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張家那點事
張珊珊做了一套完整的身體檢查,除了有點貧血之外, 沒有什麽大的毛病。先前她自己懷疑腰背不适是頸椎或腰椎引起的, 然而卻毫無問題。
齊律師在得到了醫生診斷結果之後, 才進入雇主的病房:“現在的情況很糟糕,但并不是毫無辦法。首先,張小姐要絕對的信任我, 告訴我事情的始末。不要有任何隐瞞, 包括身體上的。”
溫友敏接過檢查單, 面色也有些不好,瞪了女兒一眼:“珊珊!吓媽媽一跳, 你這孩子總是這樣。你自己看看, 哪有問題。”
是真的, 肩膀上有那種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的感覺……也不知道為什麽, 她有些說不出口。
齊律師:“我們現在聊一聊?”
張珊珊點頭。
溫友敏得知這場談話進行的時間不會太短,且其它檢查要等到第二天才可以做,就準備先回去了。因為今晚張懷志很可能要回家吃飯, 那她得在家。對于她的離去, 張珊珊沒有任何的意見,她都已經習慣了。
齊律師看了匆匆離去的女人一眼, 轉過頭來:“張小姐, 請你誠實的回答我,海芷蘭是不是唯一被你欺負的對象。”
“……不是。”
應該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明明她才是張家唯一的女兒,偏偏本該屬于她的東西全部歸屬于姨母家的姐姐, 她有時候真想将這個‘姐姐’從樓梯上推下去,然後拿回本來屬于自己的東西。
這個念頭她動了一千萬回。
可是張珊珊害怕張懷志,也不敢忤逆母親——溫友敏是一個完全服從于張懷志的女人,一旦張珊珊的訴求與丈夫相駁,她便會毫無理由的站在丈夫這邊。一旦張珊珊鬧,她就直接将張珊珊送到名義上的父母家中,直到她想明白了,才會重新将她接回來。
張珊珊名義上的父母是張懷志老家那邊鄰村一戶也姓張的人,不沾親帶點故。這一大家子十七八口人住在一起,孩子大人都有,原本過得挺拮據。此地都有結幹親家的風俗,據說這樣孩子才能好養活,所以張珊珊将戶口放在他們家并不出格,為此他們家的生活大大改善,還起了新房子。
可是在城裏長大的張珊珊哪裏能适應鄉村生活,七歲的時候,她第一次被丢到這個大家庭……這個家裏的人雖然顧及‘金主’,但一家子本來關系就亂七八糟的,四個成年男人全部娶了媳婦,都不是吃素的。
可想而知,七歲的張珊珊該有多麽崩潰。
張珊珊在這個家庭裏呆了整整一年才被接回城裏,此時的張珊珊活像個村裏孩子,雖然穿着漂亮的衣服,但是一張口就要冒出髒話來。她不能恨父母,因為她奈何不了他們,所以她就恨上了跟着溫友敏一同來接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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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珊珊第一個欺辱的對象是她小學一年的同桌,這個女孩有一雙和‘姐姐’非常相似的眼睛,張珊珊已經記不得她的名字了,不過這時候的欺負比較小兒科,扯扯頭發弄哭她就好,這能讓張珊珊感到愉悅。
這種高高在上決定人命運的感覺是個上瘾的,慢慢的就延續至今,欺辱對象已經不一定是要像‘姐姐’,或者單純看不慣也是可以出手的,她已經學會了要挑選一些合适的對象——比如海芷蘭。
齊律師放下手上的筆,揉了揉眉心:“能詳細描述一下,你對她做過哪些事情嗎?”
“你是想要知道她手裏有哪些證據嗎?”
張珊珊怪異的笑了笑:“我很聰明,要對死肥豬動手的話都是在寝室裏,寝室的其她四個人都是我的好朋友,不會有證據的。”
齊律師:“造成過外傷嗎?”
張珊珊:“我有将圖釘灑在她的床上,她躺上去了,這大概是最嚴重的一次外傷。圖釘很短,不會出事,她沒有去醫院。”
張珊珊并不覺得虐打能帶來多大的愉快,她享受的是這些人精神上的絕望。
齊律師:“既然她已經被你完全掌控,你為什麽要去推她呢?”
