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朦朦胧胧
高弋輕輕倚着牆, 站在門口,并沒有進去。
半敞的房門內,可以看到那個坐在鋼琴前的嬌柔背影, 整間屋子都充滿了歡快又幼稚的歌聲,還有略顯生澀的琴聲。
高弋下意識就想從褲兜裏掏煙盒,但摸了半天只摸出了打火機,這才記起自己下車前将煙盒放車上了。
他靠着牆, 長指從打火機蓋上滑過, “啪嗒”一聲,幽藍的火焰當即就竄了出來。
“啪嗒——啪嗒——”
聲音在窄窄的廊間反複, 他的臉就這樣被籠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 面色沉靜,但是幽深的眸卻帶着若有所思。
忽然, 琴聲和歌聲都停了,高弋正要把手裏的打火機收起來的時候, 陸維珍滿臉堆笑地跳着跑了出來,可出門撞見他的時候, 臉上笑意頓時就收了,皺着眉,抿着唇,做口型問:“你怎麽來了?”
高弋沒回答, 只輕輕挑了下眉。
陸維珍往屋裏瞄了一眼,見自家表姐在那翻看琴譜,對門外的事渾然不覺,不由松了口氣, 然後伸手扯住高弋的襯衫袖子, 繼續做着口型:“高叔叔,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
“走,咱們上樓頂說。”陸維珍生怕他不願意,扯着他袖子的手一直沒有松開。
就這樣兩人到了三樓的大曬臺上,因為還下着雨,所以就這樣站在檐下。
“高叔叔,聽說你家來了客人,還是個漂亮的女軍官姐姐。”陸維珍眨着那雙滿是天真的大眼睛,故意裝作好奇的樣子,“今年軍校剛畢業,未婚,家庭好,父母恩愛。”
不過,說到後面那些時候,忍不住開始陰陽怪氣起來。
“誰說的?”高弋開了口,聲音略有些冷硬。
對上他那滿是壓迫感的目光,陸維珍半點也不懼怕,因為她覺得自己現在做的是件正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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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吸,給自己打打氣,她撇撇嘴:“是你家家政阿姨說的,難道不是真的嗎?”
高弋沒有說話。
說實話,之前回到家,看到家裏有個陌生女同志,他也有些驚訝。
但依然自己該做什麽做什麽,打了招呼之後,沒再理會便上了樓,直到母親有些為難地來找他,讓他下樓跟那位女同志坐着聊聊天。
說是張阿姨的獨生女,趁着他這次放假,張阿姨想讓兩人認識一下。
那位張阿姨是母親的牌友,母親向來又很随和,有客登門,自然是熱情款待。
這種場合下,母親不好做,他理解。
所以他就找了個借口又出門了。
有些話其實都不用說那麽明白,知情識趣的人都會明白。
陸維珍見他半天不說話,心裏也有點急了,但那些質問的話到了嘴邊也被咽了回去。
“說實話,你家要給你相親,本來男未婚女未嫁,戀愛自由。但是你現在已經跟我表姐交往了,你家裏要是再讓你相親,就很不厚道,而且,相親就相親吧,還非得踩我表姐兩腳,什麽家庭和睦,父母恩愛……這就差指名道姓嫌棄我表姐了,做人不能這樣的!”
高弋皺着眉,望着檐下滴下來的雨點,落在水泥地面上,瞬間就碎開。
他嘆了一聲,将目光移向陸維珍那張稚氣的臉:“你這個年紀,心思應該都用在學習上才是。”
陸維珍都要被氣笑了:“不勞高叔叔費神,我該學習的時候還是很用功的。”
“嗯,那你想跟我說的,就這些?”他作勢就要轉身往樓下走。
什麽叫“就這些”?
“這些”還不重要嗎?
陸維珍傻眼了,忍不住道:“不管你怎麽想的,我就是覺得這些很重要!忠誠也是做人最基本的操守吧!對國家要忠誠,同樣,愛情也需要忠誠啊!”
高弋頓住步子。
見他停下來,陸維珍不由松了口氣,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一鼓作氣:“高叔叔,你知道嗎?我表姐都已經計劃好了未來,她的未來全是你,她說,以後你去哪,她就去哪,可以在家相夫教子,也可以在你所在的城市找份工作。願意為你背井離鄉的女人,請你一定一定不要辜負她,好嗎?”
