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觸電
他受歡迎的程度， 遠比想象中要高。
原來寶藏是真的會發光的。
——《c少年觀察日記》
超市內。
質問聲落地，程西的惡膽瞬間化為一腔泡沫，灰飛煙滅。
她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呼吸不暢，心虛且理虧地低下頭， 悶悶應了聲，“嗯。”
她沒發現， 面前陳慕也挑了下眉，目光在她頭頂停留兩秒。
許久沒人做聲，審判似乎遲遲沒有降臨， 程西不由擡起頭看去，面前只剩下一道背影。陳慕也早已挑選完橙子，推車往前走去。
程西愕然， 立刻幾步跟上去，偷偷打量他的神情， 看一眼， 再偷看一眼。
“不要看我。”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隐蔽，卻不料，旁邊目視前方的人，徑直開口。
程西沒有和他争辯， “你沒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這類措辭，她只是“哦”了聲， 收回視線，乖乖跟在他身側。
沒過一會，陳慕也按捺不住， 借着挑選物品的時機， 餘光看她一眼。女生已經神情如常， 手裏拿着兩盒沖泡紅茶對比，先前的赧然尴尬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人分頭買得差不多，在超市出口處撞上，各自推着滿滿的購物車核對了一番，确認無遺漏，于是結賬出去，幾個沉重的大袋子被兩個男生自然提起，看起來毫不費力往外走去。
程西看着陳慕也在前頭的背影，突然想起很久的一件事情，那只是高中三年最普通的一個瞬間，但時隔數年，依然像碎片一樣藏在她的記憶裏。
程西高一是走讀生，中午有時候也會偷溜出去外面吃飯，有次就不小心撞見了他們班搞班會，集體外出采購，五六個人穿着校服走在路上，他也在其中，程西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個子最高，走在邊上，手裏提着兩個大袋子，身邊同學在和他說話，有男生有女生，說說笑笑，自然融洽。
當時程西剛吃完午飯，從店裏出來，一個人站在路邊，望見這一幕，定定看了很久。
心裏不受控制湧起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如果，她也是他同班同學，就好了。
如同此刻。
陳慕也只是提着袋子走在她身前，無人會懂，她此刻內心如同傾倒的可樂瓶，喜悅咕嚕咕嚕無盡蔓延出來。
這是她一個人的隐秘心事。
他們購買完食材回去，不多時，周歲放和方妍也回來，兩人手裏捧着兩捧很大的鮮花，剛采摘插好的，花瓣上還沾着露水，鮮豔欲滴。
一放進屋子裏，清香味就萦繞空中，平常的時刻也變得浪漫起來。
幾人分工收拾食材，裝扮屋子，大家默契按照先前的分配，各自搭檔。只是不知怎麽的，廚房裏季禾野擇着擇着菜，眼神就飄到外面去了，程西不過一個轉身的功夫，就見他人出現在客廳，正站在往牆上挂東西的方妍身旁，主動接過她手裏的物件幫忙。
再過會，蘇惟英也消失了，同季禾野站在一處，客廳幾個人熱鬧商量着裝扮。
好在廚房裏東西已經收拾得七七八八，只差一些收尾，程西看着案板上亂七八糟的食材，正頭疼，身側陳慕也偏頭過來，低眸問，“這個魚要怎麽處理？”
聲音砸在耳邊，廚房從未有過的安靜，程西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此時這個不大的空間，只剩他們兩個人。
