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泠泠的聲音出口, 杏眸逐漸從逼問時的銳利染上了戲谑的笑意。
蕭緒桓聞言,箍在她腰間的手驟然放開, 雙眉微蹙, 移開目光,也與她拉開些距離。
再也沒有什麽僞裝出來的從容和大度,他承認, 一想到崔茵心心念念拿回與李承璟有關的東西,他內心便有壓抑不住的嫉妒。
是的,嫉妒, 想不到有朝一日, 他也會有這種不理智的情緒。
崔茵見他只是松開了自己,沉默不語,想要避開這個話題, 周身隐隐散發着一股寒氣。
她不再逼迫他回答,而是直接起身, 向外喚人, “春草,将東西帶進來。”
書房門被打開,春草領着幾個下人,将兩口熟悉的箱子搬來進來,向二人行了個禮, 立刻退了下去, 帶好了房門。
蕭緒桓不解地看了箱子一眼, 又重新看向崔茵,眉眼間, 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沉聲問道, “夫人這是何意?”
崔茵這是第二次看到他生氣的樣子,上一次,還是自己送青團的那次,他因公事煩憂,自己無意又添了一把火。
不過這兩次的生氣本質上是一樣,他氣在哪裏呢?
崔茵笑笑,将一口箱子推到他面前。
“蕭郎君,如果下一瞬,妾将它打開,您會怎樣?”
蕭緒桓冷冷地看着她的眼睛,唇角微捺,會怎樣?
會生氣,會憤怒,會有滔天的嫉妒之情,但又會對她怎樣呢?她三番兩次撩撥自己,難道就沒有想過,憑她的力氣,對自己而言比折柳撷花還要來的輕松,但凡他有心想對她做些什麽,都輕而易舉。
相比丹陽城外重新遇到她的那一次,雪夜裏眉間隐憂的纖弱美人,和面前膽敢對自己調笑激将的崔茵,他還是更樂意看到她現在的模樣。
蕭緒桓認命似的閉了閉眼睛,搖頭道,“我說過,夫人永遠不會有錯,蕭某自然不會對夫人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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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罷了。
崔茵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那一句話,有沉沉的嘆息。
無奈,還有……幾分縱容。
她愣了愣,見他閉着雙眸,悄悄伸手,指腹在他手心輕輕撓了幾下,在他耳邊低語,“妾知道,蕭郎君很是在意一個人。”
“上次妾将亡夫的喜好記混,蕭郎君就生氣了,這次蕭郎君見妾将亡夫遺物帶回,便又生氣了……”
她說着,在他掌心作亂的手指被蕭緒桓一把握住,只見他驀然睜開了眼,抓住她的那只手的手背,青筋凸起,微微顫抖。
他凝眉盯着崔茵。
自己已經再三避讓,她怎麽還不依不饒,非得惹怒自己。
崔茵也察覺到,空氣似乎都被他壓抑的怒火點燃,他眸色幽深,有漩渦似的危險氣息。
可她只是微微掙紮了一下手腕,掙脫不開,玉容頓時委屈下來,眼尾微紅,泫然欲泣道,"可這難道不是蕭郎君自己猜測的嗎?妾可從未說過,箱子裏是亡夫遺物。"
說着,另一只手解開未上鎖的鎖扣,将箱籠的木蓋打開。
一箱卷轶,就這麽突然出現在蕭緒桓眼前。
猝不及防,他甚至沒反應過來,目光落到最上層的幾本書之上,上面赫然寫着《觀濤軒主人文集》《小幽山史編》等字樣。
“這兩箱文稿,皆是亡父的手稿和藏書,可不是什麽亡夫遺物,”他怔愣片刻,才聽到耳邊之人小聲哀怨,“蕭郎君誤會了妾的心意,還說不會對妾怎樣呢——嘶……”
崔茵重新掙脫了一下他的手,冷吸一口涼氣。
蕭緒桓回過神來,立即松開手,卻為時已晚,他一開始并未用力攥緊她的手,只是剛才失神間沒掌控好力道,在她手腕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紅印。
他懊惱萬分,看着箱子裏的書冊,驚詫不已,見崔茵幽怨地看着自己,頓時羞愧難當。
不過片刻,他便回味過來。
怪不得方才崔茵一定要不依不饒惹怒自己,原來是知道自己誤會所在,定要看自己的好戲。
卻也怪不了旁人,是他誤會在先,遷怒于她。
正欲同她賠不是,手臂卻被她纏了上來,崔茵杏眸亮亮地望着自己,好整以暇輕輕綻開了一個得逞的笑。
