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悠悠蕩蕩
宋文彬端起茶杯, 低垂着眼,望着從杯中袅繞盤升的熱氣,心中不由嘆了一聲。
想想也是, 她跟自己同歲,怎麽還會是單身?
這也是他的疏忽,只慶幸自己也沒有說過什麽唐突佳人的話。
蘇君儀這會子也有些尴尬,捏着筷子的手指緊了緊, 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夾起碗裏的那塊油焖茄子咬了一小口,涼透的茄子愈發顯得油膩, 唇齒間那種膩膩的感覺讓她不由輕輕蹙了下眉, 也沒嚼,直接就咽了下去。
端起手邊的茶杯, 淺淺喝了一口,沖淡了唇齒間殘留的油膩感, 她下意識朝門口瞥了兩眼,心裏盼着妹妹能快點回來, 可又怕自己表現得太過明顯讓對方覺得不自在,于是又望向他,臉上是疏離的笑:“宋政委和高弋認識很久了嗎?”
“在學校的時候,我和老高的宿舍就是門對門, 也沒想到後來居然能到一個軍區。”
蘇君儀望着他俊朗的眉眼,微笑:“那還真是緣分。”
“是啊。”想想從前,宋文彬也不由感嘆。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容蓉推門走了進來:“人太多了, 我等了好半天。”她自顧說着, 便拉開椅子坐下。
蘇君儀當即就看向她:“我說呢, 怎麽會去這麽久。”
容蓉朝兩人各看了一眼,雖然他們神色都很正常,但她總覺得氣氛好像沒離開之前那麽自然了。
“姐,剛才你跟宋政委在聊什麽啊?”
“哦,正聊你家老高呢。”
還不等蘇君儀開口,宋文彬就微笑着接了話,說話間,還看向蘇君儀。
蘇君儀微垂了下眸,也附和道:“嗯,聽宋政委說,他跟高弋從前在學校裏就住門對門。”
容蓉:“!!!”
校友啊,還住得這麽近。
她一下來了精神,當下看向宋文彬,整張臉都寫滿了“你不仗義”:“宋政委,你太不夠意思了,我們一起坐了那麽久的火車,從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共患難’的戰友了,怎麽都沒聽你提過啊!”
要不然,這一路上可有東西聊了。
宋文彬雲淡風輕地笑道:“你又沒問。而且,也沒什麽好說的,他天天除了學習就是學習,我就是想給你說點別的,也找不到資料啊。”
容蓉:“……”
蘇君儀這會子也忍不住抿唇,對宋文彬笑道:“依我看,她現在是身體回來了,魂還留在梁州呢。”
宋文彬贊同地點點頭:“我看也像。”
容蓉:“???”
之前還覺得他們兩人氣氛有點不太對,現在看起來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年輕人,又是剛談戀愛的時候,這樣也很正常。”宋文彬莞爾,也感嘆,“年紀小的時候總盼着自己趕緊變成熟,可真成熟了,才會發現還是從前那會子好。”
聽他這老氣橫秋的口氣,容蓉莫名就想起同樣老幹部風格的高弋,當下忍不住道:“明明年紀也不大,說得跟你現在四五十歲似的,是不是你們工作要求啊?”