把最重要的都說完了,陸維珍仿佛攢起來的所有勇氣也被用光了。
她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有些忐忑地等着他的回應。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背對着自己的人“嗯”了一聲,然後就快步下了樓。
他的步子又大又快,陸維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但眼瞧着他走進琴室之後,便沒再在跟過去了。
只朝那門口望了兩眼,陸維珍便轉身蹦跳着下樓看李嫂弄吃的去了。
聰慧的小姑娘從不會打擾別人處朋友。
·
正在照着琴譜試着彈的容蓉,一開始聽見有人進來,以為是陸維珍喝完水回來了,于是也沒在意。
可是在磕磕絆絆将一整首曲子都要彈完的時候,也沒聽那小姑娘吱聲,氣氛總有點奇怪。
她扭頭想去看看小姑娘怎麽了,哪知一轉臉,就看到了高弋,而他也正望着她,兩人的視線就這樣靜靜地對上了。
容蓉不由怔愣出神,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産生了幻覺。
她下意識閉上眼,重新把臉轉回去,将視線又挪回到琴譜上,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然後擡起手接着後面繼續彈。
高弋:“……”
但是還沒彈兩句,她又停了手,跟上次一樣地轉身回頭。
發現他依然還在那裏。
真的不是幻覺。
回想起自己剛才那菜鳥級別的“演奏”,容蓉就忍不住心虛,眼神也開始打飄,白皙的臉更是紅得要滴出血來那種。
“你……什麽時候來的啊?維珍呢?”
她低着頭,盯着黑白琴鍵,根本不敢看別的地方,聲音也是小得可憐。
高弋卻徑直走到她身邊,垂眸望着她:“不想我來?”
容蓉:“……”
這是什麽鬼問題,說“想”,就很違心,說“不想”,就顯得太生硬不會聊天。
她瞥了半天,直到把耳朵也憋紅了,才開口:“我就是想把手練好,好給你個驚喜,但是現在……驚喜反倒變驚吓了……”
“不是驚吓。”她話音未落,他就接了話。
不算驚吓嗎?
雖然容蓉沒聽過蘇令儀彈琴,但是用腳指頭想想也不會是她剛才彈的那個樣子。
“手沒力氣?”他問。
容蓉點點頭:“是有點按不動琴鍵,不過,醫生也說了,多練習練習就能康複的。”
這話她已經說了無數遍,說給別人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高弋沒接這話,只是伸手捉住她的右手,皺着眉。捏了幾下。
像是生怕捏疼她,他的動作很輕柔,再加上嚴肅又正經的神情,沒讓容蓉覺得有半點不适。
沒一會,他輕輕放開她的舊shígG獨伽手,擡眸望着她:“你知道怎麽做康複訓練?”
“……”
真是個好問題,又砸中她的知識盲區。
容蓉搖搖頭,但同時又忍不住問:“那平時多用手,算不算?多拿拿重的東西之類的?”
在被否定了之後,容蓉更是茫然了。
“自行胡亂提重物,會弄巧成拙。”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讓她怎麽辦啊?
容蓉怔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将目光對上面前的男人,他那麽厲害,肯定會!
她仰起紅撲撲的小臉,眼睛亮亮:“弋哥哥,那你能教我嗎?”
“好。”
高弋以極快的速度應了下來,因為他怕自己慢一點,她的一下句話就是“我可以付學費”。
容蓉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畢竟他就是個熱心又仗義的人啊。
“那你現在就教我好嗎?”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确定現在?”
“嗯嗯,确定啊!”
對上他幽深的眸,容蓉忽然間心亂跳了兩下,也不知道是太過高興了,還是怎麽。
這個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早一點開始康複訓練,手就能早一點康複啊!
本來就沒多少天賦,要是手還不行,真的是要另謀出路了。
把手練好了,她一直都很相信“天道酬勤”“勤能補拙”這些成語。
可是在被高弋從家裏帶出去之後,望着前面通向高家宅邸的路,容蓉的腦子一下就冷靜了下來,并開始後悔,雙足也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似的。
“一定要去你家嗎?”她把傘壓得低低的,試圖遮擋住他的目光。
“嗯,東西都在家裏。”
容蓉不吱聲了,也對,是她自己的鍋,誰讓她想立刻馬上就安排,卻沒考慮到別的。
硬着頭皮跟在他身後走着,忽然間想起件事來,忍不住又問:“那你回部隊了,我……”她又該怎麽辦?
康複訓練這種事,該不會有速成班吧?
她從傘蓋下偷偷瞄着他,卻只能瞧見他長長的腿,還有抄在褲兜裏的手。
“你可以把需要的都拿走用。”他說。
“……”
容蓉真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心裏感動得不行,抿着唇也沒再說話了。
很快,兩人就到了大門口,容蓉這才後知後覺地心跳加速,比上次跟他去聚餐還緊張。
緊握着傘柄的手忽然被握住,他幫她收了傘,然後緊緊牽着她的手,眼神溫柔:“我爸媽,你都見過的,還有霈文。”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她還是控制不住會緊張啊。
看他擡手按了門鈴,容蓉腦子不由開始猜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家裏有人,所以他也跟自己一樣懶得帶鑰匙,
這樣琢磨着別的事,似乎也沒時間去緊張了。
開門的是家政阿姨。
本來笑呵呵的臉在看到高弋身邊的人時,笑容就僵在臉上,再瞧見兩人牽着手,更是愣住。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更新~(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