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展雲傾一向相信君簫淩無論做什麽都是有理由的,可謂深謀遠慮。但他不想坐看清尊樓落人口實，忍不住在去見君簫淩時提起了此事，君夫人也在，他直言問道：“君前輩,我知道笑公子是君公子的朋友,但他身份特殊,樣貌又太過突出,為何還要冒險将他留在清尊樓？”
君簫淩只一笑,“雲傾,我當初既選擇了你,便拿你當自家孩子一般信任,從無芥蒂,你當是知道的。”
“是。”他不知為何君簫淩突然提及此事，便耐心聽下去——
“我看中你，是因為你正直，有原則，是非觀擺的很正，卻不迂腐。所以我也不瞞你，寧寧同笑笑這朋友，交得卻頗有一些淵源。因為我夫人，便是出身滄溟水榭。”
展雲傾微微一怔，這兩年在江湖上也聽到過一些關于君夫人不好的傳聞，諸如……君夫人曾是前任樓主的小妾卻又嫁了現任樓主之類。但這一樁，卻着實不曾想到。
君夫人只坐在一旁神容淡淡，從她寧靜的面容上，完全看不出曾有過多少波瀾。
“這你倒不用誤會什麽，當年在我還從未想過會接掌清尊樓時便遇到了夫人，彼時也還不知她身份，我們只是決定要在一起，如此而已。”
“但那并不容易。”
君簫淩淺笑，“但也不是做不到。”他繼續道：“夫人如今早已經離開滄溟水榭，但朋友可以是一輩子的，她跟過去的朋友之間聯系與否，我不會幹涉。朋友歸朋友，江湖歸江湖，但盡管如此夫人還是以體弱多病為借口幾乎從不參與江湖中事，你當明白這其中原因了。”
展雲傾不禁想到寶瓷，至今寶瓷也不曾對他說明自己的身世，究竟有什麽使命要做些什麽。君簫淩所做果然周全，但自己又是否……
直到君簫淩繼續開口說着：“笑笑是個好孩子，也就如我與夫人的孩子一般。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展雲傾這才回神，對君簫淩的話他是不會有異議的，只有一件放心不下……“但是倘若被人認出……”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但你以為在此時此刻這個時機，會有什麽人來挑事嗎？以我今時今日地位，倘若依然在位，或許有野心的人會抓住這個機會。但我去意已決，在此時得罪我不過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那些聰明人不會這麽做的。至于退出江湖之後他們要在背後怎麽說，我也不關心。”——在這個位子上已經二十年，他對得起自己的責任了。
而他想要的，不過如當年那般，跟夫人找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耕耕種種，過點閑散生活。
“您當真去意已決嗎？”
這件事即使展雲傾從兩年前就知道，還是忍不住挽留。當今江湖各有各的利益，也只有君簫淩是真的在為大局考慮。
“自然是要走的，有你在，我可以放心。以你的為人既然坐上這個位子就會對這個江湖負責，而你也有不得不坐這個位子的原因，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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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簫淩什麽都看得清。
就如他為了清尊樓平穩退位不引起江湖局勢的動搖而慢慢經營着一盤棋，展家也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展雲傾就是第一顆棋子。
展家的主子不是朝廷，而是前朝皇族泓家，但現在的江山，姓閻。