“……”宋文彬一時竟也覺得自己這樣沉穩性格的塑造,就是因為工作需要,想當初,誰還不是個熱血又沖動的性兒。
茶過三巡,一頓飯吃得也差不多了,這時候服務員又端上來一大碗酒釀丸子。
宋文彬看到酒釀丸子不由一喜:“都有好多年沒吃到這個了。”
蘇君儀聽了這話,不由詫異地看向他,家裏沒人愛吃這個,只不過是她自己喜歡吃。
“宋政委,你也喜歡吃酒釀丸子嗎?我姐也喜歡,你們倆口味差不多。”容蓉看似說的不經意,其實都已經憋很久了。
吃飯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蘇君儀和宋文彬兩人口味何止是是差不多啊,簡直可以用一模一樣來形容,都比較偏愛蘇菜。
宋文彬沒有回答,只眼帶微笑地看向蘇君儀。
蘇君儀此刻真想捂住妹妹這張嘴,她站起身,給宋文彬舀了一大勺:“您嘗嘗,這家的酒釀丸子味道還不錯。”
“謝謝,我自己來。”宋文彬也站起身,雙手接過那碗酒釀丸子。
容蓉此刻已經吃飽了,對酒釀丸子也沒興趣,手上也無意識地捏着筷子調戲起碗裏的那兩根青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平時看什麽都喜歡腦補CP,這會子總覺得眼前這兩個人有點啥。
但想想,宋文彬雖然住的是單身宿舍,但是不代表是單身啊。
就像是高弋,他也住那,但他已經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別說宋文彬這種年紀的人,就是江澍那樣年輕的,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腦補CP也是要科學合理,嚴禁嗑破壞人感情的第三者CP。
她皺着眉,夾起碗裏那兩根被戳得有些不成樣的青菜放進嘴裏,心不在焉地嚼着。
蘇君儀肯定是會離婚的,雖說按照現在人的想法,離婚再婚就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但是容蓉還是相信這世上有真正的愛情,找個對的人,還是能和和美美一起白頭到老。
她端起茶杯,假裝喝水,目光不自覺地就朝宋文彬打量了兩眼。
這人吧,雖然有點刻意針對自己,但是撇開這個,他還是有不少有優點的,至少煩心的時候能當“知心姐姐”。
哦,對了,他還會織毛線呢!
“宋政委,你女朋友是哪人啊?”容蓉裝作閑聊似的随意提了一句。
“說來慚愧,我目前單身。”
單身?
容蓉也是有些沒想到。
看到她這般驚訝,宋文彬微笑解釋道:“之前談過一個,也是見過雙方家長了,後來因為我工作的關系,還有性格問題,後來就分了。”
“那你家裏給你相親嗎?”容蓉覺得他這樣的大齡未婚青年,家裏頭應該挺着急的。
蘇君儀:“……”這樣問別人私事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你要不要吃點酒釀丸子?”她試圖想将話題轉移。
容蓉扭頭沖蘇君儀彎起眉眼笑:“姐,我吃飽了,你吃吧。”說完,她仍舊笑眯眯地望向宋文彬。
宋文彬倒是落落大方:“家裏是有那個想法,不過我一直在梁州,他們倒是沒機會實施。”
“那你家裏估計都挺着急的。”代入一下想想,工作環境裏都接觸不到異性,要是她肯定也挺急的。
宋文彬垂着眼,唇間噙着一抹無可奈何的淺笑:“再急也是要看緣分。”
容蓉本來還想再多說一點把他們兩人湊一湊,但深思熟慮之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畢竟這會子蘇君儀還沒有離婚,而且感情這種事得當事人自己談出來的。
再者,就正如蘇君儀從前說的那樣,哪有什麽一見鐘情,只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
容蓉覺得,蘇君儀這樣的超級大美女,別說宋文彬了,她是個女的,頭次見的時候也被驚豔了,後頭更是越看越忍不住喜歡啊。
離開飯店,宋文彬跟她們道別,但是容蓉卻忽然說了句:“宋政委,我和姐姐都沒事,你去哪,我們送你吧。”
不說別的,既然是高弋的好兄弟,那再怎麽說,她也得照顧人家。
宋文彬看了一眼她身旁的蘇君儀,說道:“去軍駐地。”
“也順路,宋政委跟我們一道吧,這邊打車也不方便,而且公交也沒有直達的。”蘇君儀這會子也開了口。
“會不會太麻煩你們了?”宋文彬有些不好意思。
“不麻煩,宋政委快上車!”
