忽然很遠,“我們是可以為對方放棄一切的關系。”
圖辛萊沉默片刻,說:“你們都很幸運。”
盛奕畫完最後一筆,放下筆刷,轉頭對圖辛萊很有精神地莞爾笑道:“是的。”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起來,盛奕拿出手機,看見屏幕上的“小裕”兩個字,眼裏亮起絢爛的光彩。
圖辛萊觀察着他的神情,仿佛看見了三年前他熟悉的少年,會心地勾了勾唇。
盛奕接起電話低頭看手表,剛過下午一點,“這麽早就下班了?”
榮裕身邊很安靜,問:“在哪兒?”
盛奕說:“還是在老師家。”
“我到門口了,可以進去跟老師打個招呼嗎?”榮裕那邊傳來關車門的聲音。
“過來了?”盛奕忙起身往落地窗外看,看見低矮的院牆外榮裕穿得比平時正式一些,站在車邊拿着手機。
白色的矮牆上積着一層雪,冬日澄明的陽光下男人的身影籠着一層柔和的光暈,清俊的眉目随意一瞥都帶着令人心悸的氛圍。
盛奕挂斷電話,隔着透明的玻璃朝外面的人開心地招了招手。
榮裕還是第一次見盛奕的老師,禮貌地鞠躬問候,“承蒙您的關照。”
圖辛萊第一眼看見這個孩子就非常有好感,完美符合了他的審美,熱情招待:“快坐,喝茶還是咖啡?”
“抱歉,這次就不多留了,下次再來正式拜訪。”榮裕拉起盛奕的手,“一會兒有出國的行程。”
“出國?”盛奕詫異問,“你要出差嗎?”
榮裕偏頭看着他,溫柔地笑了笑:“是我們的婚禮。”
盛奕:“?!!”
盛奕稀裏糊塗就被帶上了私人飛機,飛機上都是在家宴上見過的親戚們,圖老師和程文歌也被臨時邀請一同飛往榮家的海島。
到了島上盛奕還在懵逼。
時差原因,島上還是下午,熱風吹過薄荷綠色的海水和白沙灘,暖洋洋地吹化了盛奕在北半球被凍僵的腦子。
因為是私人海島,這座精心養護的美麗海島上沒有游客,只有親切專業的服務人員。
婚禮在島上的沙灘上舉行,盛奕穿着白色的西裝,挽着一身筆挺黑西裝的榮裕走過白玫瑰盛放的花門。
到這一刻他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神情略微茫然。
還有點莫名的緊張。
榮裕只邀請了重要的嘉賓見證他們的婚禮。
迎着親友們的注視,盛奕轉頭打量着榮裕比任何時候都認真的神情。
他的目光柔和下來,稍稍捏緊了榮裕的手。
榮裕偏頭和他對視,眸色深邃黑亮,望着他的眼睛,和他十指相扣。
唐芸和榮青禾在第一排座位欣慰地看着兩個孩子。
唐芸別過臉悄悄用手帕擦了擦眼淚,在心裏向盛奕的父母祈禱,以後他們一定會把這孩子當自己的兒子一樣照顧,請盛奕的父母在天上放心。
爺爺最近已經盛奕當成了自己的老師,一直滿意點頭。
看着前面從小一起長大的神仙竹馬深深望着彼此無聲微笑,楊月莫名紅了眼眶,一邊吸鼻子一邊拿着相機拍照。
程文歌坐在最後,眼裏滿是無奈。
圖辛萊被邀請主持證婚,欣然笑問:“榮裕先生,你是否自願與盛奕先生結為夫夫?”
榮裕:“是,我自願。”
“盛奕先生,你是否自願與榮裕先生結為夫夫?”
盛奕明朗笑道:“是,我自願。”
交換信物,榮裕牽過盛奕的手,鄭重地把設計簡約別致的戒指推上他的無名指。
盛奕看見他的戒指上有一個“R”。
盛奕心跳有點快,把刻有“S”的戒指推到榮裕的無名指上。
兩只戴上婚戒的手重新握在一起十指相扣,盛奕對榮裕笑了笑,全世界的祝福聲都被榮裕一如既往美好的笑容覆蓋。
婚禮結束後親朋們留在主島上舉辦盛大的晚宴,榮裕帶着盛奕先行離開,乘船去了附近另一座月亮形的小島。
島上沒有服務人員,只有他們兩個人,和一間面向大海的白色沙灘房。
盛奕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靜下來,仿佛進入了與世隔絕的另一個時空。
“然後呢?”
