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形形色色
蘇君儀從病房裏出來的時候, 雖然是拿手遮擋着，但別人還是能一眼就注意到那雙哭腫的雙眼。
“令儀、高弋快過去吧，我去外頭走走, 然後吃些東西。”
“好，姐，你快去吃飯吧，估計等晚點的時候小姑他們也會過來。”容蓉只裝作什麽都沒瞧見, 歡歡喜喜地應了話。
“嗯。”蘇君儀應了一聲, 心不在焉的。
目送她的身影在樓梯轉角處消失了，容蓉才跟高弋進病房去看蘇老爺子。
在病床邊坐下時, 老爺子正閉着眼在休息, 他們也沒出聲打擾，就這樣靜靜坐着, 瞧着。
過了好一會兒，蘇老爺子才緩緩睜開眼, 容蓉忙站起身，彎着腰, 貼近他問道：“爺爺，你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醫生說了，你現在還不能亂動，也不能吃東西, 就是餓了，也要忍一忍啊。”
一開口就是一車轱辘的話，蘇老爺子慈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沒嫌煩, 還很配合地微微點點頭：“爺爺很好, 別擔心。”
然後便将目光轉向高弋, 高弋也望着老人家，兩人什麽話都沒有說，但氣氛就像是交流了許多似的。
蘇老爺子的身體雖然還很虛弱，但是精神挺不錯的，容蓉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因為工作的關系，沒好好教導好你爸……結果害了這麽多人，尤其是你媽媽和你姐姐……”
老爺子蒼老無力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內響起，容蓉聽着這些話，放在膝上的手不就揪緊了裙子。
“要是我沒拿家和萬事興來勸你媽媽，讓她為了孩子忍着……要是讓她帶着你們姐妹倆離開你爸……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容蓉垂着眸，盯着裙子被自己揪得皺巴巴的那一塊，心酸的有些難過，她深吸一口氣，便将緊抓着裙子的雙手松開，然後在床邊蹲下，目光溫柔地望着老人家。
她柔聲說道：“爺爺，你別這麽想，媽媽肯定也從來沒有怪過你的，你把我跟姐姐都照顧得很好。”
況且，一個人要變心的話，就是天王老子來了，要變心還是會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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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此刻除了心電儀發出的不穩定的滴滴聲，還有老爺子的一聲嘆息：“高弋，能不能幫我老頭子一個忙？”
“蘇爺爺，您說。”這一回，他沒有再跟從前那樣喊“老首長”。
蘇老爺子眼中含笑：“幫我找個律師吧，我想立份遺囑。”
“爺爺，你好好的，說這個做什麽！爺爺，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我那天跟弋哥哥去拜大佛了，他們都說那裏大佛很準的，有求必應！”
不等高弋答應，容蓉就不樂意了，忍不住出聲将他們打斷。
“傻丫頭，是人總會有那麽一天的，爺爺也想能看到你跟高弋結婚，看你們有了後代，看你們和和美美，只不過，爺爺也要為以後做些準備。”
說着，蘇老爺子又将目光再次轉向高弋，插着針管的手也在微微發顫。
高弋見狀，也跟容蓉一樣蹲了下來，伸手輕輕握住老爺子的手，鄭重其事道：“明天我就帶人過來。”
“嗯，好……”
蘇老爺子欣慰地點點頭，幹枯的手指也顫巍巍地回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也朝容蓉擡了擡，容蓉會意，趕忙學着高弋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手。
老爺子緩緩将兩人的手交疊着，他的手也一上一下将他們攏在一起。
随後他也沒再說什麽，就這樣握着他們兩人的手，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睡，當下把容蓉吓壞了，要不是高弋及時喊來值班的醫生，估計她都要哭得背過氣去。
再三确認蘇老爺子真的只是因為太累睡着了，身體并沒有出任何意外，容蓉這才知道是虛驚一場，等蘇君儀回來聽說了這事之後，也忍不住笑她。
·
然而，對于蘇老爺子這邊的歡聲笑語，一團和氣，羅惠然所在的病房則是氣死沉沉。
當羅惠然醒過來的時候，就敏銳地發現自己雙膝以下空空蕩蕩。
她的雙腿……
面如死灰般盯着天花板，雙手十指緊緊攥着冰冷的床架。
出車禍前的那些畫面不停在她腦子裏回放，她是親眼瞧着蘇展成慌張地打着方向盤，車子還是失控地朝護欄撞了上去。
而可悲的是，蘇展成出于自保，竟然會拿她這邊直直撞上去，那一刻，她恨恨地想，自己要完蛋了。
老天垂憐，她如今還活着，只是失去了雙腿。
“惠然，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耳邊傳來蘇展成溫柔又關切的聲音。
羅惠然眼眸閃了閃，卻将臉扭過去，沒去看他。
蘇展成心中有愧，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低聲解釋：“當時情況太危急了，只能截肢……”