“這個簡單腌一下就好。”她微怔後，連忙道。見陳慕也不明所以，主動接過他手裏洗淨的魚，扯下吸水紙仔細擦幹表層水漬，再撒上鹽，抹勻。
她做這一系列事情的時候格外專注，眉眼自然溫順垂下，一縷烏發不甘心從耳際滑落，柔柔貼到臉側，擋住視線，程西随手用腕蹭了下。
沒成功，頭發只是被撥到一側，她兩只手都沾着鹽巴，動作格外艱難，程西擡頭晃了下調整無果，正欲加快速度處理完這條魚時，旁邊伸出來一只手。
陳慕也沒有碰到她的臉頰，動作很小心提起她那縷頭發，繞到耳後，撥弄時，指腹不可避免擦過了她的耳朵，如同觸電，一碰既離。
程西身體輕微僵住，一動不敢動，身邊的氣息也停頓幾秒，空氣中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細弦，繃到極致，啪的一下斷裂。
她呼吸錯亂兩拍，低下頭，輕不可聞說了句：“謝謝。”
“沒關系。”陳慕也低聲回。
方才被碰過的耳側似乎在溫度上燒，面前的人明明什麽都沒做，程西卻感覺空間越發逼仄狹小，壓迫感滾滾而來。
她再也無法待下去，匆匆抹好鹽，把手裏的魚端到一旁，借口去拿東西，逃離了廚房。
程西回房洗了把臉。
果然不出意外，裏頭的人臉頰燒紅，雙眸水潤，好像剛才上去了蒸籠，帶着滿身濕熱水汽下來。
她深深唾棄自己沒出息，只是被他簡單碰了一下，就丢城失地，潰不成軍。
努力冷靜，程西無聲凝視着鏡中人，心想，大概因為這是他第一次主動——
靠近她、碰觸她。
程西再下樓，底下已經無比熱鬧，吱吱和莊星回來了，桌上擺着顯眼蛋糕，三層高，翻糖造型夢幻漂亮。
他們兩個足以抵整個籃球隊，場面頓時叽叽喳喳，喧嚷鬧騰。
“你們不知道這個蛋糕出來的過程有多艱辛，我第一次看到這麽笨手笨腳的女孩子——”這是莊星真情實感的總結，對着吱吱面色沉痛搖頭，小女生被他窘得滿臉通紅，忍不住跳腳過來捂嘴。
“你造謠！明明蛋糕上面的裱花都是我做的！”
“是吧，只能遠觀不能細看……”
“啊啊啊啊！”
吱吱羞得發瘋，尤其是看到陳慕也就在一旁，打個地洞鑽下去的心都有了。
女生臉蛋紅紅，像小蘋果，齊劉海炸開，蓬松貼在臉側，鮮活又可愛。
每個女生都有閃閃發光的漂亮。
程西湧起這個想法，方才的輾轉心緒瞬間褪去得幹幹淨淨，到樓下時同陳慕也撞上視線，甚至鎮定的和他點了下頭。
他微怔，移開了視線。
今晚大家一起主廚，每人獻出自己的一道拿手菜，順便展示各個地方家鄉特色。
方妍是川妹子，準備了一道水煮肉片（臨時研究版。周歲放粵菜，吱吱糖醋排骨……季禾野蘇惟英渾水摸魚，一個番茄炒蛋，一個蛋花湯……
廚房從未有過的熱鬧，切切洗洗備菜，偶爾轉身就會不小心撞上，忙得熱火朝天。
程西幫他們注意着火候，時不時搭把手，兵荒馬亂中，菜一個個出鍋，看起來賣相都能入口。
她勉強放松，剛要着手自己的料理，一轉頭，看到了不遠處流理臺前對着魚為難的陳慕也。
他今天報的菜是紅燒魚，但顯然，理想很美好，現實操作起來，有點難度。
程西猜測他平時應該是不怎麽下廚，不然就不會下午時，那條魚都是讓她幫忙處理。
“遇到什麽問題了嗎？”程西主動過去問，陳慕也聞聲擡頭，臉上閃過一絲遲疑。
“我怕把它煎碎。”
這個确實……對生手是個很大的考驗。
程西想了下，說道：“沒關系，你先放油，我幫你在旁邊看着。”
陳慕也略略停頓，沒有拒絕，起鍋點火，待表面水燒幹，放油。
架勢挺有條理的，程西稍微放下心，等到油快熱，讓他加一點鹽進去。
“要提前放嗎？”他轉頭困惑問她。
“放一點點，這樣油就不會濺出來了。”程西解釋。
“原來如此。”他受教點頭，依言用勺子加了一點鹽下去，過程極為專注緩慢，莫名看出一種嚴謹專業的架勢。
不愧是理工科。
程西在心裏默默忍笑，面上沒有露出一絲的異樣。