蕭緒桓覺得自己嗓間幹澀,将方才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果不其然,下一瞬間,崔茵吐氣如蘭,鼻尖幾乎觸碰到他的下巴,聲音裏帶着調笑的意味,将他曾經說給自己的話原封不動送還回去。
“蕭郎君這是吃醋了。”
那兩箱書冊最終崔茵也不曾帶走,蕭緒桓忙了幾日,這日夜裏重新趕制徐州城的城防圖紙。
擡眼,便看見燭光下那兩口箱子擺在書架旁邊,箱子被打開,裏面的書冊只剩寥寥幾本,剩餘的被整齊放在書架原先空缺的一角,像是白日裏有人來整理過的樣子。
他匆忙別開視線,看見這兩口箱子,就能想起那日自己的窘迫和失态。
懊惱又悔恨。
婁複已經從軍營領罰回來了,敲了敲書房的門,進來回禀。
“将軍,夫人白日裏過來整理書架,問我可否在書房添一張書案,夫人說,想在這裏抄錄整理典籍。”
蕭緒桓聞言,手中的筆頓了頓,“依她的意思便好。”
婁複回禀完,想起還有件事,小心翼翼道,“還有一事——”
“是阿姐,她又找你做什麽了?”蕭緒桓神色淡淡的,仿佛并不意外。
婁複如實道,“郡主問小的這幾日為何被罰去軍營操練,小的按照您說的,搪塞了過去,郡主敏銳,察覺到不對勁,雖沒有繼續問,卻又重新跟小的打探,确認夫人本家和夫家的姓氏名號。”
蕭緒桓笑了笑,“随她去吧。”
并不是他非要瞞着阿姐,而是崔茵的身份與外人而言實在是個麻煩,李承璟的結發妻,崔家的女郎,樣樣都是阿姐的忌諱。
就連最親近的阿姐都不可能接受崔茵這樣的來歷,遑論沈汲程改之他們這些部下。
當初誰不曾被崔家趕盡殺絕死裏逃生過。
崔茵何其無辜,但一時半會兒,無法跟人解釋,能瞞一時算一時,總要等崔茵與他有些進展了再說。
眼下,二人的關系應當是向好之态了。
他只等崔茵肯放下戒備,對他再信任幾分,肯自己坦白身份,屆時,他也定然坦誠相待。
婁複疑惑,“将軍,夫人夫家的別院就在鐘山,萬一郡主查到了那裏,該怎麽辦?”
蕭緒桓微微一笑,“不妨,這原本便都是假的。”
婁複以為自己聽錯了,假的?陳夫人的身份是假的?那她都是在騙大司馬不成?
他瞪大了眼睛,卻見蕭緒桓沒有半分氣惱之意。
婁複不敢多問,告退出去,翻來覆去想了半日,忽然明白過來。
這麽說,大司馬一開始就知道夫人的身份是假的,是在騙他,所以才如此從容?那這樣的話,他和郡主發出的同樣的那個疑惑也有了答案。
大司馬先前便認識夫人,并且夫人似乎不記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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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剛到,崔茵坐在梳妝臺的銅鏡前,抿了抿塗好的口脂,起身挽上披帛,輕盈地轉了個圈。
“春草,好看嗎?”
春草連連點頭,“娘子穿什麽都好看。”
她想了想,用了一個十分貼切的詞語,“豔光動人!”
崔茵抿唇笑笑,出門,沿着長廊往前堂書房走去。
婁複來與她說,書房裏的書案已經安置好了,大司馬今晚在裏面忙公務。
崔茵今晚雖精心妝扮,卻只是規規矩矩地坐在一側的書案旁抄錄阿爹留下的卷轶,連一個眼神都不曾望向旁邊的人。
蕭緒桓的餘光裏,見她垂眸,支腕認真謄抄,鬓間的珠釵偶爾折射出璀璨的光影,似乎沒有要同自己說話的樣子。
紙頁輕翻,靜的只有沙漏之音。
半個時辰過去,方見她活動了一下手腕,将筆擱在一旁。
蕭緒桓喉間微動,忍不住先開口。
“這幾日阿姐有事要忙,暫且不能來與夫人作伴了。”
崔茵頭也未擡,輕輕哦了一聲。
蕭緒桓一愣,見她也不搭話,沉吟片刻,又道,“再過幾日,是陛下生辰,宮裏下旨,在建康慶賀三日,舉辦燈節和賞花會,到時候街上熱鬧,夫人可想出去走走?”
崔茵想了想,有些猶豫,出去萬一遇見李承璟和崔家的人怎麽辦。
“妾不知道,似乎還是不出去為好。”
“賞燈在晚上,夫人戴着幕離,不會被人發現。”蕭緒桓自然知曉她擔心遇見誰,早就想好了對策。
崔茵不好再三推辭,怕引他生疑,只好答應下來。
半晌,旁邊的人似乎還盯着自己,崔茵擡眸,彎了彎眼睫,“蕭郎君,您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作者有話說:
反正作者有話說:想看你倆那個那個(賬號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