在說起長達十年的換了多個對象的欺淩的時候,張珊珊一貫是以‘自得’的情緒在描述,說道從最開始的像是騷擾一樣的欺負,到後來漸漸可以發動全班孤立某人,掌控流言的走向可以說是洋洋得意。可問及當時為什麽去推海芷蘭的時候,她的得意消失了,露出了氣惱的神色:“是我沒控制住自己。”
前一天晚上張珊珊跟喜歡了許久的人表白了,可是遭到拒絕。這個男孩自從她八歲與他相遇開始,便一直喜歡跟在他身邊,可以說是青梅竹馬。
“溫焘是個很好的人,他對我很好,不過他對其他人也很好。”
慢慢的,張珊珊的怨恨目标從‘姐姐’變成了和溫焘接觸的男女,畢竟她已經是青春期了,這個年齡段父母已經不是她頭上遮掩一切的天了。
“我本來只是想讓附中這幫人收拾一下她的,誰想到程立果居然會幫她說話,肯定是她故意勾引男人……我只是推了她一把,至于有車子開過來,我沒有注意啊!”
齊律師再一次停下了筆,從她的語氣中,他能夠知道,這場車禍絕對不是意外,是眼前這個神經質的女孩子‘蓄意’。
同時,他感到不能理解,這件案子的資料他已經全部看過了。據他所知這個叫做海芷蘭的被欺負對象在車禍前有一百五十幾斤,是個不折不扣的胖子。原諒他以貌取人,可是青春期的男孩真的會第一眼就被胖子吸引嗎?
出于習慣,他在本子上寫了一句評語:慣于給自己的行為找合适的理由,使自己脫罪。
慣于勾引男人這樣的話,也不像是溫友敏這樣的女性能說出口的,齊律師意識到這個馬上要滿十八歲的張珊珊的生活已經脫離了鄉村家庭,但思想還停留在那裏。
齊律師覺得他最近的睡眠或許真不怎麽好,半夜被叫起來處理這件事有些支撐不住,需要休息一會兒才能重新面對這個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所以他借故出去要抽一口煙。當然,出于對工作認真負責的态度,他還需要給真正的老板打個電話。
——“齊律師”
——“張先生,張小姐可能需要一位心理醫生…”
挂了電話,齊律師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都不太能搞清楚這一家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齊律師看來,要打官司輸贏參半,最好是能私下解決……目前私下解決這條路似乎走不通了,受害方的情緒很激動。
張懷志并不希望将這件事鬧大,不贊同打官司,他更希望将一系列事故往精神疾病的方面靠,
齊律師重新推開了病房走進去,張珊珊好似情緒已經恢複了過來,對他禮貌的笑了笑。真的完全看不出來,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居然有這樣狠毒的心思,像是一個惡念的綜合體一樣,知道了她的內裏,齊律師完全無法對她親近。
“我們繼續?”
齊律師去拿筆,卻發現他放在桌子上的筆記本方向改變了,這令他猛然擡起頭看向了張珊珊。
果然,張珊珊面無表情的盯着他。
這樣的人,要是發現有人對自己的評價是——可能患有精神疾病之類的詞彙,一定是會發瘋了的。
“你覺得我精神有問題?”
齊律師背後有點發毛了。
一個成年男人,居然會因為一個柔弱的還躺在病床上的少女的眼睛而感覺到恐懼,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外面天已經蒙蒙亮了。
齊律師咽了口唾沫:“你可能需要穩定一下情緒,我去給你倒杯水。”
此時醫院的走廊上,曲珂柏與西裝革履的精英男人擦肩而過也有些不解,齊律師怎麽滿頭大汗,打招呼也不理……
曲珂柏陪在張懷志身邊有八年多了,他身邊的那幾個人她都認識,平時也能說笑個一兩句,她自覺給人家的印象應該都是‘和善’。
搖了搖頭,曲珂柏提着精美的果籃,推開了病房的門。
‘啪’
曲珂柏被一顆棗子砸中了,是青棗,挺大一顆的。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弄成這樣,你還來幹什麽?”