容蓉直接就幫他拉開了車門,等他坐好之後,她并沒有鑽進車內,而是纏着要和蘇君儀換座位。
“姐,我吃多了,怕暈車,咱們換一下吧。”
蘇君儀也不疑有他,當即就将副駕駛座讓給了她,自己去了後座。
容蓉系好安全帶,本以為後座的兩人會聊會天,可是車子開了一路,他們兩人也是沉默了一路。
她望着窗外,不禁想起高弋,下意識扭頭朝駕駛座那邊看了一眼,可那裏坐着的只是爺爺的勤務兵,并不是她正在想念的人。
也不知道這時候他在做什麽。
心情百轉千回間,她扭身看向後面的宋文彬,問道:“宋政委,我要是想給高弋打電話,該怎麽聯系啊?”總不能只有他才能打電話找自己,而她卻沒法子打電話找他吧。
宋文彬說道:“我們團營是有座機的,但是外線打進來會比較麻煩。”
容蓉:“……”
好的,她懂了,所以留給她的主動聯系方式就只有寫信了。
蒼天啊,大地啊,怨不得有句話說“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輩子只夠愛一個人”。
她悵悵地轉回身子,繼續默然無聲地看向窗外。
等車子到大院門口的時候,勤務兵稍稍放慢了速度,扭頭看向後座的蘇君儀似乎是在詢問要不要直接開進去。
“先送宋政委去部隊那邊。”蘇君儀溫柔地開口。
勤務兵點點頭,正打着方向盤要繼續舊shígG獨伽往前走,忽然就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把車攔下。
容蓉坐在前面,一眼就看清那人的樣子,登時皺起眉:“不要理他,我們走。”
勤務兵有些猶豫,那中年男人就已經走到了後座,擡手敲着車窗玻璃:“蘇君儀,你這躲着整天不見人,想幹什麽?”
蘇君儀面色慘白,可卻坐着紋絲不動,甚至連頭都不願意偏過去看窗外。
宋文彬皺着眉沒開口,但是他也看出來了,這位怕是蘇同志的愛人,只是與他想象中的形象相距甚遠。
容蓉憋不住,從車窗探出頭去:“你還有臉找上門,你再繼續騷擾我姐姐,我就要報警了。”
聽着這話,那人不由挑眉,偏過頭看向她,笑道:“夫妻間鬧點小矛盾而已,別人還管家務事?”
容蓉想起那天在烤鴨店外看到的情景,心裏氣得不行:“像你這樣家暴又在外頭亂搞男女關系的人,我姐是可以訴訟離婚的。既然今天遇到了,那就勸你一句,好聚好散,免得到時候鬧上法庭。”
那人眯着眼,面露不悅,目光透過玻璃窗如刺一般紮在後座的兩個人身上。
“啧啧,蘇展成亂搞,沒想到他女兒也喜歡亂搞,這還沒離呢,就跟野男人雙宿雙飛了?”
“你怎麽說蘇展成都沒關系,但是其他的話可不能亂說,人家是可以告你诽謗的。”
這世上怎麽還有這樣的賤人,明明自己不對,還喜歡反咬別人一口。
蘇君儀心如死灰,她深吸一口氣,對勤務兵說:“咱們走,不要管他。”
勤務兵這會子也不想多留,一腳踩着油門,打着方向盤“唰”的一下就将那人遠遠撇下。
“宋政委,剛才的事,真的十分抱歉……”蘇君儀垂着眼,也沒敢去看旁邊的男人。
宋文彬在短暫的震驚之後,此刻再看蘇君儀滿眼都是憐惜。
“沒關系,只是……你真的不要緊嗎?”看得出來,那個男人并不像是會善了的人。
“沒事,過一陣子應該就可以了結了。”蘇君儀臉上又恢複了笑容。
“要是需要幫助,可以告訴我。”宋文彬忍不住提了一句,可說完又覺得有點唐突,畢竟他們也是今天才認識。
“……謝謝。”蘇君儀也是有些不自在。
沒多久,便到了軍區門口,宋文彬下了車,彬彬有禮地跟她們道了別。
直到他的身影漸漸走遠,車子這才開動。
容蓉怕那人還盯在門口,一路上也是提着那顆心,倒也不是怕他,只是怕他壞了姐姐的情緒。
回到家屬院的時候,沒在門口看到那人,想來估計是離開了。
兩姐妹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回到家,蘇君儀幫着容蓉一起收拾東西,此刻也沒別人在,于是姐妹兩人倒是可以關上門說些悄悄話。
“令儀,你們有沒有……”蘇君儀琢磨了好一會子,才用了“在一起”這個詞。
容蓉這時正往衣櫃裏塞梁州買的衣服,聽了這話,不由納悶,她和高弋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嗎,等琢磨出味來,臉一下變得通紅,吞吞吐吐低聲說了句:“他沒同意。”
蘇君儀:“……”
他!沒!同!意!
