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無法預知的煩惱
清閑的時候,張哲源常常會望着車水馬龍的街道靜靜發呆。為了挖掘記憶深處的靈感,他的思緒常常會飄忽到過去,眼神總是顯得很憂郁。他有個壞習慣,生活中總是丢三拉四,為此還鬧出不少笑話。
馮栗夫婦總是高興地跟他說:“自從張子來了以後,咱門市上總是熱鬧的不得了,紅紅火火的,哪一天要是你不在,就覺得咱門市上冷冷清清的,悶得慌。”
這些話可不是空穴來風,因為張哲源丢三拉四是出了名的。像鎖門不帶鑰匙,倒水不蓋壺蓋兒,有時騎自行車從門市上走的,回來就變成了步行等等,這些離譜的事他都做得出來,随手丢東西更是家常便飯。為此,栗雲帆常常樂得眉開眼笑,馮爍在時也會笑他這個粗心大意的哥哥或叔叔。
“張子,壺蓋兒又沒蓋。”
馮賦林一句話将張哲源從沉思中喚醒,真是要哭笑不得了。張哲源回過神來,看着熱氣從暖瓶中往外冒,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聽馮賦林又告誡說:“張子,你不能再這樣了,幹啥得留個後手,用過的東西不能逢哪放哪。像制版用的感光膠、網布、刮鬥、剪子,你扔得哪都是,我還得跟在你後邊侍候你。”
随後馮賦林又提議:“咱這樣吧張子,以後再出現這種丢三拉四的現象,逮住一回咱罰五毛錢,湊夠五塊錢咱買瓜子吃。也包括我在內,你看行不行。”
張哲源的目光轉動了一下,然後點頭表示同意。
馮賦林繼續說:“咱罰錢不是目的,為的是改掉這個壞習慣,小事不注意往往出大錯,細節決定成敗嘛!”
客戶老鎖不聲不響地進了屋,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領導們又商量啥國家大事呢?弄得這麽神秘,還細節決定成敗?”
見是老鎖,馮賦林于是招呼說:“最近送得怎麽樣,還行吧!”
老鎖嘆着氣說,“不好送啊!竟争太厲害了,客戶都叫別人搶了。”
馮賦林又笑着問:“老劉搶你戶了,還是老謝兩口子搶你戶了?”
老鎖則有些自言自語地說:“送價都送得太低,都圖個不閑啊!”
見老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張哲源就要上前開導幾句了。“什麽時候你跟老劉、老張,小趙、還有老謝謝兩口子集中到一起開個會,把這個送貨價都統一一下,要送多少都送多少。”他半開玩笑地跟老鎖說。
老鎖耷拉着一張苦臉,乜斜地看了張哲源一眼。說:“早上沒刷牙吧,滿嘴口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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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張哲源也是滿臉苦相,嘆着氣說:“咳,別提了。我住的地方拆了,還沒找到房子,這幾天一直睡在網巴。白天上班,晚上上網,這臉光想沒地方洗,哪有地方刷牙啊!”
說完,張哲源就端起水杯往門外走去,漱了漱口又回了屋。栗雲帆微笑着提醒他說:“張子,老鎖拐彎抹角損你呢!”
張哲源猛然明白過來,面目一點點在扭曲。他苦笑着跟老鎖說:“領導是不是還記着仇呢!上次我不就是說了句屢‘說’不改呀!俺這沒意,你愣往心裏去。”
栗雲帆随後問:“張子,什麽驢說不改呀?”
本來老鎖就一臉苦相,經張哲源這麽一說,栗雲帆這麽一問,臉上就更沒神色了。
張哲源沒有褒貶人的習慣,更不想得罪人,于是微微一笑對栗雲帆說:“沒事沒事,說笑呢!”
經過這一次無聊的寒暄,馮賦林似乎抓住了哲源什麽把柄,等老鎖離去,栗雲帆上樓做飯後,他就心機重重地跟張哲源談起話來。
馮賦林問:“張子,你心裏是不是有什麽事,看你平時幹活、做事,好像都不在狀态?”
張哲源沉默了一下說:“可能是想得太多,思想壓力大吧!”
馮賦林很好奇:“你年輕四季的有什麽負擔,有什麽壓力?”