魚下鍋，表面已經處理幹了水分，再加上提前預防，沒有濺起太大油花，順利的泛起金黃色的波紋。
陳慕也明顯松了口氣，動作太過顯眼，程西這下沒忍住，低眸笑了下，誰料，很快被他察覺。
“我煎魚很好笑嗎？”陳慕也徑直問出來，程西這些天，漸漸習慣了他的直接，立刻收起笑，搖搖頭。
“沒有，是我笑點太低。”
“……哦。”他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視線從女生故作嚴肅的臉上移開，垂眸望着鍋裏魚。
“這面大概要煎多久翻？”
“差不多了。”
陳慕也拿着鍋鏟，準備動手，他袖口早早卷起，表情慎重，嚴陣以待，動作小心又緩慢地鏟起那條魚，準備翻面。
兩人都不自覺緊張，屏住呼吸，眼見魚身即将翻過來之際，陳慕也臉色突然一僵。
程西同樣如臨大敵看他。
“黏住了。”他盯着鍋裏那條魚，神情眼見的僵硬，隐約一絲慌張閃過。
“我看看。”程西要接過他手裏的鍋鏟，不知道是慌亂還是什麽，陳慕也沒有第一時間放手，她一把握在了他的手背。
熱油滋啦，火候不等人，來不及等他完全撤離，程西已經握着他的手，用力，一把将魚身翻了過來。
完整金黃，堪稱剛好，再晚一點，就要焦了。
“可以了。”程西如釋重負，沖他展開笑容，“很完美。”
“嗯，接下來直接放配料就可以了吧。”他不動聲色移開眼，握着鍋鏟的手不自然動了下，又很快停住。
“是的，可以稍微晃一下鍋，讓它煎得更均勻一點。”
程西指揮他煎好整條魚，才騰開手去做她的菜。陳慕也往鍋裏開始放配料時，吱吱和方妍進來了，她們外面已經收拾好，剛好無事，見他在廚房做菜，便新奇的來湊熱鬧。
“看起來還不錯诶？！”吱吱探頭往鍋裏看了眼，魚煎得兩面金黃，已經加入了醬料，香味逐漸蔓延出來，賣相十足，遠超出廚房新人發揮。
“熟了嗎？我幫你嘗嘗味道。”方妍看完，掩不住期待，躍躍欲試。陳慕也點了下頭，沒拒絕，“應該熟了。”
方妍去拿筷子，小心在魚邊上夾了一小塊，放到嘴裏，眼睛頓時亮了，連連點頭，對他豎起大拇指，“好吃！”
“真的嗎？我也試試。”吱吱也趕緊拿來筷子，她剛嘗完，方妍已經夾起了第二塊，用手托着放到陳慕也面前，極其自然招呼，“你嘗一下。”
吱吱動作頓住了，看着兩人眨了眨眼睛，廚房氣氛一時變得安靜奇怪，陳慕也沒動，不過兩秒，扯唇笑了下。
“我就不嘗了，給我們今天這條魚真正的大功臣試一下味道吧。”他言笑自若，轉向一旁的程西，笑容越發深切。
聽他這麽講，方妍明顯一愣，但她很快調整好，臉上浮起恰當好處的笑，調轉筷子遞給了程西，“橙子，你嘗嘗。”
程西尴尬得不行，廚房三個人的暗流湧動，硬生生拖入了她，面對陳慕也和方妍的含笑注視，她不得不低下頭，吃下那筷子魚肉。
囫囵吞棗咽下，完全嘗不出任何味道。
她卻馬上露出驚喜之色，點了下頭，鄭重誇贊：“好吃。”
面前三個人都如釋重負，陳慕也神情滿意，不忘肯定，“多虧你教得好。”
“…………”
程西最後一個走出廚房，餐廳已經擺好碗筷，正等開宴。
外面布置得和以往不同，氣球彩帶，橫幅拉在正中，上面寫着歡迎吱吱大美女和帥哥周歲放入住小屋。
不知道是哪個鬼才想出來的好主意。
程西感覺莊星無疑。
其他人已經落座，程西剛走過去，還沒看清位置順序，就見最邊上，陳慕也沖她招了招手，主動示意：“這裏。”
程西：“？”
她不明所以走過去，陳慕也已經拉過旁邊椅子讓她坐下，程西滿頭霧水，剛坐穩，就對上對面吱吱哀怨的眼睛。
“……”
她不由緩緩轉頭，看向一旁同莊星談笑自如的人。
所以、她是被他、當成擋箭牌了？
程西莫名湧起一陣惱意，說不清道不明的，還有絲縷隐秘難言的委屈。
小屋溫馨快樂的聚餐結束，由方妍代表給吱吱和周歲放送上捧花，掌聲中，充實的一天即将走向尾聲。