盛奕穿着T恤短褲坐在細軟的白沙灘上,迎着夜晚舒适惬意的海風轉頭看身邊的人,縱容地笑着說,“還想要做什麽?新婚之夜,今天全都滿足你。”
榮裕也換上了舒适短袖,肌肉線條流暢有力的手臂往後撐着沙灘,出神地望着海上的明月,一只手在沙子裏覆着盛奕的手背,沒有回答。
“你的效率也太高了。”盛奕順着他的視線一起看着海面上瑩亮的上玄月,自顧自笑說,“怕我跑了嗎?”
“嗯。”
榮裕的聲音很低,幾乎淹沒在海浪聲中。
月影淩碎在瑩瑩的海面,一望無際的夜空和海水模糊又清澈地連接在一起,世界突然變得很遠。
盛奕看看月亮,又緩緩看向榮裕比月光更皎潔好看的臉。
他突然察覺到,榮裕好像并沒有他想象中那樣開心。
看着那墜着一彎玄月銀影的漆黑雙眸,盛奕心生迷茫,小裕到底想要什麽?
盛奕看了一會兒,光着腳站起來,踩着軟陷的沙灘走進微涼的海水中,浪花輕輕拍打着他的小腿。
清爽的海風潮濕地拂過臉頰,盛奕突然生出一種自由的沖動,想要仰頭倒進這片大海。
他走進一個安全的深度,和沙灘上深深望着他的人在海浪聲中對視幾秒。
他對榮裕笑了笑,輕輕閉上眼,屏住呼吸往後倒下去。
轟隆隆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
夜海是絕對的黑暗,神秘又可怕,不容抗拒地包裹住他的視野。空氣被隔絕在外,涼意穿透衣服緊緊貼在他的皮膚上。
他的身體不斷下墜,像被什麽東西吸進去。
精神世界裏的那塊巨石慢慢挪開。
盛奕的心裏生出一種釋然的痛快,有一瞬間,他想放下一切,就這樣永遠墜下去。
盛奕屏住呼吸在海裏漂浮着,讓海水沖走醒來後內心深處一直驅散不去的迷惘,和只要獨處時就一直隐隐發作的不安。
海裏的壓力讓窒息感來得很快,肺裏所剩不多的氧氣好像要被全部抽空,自我的存在感漸漸消失,思緒越發遲緩。
過了十幾秒,盛奕覺得差不多了,正要站起來,身體猛地被另一具撲下來的身體壓在淺海的沙子上。
嘴唇突然刺痛,他吃痛張開的唇縫,有空氣渡進來。
比海水還要涼一些的唇舌和他瘋狂地糾纏在一起,帶着海水的鹹味咬着他的舌尖。
甚至不像一個吻,更像一個懲罰。
盛奕愣了愣,知道榮裕應該是被吓到了,擡手在水中溫柔地抱住身上的人。
帶着歉意試圖安撫,卻換來唇上更多的痛感。
幾秒後他被托着臀部抱起來。
盛奕兩條腿纏在結實有力的腰上,摟着榮裕的脖子大口喘息,很快又被冰涼的嘴唇再次堵住了呼吸。
這個島周圍都是淺海,站起來水也不過到腰部。
兩個人都濕透了,月光清靈地輕晃在腰間的海面上。
順着發絲流淌的海水混進吮咬糾纏的嘴唇,因為憋過氣急重的呼吸混亂地交錯相融。
盛奕溫順地任由榮裕在他的唇上啃咬,擡起戴着戒指的手,把榮裕濕漉漉的額發推上去。
他緩緩睜開眼,眼前的男人因為濕意俊美到驚心動魄,泛紅的眼裏暗湧着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人身上的極端情緒。
盛奕摟着榮裕的脖子往後退開一些,試圖解釋:“對不起,我……唔!”
榮裕似乎不想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又追過來,一口咬上他的脖側動脈。
疼痛過後,是癢癢酥麻的溫熱。
盛奕悶哼一聲,雙腿在水下纏緊了緊致的腰,把臉深深埋進寬闊的肩膀。
“疼嗎?”極啞的聲音在他脖側克制着問。
沒等盛奕回答,榮裕擡起戴着戒指的手掐住他的後頸,又偏頭咬住他的耳垂,帶着恨意的嗓音模糊不清:“盛奕……再敢扔下我,你會疼死在我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