張哲源笑了一下,淡淡地說:“這壓力應該和年齡沒什麽關系,有思想才會有壓力。”
馮賦林冷笑了一下,似在顧慮什麽。然後若有所指地說:“你以前肯定經過什麽事,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就是你的腦子反映少慢點。”
張哲源的表情一下變得沉重起來,瞬間又陰晴不定,想馮賦林這麽說,分明是在公然侮辱自己。他能感覺到自己面部的每一根毛細血管在膨脹,似乎快要撐破他的臉頰,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搖擺掙紮的窘态,還有難堪的臉色。
見張哲源滿臉的不悅之色,馮賦林接着說道:“或許你以前不是這個樣,我這說話也有點兒直接,你也別問心裏去。”
“以前……”
張哲源試圖解說,可說了兩個字卻又閉口不言。他發覺這種解說是多餘的,等于自取其辱。他想,與其讓他人拐彎抹角地說自己傻,還不如自已說出來,省得讓別人瞎猜想。他繃着嘴,冷笑着說:“以前?以前傻。”
馮賦林的話讓張哲源心裏特別惱怒,無異于逼他離開,所以這天下午,張哲源不再是去找房子,而是直接去找工作了。
傍晚,張哲源返回門市,見馮賦林和一個青年胖子在談裝修房子的事。這個青年胖子叫田鑫,是馮賦林的外甥,馮賦林新買的房子都是外甥田鑫一手設計和裝修的。馮賦林很信任他的這個外甥,人工和材料都委任田信全權作主和包辦。
見張哲源回來,馮賦林親切地笑着說:“找到房子了!”
張哲源帶着一絲淺笑說:“沒有,不過倒是找到工作了。”
馮賦林的笑容慢慢僵住了,不自然地問:“什麽工作?”
張哲源又神秘地說:“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誰幫你找的?”
“俺堂弟。”
馮賦林謹慎起來,臉上的肌肉一點點在繃緊,似乎在擔憂,然後心不在焉地又和外甥田鑫探讨起裝修房子的事。
見兩人很忙,張哲源又插入一句:“馮哥,你們先聊,我先把我和行李從庫房拉過來。”
張哲源以找到工作為由,突然要離開,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不僅平時嘻嘻哈哈的馮賦林變得謹慎起來,就連栗雲帆美麗的笑容也消失了。門市上好像突然沉靜下來,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不自然,閃爍不定。馮賦林還在和外甥田鑫小聲地探讨裝修房子的事,似乎也沒把哲源離開的事放在心上。
“沒想到咱們的緣份這麽快就到頭了。”
張哲源突然感慨起來,想打破這種壓抑的局面。他這話是對着栗雲帆說的,而栗雲帆卻板起面孔,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不言不語。
馮賦林這才扭過臉來和張哲源談離開的事,并指責說:“張子,你不仗義呀,不能說走就走呀!最起碼得給我點兒找人時間呀!”
張哲源氣定神閑:“我得現實點呀!我都在這站不住腳了還待在這幹什麽。”
馮賦林突然換了語氣說:“你看張子,這一月我打算給你漲工資呢!”
張哲源面不改色,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這和漲工資沒關系。”
“不就是房子的事嗎,我給你找。”
“今天晚上我就不想睡網吧了。”
見張哲源态度堅決,馮賦林只好和顏悅色地訴苦。說:“我知道我最近裝修房子沒顧上你找房子的事,知道你在網吧睡不舒服,但你也得體諒我呀!”
張哲源最怕別人來軟的,馮賦林幾句軟言溫語幾乎讓他妥協。但想到馮賦林那番侮辱性的話語,他還是要決意要離開。于是又堅定地說:“馮哥別勸了,我去意已決。”
栗雲帆一直沉默,終于忍不住性子了。有些怒氣沖沖地說:“俺要是知道他在這幹不長,一開始俺就不讓他在俺門市上幹。你肯定找到工作了,找不到工作也不說走。”
張哲源知道這次做事欠考慮,離開的理由過于牽強,心裏覺得這事也不該這麽做。他沒和栗雲帆争執,也從不和女人争執。
“閉嘴。”馮賦林沖妻子吼了一聲“怎麽說話呢,上樓走吧!”
栗雲帆橫眉冷目,拂袖而去。
見馮賦林苛責妻子,張哲源心裏特別過意不去,因為自己而讓栗雲帆受了委屈。一直以來,他和栗雲帆之間的感情就很好,栗雲帆一直把他當個孩子看待,賣了東西總是讓他吃,他也把栗雲帆當作自己的親嫂子一樣,一直管栗雲帆叫嫂嫂,和這個嫂嫂無話不說。
屋裏的氣氛僵住了,一時有些不尴不尬,每個人都沉默了。
一陣溫和的鈴聲響起,張哲源從兜裏掏出手機向門外走去。一會兒後回到屋裏說:“馮哥,俺堂弟催我呢!”