曲珂柏:“老師來看看你。”
“呸,”張珊珊冷笑:“叫你幾聲曲老師你還喘上了,不要臉的女表子,你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嗎?敢在我面前裝相!怎麽,睡了我爸你準備給我當媽了對罷,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個什麽貨色。”
曲珂柏大駭:“你怎麽知道的!”
張珊珊:“不要你管,你快給我滾。”
曲珂柏慣來知道張懷志這個女兒的性子,老子天下第一的大小姐脾氣,哄哄就好,沒想到今天見識了一把‘真性情’。要知道,人就是披着一層禮義廉恥的皮才能叫人,現在情緒有些失控的張珊珊,叫她害怕。
曲珂柏不得不硬着頭皮說下去:“這件事是我沒做好,你爸說了,遲早給你報仇。”
“我爸真這麽說?你騙人的罷,給他打電話他說兩句就挂了。”
“他很關心你的,就是忙。”
曲珂柏見她面色和緩了,又說:“你也知道最近上面查的嚴,你爸這個身份地位根本移不開腳,這時候鬧出事情來沒準你爸也要出事。你爸讓我跟你說,萬千不能承認你是他女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事情平息了再說。”
“啊——”
凡是張珊珊能夠得到的東西,全部被掃到地上,還有許多打在曲珂柏身上,而她的眼睛微微發紅吼道:“忙忙忙,忙着睡女人生孩子吧!外面兒子都兩三個了,不比我小多少。讓我說不是他女兒,不可能!我張珊珊是溫友敏生下來的,張懷志的親生女兒。”
曲珂柏被甩過來的東西逼到了牆角,倉惶擡頭,看到了令她終身難忘的一幕。
張珊珊像是發瘋了一樣,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霎時間唇邊就有了血跡,她眼神冰冷得不似一個活人,看着自己手上剛剛制造出來的血洞,猶不滿足,從旁邊的果籃裏面,拿出了鋒利的水果刀,在自己手上摩擦,鮮血順着刀柄往下流,濡濕了一小塊被子。
“嘻嘻”
張珊珊嘴上的弧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曲珂柏只能看到她血紅的舌頭,終于,她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
張懷志協同溫友敏到達醫院的時候,張珊珊已經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主治醫生接待了他們,并且告知他們病人的情況很不穩定,有自can傾向,建議轉向精神科。就在今天下午,張珊珊當着探病者的面先是将自己的手臂咬得鮮血淋淋,然後用水果刀割下了自己手臂上的三塊肉,醫生趕到的時候她還試圖将這些割下來的肉直接吞下去。最嚴重的是,給張珊珊注射了麻醉劑之後,才發現吞下去的一部分肉塊裏面有兩個小叉子,就是叉水果的那種鋼叉子。
正是溫友敏離開的時候,給女兒削的那盤水果裏的,水果叉還是她吩咐保姆買的那一套,她的情緒立刻就有點崩潰了,完全接受不了女兒有病這個結論,可是目前的情況已經沒有其它解釋了。
張懷志讓她先休息一會兒,跟着齊律師去樓下看了剛剛醒來的曲珂柏。這個時候的曲珂柏已經被吓破了膽子,全無平時的端莊大方,哆哆嗦嗦的拉着張懷志的袖子:“……有東西,有東西的啊!他來找我報仇了……懷志,他來找我報仇了!”
這形貌和一個瘋婦人無異,平時有多端莊娴雅,此刻就有多不堪,更何況她的話直擊張懷志心裏隐秘的地方,讓他猛地将這個女人推開:“你胡說八道什麽!”
