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歌姬
回程水路迢迢,楊桓怕勞累了清璇,便命船公放慢了行程,兩人各處一室,這幾天來,相處的倒也算和平。
清璇還是不願見楊桓,平時便總是待在自己的房裏,楊桓倒是有心見見清璇,可每次走到門口,便又覺得自己既想和清璇從頭再來,便不該這麽步步緊逼她。思前想後,便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轉眼一晃,三五天便這麽過去,行船在維揚這個小鎮便上緩緩停了下來。
維揚是個有着很長歷史的小鎮,此地人傑地靈,才人輩出,大商翰林院裏的青年才俊,多半便來自維揚。
可如今帶着清璇的楊桓,并沒什麽心思造訪這麽個寶地。今日行船停下,不過是因為維揚地界的官員前來拜訪。
楊桓是大商權勢上的第一人,無論大小官員,總想在他面前露個臉,若是運氣好,得了楊桓的提攜,那可真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楊桓身居高位多年,這樣的事不知見了多少,本想着随便找個借口推脫過去,可卻晃的發現,那衆官員之中站了個熟悉的人,便瞬間改變了想法。
這人一身的青色,目帶薄愁,眉心微蹙,目光疏離,仿佛這外界的紛紛擾擾同他不相幹一般,他凝視江面的煙波浩渺,仿若遺世獨立。
楊桓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在船上的這些日子,總想着該怎麽讓阿璇笑一笑,如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現成的法子送上來了。
“天樞,待會見了丞相,你切記不可沖動!”
一身灰衣的老人拄着拐杖,正低聲囑咐他身邊那個青衣的少年。
少年神色寡淡,眉目中有隐隐不耐,卻在低頭的瞬間看見了恩師伛偻的背,想着他已至暮年,卻還費盡心思為自己謀前程,便于心不忍,嘆道:“老師,學生記着了,待會見了丞相,必不使小性子。”
老人見少年眼中多有不服,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諄諄勸道:“為師知你還在怨恨當年之事,可你再不服氣,總要為家族着想,你年輕氣盛,确實需要有個人在官場帶你一把……”
“可我不能憑自己的能力在官場站穩腳跟麽?”少年激動的說道:“我本就不屑別人施舍我的官位,如今又怎能對着他人伏低做小?更何況楊桓……”
少年的話還未說完,便看見一個下人匆匆趕來,看那模樣,似乎是楊桓的家奴:“沈公子,宴會開始了,丞相請您去前廳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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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桓回京是私行,并未乘坐官船。可到底是不願意委屈了清璇,便包了一條寬敞的游船,如今正好能用來招待一衆官員。
自古官場上的應酬便少不了美人與香酒,官員們争着給楊桓敬酒,而宴席的中央,正是幾個婀娜多姿的舞姬,如水一般的腰肢合着樂點舞動,盡态極妍。
一邊坐着的,是個歌姬,她抱着琵琶,低眉順眼,雖處于無限的喧嚣之中,卻仿佛獨處于自己一方小小的世界,思量着自己的心事,與這浮躁的環境格格不入。
珠簾後的清璇,便這麽注意到了這個特別的姑娘。
珠簾之前,盡是官場上的政客,楊桓不願清璇與這些牛鬼蛇神接觸,卻又想着讓清璇見見那個青衣少年開心,便讓清璇隔着珠簾而坐,若是目光平視,正巧能看見那個青衫的少年。
可清璇卻早早被這歌姬吸引的目光。
她倚着小桌,說道:“這個姑娘,倒是與旁的姑娘不同。”
立侍于清璇身邊的侍女便說道:“小姐有所不知,那個歌姬和舞姬都是維揚的官員新買來的,并未有什麽不同。”
清璇卻輕輕一笑:“那些舞姬們汲汲名利,都拼命的在官員面前賣弄,而那歌姬,卻低眉垂首,不争不搶,可見并不是真心做歌姬。”
清璇頓了一會,便聽那歌姬唱道:
“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闌意……”
一曲終了之時,歌姬的尾音哀轉久絕,聽得清璇心中微恸,不由嘆道:“此曲可真是應景。”
那丫鬟被教的極好,不敢摻和主子們的事,便就笑笑,不做言語。
微風徐來,那舞姬輕輕将擋在面前的青絲別在而後,就在那麽一瞬,清璇瞥見了那舞姬的模樣,眉心一蹙,正欲再仔細盯着那舞姬看看,可領隊的舞女卻帶着衆人魚龍貫出,再也尋不到那歌姬了。
見清璇面露憾色,那侍女問道:“小姐可是與那歌姬熟識?”
清璇以手支頤,蹙着眉說道:“并非熟識,只是見那姑娘面善罷了。”
侍女便笑說:“小姐若是和那歌姬投緣,便可叫奴婢喚她前來一見。”
清璇略略思索,便說:“罷了,我只是見她面善,多看一眼罷了,若是喚了她前來,她必遭同伴嫉妒,反而于她不利。”
宴會之上,推杯又換盞。清璇不知楊桓安的什麽心,居然讓自己看他們應酬。吃完了桌上最後一塊甜點,清璇覺得甚是無聊,便帶着侍女出去透透氣。
江面上拂風微涼,這條江是大商的嘉臨江,自古以來便有着“天塹”的稱號,據說上古時期曾有神女以命為祭,葬身于嘉臨江,如今看江面白霧渺遠,不免心有戚戚。
“大膽,小姐在此處賞江景,豈是你能冒犯的?還不跪下!”
清璇微怔,回頭。便看見侍女正斥責一個女子,那女子好生膽怯,忙不疊的跪下,顫着音說道:“小姐,奴婢錯了,奴婢不敢冒犯小姐!”
清璇皺眉,一邊的侍女見了,便說道:“小姐不知,方才這賤婢好生無禮,她見了小姐,不行禮也就罷了,還盯着小姐看了半晌!”
為奴為婢者,不可直視主子,這是規矩。
清璇見那姑娘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抖的可憐,心生不忍,便嘆道:“不過是件小事罷了。”
那姑娘如遭大赦,連忙磕頭:“多謝小姐大恩!”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只是你下回可要小心些。”
清璇轉身離去,未曾留意到腰間一枚小小的挂墜落在了地上,可跪在地上的少女卻眼光直直的盯着那枚玉墜,待到清璇走後,她慌忙将那玉墜拾起,托在了手心。
明眸中的淚滴,這才在沒有旁人的角落,驟然墜下。
清璇本無心再去那宴席,只想回到自己的房裏好好睡一覺,卻在路過宴席時,驟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丞相,老朽的學生沈天樞雖年輕,可卻是個可塑之才……”
老人後面說了什麽,清璇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整個腦海裏不停回響的,都是“沈天樞”這三個字。
他怎麽會在這裏?
楊桓叫自己前來,是不是,就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