“不行不行,張子說什麽也不能走。”馮賦林還是執意挽留,“你就對你堂弟說,俺老板在道上有人,不讓我走。”
張哲源依然面不改色,說:“那馮哥扣我工資吧!”
馮賦林無語,一籌莫展。
要說在道上有人,馮栗夫婦、六子、老鎖都知道張哲源有這方面交際。
春天的時候,哲源剛到美勝百貨門市不久,一次去馮賦林租賃的庫房去打水,和庫房附近的一家旅館的老板發生了摩擦。旅館老板倚仗自己是本地人,特別專橫跋扈,傲慢無禮。盛怒之下,哲源給一個叫李飛的人打了一電話,叫此人帶些人來,要以暴制暴,教訓一下旅館老板,以洩私憤。打電話時,栗雲帆和老鎖在跟前,清楚得聽到這個叫李飛的人,在電話裏是多麽得霸氣,懾人心魄。
這個叫李飛的人是張哲源的一個表哥,張哲源剛到邯市時,這個表哥就對他說,如果有人欺負他,打電話就行了,打架有的是人。這個表哥到底在邯市是做什麽的,其實連張哲源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覺得這個表哥在邯市還是有些勢力的,就是自己的一張王牌。
商人都以和為貴,馮栗夫婦,兩人極力阻攔哲源,以息事寧人。在馮栗夫婦的一番勸說下,哲源這才罷手。其實他并不想把事情鬧大,以至于造成什麽嚴重後果,傷人又害己。
現在哲源要走,馮賦林雖然極力阻攔,卻又不和他撕破臉,看來對哲源之前的那個表哥還是有幾分顧忌的。
這時,一直靜觀其變田鑫不慌不忙插上一句。說:“我以前在渚河路內燃機家屬樓的房子還沒到期呢,那個誰住不住?”
馮賦林聽外甥這麽一說,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喜色,如釋重負。“這不找到房子了嘛,還走什麽。”他又笑呵呵地跟張哲源說。
其實張哲源本意并不想走,是馮賦林把他逼到了這步,要走其實他覺得心裏好像也有幾分舍不得。至于這幾分舍不得是不是和馮爍有關,他卻不敢去想,因為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感到荒唐。
張哲源裝作一副很平常的樣子,淡然視之。卻欲送還迎地說:“房租貴了我可不租。”
馮賦林大方地說:“房租我給你出一半,這月我再給你漲工資。”
見張哲源不走了,馮賦林這才松了一口氣。笑着說:“張子,你剛才說讓我扣你工資,我怎麽能啊?就算我留不住你,工資這錢一分錢我也不能少你的。”
張哲源沉默了一下,認真地說:“那咱們就當今天這事沒發生過。”
虛懷若谷的話雖然是這樣說的,但是張哲源是否又能做到這樣襟懷坦蕩,不愉快的事情會不會再次發生。
當夜,張哲源就搬到了田鑫說的那個地方——渚河路內燃機廠職工家屬樓。他聽馮栗夫婦說過,馮家以前的門市就坐落在這棟樓的一角,這是他們起初創業的地方。但是他聽馮栗夫婦說到最多的還是馮爍,都是馮爍小時候的事。像馮爍每天背着書包高高興興地雲上學,蹦蹦跳跳地下學回來,常常一個人在門市旁邊玩。想到這裏曾經遍布馮爍的足跡,張哲源也不會覺得陌生,反倒覺得暖意融融。
內燃機廠職工家屬樓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外表看上去已經很陳舊。一層臨路的房子大多都是門市和商店,樓道的內部是一條長過道,兩側為住房。哲源住三層向陽的一面,窗外正好有一顆高聳入雲的梧桐樹。這棵梧桐樹枝繁葉茂,夏天的時候可以遮陽,午夜睡醒後,還可以聆聽風吹梧桐葉的嘩嘩聲,是理想中的住房,只是哲源覺得離上班的地方遠了些。
剛搬來時,哲源每天早晨跑步去上班,傍晚安步當車散步回來。天氣漸漸變熱,就要進入暑期,步行也不是長久之計,他想要買輛自行車,卻苦于騰不出時間。
生活中雖然有很多無法預知的煩惱,工作雖然也很忙,可并未影響到哲源挖掘記憶深處的靈感。曾經逝去的日子常在他靈活的十指下躍然“屏”上……