這樣的曲珂柏,他确實也沒有什麽興致了,但他做事想得全,還是讓下面的人給曲珂柏的老公打電話,喊他來醫院接人。曲珂柏的老公是他們下屬單位的一個最底層的小職員,自從知道自己老婆和領導來往之後,從不敢多說一句話,任由頭頂上綠樹成蔭。
張懷志吩咐吩咐齊律師将溫友敏送回去,沒有喊司機,自己開車避開了擁堵的路段往城外行駛,期間還不停的打電話。
“小許,将那批貨停了,不準在對外售賣……聽我的,損失算什麽!我讓你聽我的。”
連打了十幾個電話,他在黑暗中緊鎖着眉頭,還是不得不去想壓在心底如巨石一般的那個人,無奈之下,他還是撥打了這個電話,出乎他的意料,對方很快就接起了。
“翟先生,您救救我——”
對面傳來了低低的笑聲,像是嘲諷,又像是歡愉,語氣十分的肯定。
“張懷志,你違背契約條款了。”
張懷志的手抖了一下:“我沒有……”
那一邊的人打斷了他:“不要害怕,你怎麽說話都在打顫啊。違背條款就違背了呀!有什麽打不了的,你們人類總是走在相同的道路上,然後犯一樣的錯誤,我早就料到了。你當初簽合約的時候就該想到有這麽一天,不過是事到臨頭而已,怕什麽?”
“翟先生,你棒棒我…求求你幫幫我。”
“一切都是按照合同辦事,你違背了合同條例,就要受到懲罰,誰也救不了你。”
對方挂斷了。
沙沙……周圍有風刮落葉的聲音,還有某種動物的叫聲。張懷志絕望的打了個寒顫,想起了十幾年前,他剛上大學不久,對未來茫然無措之際遇到了一個算命先生,這個算命先生告訴他:你一生碌碌無為。
那還不如死了。
張懷志當時已經看到了自己和城裏人的差距,自覺共同競争已經無望,有任何捷徑都願意試一試。
這個算命先生姓翟,翟先生讓他選擇要不要改命,給了他一份合同。合同的內容清清楚楚,他需要幫忙做的事情是有一定的風險性的,懲罰條款也很邪乎,看到三族皆亡的時候他眼皮跳了一下。最終,張懷志還是簽了。
即使是現在,他也一樣會簽,他不後悔。
張懷志的人生開始一帆風順,就算有什麽一時解決不了的問題,他可以求助翟先生,每次都能得到完美的解決。也是這時候,張懷志才相信了翟先生有神奇的手段,存了敬畏之心。
所以當張珊珊出生的時候,第一次做父親的張華志才格外看重,為了以防萬一将她‘過’出去。後來,他的孩子一個接一個的出生,男的、女的,可愛的、聰明的都有,他也就不那麽看重張珊珊了,但這個孩子畢竟是法定妻子生的,多少還是有些不一樣。
溫友敏的性子很适合當他太太,從來不多問一句,他不想換。
張懷志即使跟張珊珊接觸得不多,也知道張珊珊若是正常,做不出自己吃自己肉的事情。那是什麽導致張珊珊的不正常呢?合同永遠是卡在張懷志喉嚨裏頭的一根刺,他一下子就往這方面想了。
張懷志發了狠,又撥通了電話,可是這一次沒有人接聽了。
——已經有人在調查我了,如果不想大家一起死的話就幫我想想辦法,我可是知道你不少秘密的。
——求你了,翟先生。
張懷志細細的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這個翟先生的信息,發現他們倆接觸得并不太多,十幾年間只見了五面而已,大部分時候都是用電話溝通。
他已經想不起翟先生的長相了,明明記性很好的,怎麽會這樣的……
在他沉思這段時間裏,四周已經亮了起來,有人來敲他的車窗戶:“二十一處辦事,請打開車門……”
二十一處呀!張懷志突然笑了出啦,這個神秘的部門一定能救他的……他已經享受了二十年的榮華富貴,解除了合同之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他總能找到機會爬起來的。
他還不知道,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而是滿懷希望,卻最終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 張懷志和‘蜘蛛’簽訂了合同,中間人是翟先生。
度娘對三族有兩種解釋:1.三族指的是父族、母族、子族;2.三族指的是父、兄、子三族。
曲珂柏是三,不屬于妻族,所以她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