“我提議！我們今晚去唱歌吧！”渾身激情用不完的少女代表吱吱，意猶未盡高舉起手提議。
程西一頓，身邊的人也顯然一頓，她擡眼，看到了陳慕也一臉想下班的表情。
“我附議，最好再搞幾瓶小酒。”蘇惟英最愛湊熱鬧，酒鬼屬性初初暴露。
“好像還是第一次在小屋裏喝酒。”季禾野思忖說。
莊星已經開始拎起車鑰匙，“冰箱裏應該沒什麽存貨，我現在就開車去買。”
他環顧一圈，對方妍旁邊的周歲放笑眯眯叫道：“周總和我一起幫忙去搬東西？”
“可以。”周歲放依言起身。
眼見客廳只剩他們幾個人，對面的吱吱剛要說話，陳慕也已經提前一步起身，揉了揉額道：“我頭有點暈，先上去休息一下。”
他借口太明顯，一整天的回避姿态也昭然若揭，待陳慕也走後，吱吱坐到程西身旁，抓過沙發抱枕壓在膝頭，失落垂眼。
“他是不是很讨厭我啊……？”
程西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想了很久，才謹慎說：“其實，你沒來之前，他和這裏每一個女嘉賓都約會過。”
“然後呢？”吱吱偏過頭，好奇眨眼。
“沒一個更進一步的。”
“這可能不是你的問題。”程西委婉道。
“他太高冷了對不對。”吱吱雙手捧腮，難過嘆氣。
程西點頭，深以為然，“距離感很強。”
“他不應該來參加戀綜，應該去最強大腦。”她不忘吐槽一句。
“是嗎？”吱吱露出深思，貓兒一樣的眼睛盯着她，突然出聲：“可是我覺得他對你就挺特別的。”
“啊——”程西愕然，徹底愣住，好一會，才找回自己聲音。
“其實……不是的。”
“你來之前，我們的關系還很冷……程西艱難解釋，“雖然現在看似有點不同，但本質上，可能差不多，還沒有到特別熟悉的地步。”
她勉強開解完吱吱，也告誡自己。女生低落了一整晚的心情終于開懷，挽着她手臂上樓，莊星他們已經買完酒回來，大家齊聚唱歌房。
“陳慕也呢？我去叫他。”他環顧一圈，熱心腸自告奮勇，收獲一衆感激視線，沒多久，陳慕也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環視四周，在吱吱剛要舉起手叫他時，邁開步子，徑直朝莊星的座位旁走去。
“哎呀。”吱吱懊惱嘆了聲，突然又眼睛一亮，拉起她，“走，我們坐過去。”
“啊？”她來不及拒絕，已經被吱吱帶着往莊星那邊走，在陳慕也身旁坐下。
兩人中間，隔着一個吱吱。
“你要點歌嗎？”吱吱已經笑眯眯問他，微偏頭，小虎牙可愛讨巧。
“暫時不用。”陳慕也回她。
“那我點吧，你想聽什麽？搖滾流行民族樂我通通在行，實在你想聽，我來段rap也可以。”吱吱一本正經耍寶，陳慕也很配合地彎了下嘴角，禮貌道，“謝謝你，不過你唱自己最喜歡的就好了。”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實力？”她佯裝生氣，陳慕也無奈扶額，“沒有。”
“好吧，那我姑且相信你。”吱吱說完起身，鬥志昂揚，“那我去點歌了！”
她離開去點歌臺，莊星還在那沒回來，這個沙發角落突然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陳慕也突然擡頭，隔着昏暗的光，朝她看來。
“程西。”他一如既往完整叫她的名字。
程西撞進那雙黑眸，裏面很靜，耳邊有女聲在唱“你是我朝夕相伴觸手可及的虛拟”，悠遠空靈的旋律中，陳慕也對她說。
“你能不能坐過來？”
作者有話說：
也：求求了。
吱：）
西崽：Σ（ ° △°|）︴
這章字數有點多，也都給大家發紅包~
明天晚八固定更新，然後後天請假一天上夾子，大後天繼續恢複晚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