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滄溟是我家3
夜晚的林子裏刮着嗖嗖的冷風，卻吹不散眼前黏膩的濃霧。清晰的視線感不斷傳來，四面八方的響動卻沒有一刻稍停。
寶瓷終于明白恐懼源于未知的意思，如果這是在滿地的深山老林裏，不管鬧出什麽動靜她都不怕，因為再危險她也知道哪裏都有些什麽該如何應對。可是在這個陌生的林子裏，她不知道會有什麽。
所以一旦确定這個東西是真的存在而不是她的錯覺，她轉身就跑準備回宿地，至少這個東西應該不會在其他人面前露面。
而對方一發現了她的意圖，前方卻響起一種嘶嘶的聲音，悉悉索索宛如在草叢上爬行——她又怎麽會認不出，那是蛇！還是很多很多！
她當然不會怕蛇，但是烏漆麻黑卻無法确定蛇有沒有毒！
寶瓷雖然停住了腳，蛇的聲音卻沒有停止，反而四面八方越聚越多，并向她不斷靠近。就像是對方已經起了興致，索性玩下去看看她打算如何。
寶瓷自來到中原還從沒有見過這麽成群的蛇，哪裏會閑着沒事随身帶防蛇的東西啊。
她一哼，突然又跑起來，明明無論跑向哪個方向等她的都是蛇群，她卻全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手甩出鞭子套上樹丫，一躍便上了樹。
聲音慢慢向樹下聚集，透過黏膩的霧氣已經隐約可以看到扭曲糾纏互相攀爬在一起的蛇群，正在向樹上爬來。
——雖然不怕蛇……但一下子看到這麽多蛇擠在一起蠕動扭曲，還真是叫人起了一身雞皮。
蛇在地面上跑的雖快，但群聚在樹下互相堆疊糾纏，反而影響了攀爬的速度。
寶瓷待它們爬到一半便将繩镖甩出去抓牢另一棵樹幹，果斷換樹栖身。她不怕蛇群再追過來，反正它們爬樹的速度也比不過她換樹的速度，大不了耗到天亮。
雖然消極卻很有效，等到笑笑他們醒來，看“那東西”還鬧不鬧妖！
對方在明白了她的意圖之後似乎也沒有打算再窮追猛打，蛇群不再上樹，只是在樹下四處徘徊，愣是把她在樹上困了半夜。待曙光乍現才放過她，蛇群漸漸消失無蹤，濃霧也開始散去。
寶瓷試探的下了樹，直到确定安全都還不能确認對方到底是人還是其他什麽。
不，那麽聰明，懂得判斷形勢的，果斷是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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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突然發覺正在散去的霧中有什麽東西在盯着她——她戒備的盯着去瞧，一個白色的物體越來越清晰，待終于看清時，寶瓷忍不住暗暗啐一聲：我圈圈你個叉叉！！
——好！大！的！蟒！蛇！
這裏不是中原嗎？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蛇！？這是要成精啊！！
那雙漆黑的好似琉璃珠一般黑黑圓圓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她，讓人覺得似乎會随時撲上來叉她一口。
寶瓷慢慢，慢慢的後退……退到預計的攻擊範圍之外，轉身撒腿就跑。
——難道真是她猜錯了，盯上她的不是人，是一條成精的蛇？
雖然她從小抓了不少蛇烤來吃可都是苗疆的蛇，中原的蛇大仙為什麽盯上她啊~~明明寶珞也有份！！
她一路狂奔頭也不回，看不到身後大蛇旁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人影，一只纖纖巧巧的手拍了拍蛇頭。
“快起來！都起來我們快走了！”
天一亮寶珞不用叫就已經醒了，寶瓷推醒笑笑和寧寧，“快起來，這裏有蛇大仙啊！”
寶瓷和寶珞的思想有一點駁雜，她們受師父的教導沒什麽信仰，但到底在滿地長大，多少有點收到滿地人影響。雖然抓蛇吃蛇從不手軟，填飽肚子比較重要，可是一旦真的看見那種巨蟒還是忍不住聯系到滿地人敬畏的蛇大仙。