羅惠然深吸一口氣，那些質問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裏，她扭過頭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果然，這男人好好的，全身上下一處傷都沒有，呵。
本來以為自己會憤怒，會大吼大叫，但是現在她心裏卻意外的平靜，蘇展成自私又薄情，她早該知道的啊。
“展成，我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眼中含着淚，聲音也是柔柔弱弱的，說完這句，蓄滿的淚水便順着眼角無聲地淌下。
見她沒有大吵大鬧，蘇展成不由松了口氣，眼神中也生出憐惜，只是目光在瞥見那纏着厚厚紗布的雙腿時候，眉頭不由微微皺起。
羅惠然全身上下，他最愛的便是那雙腿，筆直修長，尤其是勾着自己腰的時候。
他将目光從那厚厚的紗布上挪開，然後替羅惠然将被子蓋好，又安撫了兩句，才找了個借口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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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醫院的規矩，夜裏只能留一位家屬陪護。
容蓉想也不想就毛遂自薦：舊shígG獨伽“今晚我留下吧！家裏就屬我最閑。”
蘇君儀不由皺眉：“你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是我留下吧。”
護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便很委婉地提醒她們：“那個，還是讓你們家男同志來吧，畢竟病人也是男同志，回頭照顧起來也方便，女同志守夜的話，會有點不方便。”
容蓉和蘇君儀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按理說，這事蘇展成最合适，畢竟兒子照顧老子，可蘇展成要是真來了，她們也不敢把爺爺交給他，鬼知道他還會幹出什麽事情來。
小姑父與蘇家本就不大走動，這會子連人都瞧不見，意思就很明顯了。
而蘇君儀的丈夫，蘇君儀壓根就沒考慮過。
就在兩人犯難的時候，高弋竟開了口：“我留下吧。”
蘇君儀驚訝地看向高弋，雖說他是蘇家的準孫女婿，但親事到底也沒真定下來，現在他居然連這事都能擔下來，她心裏也替妹妹高興。
“我也留下來！”容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高弋，與他眼神對接過之後，她便又看向護士小姐姐，柔聲道，“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也想留下來，而且兩人也能換班，我保證不給你們醫院添亂。”
護士拗不過，只能點頭應了。
得償所願的容蓉，當即就忍不住沖高弋笑。
蘇令儀擡手輕輕掩嘴，眼中也是藏不住的笑意，打趣他們：“你們兩個守夜，可別只顧談情說愛，注意一下影響，這裏畢竟是醫院。”
“……”
容蓉臉上熱熱的：“姐姐，我們哪有談情說愛啊，我們都是很正經的好不好。”
“嗯，嗯，你需要什麽，我回去一趟幫你帶過來。”蘇令儀擡手在她白皙的小臉上輕輕捏上一把，忍不住感嘆，“年輕就是好啊，瞧瞧，這一掐就像是能掐出水似的。”
容蓉擡手揉揉自己的臉，嘀咕道：“姐姐，你掐你自己不也一樣，說得跟你多大似的。”
蘇君儀笑了笑，沒有跟她“拌嘴”，只擡眸看向旁邊的高弋，表情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真是多謝你了。”
“不客氣。”
蘇君儀點點頭，然後朝病床下看了一眼，扭頭對容蓉說：“令儀，爺爺的藥快打完了，你去喊一下人。”
“嗯！”容蓉沒多想，聽了話就出了病房。
等她前腳才出病房，蘇君儀便望着高弋：“高弋，我這妹妹光長着一張精明的臉，可實際上只是傻姑娘，還有……盡可能把她帶在身邊吧，雖然可能她會嬌氣有點怨言，但只要日子長了，習慣了便好了，你多包容一下。”高弋那雙漆黑的眸子回望着蘇君儀，他說：“她，很好。”
蘇君儀笑着點點頭，在容蓉喊人來之前便離開了病房。
容蓉風風火火喊了護士過來，護士給換了新藥，還提醒他們夜裏多注意病人情況，隔兩小時就量一次體溫，要是發燒就立刻到值班室找人。
容蓉都認真地記下。
真到了夜裏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照顧病人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要真是她一個人留下來，怕早就手忙腳亂了。
剛給蘇老爺子量完一次體溫，對着水銀體溫計，對了好半天才看到那根記溫度的線。
“多少度？”高弋看了她一眼，一邊将導尿管重新放好。
“三十六度五不到。”容蓉雙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累了？”他卻反問她。
“沒有，我特別精神。”容蓉搖搖頭，然後把體溫計收好，“姐姐走那麽快，我之前還想說，讓她幫我把那兩個鋼球拿過來呢，哪知道，我回來，她就走了。”
她琢磨着，晚上沒事的時候，她還可以坐着轉鋼球，既可以打發時間又能鍛煉手，一舉兩得，多好啊。
高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