可是入朝近百年樹大盤深，怎麽可能走得完好無缺，再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走到哪裏。但這天下，還有一處叫做江湖。
展雲傾無奈笑一笑，也沒想過這盤棋能瞞過君簫淩。從他踏進武林大會，就志在武林盟主。而君簫淩不但選中了他，還一直扶持他到現在，這已不僅是知遇之恩，當是展家全族的恩人。
對此君簫淩顯然不想談的太深，便轉了話題道：“我之前說那些，其實也只是想給你點參考，不必想太多。”
展雲傾怔了怔，“樓主說的是寶瓷？您是不是知道什麽……”
正說着寧寧恰巧從外面走進來，見到展雲傾他只是略略一尴尬的作了個揖，因為聽到寶瓷的話題便沒有出去，站到君夫人身邊。
君簫淩倒沒有因為寧寧的到來而被打斷了談話，“以我的情況自然也沒有資格提醒你身為武林盟主擇偶需要謹慎，所以不論寶瓷姑娘是什麽人，你若選定了她我自然會幫你們好好籌辦。但也要明白日後艱辛。”
他一邊說寧寧一邊瞪大了眼睛擠眉弄眼，整張臉就快要抽筋了。
君簫淩雖然對他有話不說在這裏亂打暗示的行為不予贊同，但看在他那張臉上快擠得沒有一塊肉皮不在抽抽了，總不能眼看着自己兒子變成一張中風臉。這才收了談話，“你若還有事，就先去忙吧。”
展雲傾剛走寧寧就憋不住了，一蹦竄到自家爹爹跟前，“爹你怎麽能支持寶瓷和展大哥在一起啊~~”
君簫淩不在意的拿起茶杯問，“怎麽，你不是挺喜歡雲傾的嗎。”
“——可寶瓷是笑笑喜歡的人啊~~！”
于是拿起的茶杯又放下了，連君夫人都頗意外的擡頭，夫妻二人對視一眼，有點笑不出來。
君夫聲音柔柔淡淡，“笑笑可認真？”
寧寧板着一張臉應道：“不能再認真！”
君簫淩沉默片刻終于又開口問道：“兩年前你讓君平去打聽東方獄華，是為了那個叫寶瓷的姑娘吧？”
“爹你猜到了……？”
“起初倒沒有。但我們家那位避人不見的客人，就是東方獄華吧？”
寧寧驚，“爹爹你知道了！？”
“——進了自己家門的人，還能不知道嗎。”他只是本來也沒想到寶瓷和寶珞是東方獄華的徒弟罷了。所以也才不得不提醒展雲傾，前路多艱啊。
“爹娘，你們一定要擺明立場！笑笑還是展大哥，選一邊！”
夫妻二人不待考慮齊齊道：“那當然是笑笑。”
“爹娘~~就知道你們疼笑笑~~！”
他剛要小感動一回，君簫淩便道：“那倒不是，支持笑笑只是因為他和寶瓷比較合适罷了。”
連君夫人也點點頭，“雲傾的身份終究諸多限制，想來那寶瓷姑娘也不是個能耐住性子守着規矩的。”此中小心謹慎君夫人自然是最有資格開口說話的。
“若寶瓷姑娘跟雲傾在一起，必定兩人都會很辛苦，如此倒不如支持她跟笑笑，總能過得自在些，于雲傾也輕松。”
寧寧只能瞧着條理清晰頭頭是道的爹娘，“你們能不能不要什麽都看得那麽理智啊——雖然從結果上來說還不錯，可是就不能說因為你們更偏愛笑笑啊？”
君家夫婦搖頭——不能。
——你要聽真話？
——真話就是，你們年輕人的感□他們才不管。
——再補一句真話：貴圈真亂。
——※——※——※——
展雲傾一走出大廳便看到笑笑站在前面，像是在等着他出來。
雪衣黑發冰肌玉骨，褪盡了大家所熟悉的那種朦朦的茫然，看起來雖然淡淡，卻又無比清晰。
他是出水未久的蓮荷，晨霧散盡，那固執着将将綻放卻又不願綻放的姿态也散盡了，正緩緩的一點點綻放出清冷的味道。
或者，他的清冷，只是給展雲傾一個人看的罷。
笑笑邁步上前，雪白的衣擺微動，正正站到展雲傾面前。
展雲傾記着方才君簫淩的話，希望他和笑笑好好相處。但似乎，來者不善呢。
笑笑只淺淺一笑，便似一道涼風拂過，微涼，卻不見冷的溫度。若是見過笑無情的人，定會愕然，相同的模子，怎麽會印出兩個截然不同的妖物來。
“——寶瓷我接收了，‘展大哥’。”
半彎的一雙鳳眼像一個被凝固的彎度，半真半假粘在臉上的一層笑容，如同女王般一瞬鄙睨天下。