笑笑和寧寧就不知道什麽蛇大仙了，寧寧從被卷裏伸出一只手茫然的揉着眼睛，“寶瓷你是不是睡糊塗了做夢呢？”
“才不是！是真的蛇啊！”
笑笑也很不解，理所當然道：“這裏是有蛇啊。”
“是吧是吧？”
“可是沒有蛇大仙……”
——揍你哦！
笑笑很委屈啊，他說的都是真的嘛，于是從頭說明：“這裏以前叫瘴林，為了防止有人入侵水榭而做了些手腳。後來爹爹在這裏放養了一條大王蛇，結果好像生了不少小蛇，還招來越來越多的蛇，就改名叫蛇林了……可确實沒有大仙……”
寶瓷緊追問：“那條大王蛇多大！？”
“放生的時候大概這麽……”笑笑比了一下，尺長的，指頭細的，雖然這些年沒人見過……
“——坑爹呢！？”
這種小竹竿兒似的小蛇叫什麽大王蛇！？
一轉頭又對正在低頭沉思什麽的寶珞喊道：“不許盤算烤蛇吃！”——剛見過一條蛇大仙，她大概一兩年都不想吃蛇了！
不過好在大家都不反對立即上路，就連寧寧都便收拾行裝便道：“原來這裏真有蛇啊，我一直以為蛇林只是随便叫叫的，這麽多年我也沒見過這裏有蛇啊？”
——想想昨晚在一個滿是蛇的林子裏睡覺，也挺瘆人的。
笑笑點點頭應道：“我也沒怎麽見到過，聽說這林子裏的蛇平時不會給人看到。”
寶瓷的“運氣”還真好。
他們用力鞭馬，為了盡量讓馱着一堆行李的馬跑得快些，只有寧寧一個人騎馬，笑笑和寶珞牽馬，寶瓷則在最後邊抽馬邊跟着跑。
這一路狂奔總算提前趕着出了林子，寶珞卻在剛走出林子不遠時突然回頭，隐約間，仿佛有許多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林邊，卻不曾跟出來。
……她是不是也暫時不要吃蛇好了。
——※——※——※——
寶瓷最喜歡的果然還是中原的城鎮，那些好吃的食物，溫暖的房間，柔軟的床鋪！
她一到客棧就撲上床補交，一覺睡到第二天大早，起來卻看到其他人還在睡。果然寶珞也很喜歡中原人的床鋪，躺上去就不想起。
寶瓷獨自下樓去吃早飯，大清早的高檔些的酒樓都還沒開門，也就沒得挑剔。
她正快速吃着，準備吃完帶些上去給那三只送到床邊，忽然又一種視線感傳來，已是本能的一警戒，擡頭卻看到正對的店門外站了一個小女孩——似是七八歲年紀，長的瘦瘦小小一副比她還營養不良的樣子。正盯着她眼睛也不眨的看。
寶瓷這才松了一口氣，在林子裏搞得她都神經過敏了。
只是面對這女孩目不轉睛的視線，她還是本能的護好桌上的食物，奇怪的打量她——看這穿着幹幹淨淨整整齊齊，也不像乞兒啊，盯着她幹嘛？
寶瓷是絕對算不上喜歡小孩的，只是不知是現在吃穿條件變好了，隐約有那麽點對自己過去搶村裏小孩零食的行為有點過意不去，還是根本只是因為背人盯着吃飯會消化不良。她猶豫半天，從桌上拿起一個肉餅，遲疑一下又換成一個玉米餅，戀戀不舍的遞過去——
“吶，拿了快走吧，不能給你更多了。”
——她真是不該坐在門口啊，吃飯都吃不清閑。
那女孩的視線終于動了，從她臉上落向玉米餅，嘴角似乎微微抽搐，再看她時那直勾勾的目光便變得霧氣盈眶我見尤憐——
寶瓷給她吓了一下，拿着玉米餅的手忍不住往回一縮，結果既不好收回來又不好再遞過去。這小丫頭想幹嘛？要哭咩？？
她揍哭過不少皮小子，這麽水靈的小丫頭可沒有！瞧這小小的臉兒，柳葉眉杏核眼，除了清瘦點，那就是個天生的小美人胚子——
只是寶瓷想到自己裝哭騙人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效果？頓時起了幾分戒心——幹嘛，想騙錢！？
“姐姐，我找不到家人了，你帶我找好不好？”
——咩啊！關我什麽事啊！
長的再可愛也是小孩！寶瓷自己都是個半大孩子呢，哪兒來的愛心分給別人！
她正不知道該怎麽辦呢，掌櫃的已經上來搭話，“唉，小姑娘你是哪兒人啊？爹娘在哪兒啊？”
她卻似乎乍一見了中年男子，認生得微微瑟縮，眸子裏的霧氣更盛了，如同被吓壞的小鹿，趕忙向寶瓷靠了靠。