聽這口氣,這傻丫頭自己還上趕着想做點什麽了?
身為親姐姐的蘇君儀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妹妹有多喜歡高弋,現在好不容易追到手了,肯定會有不少想法的。
“我還以為你會在那邊多住一陣子呢,之前聽說隔天就要回來,我都吓了一跳,差點以為你跟他吵架了。”蘇君儀笑道。
提起這個,容蓉就一肚子幽怨。
“姐,我也想啊,但是我到了之後才知道,他那個宿舍樓裏全是單身漢,我連上廁所都好難,而且我發現,他們那個營區居然沒有女兵!要不是怕影響到別人,我也不會這麽快回來。”
聽着妹妹的幽幽怨怨,蘇君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當她看到旅行包最裏面壓着的織針和毛線時,更是驚訝。
“這是你的?”她将織針和毛線拿了出來,其中一根織針上已經織了大約三四公分長的一塊,要是沒估計錯,這應該是在織圍巾。
被姐姐發現這個,容蓉也沒覺得害羞,大大方方點點頭:“想給高弋織條愛心圍巾的,嘿嘿。”
提起這個,容蓉忍不住又開始分享八卦:“姐,宋政委居然會織毛線,看不出來吧。”
蘇君儀:“……”
也不等姐姐問,她繼續分享起來:“就是剛到的時候,高弋有事出去了,我本來是打盆水擦一下桌椅的,結果,你猜,我這邊正端着滿滿一盆水出來,宋政委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把水盆給撞飛了,然後估計是在單身漢宿舍忽然見到一個紅裙女披頭散發的女的,那眼神就跟見鬼一樣。”
蘇君儀能想象當時的情景,她笑着耐心聽妹妹說下去。
“再後來呢,我的門就被敲響了,我估計他是想看看究竟是不是女鬼,發現是人之後,他态度可好了,還說我有困難可以找他,我當時正好不知道該怎麽給毛線起頭,于是就問了他,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
“他們當政委的,估計脾氣都挺好。”蘇君儀點點頭。
“才不是!當他知道我是蘇令儀之後,那态度簡直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就這路上來的時候,還給我上思想政治課呢,就怕我拖他家老高後腿。”
看着妹妹氣鼓鼓的小臉,蘇君儀抿唇笑:“那還不是因為你從前太任性了,也怨不得人家。”
容蓉有點心虛,但還是撅起嘴嘀咕了句:“人總會長大的啊,犯人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他也不能一棒子就把我打死。”
蘇君儀滿眼寵溺:“還長大呢,我瞧你是越來越像小孩子了。”
容蓉伸手挽住她細弱的胳膊,将腦袋歪在她肩膀上,撒着嬌:“因為姐姐還有爺爺都寵着我嘛,我有很多很多的愛。”
正說話間,樓下就傳來李嫂的大嗓門:“令儀小姐,小高首長的電話——”
一聽高弋來電話了,容蓉眼睛一亮,忙飛快地跑下樓,從李嫂手裏接了話筒的時候,那口氣還沒喘上來。
“喂……喂?”
那話那頭傳來幾不可聞的一聲輕笑,緊跟着就聽他的嗓音通過話筒傳入耳朵。
“跑這麽急?”
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容蓉才發現對他的想念比自己感覺的還要多很多,甚至這會子,她只想聽他說話。
“怎麽不說話了?是還沒緩過氣來嗎?”那邊問,語聲帶着溫柔。
她回過神來,垂着眼,手指忍不住在電話線上繞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情緒,對那邊說了句:“我就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