他似乎只是來宣示一下寶瓷今後的所有權，說完便轉身準備離去。
“請留步。”
笑笑停下腳步轉頭，半側的臉上卻沒有黏上那層半真半假的笑容，仿佛只一瞬間，讓展雲傾看到了些許殺機，随即隐去。即使再怎麽看，也便只有屬于少年的簡單幹淨。
雖然展雲傾自己也覺得這不合他的個性，卻忍不住想要激他看看，将他眼中的東西再看得清楚些——
“這話，是寶瓷要你來告訴我的嗎？”
——笑笑果然還是讨厭展雲傾。
他回頭看着展雲傾，那般沉穩成熟的姿态，好似完全不會因為他的話而有任何動搖。他冷眼輕哼轉回身，“吶，展盟主，我們來比一場吧。”
“怎麽，你想提出拿寶瓷當賭注？”
“我可沒有這麽說，寶瓷的心思誰也控制不了。所以撇開寶瓷不談，我們好好來比一場吧。”
展雲傾一笑，“理由呢？”
“沒有理由。正邪之間，本就沒有任何理由的，不是嗎。我謹以滄溟少主的身份，向你這位展盟主正式提出挑戰，一戰勝負。”
兩年前在武林大會上很遺憾他不能上臺去與展雲傾一戰，他對打倒展雲傾這件事，也許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有着濃厚的興趣啊……
并且，是在天下人面前。
“我會正式向天下盟發約戰函，就請天下盟的諸位也來一觀。展、大、哥不會拒絕吧？”
——半真半假，半虛半實。展雲傾不知道眼前這個一直朦朦呆呆唯一的樂趣只是睡覺的孩子幾時學會了這種笑容。
既無天下，也無衆生。入了他的眼的，便只有敵人，和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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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雲傾從不覺得笑笑是在開玩笑，但當那一封約戰函發到天下盟江湖嘩然時，還是微微汗顏無奈。
——看來笑笑是真的讨厭自己啊。
這種事其實并不稀罕，大凡在武林大會上奪魁的人，便少不了接到各種各樣的挑戰。
這種擂臺雖不似武林大會那般正式，不會被公認，卻足夠一些人揚名立萬，博個野名。所以展雲傾也是知道規矩的，只消天下盟擺下擂臺等候挑戰，雙方勢力一般都會出席，并由第三方主持，江湖大佬們觀戰。
說不正式，其實也足夠盛大了。
而這一次令江湖轟動的，顯然不是這個挑戰本身，而是挑戰方竟是滄溟水榭的少主。
——滄溟水榭終于還是不安分了嗎？
——笑無情要出席嗎？
各種議論紛紛鋪天蓋地，卻顯然與對江湖一知半解的寶瓷無關。
“笑笑，你要挑戰展雲傾嗎？”
“嗯。”笑笑坐在她旁邊睡不醒似的蹭蹭肩膀，找個舒服的位置靠着便想睡。
——你丫那是真犯困，還是裝傻打哈哈？
寶瓷嘆，“又是為了師父嗎？”——為了讓師父徹底對展雲傾死心，笑笑還真辛苦。
寶瓷說着伸手摸摸笑笑的頭，任由他靠在自己肩上，發出慢吞吞的一聲：“嗯……”
——姑娘，你真的是那麽以為的嗎！？
——某只你還要不要臉啊！？
寧寧坐在一旁忍着雞皮疙瘩一層又一層的落了滿地，他已經對這個賣萌的笑笑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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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放送：滄溟少主挑戰武林盟主，滄溟新任門主現身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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