寶瓷頓時就發現苗頭不對！她的本能告訴她馬上就要被一個大麻煩纏上了！！
意識到這一點，二話不說立刻收拾了桌上的食物，喊一聲：“掌櫃！打包給我送房裏！”然後把玉米餅往小丫頭手裏一塞，慌忙起身蹬蹬蹬跑上樓。
身後小姑娘拿着玉米餅嘴角又在抽搐……
關了房門剛送了一口氣，忍不住從窗戶往下一看，那小丫頭卻正站在街上擡頭瞅着她的窗戶，視線對了個正着。
——犯賤是病！得治！！
她閑着沒事往下看什麽啊！
寶瓷慌忙連窗戶也關了，幹脆跑到寶珞房間裏去，等着小二送來早飯。
事兒沒多大事兒，寶瓷也沒往心裏去，雖然總是時不時的想起那雙氤氲的眼睛，也不知道小丫頭現在怎麽樣了——鎮上人那麽多，去找別的好心人啦！
露宿兩天寧寧又有點複發的跡象，寶瓷不想自己一個人出門，拉了笑笑作陪去給寧寧抓藥。順便踩點，打聽鎮上東西最好吃的地方。
出客棧的時候她特地探頭瞧瞧，确定那女娃不在，雖然只是個小女娃，卻總覺得被她那雙直勾勾的目光盯着的感覺怪怪的。
“寶瓷你在看什麽？”笑笑也一臉茫然學着她的樣子貓腰探頭左瞧右瞧，寶瓷囧，“讨厭，別學我~~！”
她直起身，确認過人不在便又精神起來，“走了！”
走到藥鋪門口寶瓷卻看到對街的小吃攤子，拉了拉笑笑的袖子，另一手指過去，“你買藥，我去瞧瞧。”
笑笑應了，她便歡脫的蹦過去。攤子都是賣早點的，油糕茶點，比不得客棧裏的精致花樣卻多。她正買着要再打包幾份回去，卻突然有人一扯她的衣角——“姐姐，我要肉的。”
寶瓷頓時驚悚，回頭看到那個小女孩又站在身邊，一手拉着她的衣角一手指向肉餅攤子。那雙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面無表情得讓人覺得透着股歪勁和寒氣。
寶瓷想退開，卻給她抓住衣角不松開。旁邊小販奇怪的看她一眼，“姑娘，你到底要哪個？”
小女孩眼兒彎彎一笑，對小販道：“要肉的。”
“好嘞。”小販麻利兒的包了個肉餅，因為小姑娘長的矮，寶瓷又離他近些，就順手遞給了寶瓷，“姑娘，兩個銅板。”
寶瓷一把扯出衣角跳開，“那是她的，別給我！”
小女孩歪歪頭，“可是我沒有錢——”
小販還有生意要做，沒那麽多時間跟她們磨叽，催促了一聲，“姐妹還分那麽清，姑娘你就快給錢吧——”
“她又不是我妹妹！”——寶珞比她可愛多了！
小販正疑惑，小女孩眼睛裏的淚珠又開始打轉連醞釀也不用，“姐姐，你又要丢下我跑掉麽……”
這一下，兩旁小攤的人全都在看着她了。
——這簡直就是冤魂不散啊！丫難道是不滿早晨給她玉米餅沒給她肉餅麽！？
寶瓷當即決定走人！管她鬧騰！
她不管旁人的目光跑向對街藥鋪，可是剛出了人多的小攤街道，身後的小女孩不知什麽時候竟然突然竄到她身後，快得讓她幾乎以為真的遇上鬼——下一刻，她的身子卻突然一麻，再也跑不動一步，甚至喊不出一聲，被那丫頭一拽就進了小巷子。
進了巷子她身上麻得幾乎感覺不到兩條腿的存在，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那小女孩就蹲在她面前兩手捧着下巴繼續盯着她瞧。
——她竟然給她下毒！鬼可不會下毒！
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眼前精巧的小臉兒突然一笑，一雙眼睛彎彎的，對她道：“我比較喜歡吃肉的。”
“……”
她該說什麽……真巧，我也是？
雖然不是鬼，可該不會碰上個腦筋有問題的孩子……？誰家孩子腦筋不好還會使毒，也不知道好好關着放出來亂跑？
那張臉笑着，突然就不笑了，又幽幽的盯着她——“吶，你跟笑笑什麽關系？”
——咦？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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